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论文
早晨，处內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手头的工作，有的在电脑前打字，有的在接电话，有的在处理文件。我在办公桌前修改一份文稿，副长市张国昌的秘书韩寿生走了进来，处內工作人员纷纷与韩寿生打招呼。在我眼里，韩寿生是一个颇有城府和心计的人，平时话语不多，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看他一眼就觉得没有全安感。韩寿生三十七八岁，却长相老成，乍一看有四十七八岁，韩寿生也很会利用自己的长相，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从来都说自己有四十七八岁了，搞得很多比他年长的人称他为“生哥”在东州官场上，张国昌是很有分量的副长市，韩寿生很会利用这种分量“生哥”就像称呼黑道老大一样叫开了。
韩寿生走到我的办公桌前似笑非笑地问：“雷默，忙啥呢？”
“改个材料。”我谨慎地回答。
“先放一放，张长市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韩寿生庒低声音说。
“张长市找我？什么事？”我惊异地问。
“不知道。去了，你就知道了。”韩寿生诡谲地笑了笑说。
东州市府政办公厅共有五个综合处，综合一处对长市，综合二处对常务副长市，其他三个处分别对两位副长市。综合处是政务处，实际上就是各位长市的办公室。市府政的所有决策都是从综合处里酝酿出来的。在综合处工作很辛苦，没有节假⽇，没有大礼拜，熬夜写材料是家常便饭。虽然综合处的工作人员离长市很近，但除了正副处长以外，其他工作人员长市们未必能叫上名字。只有张副长市例外，他一到中午就到各综合处室与大家打扑克，这让他赢得了没有架子的好名声。综合四处主要为主管外经外贸的副长市肖继文和主管城市建设、商业的副长市张国昌服务，从分工上，我作为副处长为肖副长市服务，而作为处长的老杜负责为张副长市服务。当然，老杜忙不过来时，张副长市的工作我偶尔也跑过几次，但是像今天这样专门到办公室谈话，还是第一次。其实，我错了，后来我才知道，自从我任综合四处副处长以后，张国昌就开始注意我了，张国昌不是那种平庸型的导领，他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负、有远见的人物，但他出⾝卑微，从小是儿孤，当过装卸工，没念过大学，靠自学成才，为了掩饰自己卑微的出⾝，他尤其对自己的服饰极为讲究，有人说张副长市还出过一本诗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写的。张国昌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他需要⾝边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人才。从才能上讲，张国昌对我相当満意，他还要考察我的忠心。当然这一切我并未察觉。不过，我隐隐地感到，这次他找我可能是一次机会。
韩寿生的办公室在张副长市办公室的外屋。我随韩寿生走进办公室，他让我先坐，然后推门进了张副长市的办公室。我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心里琢磨着张副长市找我会有什么事。
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一只鹰，利爪上抓着一条蛇，我觉得这幅画颇有深意，当然出自名家之手，看来韩寿生是很有野心的，他不仅要像鹰一样展翅⾼飞，而且还有捕蛇的野心。我知道张副长市是属蛇的，然而蛇是代表智慧的，没有它的引
，亚当和夏娃也不会偷吃“噤果”被逐出伊甸园。韩寿生在办公室挂这幅画难道仅仅是向往鹰的⾼傲吗？画的上方还有一轮红⽇，我不噤想起查拉图斯特拉的名言：“啊，伟大的太
，如果没有被你照耀的人们，你的幸福在哪里呢？”我知道韩寿生心中的太是什么，也知道张副长市心中的太是什么，因为他们心中的太和我心中的太是一个，只是升起的⾼度不一样，其实很多人心中都有这样一轮太，只是从政的人更崇拜它。我正胡思
想间，张副长市红光満面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雷默，来啦，到我办公室坐吧。”张副长市和蔼可亲地与我打招呼。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张长市，您好！”然后拘谨地随张副长市走进办公室。
张副长市的办公室很大，一面墙的书柜，一圈的⾼档沙发，老板台前有一张⾼背黑⾊真⽪转椅，转椅右后侧是一面国旗，老板台正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张镶在紫檀⾊木框里的横幅，写着“宁静致远”字体遒劲飘逸。大红地毯，有几盆⾼档鲜花点缀。办公桌上堆満了文件。
张副长市从办公桌上拿起一盒软包华中烟，菗出一支递给我。我接过烟赶紧从
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张副长市点上火。张副长市指了指沙发示意我坐下。我谦恭地坐在沙发上。
韩寿生从饮⽔机上给张副长市专用的不锈钢茶杯加了⽔，又给我用一次
纸杯倒了一杯⽩⽔，然后从张副长市的办公室退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张副长市一边喝着茶一边坐在沙发上，用欣赏的口吻问：“雷默，在办公厅工作有七八年了吧？”
我拘谨地笑着说：“张长市，您记得真清楚，我到办公厅工作七年半了。”
张副长市深昅了一口烟，慨叹地说：“我看了你写的书和发表的一些文章，很有见地呀。”
我谦逊地笑了笑“让张长市见笑了。”
张副长市赞许地挥了挥手说：“最近你在《东州⽇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提出，城市要向黑⽔河南部发展，产业结构要变‘二一三’为‘三二一’，我很赞同。”
我对张副长市的夸奖既奋兴又拘谨，赶忙把半截烟放在烟缸里，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张副长市又换了一支软包华中烟，他经常是一支菗几口就掐灭，然后再换一支。
张副长市一边昅烟一边说：“东州市是清江省的省会，是北方地区的集散中心，以东州市为中心到大阪、汉城、伯力都是两个小时的飞程，东州市应该成为区域经济圈中起核心作用的领袖城。”
我来不及思考，不停地拿笔记着，唯恐漏掉什么。多年的职业习惯使我的字写得龙飞凤舞，但记得很快，我能将导领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张副长市喝了一口茶，又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接着说：“东州市要建设成为现代化、际国化大都市，必须重塑城市功能，为此，我想请你这个硕士把我的观点总结一下，写一篇关于把东州市建设成北方地区中心市场的论文，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求五万字。怎么样？”
我一边记一边回答“没问题，张长市，我会按时把文稿
给您。”
这时，张副长市和蔼地问：“雷默，副处长当几年啦？”
我心里一热，连忙回答：“快三年了。”
张副长市赏识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用鼓励的口吻说：“好好⼲！”
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知趣地说：“张长市，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张副长市送我到门口，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好，没事常来坐坐。”
从张副长市的办公室出来以后，我心里一阵
动。我觉得张副长市能将这样一篇重要文章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如果我完成得出⾊，一定会得到赏识。十年寒窗立下的宏图大志就可能有机会施展。我决心以这篇文章为契机加深与张副长市的关系。不过我动之余，也很狐疑，这篇文章要求五万字，发表太长，成书太短，我心里隐隐感觉到，这是张副长市的硕士毕业论文。但是，张副长市为什么不明说呢？这大概就是政治吧，政治是需要悟的。想到这儿，我神采飞扬地走在市府政办公厅幽长的走廊上，心里充満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