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景不常在 上
今天暨敖的夜晚比起以往多了不少节日的气氛,大街小巷间三三两两的人群把原本还有些宽阔的街道挤了个水不通。偶尔有马车经过都会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然后是一阵更为高涨的喧哗。林苏扬和司君行慢步行走在人群中,不时停下看看一旁摊铺上的玉佩挂饰,或是找个不起眼的小店喝上一杯茶,吃上一碗面,倒是甚为惬意。想是夜舟早已开始,不过看现在人涌动,要去邀船恐怕已不大可能,倒不如趁大家都奔去江边悠闲地逛一逛暨敖里城,既不用去“摩肩接踵”也可以看得更多。
说到逛街,林苏扬最常去的要数书画店了,倒不是说她文人气重,只是单喜欢那些描刻深意的图画,或是做工精细的笔墨纸张,顺道读上一两句诗,整个心都会受益颇多。这晚的闲暇中,碰巧遇见了一家专卖书画的文斋,她拉着司君行就往里走。
虽说是书画店,但此时店里也站了不少书生公子,或是买纸笔,或是赏画鉴诗,低声探讨,嘤嘤语语,书卷气弥漫。
林苏扬挨个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画,一边欣赏,一边往前走,一面墙的画都快看完时她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署了龚季名字的画。上面画的是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年轻女子站在荷塘边,丝丝雨下,滴落荷上,本应是空气清新景优美的好气氛,却不知那女子为何锁了眉,让天光都带了阴沉。
画的一旁照旧留了一片空白,不过那上面已经有人题了一首词:
红焙炉晚,金杯玉盏添不
池莲开,点滴青翠任凭摘
烟雨丝就,廊街油伞遮云袖
为望深眸,减字木兰强说愁
用减字木兰花来应了这画,分分贴切,将莲、雨、人看似无形又有形地连接了起来,不得不说题诗之人的文采也算不错了。能够写上龚季画上的诗这个人就可以把画拿走,为何如今画还好好地挂在这里?
林苏扬问了老板才知道题诗的人染了寒疾不得不又把这画给当了回去,后来药石无医,撒手归去,画也就一直留在了这里。虽然也有人甚喜爱龚季的画,不过知晓了原因后又担心不吉利所以迟迟没有卖出去。那老板见林苏扬似乎对这画很有兴趣,便问她要不要,可以低价卖给她。
林苏扬笑了笑,当即就买了下来。因为先前题词的人立了章,老板要她也立个章在上面以证明这画已成为她的,她淡笑着拿出了印章在柜上的红泥上摁了摁,然后印在了画的右下角。想起大央的学士府里还有一张龚季的月夜图,暗笑自己何时成了龚季忠实的崇拜者。学士府…不知秦羽她,怎样了…
出了文斋,司君行问道:“买了什么?听起来你很高兴。”
“一幅书画而已。”林苏扬敛了敛心绪,笑道,“我家的司大公子对这个不感兴趣,对吧?”一眼看见他有些凌乱的领子,很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司君行行着的脚步停了下来,感觉心里装了幸福,他微微笑着说:“只要你喜欢,我都会去喜欢。以后,我会陪着你天天逛书画店,回到家你画画、作诗,我就在一旁听你写,听你念,好不好?”
四周川的华彩似乎全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林苏扬望着他失去了明亮的双眼,一点一点,眼神汇聚的光照得他闪闪的,如同最温雅的松柏,为了不肯放下的人,而立千年。
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不断移动的花灯,秦皓站在暨敖最高的一座酒楼里叹道:“看来今晚是没法尽兴了。”
林子言低声说道:“臣探得今晚圣瀚帝会在丰江名叫月仰楼的坊船上。”
“是吗?”秦皓不在意地问道,“林太傅…没有一起吧?”
林子言愣了一下,垂头回到:“没有。”
“探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林太傅在哪里吗?”
“臣…没有。”其实林子言真的不知道林苏扬在哪儿,只是猜测她有可能会在燕辽皇宫,他也急得不行,想那瀚宇风当初在大央时是如何对待林苏扬的,他还记得清楚,现在没有她的任何消息,难道是瀚宇风把她囚了?一想到这里林子言心里更加是七上八下,可是军人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了阵脚,瀚宇风是堂堂燕辽皇帝,若别国重臣在他的领土上有任何差池,势必会引起两国纷争,相信他还不至于会来,怕只怕他知晓了林苏扬女子身份,另有图谋,这样就难办了。
秦皓没想到短短时间林子言就思考了这么多,他转过身对林子言说:“你不是找了船吗,你就上丰江看夜舟吧,我去街上走走。”
林子言忙道:“可是公子身边没人保护…”
“你当朕是一无是处吗?”秦皓笑道,“去吧,轻松一下,我转转就回。”说着便下了楼。
秦皓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心里总是不平静,自己会到燕辽不过是想接回林苏扬,可来了这么些天却没有他的消息,他是不是被瀚宇风带走了已经得到了肯定,如仙的人,除了他还有谁才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相貌?
林苏扬啊林苏扬,能让朕放下国事亲自寻找的,这世上恐怕只你一人了。
秦皓只顾想着心事,没注意到从前面走来一个人,那人好像也在发呆,就这样两人很巧地撞到了一起,那人手中的东西被撞得掉了下去,秦皓听到她一面说着对不起,一面弯下身去捡。
熟悉的声音伴随盈入鼻翼的熟悉气息,使秦皓的身躯震了震。他站在那里,等对面那人抬起头来就开口叫道:“林苏扬。”
对面那人不可微见地僵了一下,然后就听见她说:“公子认错人了。”转身便要离开,秦皓一把拉住了她:“姑娘何不摘下面纱让在下确定确定看是否真是认错了?”
“公子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看公子也是读书之人,莫非也如市井之徒般无礼?”女子冷声道,想要挣扎开,秦皓却硬是不放。他抬起另一只手就要强行摘去女子的面纱,这时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抬眼望去,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正站在女子身后牵着她。看他那毫无光彩的眸子,赫然是失明之人。
“没什么,这位公子认错了人。”女子回头对他说。
“是吗?不知公子把我家娘子认成谁了,想必也是公子着急之人吧?”男子跨前了一步,将女子护在身侧。
秦皓怔住了,难道真是认错了吗?这女子已是有夫之妇,怎么可是会是林苏扬?那男子也是面生得紧,也许自己是想得入魔了。他苦笑着,放了女子对他们抱拳说道:“不好意思,在下找人找得心急,一时认错,还请两位见谅。”
男子笑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公子会认错也不奇怪。公子既无事,请恕在下夫妇先走一步。”
秦皓忙道:“两位请。”
女子向秦皓福了福身,然后挽着男子匆匆离开。秦皓望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举步要走,结果踩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俯身拾起来看,是一枚印章,应该是刚才那女子弯时不小心掉的,他赶紧抬头找人,茫茫人海,也不知去了哪里。
抹去灰尘,正要揣回怀里,突然觉得这个很眼,他好奇地看了看,上面凸起还带着新泥的三个字让他差点拿不住这块小小的东西,不相信地走到亮处仔细确认,一笔一画刻着的林、苏、扬几个字真切地摆在他眼前。
若说人有相似倒有可能,可是如果连印章也“相似”得一模一样,那就没有可能了。这块印章秦皓见过,以前在御书房林苏扬时常用它来批注,所以绝不会认错。
秦皓紧紧地握着印章,隐然的怒气吓得身边的路人马上跑得远远的。很好啊,林苏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然敢装作不认识朕,朕就非要把你找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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