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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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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八宝殿——”

  我烦躁了:“多少钱?”

  “一千块!”

  他不动声地漫天开价。一定是瞧我那急模样。志在必斩。

  “一千块?”

  买,不买?

  “哎呀,永定,把报拿来。”阿楚夺去,放回旧报堆。

  “你又不一定有用。一千块买这种旧报纸干么?不要买!”她狡猾地朝我一疔。

  “阿伯,你看,那么贵,真不值,我们又不是考古学家,不过找参考资料吧,半真半假也过关了,天下文章一大抄。——这样吧,一百块?”

  “不卖。”

  我寸步不移,心剧跳,如鹿撞,如擂鼓。

  我一定一定,要买那1932年的旧报,上面有为如花揭的真相,一切的关键都在里头,现今他不肯卖了?

  “不卖算啦,”阿楚推我“两百块吧?最多两百。否则你留下来自己有空时看呀。阿伯,说不定你那时也是一个风的寻芳客。”

  阿伯面有得

  阿楚乘机投其所好:“一看便知你见闻广博了,这旧报都是你当年存下来的吧?有没有

  你大名?”

  “没有,我又不是名门阔少,不过是陪同朋友,见见世面而已。”

  “阿伯,两百块钱卖给我。你存来又没用。”

  “——三百?”

  阿楚说:“不!”

  我说:“好!”一早掏定银币,以免节外生枝,功败垂成。阿楚气恼,眼看两百块即可成!却让我一语作结,且又诚实:

  “我只要这一份。”

  还把其他两份还给他。

  那老人,见废物可以换钱,还换得三百块,怎不眉开眼笑。这年头,哪有如此愚钝的买客?真是十年不逢一闰,打响了铜锣街的找,都找不到半个。要不是我神推鬼拥…是了,一定是——

  我把那报折起,珍重地放于后袋中,想想又不安全,若有扒手窃去,怎么办?把它放于前袋内…终于紧紧捏在手中,好像是我的生命。

  踏破铁鞋无觅处。

  直至完全定下心来,我才回顾这小店,它就在街中心,右边数过去,第三间。

  三、八、七七!

  我把整件事与阿楚商商量量,忖忖度度,只觉越来越失。我俩都是正常的人类,何以被放置到一个荒唐的、明昧不定的世界里?一切疑幻疑真,不尽不实。这是一场不愉快的冒险,也许结果是令人惊骇莫名。起了一个诡异的丝头,如何剥茧?

  还不是像小何的恋爱心态:追了一半,中途退出?两头不到岸。

  越猜越累。

  我跟女友说:

  “阿楚,我真怀疑这件事,与我前生有关系。”

  “哼!”她白我一眼“你肯定不是主角。也许你只是一名‘豆粉水’,专门替红牌阿姑传递花笺,四方奔走,任劳任怨。”

  也许吧。也许我还负责替她们买胭脂水粉、倒洗脸水和密约情人。

  当晚,我们三人对簿公堂。

  “如花,请你冷静地听我告知真相:(一)十二少没有死,他尚在人间;(二)他没有鸦片,他是服安眠药的;(三)我怀疑你…”忽闻黑夜里啁啾地哭。

  还未曾作供完毕,如花痛哭失声:

  “他没有死?他不肯死?他…”

  “如花,你不要哭——”我道。手足无措。

  阿楚抚慰她:

  “有话慢慢说。”

  她昏昏然站起来:“我永远都不要再见他!”一起来又跌坐下,漂泊的影崩溃了。

  我与阿楚急急挽留。她这一走,陷我俩于疑窦中度过一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也气上心头,把《天游报》出来:

  “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我为你四方奔走,任劳任怨,”把阿楚的评语都使用出来“而你,隐瞒了事实,利用了我的同情,看不出你那么阴险!”

  骂得兴起,索不留情面:

  “如果你撒手不管,逃避现实,跑掉了,我们永远都不原谅你。讲故事动听,何以你不去做编剧?做和做编剧都没有分别,一样是作假…”

  两个女人从未见过我大发脾气,一起呆住。我也不明白,什么力量叫我非以“夸父逐”之坚毅精神,追查到底不可。

  “你把一切真相诚实说出来!”

  如花身泪痕,一脸歉疚,朝我一揖。我忙息怒扶住。怎么还有这种重礼,唬得我!

  “永定!我把一切说了,你还会原谅我吗?”她怯怯地说,不看我,只捡起旧报细阅。手都抖了。

  “会会会,一定会!”我强调。原谅而已,不要紧,可以原谅她七十个七次,又不需动用本钱。

  于是她清清喉咙,在这艰辛的时刻,为我缕述她故意隐去的一个环扣——

  如花思起伏,心中萦绕一念:十二少与自己分手,是因为自己不配。他这样回家去,生命中一段荒谬的日子抹煞了,重新做人,今后,便是道左相逢,二人也各不相干。一个越升越高,一个越陷越深,也是天渊之别。十二少,如此心爱的男人,自是与程家淑贤小姐成婚了,淑贤不计前嫌,幸福垂手拾得;自己艰苦经营,竟成过眼云烟,真是不忿。想那程家小姐,在与陈家少爷跨凤乘龙之,鼓乐喧天,金碧辉煌,披着龙裙凤褂,戴了珠钻金饰,杯合卺,粉脸飞红,轻轻偎在十二少怀中…后…

  如花还不及想到后。

  她只想到今晚。无端的恶。

  这个男人,她要据为己有!

  自己得不到,谁也不可以得到!对于赌,她耳濡目染,甚是精通,这一铺,就是同归于尽,连本带利豁出去!

  “在分手的那晚,我在酒中落了四十粒安眠药,细细拌匀…”

  啊,我一听之下,甚为恐惧:这是一宗杀人阴谋!阿楚比我更甚,也许她念及自己一向对如花不怎么友善,怕她把她一并干掉,她来紧握我手,我俩的手一般冷,相比无分轩轾,荣膺双冠军…这可怕的女人!

  在与十二少半夕娱之后,如花殷勤劝饮,连尽三杯,是的,最后三杯。

  然后,如花当着十二少面前下鸦片。她且分了一份给他,不等任何回话,以肃穆的神情来代后事:

  “如果,你也有一点真心——”

  十二少当下心汹涌,一个痴情女子以死相许,大丈夫何以为报?他呆在原地,如石雕木刻,脑中百音鸣放,干舌燥。死,不死?人生最大的趑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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