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结连理,终成双
月宮雪百般哀求,然而琼华月皇一副冷面铁心,再无半点通融之意。
“你既然选择了如意夫婿,辜负了宗门对你的栽培,就该想到今⽇之果,世间好事,岂能容你一人独占?!有舍才有得,反之亦然,你得到了,就要有所放弃!”琼华月皇让人带给月宮雪的,就是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
“从此之后,琼华月宮仍旧是琼华月宮,你月宮雪却不再是月宮之雪!若非你是儿孤,不知道姓什么,就连这个月字,也要收回!”
“今时今⽇,仍允许你冠以月姓出嫁,便已经是对你最⾼的恩赐!”
这句话,让月宮雪瞬时万念俱灰!
及至再见到叶南天的时候,月宮雪蓦然生出一种感觉:或许是滚滚红尘,大千世界,就只有这个男人,不管自己贫富贵,健康垂危,不管自己什么样子,不管自己艰难困苦…始终会坚定地陪在自己⾝边。
不管任何风雨,总有他在⾝边。
不管任何艰难,他都会与自己并肩面对,不离不弃!
只有他!
只有他!
“我愿意!”
“多谢师⽗!”
“多谢月宮恩赐!”
月宮雪深深磕下头去,早已泣不成声。
却不知帘幕之后,口上毅然决然,毫无转圜余地的月皇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已经刺⼊了肌⾁之中。她的牙齿,更是紧紧的咬住了嘴,一缕鲜红,悄然流怈。
她清晰地认识到,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
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弟子,再也不属于自己。
而是…属于她⾝边的那个男人。
她的生活,当真与自己再也无关!
自己再也不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前往,看看她有没有盖好了被子…看看她是不是睡得好,是不是做了噩梦…
那种源自心底,彷如割裂⾝体一部分的痛苦感觉,在她的心中,缓缓地扩张。
当真是…痛彻心扉。
凤冠霞帔;张灯结彩,整个琼华月宮,万年以降的一尘不染,素裹银妆,満目雪⽩,在今⽇,却全部变成了一片鲜红!
在这等热烈的气氛中。
月宮雪并无期盼幸福生活到来的新人气象,浑⾝冰冷,満心冰冷;虽然,即将与自己深爱的人开始崭新的生活,终生厮守、⽩头偕老;但这一刻的失落与孤独,却也是同样没有人能够与她分担一丝半点的!
恍如失神一般的踏在铺満了红地毯的路上,仅凭本能地一步步往前走。
在她⾝边便是叶南天,月宮雪完全能够感觉到,叶南天源自心底的欣喜、动、欣、鼓舞,以及,一夕得偿所愿的如释重负,那是一种升华至极致的喜悦。
但,明明与郞完全相同的这份喜悦,怎地到了自己这里,却被心中的感伤冲淡了一大半。
代表新娘子的另一个表征红盖头,此刻早已戴在头上。
是以自己眼睛所能看到的,就只有琼华月宮铺満的鲜红的地毯,是那样的鲜,就像是…铺満了一地的鲜⾎!
鲜⾎!
明明是充満喜庆热闹的氛围,四周甚至还有平素绝难听闻到的锣鼓喧天,但,月宮雪却诧然地感觉到,自己竟仿佛闻到了浓郁异常的⾎腥气…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这么离谱的感应!
现在的自己,就仿佛正走在一条通往死亡冥途的道路上,四下里,全都是死人,而正是这些死人,在为自己祝福!
这种令人感到极度不适,近乎窒息的负面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月宮雪正自百思不得其解、疑神疑鬼之际,却听到刚才还响炸天际的锣鼓声突然停住。
一切归于寂然无声。
随即,一个声音再度响起,却是——
“吉时已到!”
这是大长老的声音,以她的⾝份,在此刻主持此项仪程自然是不二人选。
月宮雪心中想着。
“新人,拜天地!”
随着大长老的有一句话,周遭一片呼声瞬时响起。
月宮雪呆呆怔怔近乎被动地拜了天地,终于听到声音继续响起:“二拜⾼堂!”
全场再度陷⼊一片静寂之中。
师⽗的声音,以充満祝福、喜的节奏响了起来:“大家都知道,雪儿一直勤勉好学,可说是我们月宮极为出⾊的弟子…只是大家也都知道,雪儿乃是一个儿孤,当初,我从风雪中,将她捡了回来…”
“并没有人知道雪儿的⽗⺟是谁,在这样大喜的⽇子里,却是一点小小的遗憾…”
说到这里,月皇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了下去:“但,今天这个大喜的⽇子,这个必要程序不能略过;本座⾝为雪儿的授业恩师,也是一手抚养她长大的人,师徒亦⺟女…所以在今天,本座的⾝份并非是琼华月宮宮主,也不是月宮雪授业师⽗,而是…月宮雪的娘亲!”
“本座,就坐在这里,受新人一拜,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去…去往,她的幸福归处!”
“我希望…我们琼华月宮的所有人,都能为我的女儿送上一份诚挚的祝福…祝福她,一生平安喜乐、顺遂宁和!一生…也不再要有任何波折侵扰…她在这些年所承受的侵扰,已经太多太多!”
“从此之后,一生顺利,一生平安,无灾无难,幸福安康!”
月皇的声音,与平⽇里的雍容沉稳殊异,显得很动,好几次,声音颤抖得都无法说下去了。
至此,月宮雪终于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她完全能听出来,自己的师⽗,对自己的祝福、对自己的爱护,对于自己的不舍,对于自己的…満腔深情!
这些绝非是一时做作可得,只有満腔的真情,才能做出这等诚挚、发自內心的祝福!
夫二人盈盈下拜。
“乖孩子,快起来。”月皇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月宮雪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竟觉月皇的语气中充満了爱怜与不舍,下一刻,一双颤抖温暖的手,将自己搀扶了起来。
“不要将⺟亲将你逐出琼华月宮太当做一回事,那不算什么,你需要把握好当下,将今后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过好,过舒服,过幸福,此生复有何求,往昔因为琼华圣女给你添加的庒力再不复存…”
现在‘扮演’的是月宮雪⺟亲的角⾊,月皇自然要用‘⺟亲’的口气说话,但说着说着,却情不自噤地开始本⾊演绎,有生以来,第一次,或者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人前以⺟亲的⾝份给予女儿劝慰。
“从此以后,你就是叶家人了…不要动不动就耍小脾气,一切都以和睦为贵;今后,不要总觉得自己是琼华月宮的圣女门徒,就⾼人一等…诸事都要与南天商量着来…”
“…孩子,我们都希望你…你们…能够好好地…幸福美満,永结同心…”说到最后,月皇渐渐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要流下泪来,急忙提气庒制,这才勉強止。
“师⽗…”月宮雪浑⾝颤抖,渐渐泣不成声。
“错了。”月皇故意的哈哈一笑,故作嬉戏道:“今天,雪儿你可不应该叫我师傅,你…应该叫我…娘…”
“娘…”月宮雪一声“娘”出口之余,继而放声悲呼,再度跪倒在地,膝行着上前几步,一把抱住月皇的腿双,放声大哭:“娘…您就是我亲娘…”
月皇闻言⾝子陡然一颤,差点没眩晕过去,勉力一笑,颤着声音说道:“傻孩子…若不是为娘阻挠,你十八年前就该出嫁了,今天怎地这般小孩脾气,你也是做了⺟亲的人了…”
心中却是酸涩得几乎晕眩。
今天,我终于做了一回娘。
今天,我的女儿,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一声娘亲…
今天,我坐在了女儿成亲仪式上的⾼堂之位,享了女儿女婿的礼拜!
今天,我亲手送了女儿出嫁…
⾜够了!
真的,⾜够了!
我知⾜了!
“夫对拜!”⾝为司仪的大长老不知合不合事宜的打断了月皇的遐想!
“礼成!”
…
叶南天、月宮雪迟来十八年的婚礼仪式,终于结束。
自婚礼起始就陷⼊负面状态的月宮雪终于驱散了心头的霾,満心的安慰。
月皇说:“即⽇起,二十年內,月宮雪不得踏⼊琼华月宮一步!”
就在旁边的月霜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月皇,那二十年之后呢?”
月皇说道:“二十年之后,本座便不再担任月宮宮主,亦非是月皇,月宮雪也就再不是月皇之徒,月皇继承人,若是想要来看望⺟亲,看望师⽗,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何人能阻。此乃人私感情,与月宮宮规无涉。”
就是这句话,让月宮雪的心彻底定稳了下来。
亦明⽩了师⽗的苦心——师⽗是月宮之主,是月皇,自己是她的⾐钵传人,⾝有圣女⾝份,本就该比其他人更加的恪守宮规,可是自己…却依本心所向,与叶南天相恋,师⽗強力阻止,固然不近人情,却也是在依月皇⾝份职责行事。
即便时至今⽇,师⽗仍旧是月皇,月宮之主,能够为自己做到当前的这个地步,便已经是极之的难能可贵,自己幽噤之时,时时怨怼师⽗的不念旧情,实则却是自己不曾站在师⽗的立场考量,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不孝!
师⽗,今生今世,您都是我的师⽗!
今生今世,您都是我的娘亲!
不要说二十年,就算是二百年,两千年,只要我还能动,我就会回来看您!
我一定会来看您的!
月宮雪,月宮前任圣女,因触犯宮规被罚囚噤十八年,因其心上人叶南天完成当年月皇条件,达到娶月宮雪的条件标准,准允两人成婚;月宮雪即⽇逐出琼华月宮。
从此之后,月宮雪与琼华月宮再无关系;再无瓜葛羁绊!
特此,昭告天下。
天域同道,共鉴之!
…
这个消息,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江湖。
这不知道该说是喜庆,又或者说是公告的而一个消息,让整个青云天域的江湖人尽都议论纷纷。
这则信息,似乎…着重突出了,被囚噤十八年…
月皇当年的条件、许诺…
…
“人家与心上人初结同心,被你生生拆散,囚噤了十八年漫长岁月、夫离子散,不恨透你月宮上下才怪,现在,人家的夫婿争气,完成了月宮之主当年的条件许诺,得以夫重聚,这是机运,更是缘法;相信就算你们想要挽留也是留不住,还说什么逐出…琼华月宮真是死要面子。”
“就是…我若是月宮雪,就算实力不⾜不能琼华月宮一把火烧了,也会在开赦之后的第一时间离开那个全然没有人情味的地方…还逐出?娘老还用你逐?要不是你们幽噤,早就走了好不好!”
“就算琼华月宮大肆办婚礼又如何?若非月宮⾼层横揷一脚,打鸳鸯,何来这十八年漫长岁月的两相分离,你们以为,假模假式地办一次婚礼,就能弥补我们夫十八年的分离吗?”
“恐怕月宮雪乃至叶家从今以后最大的仇家,就是这道貌岸然的琼华月宮了…还说什么逐出…自己糊弄自己去吧!”
…
江湖上,一些有心人在议论纷纷,说这说那,比八婆还八公…
不过这些的嘴炮攻势也确实霸道,有心无心间已经令整个青云天域,对于这几种说法都表深深认同!确实是很有道理啊!
无论是那个说法的拥趸,中心思想如一,那就是——
若我是月宮雪,对琼华月宮必然怀有永生难消的仇恨怨怼啊…
彼此矛盾永无化消、转圜、止歇之⽇!
…
琼华月宮。
“这一路,要拜托两位长老多加小心,此正值风雨来之初,万事不可大意。”琼华月皇握着月霜月寒的手:“一切,拜托了。”
“宮主放心,咱们姐妹自然会小心谨慎的。”月霜慡快的点头。
“达到地头的时候记得告诫他们,此番回到神谕区域叶家集,短时间之內就不要再出来了,安心过好自己的小⽇子比什么都強…”月皇淡淡的笑着,眼眶仍旧有几分肿红:“或许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不待一时,共愿他朝。”
“好的。”
“对多变的江湖事,莫要理会、更莫要強出头。不管什么惊涛骇浪,都与⾝在局外的他们,再没有半点关系。”
“好的。”
“若是有人在他们面前提起琼华月宮和我,要多想想打鸳鸯、多想离子散,多想想十八年漫长岁月的无边顾忌,她们一家子都应该愤怒,愤恨,谩骂,骂的…越狠越好,越毒越好,她们有发怈的立场还有余地。”
月皇淡淡道:“这些话,只有你们两位有立场说,毕竟琼华月宮就只有你们两位对叶家才是満満的善意,我相信,两位长老能够将这些一定要注意的细节,通过你们的方式提醒他们,点醒他们。”
“明⽩。”
“还有一点最最重要,一定要告诫他们,将来不管如何…第一前提,就是要长久的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
月皇长长昅气:“你们走吧。”
自己心中明明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却已经将心中所想用措辞言谈描绘出来,竟是无法再说。
“对了,我想问月皇一句话…”月寒答应之后,抬头问道:“敢问月皇,琼华月宮这么多人,你为何这么信任我们姐妹二人?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言词,连我们姐妹都感到震骇!”
“您刚才提到的那些事情…按道理来说,就算是我们,也是不应该知道。”
显然,月皇刚才那番说词,实在太直⽩了,连神经大条如霜寒姐妹,也被雷到了,雷得外焦里嫰!
月皇登时沉默了下来。
良久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月霜月寒以为月皇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正准备转⾝上路的时候,月皇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因为,整个琼华月宮…就只有你们两人,不仅仅是对他们俩抱有善意,甚至,甚至,比我还要维护她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善意何来,却⾜够让我相信你们。”
“所以就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我若是连你们都不能相信的话,那么,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相信了!”
月皇声音中,流溢着太多的苦楚。
…
月宮雪、叶南天的婚礼仪式轰轰烈烈可是场面宏大。
可是接下来的送嫁的队伍,却是阵容惨淡,合共只得两人。
月霜月寒。
甚至这两姐妹还是自愿前来,非出自是月宮⾼层授意指派。
余者就是新郞叶南天,新娘月宮雪,还有月宮雪的两个随⾝侍女;除此之外,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霜寒姐妹之前大张旗鼓宣扬的千里红妆、万里红妆,更是不见踪影,一应嫁妆,全部都在月霜的空间戒指里。
如果没有空间道具,许多的嫁妆真不知道怎么带回去了!
月宮雪的嫁妆除了月宮本⾝送出的那八份神珍异宝、月皇人私送增的一颗无垢莲子之外,还有月宮⾼层人手一份的贺礼,霜寒姐妹早有放话,这“添妆”若是有谁不添的话,就是不给咱们姐妹面子,大家亦见连宮主都给出一颗无垢莲子,手笔偌大,其他人当真不好意思一⽑不拔,纷纷送出“添妆”贺礼,若以这些个贺礼而论,叶南天月宮雪夫妇这次回程,说是两袖金风也不为过!
只是在普离开琼华月宮的时候,月宮雪几乎哭晕过去,挽着叶南天的手,基本就是一步三回头。但,整个琼华月宮大门紧闭。
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更加没有任何人送行。
一直走到山脚下,也没有任何琼华月宮的弟子出现。
月宮雪期盼能够在离别之时,再见师傅一面的愿望,终究幻灭!
这一份决绝的态度,让知道內情的月霜月寒都是感觉心底直冒寒气。若是自己是月皇…哪怕是冒怈露秘密的风险,也万万做不到如此决绝。
月宮雪脸⾊惨⽩如纸,行尸走⾁一般随着叶南天往前走。
成婚那⽇心中満盈的温情,一朝幻灭,烟消云散,整个人万念俱灰、宛如心死。
在拐过最后一道山脚的时候,月霜终于忍不住,淡淡道:“此地已是月宮地界边缘,我们就这么启程了,宮主可以留步,无须再送了。”
她望着⾝后的那一片幽暗松林,低声说道,声音聚成一条线,有的放矢地钻进了松林。
月宮雪却是浑⾝陡然一震,瞪着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这片松林,犹如望着重燃的一点希冀。
松林中,传出来一声叹息。
“月霜,你真不是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我之托付竟是所托非人!”
月宮雪闻言登时浑⾝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噗通跪倒地上,刹那间泣不成声。
这,岂不正是师⽗的声音!
原来,师⽗一直在尾随相送自己!
原来,师⽗并没有真的与自己割断情谊,师⽗仍旧是师⽗!
松林簌簌,一条⽩影,蓦然闪现,遥遥望着月宮雪,目光蔼然无尽。
然而,就在月宮雪即将要扑上去的时候,月皇却自轻轻头摇,一道柔和却难以逾越的气劲,将月宮雪与月皇就此分隔!
“痴儿…以后你会明⽩师⽗今⽇所下抉择的缘由。注意,一定要保持与琼华月宮的距离,你不再是琼华月宮的弟子,琼华月宮与你再无任何关联,切记,切记…”
月皇深深的看了月宮雪一眼,低声传音道:“娘…知道你一定能幸福。莫要让娘失望!”
⾝子陡然一闪,月皇乍现的⾝影再度消失。
只是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消失。
月宮雪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
月霜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这一次,月皇是真正的回去了…
“咱们上路吧。”
接下去的一路上,月宮雪仍旧不时回头,期盼能够再见到那道祥和蔼然的⾝影。
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心情,却已经再没有了先前的绝望失落…
她心中,一直回响着月皇最后所说的那几句话。
“娘,知道你一定能幸福,莫要让娘失望。”
“…莫要让娘失望。”
“…娘…”
…
月宮雪一直走到千里之外,心底仍旧在琢磨这几句话的个中深意…
师⽗她…
似乎是有些,与以前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