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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随便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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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晓彤哭得极为伤心,文隽耸了耸肩,觉得站在庭院里分外尴尬。正想去寻叶昱时,突然不远处传来莫妍一声惊恐万状的尖叫声。跟着她连滚带爬的从芭蕉丛中跌了出来,一张小脸煞白,像是活见了鬼般,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不待文隽上去扶她,她已然抓住他的胳膊,身子软软的瘫下。文隽急道:“怎么回事?”她定定的瞪着芭蕉丛,仿佛那里面会钻出什么可怕的怪物来,好半天,她才哇地声大哭起来:“死了!全死了!”文隽心神一凛,抓住她的手骤紧,声音也提高许多:“什么人死了?”

  林晓彤受到他俩的感染,也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匆匆擦干眼泪。

  莫妍哭道:“门口…门口死了好多人…”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脸色变成青灰一片,喉咙里干呕着吐出几口酸水。

  不待她说完全部,文隽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庭院内。

  原本在大门口等候的一十三名镖师,此刻已变成了血模糊的一团——那已经不能说是尸体了,简直比被野狗啃噬过的境况还不如,残肢断臂散在泼天的黯红色污血里,触目惊心。

  文隽直觉得胃里一阵搐。

  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从他和叶昱进入山庄到现在,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是什么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竟然能将十三个身手各具一的镖师分尸?而且就这种血的程度上看,这些人绝不是死后被分的尸,而是活活被人肢解的!

  江湖上有如此身手的人不多,嗜好这种杀人手法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文隽叹了口气,藏龙山庄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敌人,竟然会遭到如此可怕的报复?

  林晓彤掩在文隽身后,颤声道:“是…是什么人,如此歹毒?”文隽见她虽然发白,但却仍能镇定的站在那里,不佩服起她的勇气。很少有女人能直颜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除了那些本身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文隽叹气道:“不知道,但单看这杀人的手法,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他明显感到林晓彤用颤抖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襟,如果不是这样,这个柔弱的女子恐怕就要当场昏死过去了吧?

  林晓彤颤道:“那…那可怎么办?居然这么快,大哥他们都还没赶回来呢…”文隽听出她话中有话,不问道:“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有人意图不利于藏龙山庄?”林晓彤目中出害怕之,点头道:“大约十天前,叶伯伯收到一封书信,我还记得他当时看完信后大笑三声,扬言道:‘只要他敢来,我叶向龙定叫他有来无回!’。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所指的人是谁!”她痛苦的将手捂住脸孔,悲伤道“我妈妈是庄子里第一个遇害的人,她是突然中毒死的!跟着庄子里又有五个护院遭到毒手,下人们个个怕得要死,全跑光了!”

  文隽对她这个住在藏龙山庄,却非叶家人的身份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妈妈是谁?”林晓彤死灰般煞白的脸色微哂,尴尬道:“我妈妈…她在七年前改嫁给了叶伯伯。”文隽恍然大悟,叶向龙一生运途坦顺,唯有家中的子却总是无福长命。听说他一连续了四房夫人,敢情他最后娶的竟是位寡妇。

  原来林晓彤是叶向龙不是女儿的女儿!看来她母亲一定颇受叶向龙宠爱,否则他也不会爱屋及乌的将自身绝学传给她。

  果然林晓彤愁苦的说道:“因为我妈妈的关系,叶伯伯已气得一病不起。郎中说他年迈气急,有中风之相,一时半会儿绝好不了了。现如今家里就只剩下我、莫妍妹妹和螭儿三个妇孺弱小,诸位哥哥一个也没能及时赶得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怪不得她最初见到自己时,一脸的戒备,言辞锋利如刀,实在是她已成惊弓之鸟,只要稍微一有动静,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她容颜憔悴的愁苦样,文隽忍不住安慰她道:“你不用害怕,叶昱真的已经回来了,由他主持大局,我想藏龙山庄应该不会再有人遇害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文隽眼角瞥到那门口的血泊残骸时,心头仍不可抑制的怦怦狂跳。若说对方不能再杀人,那为何这十三名无辜的镖师会在顷刻间丧命?这可是在叶昱和他文隽眼皮底下发生的!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文隽才真正意识到事情远非他想像的那般简单!

  叶昱失踪了!

  或者说叶昱自打从文隽身边离开的那一刻起,便离奇的在藏龙山庄消失了。林晓彤和莫妍固然没有看到过他回来,遍寻整个庄子,也没发现任何叶昱的影踪。他就像真的从没有踏进过这个家门一般,全无半点线索可寻。终于,就连一向精明的文隽,也头痛的开始产生幻觉,会否当真是自己做梦糊涂了,叶昱其实根本就没和他一起回来?

  子夜,折腾了一天的林晓彤与莫妍终于扛不住浓浓睡意,带着早进入梦乡的螭儿回房休息。文隽为安她俩的心,答应在她们卧室的外间靠门口处铺张席子安睡,以便一旦有什么动静就可以及时救援。

  第二天早上文隽睁眼醒来时,发现一双圆圆的眼睛如死鱼般瞪住了他,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猛然坐起,定神后发现竟是螭儿蹲在他枕头边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林晓彤和莫妍显然还未睡醒,那孩子是怎么翻过她们,从上爬下来的?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以文隽一向警醒的体质来看,无论如何也不该任由螭儿蹲在他身边半天竟然毫无察觉!文隽心中又惊又奇,急忙一个翻身爬起,却发现堂屋中央有一堆燃烧后的灰烬,那是昨晚上林晓彤为了驱除蚊虫而点的药草。

  文隽心生疑惑,手指捻起一撮草木灰,凑近鼻端闻了闻,顿时一缕偏甜的淡淡香气窜进鼻孔。文隽咳了一声,猛然发声大喊:“林姑娘!莫姑娘!”

  房内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文隽再顾不得避嫌,一个箭步蹿进卧房,只见脚下同样燃了一堆草木灰,而榻上,林、莫二人相拥而眠,看不出丝毫异样。文隽正要松口气,忽然螭儿站在房门口,抓着门框“啊”“啊”“啊”的尖叫起来。

  叫声中,林晓彤身子动了动,着眼皮缓缓醒来,声音虽然十分的疲惫,话却是顺嘴溜出了口,喃喃道:“螭儿乖!螭儿不闹!螭儿乖乖…”这些话显然是她在平时说惯的,所以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下意识里却已经硬撑着开始哄孩子,可是她并不知道那孩子其实已不在自己身边了。

  文隽忙推她道:“林姑娘,醒醒!”林晓彤这才缓缓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睡在她身旁的莫妍仍是毫无知觉,脑袋耷在枕上,看样子睡得很沉。

  林晓彤着额头,缓缓爬起,哼道:“哎,我的头好重…真不想起来。”文隽沉声道:“把莫姑娘喊醒,我有话说!”林晓彤含糊答应了,侧身去推外的莫妍,推了会儿却仍是不见动静。林晓彤叫道:“唉,你这人怎么睡得跟个死人一样!”用力一推,只听咚地一声巨响,莫妍整个人摔到了下,脸朝下背朝上动也不动的趴在地上。

  林晓彤吓白了脸色,惶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见那双碰过莫妍的手上,沾了殷红的鲜血,她吓得两眼一翻,险险晕倒。文隽顾不上管她,将莫妍的身子翻了过来,只见莫妍仍是一副睡了的表情,只是呼吸停止,下身衣裙上浸了许多的血,整个褥和林晓彤的裙子上也全是鲜血。

  她们两个为了预防万一,都没有去外衣睡觉。莫妍的衣服是大红色的,若不是仔细看,很难发现她身上的血迹。倒是林晓彤,莫妍的血沾到她素白的麻衣上,映出夭诡异的红色!文隽看那大片的血迹实在触目惊心,忙拉了她跳下,问道:“你可有受伤?”

  林晓彤惊惧无比,颤栗着摇了摇头,双手死死的拽住文隽的胳膊,显然吓得不轻。

  莫妍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而睡在她身边的林晓彤以及守在外屋的文隽,他们两个竟然一点知觉也没有!

  文隽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额头,哑声道:“我想知道,那些驱蚊的药草,你是从哪里来的?”林晓彤仍没能缓过劲来,肌和神经绷得紧紧的,语调僵硬的说道:“是…是替叶伯伯看病的那个郎中给的!”

  能替叶向龙看病的人自然不是普通的江湖郎中。

  他有个古怪的名字,叫“随便”关于他的真名实姓,已经无人知晓了。他的脾气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古怪,大家一般都叫他“随便郎中”不过他的医术却一点也不随便。

  “随便郎中”嗜好很鲜明,好酒好财最好漂亮女人,凡是具备这三样东西的,他一般都会与之结为知

  叶向龙这三样显然都不缺,打从他中风,头脑里尚存一丝清醒,便嘱咐家人将他抬到了随便郎中那里。因为他知道,随便郎中不仅医术高明,武功亦是不弱。现如今藏龙山庄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随便郎中住的“随便居”却是绝对的安全之所。

  林晓彤抱着螭儿,站在沼泽圈外,手指着远处一团黑乎乎的看外型像是座茅屋的东西,说道:“那里就是‘随便居’了!那叶伯伯让人把他抬到这里后,那个郎中就独自接他进去了。”文隽在沼泽圈外的泥岸上来回走了三四遍,却没找到可以渡过沼泽的通道。

  难道随便郎中的武功竟已达到了登萍渡泽的境地了?

  文隽自问凭借一口真气,可以冲过这片冒着气泡的黑色沼泽,却绝难像随便郎中般可以带上中风的叶向龙一同过去。

  林晓彤看着他来回打转,又见那泥浆的沼泽里不时的翻起一个接一个的黑色气泡,四周杂草纵横,蚊蝇肆,那种腐败的臭味熏得人直反胃作呕,她忍不住问道:“文大哥,咱们到底要怎么过去啊?不如就在这边喊话,让郎中出来如何?”

  她也算出了个不错的主意,文隽却淡淡一笑,道:“我倒认为喊也是白喊,随便郎中未必肯出来!”如果不是顾虑到林晓彤和螭儿的安全,他大可以只身前往。但是他最最不相信的是,随便郎中居然能有比叶向龙更高明一倍的轻功。“我想,这里一定有别的机关,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林晓彤困惑的看着他,连的紧张压抑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眼圈红红的。怀里的螭儿刚刚才哄睡去了,却闭着眼皱着小鼻子,小脸一副很不舒服的表情。

  文隽回头给林晓彤一个鼓励的笑容,她正要回他一笑,目光却突然发直了,指着文隽的身后,叫道:“那是什么呀——”她的声音尖得异常恐怖凄厉,吓得怀里的螭儿在睡梦中身子腾地一跳。她连忙搂紧孩子,身子抑制不住拼命颤抖。

  文隽猛然回头,只见泽面上不断翻出碗口大的气泡,一串接着一串。随着那些气泡翻腾,咕咚作响声越来越大,青黑色的泥浆水就像是被大火煮得沸腾起来。随后跟着一个气泡的冒出,一团白得泛出青光的东西噌地从泽底跳起!

  那竟是个腐烂的人头!披发像水草般遮住了半边脸颊,眼眶周围的皮肤烂去一半,快掉出眶外的白色眼球上,那一点灰黑瞳,像是在向世人愤恨抱怨自己不幸的悲惨遭遇。

  这种突如其来的骇人情景,别说是林晓彤这样的弱质女,就是一向胆大的文隽,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咕咚一声,那颗头颅翻了个个儿,斜斜的漂浮在泽面上,出颈部的断口。虽然已被腐化,但仍可看出切口处甚为平整,像是被人一刀砍下致命。

  林晓彤勉强撑住摇摇坠的身体,无力道:“那…那是郎中呀…”

  文隽叫道:“林姑娘,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到对面去看看!”林晓彤哎呀一声大叫,拉住他的胳膊,喊道:“不…不可以,你把我们姐弟俩丢在这里,不是要送了我们的性命吗?”她红肿的眼睛一眨,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瞧得文隽心里也是一阵发酸。

  但是如果不过去瞧个明白,又怎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向龙到底是生是死?

  文隽狠狠心,拍了拍她的肩,软声安慰:“没事,行凶的人竟然已经来过了,自然不会还留在这里。你且安心等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事,你放声大喊便是!”林晓彤自然百般不肯,但文隽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却是怎么也劝不住了。

  僵持片刻,林晓彤知道再无转圜,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牙道:“好吧,且当赌一次命罢了!文大哥,你快去快回…我、我等你…”说到最后三个字,眼圈一红,眼泪又差点落下。文隽不忍再看,怕自己心软作罢,深一口气,纵身向沼泽对岸掠去。

  随便郎中住的地方果然也随便的很。“随便居”的样子很古怪,方不方圆不圆,倒像是塌去半边的危房。门是向南开的,门框很矮,以文隽的身高居然得弯下才能进去。屋内光线很暗,隐约可见桌椅板凳,东边靠墙有张炕,炕上的席子散落在地上,被人斜斜的一刀砍成两爿。除了这个,再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

  随便居内果然有渡过沼泽的机关,就在炕角上,但如今显然已经被人为的毁去了。随便郎中死了,叶向龙不知去向。按理叶向龙中风后,根本不可能会自行离去,那么他是被人杀了沉尸泽底,还是被人掳走了呢?

  先是叶昱失踪,接下来是叶向龙,叶家的人一个个神秘消失。但凡跟叶家扯得上关系的人,却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奇死去。

  凶手——却仍是成谜!

  文隽的头又开始疼了!他现在掌握的,仅限于凶手是个身手一,凶残成的杀人恶魔!此人应该是使刀的,但江湖上使刀的高手却是数不胜数!

  文隽好不容易由药草找到的随便郎中这条线索,也因为随便郎中之死而断掉了!

  正当他陷入惘中时,沼泽潭外传来林晓彤凄厉的一声长啸。

  文隽心头大震,骂了句:“该死!”从屋内倒掠而出,他的身法极快,林晓彤的啸声才落,他人已飘至沼泽中央。

  文隽目光一扫,岸上早没了林晓彤的身影,连忙左右环顾。却见林晓彤身子浸在沼泽里,正缓缓下沉。水面迅速淹至她的颈部,她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一只右手高高擎起,仿佛试图在极力托着什么。

  电光火掣间,文隽来不及换气,一把抓住林晓彤的那只手,将她使劲拖出水面。转眼文隽一口真气已然用尽,只觉得口渐渐发闷,身子不知使唤的斜斜往下坠落。幸好这里已离岸边不远,文隽一脚踏进沼泽,泽水只淹没到他膝盖处,他连忙换了口气,抱着林晓彤跳上了岸。

  略一查探,林晓彤尚存一丝呼吸,文隽正感宽慰时,脑袋里突然闪过螭儿那张木讷的小脸。

  螭儿…那个孩子不见了!

  怪不得林晓彤落下沼泽的姿势那般古怪,她一定是想奋力托起螭儿。可是螭儿却不见了,难道是已经掉进了沼泽深水?

  文隽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那个孩子…还不五岁!

  林晓彤咳嗽两声,缓缓苏醒,醒来后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螭儿!螭儿呢?”文隽悲伤的摇了摇头,林晓彤眨眨眼,似乎不相信他的回答,好半天放声大哭道:“你还我螭儿!你还我螭儿…”

  文隽任由她捶打发,心里也是黯然自责不已。终于林晓彤打累了,伏在他肩上,不停恹恹泣。文隽眼角余光一瞥,喊道:“别动!”吓得林晓彤愣怔住。

  文隽从她发髻中小心翼翼的取下一张折成管状的小纸条,打开一看,只见纸面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串数字:“捌、叁、壹、伍、肆、陆…”

  “陆”字后面还有一个字,是个“弋”字,笔墨到这里似乎正好写干了“弋”字的那一勾拖出老长,像把锋利的铡刀,闪着森森的寒光。文隽揣测这个字并非是“弋”字,写的人大概原本是想写成“贰”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它写完。

  故意留下这张纸条的人,他到底想暗示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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