第39章
韩子⾼立在码头上,神情平静,看着他们。
顾和⾼长恭都向他挥手作别,韩子⾼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也向他们摆了摆手。
⾼明尽职尽责地撑着伞,替韩子⾼遮挡着飘飞的雨丝。⾼亮站在侧后,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以保护他的全安。韩福与韩府的几个家人站在后面,对这两个“顾公子的护卫”印象深刻。
木船扬起风帆,乘着东南风起,向北而去。
顾看着愈來愈小的韩子⾼的⾝影,不由得泪眼模糊。忽然,她对后面站着的郑怀英说:“我想弹奏一曲。”
郑怀英⾝边的僮子飞快地把背着的琴取下,从袋中拿出,双手递上。
秋燕飞快地从船舱里送上坐垫。
顾盘膝坐在船头,凝注全部心神,弹奏起來。
悠扬空灵的琴音立刻在江面上传扬开去,随风飘,正是脍炙人口的《⾼山流⽔》。
滔滔而去的大江之上,一叶扁舟在烟雨中悠悠漾,充満难舍难离情感的琴音飞散在风中,渐渐随着小舟远去,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实是如诗如画,难以忘怀,而在韩子⾼心里,更是无比感动,一生都不会忘记。
顾将这一曲⾼山流⽔弹了两遍,江岸已经远离,渐渐消失在离的雨雾中。她这才停下,有些难过地看着江面。
⾼长恭一直站在她⾝旁,替她撑着油纸伞,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另一只手去搀她,轻柔地说:“儿,你的心意,大哥都已知晓。此刻雨势渐急,咱们还是回舱里避一避吧。”
顾也不再固执,借着他的力道站起⾝來,将琴递给郑怀英的小僮。
众人一起进了船舱,秋燕已用红泥小炉煮好了⽔,沏好茶,逐一端到他们面前,放在当中的小桌上。
在座诸人都知道顾与⾼长恭的关系,她也就不再遮掩,倚在⾼长恭怀里,神情间依然很伤心。
郑怀英从僮儿⾝上拿过琴來,放于膝上,十指轻扬,弹了一曲《静夜思》。
乐声轻扬,勾划出月光如⽔、夜⾊如梦的情景,能使人定心宁神。顾夜一未能安眠,情绪大起大伏,着实疲倦,渐渐的便在琴声中睡着了。
秋燕立刻从行李中菗出一张薄毯递过去,⾼长恭将顾裹住,抱在怀中,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惜与疼爱。
直到船到对岸停泊,顾也沒醒來。⾼长恭将她抱上岸去,乘上已在此守候的马车,便向北而去。
顾醒來后,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坚持要満脸倦意的⾼长恭躺下觉睡。为了不挤着他,顾等他睡着后,便坐到外面的车辕上,欣赏沿途风景。
由于销假之⽇已到,从第二⽇起,他们便弃车骑马,一路疾行,直奔青州的治所益都。
其实顾依然情绪低落,但不想让⾼长恭为自己而烦心,便強行控制着,努力表现出比较正常的状态。⾼长恭果然沒有察觉,以为她的心情已然平复,心里颇为⾼兴。
一行人冲进城中,⾼长恭便直接去了刺史衙门,与等着卸任,好去别地赴任的前刺史进行了形式上的接。其实双方的幕僚早已经把什么事都办得妥妥帖帖了,但两个主官却必须当面移印信,这才算是完成了接事宜。
前刺史对这位鼎鼎大名的兰陵王相当景仰,此次调任别职又是升迁,自然心里⾼兴,便在府中大摆宴席,为他接风洗尘,同时介绍本地的各位官吏与他认识。大家觥筹错,一团和气,纷纷对⾼长恭说着仰慕之类的客套话,并纷纷表示,一定惟他马首是瞻,勤勉政事,请他放心。⾼长恭自然也万般谦逊,并感谢各位大人的爱戴。上司与下属其乐融融,全都大醉而归。
第二⽇一早,原來的刺史便离开益都,去新的地方赴任。
⾼长恭从宿醉中醒來,捧着头出了半天神,才发现自己是一个人睡在卧房里,顾不在。
被內院婢女侍候着洗漱好,他便匆匆出门,打算去找人。刚到院里,便看见自己娶进门的王妃袅袅婷婷地走了进來,他只好停住脚步。
郑妃⾝着绣有凤凰起舞的粉⾊紧⾝襦衫,勾勒出窈窕的⾝段,袖口却很宽大,垂在曳地的百鸟多折裥裙旁,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摆。她头上戴着惟有朝廷命妇方能使用的蔽髻,其上层层叠叠地揷着只有王妃才能佩戴的饰物,充分显示出⾝份的尊贵。她的额间涂成⻩⾊,即“鸦⻩”左边颧骨上贴着用银箔剪裁成的蝴蝶形花钿,闪闪发光,脸上薄施傅粉,间一点朱红。这是时下贵妇们最流行的妆饰。郑妃相貌普通,这样妆扮起來,倒也有了几分颜⾊,颇为醒目。
⾼长恭看惯了顾的素面朝天,忽然见到盛装而來的女子,不免略有些不适,但还是相当有风度地拱手为礼,和蔼地问道:“王妃不在兰陵,因何來了青州?”
郑妃优雅地走到他面前,福了一福,柔声道:“妾妃得知夫君即将在青州任职,理应前來陪伴,为夫君管好內堂,以便夫君全力心国事,无后顾之忧。”
“多谢王妃。”⾼长恭温文尔雅地笑道。“兰陵郡乃我之封邑,也就是我的本之地,对我來说十分重要,烦请王妃仍旧回归兰陵郡王府,妥善管理那边的诸般事务,为我分忧,可好?”
郑妃仪态万方,温文尔雅地说:“夫君不必与妾妇客气,你我夫妇一体,做这些许小事,都是妾妃应当的。兰陵郡的事,妾妃不甚了了,怕贸然揷手,适得其反,有损夫君的封邑。妾妃询问过,过去夫君在外征战或为官之时,都是总管在那边管着,并无可虑之处。妾妃觉着,还是让总管继续管着比较好,便过來照顾夫君。妾妃才能微薄,只能做好这件事情,还请夫君见谅。”
她这一席话柔婉转折,却说明⽩了不打算再回兰陵郡,要一直跟在⾼长恭⾝边。她脸上的神情依然温柔媚妩,眼中却忽闪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