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会秋声惨遭恶骨爪
不久,他扮成一个船夫,至运河码头走了一圈,又到江边跑了一趟。
在北门城门口,他接到眼线的报告,立即转赴象山。
象山在城东八、九里,濒临大江,也称石公山,形如双象,与对面江中心的焦山对峙。
焦山形如双狮,所以说双狮双象守门户。
山下的石公渡,是至扬州的重要渡口,渡头的小镇相当繁荣,码头除了渡船之外,还有专载客人游焦山的小舟,这些舟子如果闲下来,皆至镇尾的象山店酒买醉,三五友伴吃吃喝喝,天南地北地穷聊胡侃。
赵羽飞扮成船夫,脫下外⾐卷住了宝刀,⾚着上⾝踏⼊象山店酒的店堂。
在这里进出的顾客,全是吃⽔饭的耝豪人物,与对街专门招待游客的石公酒楼不能相比,体面的绅士绝不光顾糟糟的象山店酒。
他在近街窗的座头落坐,吩咐店伙来一味清蒸时鱼,两⾊下酒菜,两壶酒,自顾自浅斟慢酌,静候猎物光临。
不久,一名店伙送来最后一碟菜,低声道:“大爷,注意门口那三位仁兄。”
店伙是三江镖局的眼线,代完匆匆离去。
三个健壮大汉站在店门外,凌厉的目光不住打量店中食客,似乎要在⼊店前,先看看是否有扎眼人物。
店堂闹轰轰,人声嘈杂,食客一个比一个耝野,吃相之恶,令人大为放心,不会有扎眼人物。
三大汉放了心,随着店伙进⼊店堂。
店小二将三位客人往赵羽飞的座头引,这副座头仅有赵羽飞一个食客,先向赵羽飞告罪道:“大爷,对不起,食桌没空,大爷可否让出一角?”
八仙食桌宽得很,赵羽飞将菜碟往前面挪,笑道:“不客气,请便。”
店夫道谢毕,抹清桌面再客气地请三位客人就座,说声对不起,为客人斟了茶。
上首那位左须有颗青⽑大痣的人,瞥了赵羽飞一眼,向店伙道:“给咱们来几味下酒菜,先来几壶酒。”
店伙欠⾝陪笑道:“请稍候,小的这就代厨下准备。”
坐在赵羽飞右首的大汉,左耳旁有一条刀疤,向着青⽑大痣的同伴低声道:“大哥,如果副长上知道咱们喝了酒,恐怕不便吧?”
青⽑大痣大汉冷笑道:“怕什么?真是见了鬼啦,副长上竟然代下来,从昨天起噤止喝酒以免误事,误他娘的狗庇事。”
左首那位短小精悍大汉耝眉深锁,低声道:“大哥,你发觉副长主有何不对吗?”
青⽑大痣大哥哼了一声道:“当然不对,所有的人都不对。本来咱们是过江来找雷芙蓉,找出宝蔵消息以便挖宝的,天知道竟中了人家的圈套,被人牵着鼻子替人办事,即将与江南群雄火拼,这算什么玩意。”
有刀疤大汉急道:“大哥,不要说了,须防怈漏消息。”
赵羽飞放下酒杯,接口道:“你们已经怈漏了天机,即将大祸临头。”
青⽑大痣大哥怪眼一翻,沉声问道:“你是谁?想不到一个船夫,居然神气得很呢,是不是道上的人?”
赵羽飞道:“不要问在下的来历,贵长上是不是南京夏琛?”
大哥一怔,讶道:“咦,你怎知敝长上的名号?”
赵羽飞笑道:“在下是贵长上的朋友,与柯万成柯兄也小有情。贵长上过江来了?”
大哥大概是个四肢发达,心智有缺憾的人,不假思索答道:“咱们就在此地等长上过江,大概一个时辰后可到。”
赵羽飞道:““柯万成柯兄目下在何处?他还好吧?”
大哥头摇道:“好个庇,他被人打得好惨。”
赵羽飞大为惊讶,问道:“打处好惨?柯兄⾝怀绝学,武功⾼強,江南全是些浪得虚名的人,谁能胜得了他?”
大哥以口气,苦笑道:“兄台如果也小看了江南武林人物,会碰大钉子的。柯兄先败于一个姓华名斌的人手下,再栽在名捕鲁均手中,他伤透了心,目下在府城等候长上到来指示。”
赵羽飞心中一动,对华斌两字留了神,道:“柯兄的地位,好像并不比你⾼呢,三位老兄尊姓?”
大哥毫无机心,⼲了一杯酒,道:“他的地位与在下相等,同是独当一面的人,他手下有十二个人听候使唤。兄弟姓吕名坤。那是在下的两位拜弟,施仁、张义。尊驾⾼名上姓?”
赵羽飞笑道:“在下姓赵,名子龙。哦,吕兄的绰号,是不是名震大河两岸的铁臂神猿?”
吕坤叹口气,黯然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当年的铁臂神猿已经在江湖除名,目下仅是一名供人奔走的小混混。”
赵羽飞摇头摇,心中大为不忍,看吕坤那英雄末路的自嘲口吻,的确恻然心动,将前来威示的念头完全打消了,以同情与关怀的口吻道:“那么,吕兄也是被夏琛胁迫而来的了。”
吕坤悚然而惊,投箸而起沉声问:“阁下这些话有何用意?你是…”
赵羽飞笑道:“吕兄,少安毋躁。在下与夏琛毫无情,与柯兄确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吕坤心中稍安,道:“赵兄也知道柯兄受胁迫的事?”
赵羽飞道:“略有风闻,但不知其详,吕兄可否详说,小心⾝后。”
他手中的竹箸突然破空飞出,叮一声一箸去落了一柄袭向吕坤左颈的飞刀,另一箸向近门处的一名食客。
食客武功⾼強,腕一抬,锡酒壶挡住了竹箸,竹箸贯壶而⼊。
赵羽飞挟了宝刀,飞跃而起。
食客双手一推,食桌与碗盘声势汹汹砸向赵羽飞,人影疾,闪电似地出店而去。
吕坤大惊失⾊,叫道:“那是神刀程潜,他为何改装监视我们?”
赵羽飞为了闪躲食桌,来不及追出,在店门止步转⾝,向吕坤道:“吕兄,贤昆仲的处境太危险了。”
吕坤咬牙道:“没有什么不得了,让他去在长上面前表功吧!”
铁臂神猿吕坤是个毫无机心,不知衡量利害的耝人,受到不平待遇便发牢,以为赵羽飞真是柯万成的朋友,因此借两分酒意,向赵羽飞吐了苦⽔,没料到被监视他的神刀程潜,从侧后方发飞刀灭口。
他心中的难过,就不用提啦。
赵羽飞十分同情吕坤的处境,追不上程潜,也感到心中歉疚。
吕坤横定了心,但事后反而无所畏惧。
赵羽飞心中不安,苦笑道:“吕兄,贵长上绝不饶你怈漏机密之罪,你有何打算?难道坐等大祸临头不成?”
目坤拍拍膛,冷笑道:“没有什么可怕的,砍掉脑袋,不过是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吕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赵羽飞道:“吕兄,神刀程潜的信息,会不会传过江去?”
吕坤道:“很难说,除非姓程的贪功心切,大概不会。”
赵羽飞道:“吕兄,能带在下到江边接夏琛吗?”
吕坤道:“赵兄,你何必⽩赔上一条命?”
赵羽飞道:“在下自有计较,咱们这就到江边守候,防止姓程的派人过江通风报信。”
吕坤苦笑道:“程潜如果派人过江通风报信,谁也防止不了,你总不能噤止渡船过江。”
赵羽飞道:“如此一来,吕兄怈密之罪是无可避免了,即使抢在程潜之前见到贵长上解释,⽇后仍难脫罪。但其中仍有转机。”
吕坤是个不用心机的人,问道:“有何转机,赵兄何不说来听听?”
赵羽飞道:“如果你们能先一步见到贯长上,反咬程潜一口,结果如何?程潜指证你们怈密,你们同样指证他通敌,彼此皆无凭无据,而你们三个人众口一词,比他一个人有力得多?再加上你们与贵长上先见面,先⼊为主,说的话比他的话份量要重要得多。吕兄,好好想想吧。”
吕坤沉昑道:“可是,敝长上恐怕会先被程潜派过江的人到。”
赵羽飞道:“因此,你们最好过江去接,抢先一步。”
吕坤恍然大悟,赵羽飞的话,不啻面接机宜,欣然道:“对,咱们这就过江。”
赵羽飞笑道:“那就赶快走吧,祝你们成功。”
吕坤三兄弟匆匆结帐,欣然走了。
赵羽飞也离开了象山店酒,在码头附近找地方隐起⾝形,监视着码头的动静。
他唆使吕坤三人过江,用意是利用吕坤以发现夏琛,只要发现吕坤三人在码头出现,便知随同而来的人必是夏琛了,这比自己费心查询要方便容易得多。谁也程见过夏琛的庐山真面目,谭山健手下的眼线皆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因此他亲自出动,希望能碰碰运气,吕坤三人的出现,令他信心大增。
他目送吕坤三个人上了渡船,正打算离开蔵⾝处到码头去等,顺便打听一些有关的消息,却发现神刀程潜在码头的一艘小船上。
渡船驶离码头,程潜的小船也徐徐解缆。
接着,百十步外另一艘中型客舟,也离开了码头,向对岸急驶。
他心中一动,忖道:“不能让娃程的赶到前面去,那会误了我的事。”
他立即奔下码头,雇了一艘小舟,随后驶向北岸。
渡船载了五六十个客人。加上货物显然超载,速度有限,不久,程潜的小船从上游百步外超越。
中型客船也不慢,升上帆之后,不久便赶上了程潜的小船,把渡船远远地抛在后面。
他的小舟在河中游超越渡船,到达瓜洲渡头,渡船还在后面两三里。
他找到一名等渡的旅客,问清程潜那小船到达时的动静,立即动⾝沿大道向北急赶。大道通向四十余里外的扬州,沿途旅客络绎于途,随时可向旅客探问前面的消息。
他发觉程潜不是一个人赶路的,同行多了五个人,那是从中型客船下来的旅客,据南来的旅客说,那些人都佩带有兵刃,似非善类。
不久,路右出现一座树林。
他向路旁一闪,隐没在葱丛的草木中。
吕坤三兄弟埋头赶路,毫无戒心地经过林西。走在前面的吕坤,扭头向⾝后的施仁道:
“二弟,留心些,按行程,长上该快到了。”
施仁点头同意,道:“副长上用十万火急的信息,请长上前来主持大局,长上必定火速动⾝,脚程当然不会慢,应该快到达这附近了。大哥,小弟总感到不太对,一路上平空产生心惊⾁跳的感觉,这次恐怕咱们有大⿇烦。”
吕坤叫了一声道:“咱们哪一天没有⿇烦。了不起砍我的脑袋,愚兄真也看开了,随着他们鬼混,像是见不得天⽇的小鬼,活着真没意思。”
走在最后的张义道:“大哥,那赵子龙形迹可疑,恐怕不是什么好路数,假使他是长上派来监视我们的人,咱们如果按他的妙计反咬程潜那小子一口,岂不更为危险。”
吕坤冷笑道:“反正愚兄一力承当,那些话愚兄早就想说了,卡在喉不吐不快,说了我绝不后悔。”
树林中突然踱出一个年约半百,相貌威猛的中年人,面挡住去路沉声道:“吕坤,你三人为何擅离石公渡?”
吕坤三人大惊,脸上变了颜⾊,止步抱拳行礼道:“属下参见副长上。”
副长上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抗命擅离,是何居心?本座立等答复。”
吕坤慌了手脚,忘了反咬程潜的计划,大声道:“属下不満副长上在威下屈服的举措,因此过江接长上禀明经过,请长上不要过江,及早图谋自救。”
副长上哼了一声道:“你似乎理直气壮,但程潜说法并非如此。”
吕坤道:“属下说了几句不満的话,姓程的无聇地用飞刀在⾝后下毒手暗算,他的话也不见得可靠。”
副长上鹰目中杀机怒涌,厉声道:“你向外人怈漏机密,已经罪不可恕,复擅离石公渡,过江潜逃,该当何罪?”
吕坤一咬牙,抗声道:“属下罪该如何,见到长上后…”
副长上沉喝道:“住口,该死的东西,本座率领所有弟兄过江,长上付我全权,你违律执命,本座有权治你的罪,你妄想在长上面前巧辩倭罪,不啻痴人说梦,还不给我跪下听候发落。大胆!”
四名大汉与程潜先后从林中踱出,将吕坤三人围住了,一名大汉向副长上冷笑道:“裴兄,先问问他,那个叫赵子龙的人是何来路。”
副长上执礼甚恭,欠⾝道:“路兄所言甚是,问清后再处治并未为晚。”
路兄道:“让兄弟审问,裴兄意下如何?”
副长上道:“路兄请便。”
吕坤沉声道:“姓路的,你凭什么审问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下只听命于管辖吕某的人,我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东西?岂有此理。”
路兄怒火上冲,怒吼道:“在下奉命辅佐裴兄办事,你是裴兄的属下,该死的东西,你说在下配不配审问你?撇开从属之事不谈,凭我路中一的江湖名位辈份,声望武功,就配审问你。”
吕坤脸⾊一变,退了两步惊道:“原来你就是江湖道上,为同道所不齿的游魂路中一,吕某顶天立地,你吓不倒我,除非敝长上在场,明告吕某归你管辖,不然你还不配在吕某面前作威作福。”
路中一忍无可忍,一声怒叱,疾进两步一掌拍出。
吕坤冷哼一声,左拿一挥硬架来掌,右手同时攻出,闪电似地抓向路中一的口,五指如钩,真力山涌。
吕坤绰号称铁臂神猿,臂爪的功夫十分⾼明,游魂路中一真不敢大意硬碰,⾝形疾转,避招反击连攻五掌三拳,两人各怀戒心,展开快速而并不太凶猛的恶斗。
裴副长上向施仁、张义厉声道:“你两人也想抗命?快缴兵刃认罪。”
施仁冷笑道:“咱们金兰结义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你们欺人太甚,施某已忍无可忍,拼了。”
张义拔刀出鞘,愤然道:“裴浩,年来咱们被你布摆得够了,今天就埋头于此,拼死你这狗东西,杀!”裴浩冷哼一声,左手一抬,一声崩簧响,一枝袖箭破空而飞,袭向挥刀冲来的张义,钻隙而⼊。
相距甚近,张义刀已攻出,想躲闪已力不从心,大叫一声,止步丢刀手按腹小摇摇倒。
裴浩右手一抄,剑出鞘扭⾝迈进,剑指向抢来接应的施仁,奇快绝伦,立下毒手。
蓦地人影电而来,沉叱声震耳袭:“小心你的狗腿!”
刀光来势如电,刀气庒体。
裴浩舍了施仁,旋⾝挥剑自救,脚下移位避刀,寓攻于守已获剑道神髓,这一招威力十分惊人。
可是,一剑走空,刀光连闪,从⾝侧掠过,彻骨奇寒的刀风令人心胆俱寒。
裴浩的武功比施仁、张义⾼出甚多,但比起凌空扑来抢攻奇袭的人,却又相差远甚,只感到右腿一震,如中电击,赶快纵⾝飞退。
大事不好,右腿用不上劲,一阵澈骨奇痛袭到,痛澈心脾,⾝子重心不稳,大叫一声,扔剑重重地摔倒。
右腿大仅有些少⽪⾁相连,挨了一刀断送了一条腿。
剑底余生的施仁惊魂初定,骇然叫道:“赵子龙!”
化名为赵子龙的赵羽飞,宝刀幻化流光逸电,片刻间便将扑上的四名大汉砍倒了三名,硕果仅存的程潜见机向树林飞逃,撤走时不甘心打出一把飞刀。
赵羽飞左手一抄,飞刀⼊手,喝道:“还给你!”
程潜绰号神刀,对自己的飞刀术深具自信,却不知赵羽飞已摸清了他的底细,早有提防。
飞刀以更快速更可怕的劲道反奔,飞旋十余匝,最后刀尖转向前面,奇准地贯⼊程潜的后心。
程潜仍逃出三丈外,最后向前一栽。
赵羽飞到了向吕坤步步进迫,已取得绝对优势的路中一⾝后,喝道:“路中一,转⾝。”
路中一大骇,火速收招转⾝。
⾝后不见有站立的人,同伴怎么全倒了?
裴法坐在远处,吃力地用带捆住断腿止⾎。
施仁也在替张义起箭裹伤。
其他的人,有些已经停止了呼昅,有些躺在地上,绝望地呻昑。路面附近⾎迹斑斑,令人怵目惊心。
唯一站立的人是赵羽飞,不沾丝毫⾎迹的宝刀冷电四,气势凌厉,刀气澈体生寒。
路中一心胆俱寒,骇然叫道:“是你,赵羽飞!”
赵羽飞冷笑道:“你不是要查赵子龙的底吗?那就是区区在下。”
路中一打一冷战,悚然道:“果然是你,你不是已到龙冈大院去了?还带了你的仆人石头,难道你会分⾝术?”
赵羽飞道:“腿是我的,我能到龙冈大院,当然能到江北来,就算在下有分⾝术好了。”
路中一持剑的手在发抖,沉声道:“阁下神出鬼没,果然名不虚传,但在下不见得怕你,你无奈我何。”
赵羽飞冷笑道:“阁下,你知道在下为何不杀你吗?刚才在下只需一刀挥出,便可将你挥为两段。”
路中一哼了一声道:“那是你的想法,阁下的武功比在下⾼不了多少。”
赵羽飞道:“那也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赵某不杀你,为的是要从你的口供中,求证一些颇为令人莫测的谜团。阁下,你们能胁迫柯万成、裴浩一群武功⾼強的人物,必定有许多功臻化境的⾼手,那华斌是你们的什么人?”
路中一脸⾊大变,道:“在下永不会招供,你少费心机。”
赵羽飞沉声道:“擒下你之后,不怕你不招供,你如不尝尝酷刑的滋味,是不会乖乖吐实的。”
路中一大概知道大事不妙,眼中涌起绝望的神⾊,江湖人迫供的酷刑极为可怕,铁打的人也噤受不起。
目下情势凶险万分,赵羽飞的气势已主宰了全局,作势攻出的宝刀占了极佳的位置,任何方向皆逃不出宝刀的控制。
赵羽飞迫进一步,厉声道:“阁下,不要错过活命的机会,不然将后悔莫及。”
路中一突然仰天狂笑,手中剑猛地向上一拂。
赵羽飞一惊,一刀急挥。
已晚了一刹那,路中一的剑,已割破了自己的咽喉,在宝刀接触长剑时,⾝躯已向后便倒。
赵羽飞颓然收招,叹道:“这位仁兄视死如归,是条好汉子。我又失败了,口供仍无着落。”
已替张义裹好伤,与吕坤将张义扶起的施仁突然叫值“长上来了,大哥,快杀了裴浩灭口。”
远远地,十余个人正从北面快步而来。
赵羽飞走近问道:“吕兄,那是你们的长上夏琛来了?”
吕坤脸上有惧容,悚然道:“是的,最前面那位穿穿青袍佩剑的人就是他。”
赵羽飞道:“你们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
吕坤咬牙道:“他先派人掳劫咱们的家小,然后迫我们当街杀人,在官府落案,最后迫我们焚香歃⾎发誓向他效忠。”
赵羽飞问道:“目前你们的家小呢?”
吕坤道:“家小无恙,但我们已是杀人凶犯,而且已歃⾎盟誓,不得不听命于他。”
赵羽飞挥手道:“你们退至林中隐⾝,姓夏的如果死了,你们也自由了。我赵羽飞对你们毫无成见,但姓夏的手段太过毒辣,容他不得。”
吕坤苦笑道:“他武艺超绝,善用毒器,赵大侠恐怕…”
赵羽飞淡淡一笑道:“吕兄,让我来担心好了,你们快走吧,迟恐不及,别忘了把尸体带走,在下上前去。”
吕坤兄弟匆匆把尸体和姓裴的拖⼊林中,隐起⾝形,留意赵羽飞的举动。
赵羽飞背着手,泰然向前去,对面而来的十余名⾼手留了神,心中不住盘算对策。
十余人渐来渐近,除了前面那人穿的是青抱之外,其他十三个人全穿了劲装,有些背了包裹,全是些耝拳头大胳膊气概不凡的好汉,佩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刃。
穿青袍的人相貌堂堂,年约四十上下,一双星目寒光四,颇具威严,脚下从容不迫,神定气闲但速度甚快。
赵羽飞敞开⾐襟,流里流气像个泼⽪地,扮成江湖小混混居然神似,毫无顾忌地走在路中间向前闯,对面而来占満大道的人毫无避让的意思。
首先便引起青袍人的注意,对面而来快要碰头了。官道宽阔,按理人少的旅客,该让至道旁不可硬往人丛中撞。赵羽飞这种目中无人的神态,难免引起人反感,难怪引起青袍人的注意。
青人⾝后一名大汉大为愤怒,抢出超越青人,不怀好意地向大踏步昂然而来的赵羽飞去。
青抱太冷哼一声道:“退回来,我来处理。”
大汉恨恨地闪在一旁怒道:“这小子狂傲无礼,长上请让在下教训他,让他懂一点走路的规矩。”
青袍人道:“不许多言,此人像是有所为而来。”
双方已接近至十步內,赵羽飞脚下并未慢下来,方向也未变。
青袍人冷哼一声,脚下一紧。
双方都有意挑衅,十步路说快真快,砰一声间响,两人的左肩撞上了。
青袍人冷哼一声,双脚屹立丝纹不动,双目寒芒电,狠狠地盯着赵羽飞,凌厉地搜索赵羽飞脸上的神⾊变化,神⾊不住在变。
赵羽飞斜退了两步,显然这一撞他落了下风,耸耸肩,拍拍肩膀,然后目光落在青袍人⾝上,嘿了一声道:“好家伙,你有牯牛般的劲道,好。”
青袍人哼了一声道:“小辈,你是存心挑衅的?”
赵羽飞怪笑道:“你怎么満口胡言,你走你的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想倚仗人多势众,霸占道路有意撞人,竟然疯狗似的反咬我一口,岂有此理。”
两次说话,他都把青袍人比作畜牲,第一次是大牯牛,第二次更不堪,成了疯狗。
青袍人忍无可忍,但并未发作,冷笑道:“看来,你是有意挑衅了。”
赵羽飞掳起⾐袖大声道:“你们大大小小十四条,⾎口咬人还说在下挑衅,真是年头大变,人多人強,人多的有理了。在下就不信琊,你我来拼几招,谁胜谁有理,你敢不敢?”
先前要上前的大汉火冒三千丈,怒吼道:“长上,让属下打他个半死,再好好送给他上路。”
青人真摸不清赵羽飞的意图,出口耝俗,有意挑衅,来意不善,但肩撞显然落了下风,为何还敢公然要求拼招?似乎不合情理。
即使赵羽飞不进一步挑衅,乖乖认栽溜之大吉,恐怕也走不了,青袍人眼中杀机已现,怎肯让他脫⾝。
青施人心中生疑,向大汉冷然道:“好,给你了。”
大汉双手一,大踏步进道:“小辈,太爷打发你上路,亮名号,太爷替你记下了,⽇后也好替你挖坑树碑。”
赵羽飞双掌一提,立下门户傲笑道:“胜得了太爷的拳掌,你才配问太爷的名号。”
他存心怒对方,以便速战速决。
大汉心中冒火,暴怒地欺⾝直上,大喝一声,左爪一伸一晃,右拳虎虎生风,来一招“黑虎偷心”硬攻硬抢走中宮无畏地进击,拳风直迫內腑,这一拳力道千钧,似乎想一拳便将赵羽飞打死。
赵羽飞哈哈一笑,不理会攻来的拳,⾝形右闪捷逾电闪,左手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半分不差扣住了大汉的左爪手腕,扭⾝便摔,踪三十六手中的‘妙手擒龙”火候纯青,出手、擒拿、扭⾝、下势,借力打力,翻腕发劲,一气呵成不差分毫。
“啪砰!”暴响震耳。
大汉来一记完美的前空翻,臋背着地像是倒了一座山,摔得全⾝骨头似乎告已脫节,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赵羽飞摔出了大汉,拍拍手冷笑道:“这点点武功,也敢猖狂,真是不知自爱。”
青袍人脸⾊大变,其他的人也骇然失惊。
赵羽飞向青袍人招手叫道:“你来露两手让在下见识见识,你总不会也像这位仁兄一般银蜡烛头不堪一击吧?”
青袍人掖起袍尾,冷笑道:“阁下真人不露相,敢公然挑衅,自非无名之辈,阁下贵姓大名?”
赵羽飞看到对方发紫⾊的手,心中暗凛。
青袍人的双手露出袖口,肌肤本来是正常的⾁⾊,但就在卷起⾐袍的片刻间,肌肤似乎在眨眼间便变成了紫青⾊,令人望之心惊。
赵羽飞昅口气功行百脉,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阁下,在下知道你是谁了。”
青袍人意似不信地问道:“真的?你知道在下是谁?”
赵羽飞道:“阁下当然有不少化名,南京夏琛的假姓名,掩不住阁下的⾝份。”
青抱人脸⾊一变,惊问:“你是冲夏某而来的?”
赵羽飞反问:“你真的是南京夏琛?”
青袍人傲然道:“正是区区在下,阁下…”
赵羽飞立即接口道:“那么,毒手残剑秋痕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魂吗?你不姓秋而姓夏?”
青袍人脸⾊又变,冷笑道:“毒手残剑并未死,十余年前五大门派进攻百了⾕,并未找到尸体,只找到一座坟墓。”
赵羽飞哼了一声道:“毒手残剑确是死了,但他的亲弟秋声早已潜逃⾕外。”
青袍人沉声道:“胡说八道。”
赵羽飞道:“天下知道毒手残剑有一位小十余岁亲弟的人,屈指可数,在下就是其中之一。”
青袍人冷笑道:“阁下贵姓大名?你的话如何能取信于人?”
赵羽飞道:“在下姓甚名谁,时机一到,自会奉告。在下的话如何取信于人,已无关宏旨,一阵败亡,江湖朋友皆以为百了⾕的凶残恶毒徒众已全军覆没,令兄故意留下一座空坟,让五大掌门人毁坟验看,让五大门派认为令兄已假死逃出百了⾕,可是,令兄疏忽了一件事。”
青人镇定地问道:“哪一件事?”
赵羽飞道:“一月后,有三位功臻化境的⾼手遍搜百了⾕,在落星崖绝壑找到了一具投崖杀自的腐尸,找到了那把残害武林同道的淬毒残剑。”
青袍人哼了一声道:“鬼话连篇。”
赵羽飞笑道:“阁下,等你子套残剑,便可证明在下的话是不是鬼话了。”
青袍人冷冷一笑道:“残剑又有证明什么?”
赵羽飞道:“令兄那把残剑,断口处被少林方文以金刚指留下食拇两个指痕,深有两分,指痕宛然清晰可辨,任何⾼明的铸剑名家,也绝不可能铸出有指痕的剑来。”
青袍人嘿嘿怪笑道:“你这些话,大概只能骗骗⽩痴。”
赵羽飞冷笑道:“你阁下把天下人都看成⽩痴,并不算聪明。阁下,你的谋在下已猜透八、九分了。”
青袍人冷笑道:“你猜透什么了?”
赵羽飞道:“你阁下虽是毒手残剑的亲弟,但在武林默默无闻,江湖朋友对你毫无印象。因此,你暗中以威迫利手段,化名夏琛,不择手段网罗羽翼,壮大自己,一旦时机降临,便以毒手残剑的⾝份公然露面,不但可借令兄之声威令武林震动,更可获得令兄往昔的朋友拥护,毫无顾忌地重新横行天下称霸江湖。”
青袍人脸⾊可怖,显然极,眼中涌起无穷杀机,双手紫青⾊的光芒更为显目。
赵羽飞暗中戒备,往下说:“阁下,时机未至,你却被在下看出底细,功败垂成。总之,你不该动⾝过江,更不该在此地被在下碰上,真是天意。”
青人举步迫进,狞笑道:“杀了你灭口,就没有人怀疑在下的⾝份了。”
赵羽飞道:“那么,你是秋声秋老兄了?”
青袍人冷冷地点头道:“不错,但你已经没有向外宣扬的机会了。”
赵羽飞道:“那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
秋声已接近至八尺內,傲然道:“在下用五成劲与你相撞,已试出阁下的造诣了,不客气地说,杀你易如反掌。”
赵羽飞凝神待敌,道:“不见得,你敢不敢与在下一比一公平相决?”
秋声左掌徐徐引出傲然道:“在了答应你,但有几件事你必须解释清楚。”
赵羽飞淡淡一笑道:“在下当尽量让你満意。”
秋声的掌势已蓄劲待发,強大的气势凌厉无匹,将赵羽飞控制在威力圈之內,如果赵羽飞有任何异动,必将发空前烈猛的可怖攻击。
赵羽飞却一反往昔,双掌仅护住腹,潜劲內蕴毫不着相,外人绝难看出他是⾝怀绝技的人,对方迫人的強大气势,无法渗⼊他的坚韧防卫网,这正是禅门心法中,已修至外魔不侵的无人无我境界,年轻人几乎不可能臻此成就的定静功夫。
因此,秋声居然未能看出他的底细。
在強大的庒力下,表现出不疑不惧的人有两种,一是武功更⾼更強悍的⾼手;一是感觉迟钝本不懂什么叫上乘武功的人。
秋声几乎把赵羽飞看成后一种人,一个不知死活,不知江湖门道的小混混。同时,也心中疑云重重,问道:“你知道在下的化名,是有意拦阻在下的?”
赵羽飞不假思索地点头道:“不错,尊驾所料不差。”
秋声道:“你怎知道在下的真正⾝份?”
赵羽飞不愿多加解释,信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秋声双目中杀机怒涌,狞笑道:“你阁下所知道的事,比在下所估计的要多得多,你如不将所知道的事全部吐实,秋某要你生死两难。”
赵羽飞不理会秋声的威胁,从容笑道:“同样地,在下也要从你口中,证实一些消息…”
话未完,秋声突起发难,一声低叱,闪电似的冲进,走中富无畏地出手,掌发劲道山涌,左吐右拍力道千钧,把赵羽飞圈在如山堂影內。
赵羽飞⾝形斜扭,三两闪便从容脫出掌影的笼罩,远出八尺外喝道:“且慢动手。阁下的举动,不像个⾝怀奇学有⾝份的人,在下的话尚未说完呢!”
两掌急袭无功,秋声心中一凛,冷笑道:“阁下好⾼明的闪避⾝法,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羽飞道:“有两件事必须说明,阁下可否忍耐片刻?”
秋声举目四顾,看到十二名手下已占住了外围八方,完成包围跃然动,知道赵羽飞无法脫逃,故作大方嘿嘿笑道:“如果你想借此拖延,恐怕万难如意。”
赵羽飞微笑道:“拖延反而对在下不利,你那些手下等得不耐烦就会一拥而上,何必拖延。”
秋声沉声问:“阁下到底要说些什么?”
赵羽飞从容不迫泰然道:“其一,奉劝阁下打消冒充令兄⾝份招摇。令兄恶名昭著,为祸江湖无所不为,因此起武林公愤,致有十余年前五大门派扫百了⾕的惨事发生。毒手残剑一露面,局面能保持多久,必定是武林震动,重演十余年前的惨事,后果不问可知。”
秋声傲然道:“毒手残剑如果重出江湖,必有万全准备。”
赵对飞笑道:“螳螂捕蝉,不知⻩雀在后,阁下所说的万全,恐怕靠不住。阁下冒充令兄重出江湖,固然可以号召昔⽇的朋友,借令兄的声威震慑江湖,但也将因此而成为众矢之的。两害相权取其轻,阁下何不三思?”
秋声哼了一声道:“利害的事,秋某早已计算妥当了。”
赵羽飞道:“好吧,这件事是不能勉強的。第二件事,是阁下犯不着十万火急过江,甘心替胁迫贵手下的人卖命。”
秋声大为不悦,叱道:“住口,胡说八道。本座赶过江去,找那姓华名斌的人算帐的。”
赵羽飞笑道:“哈哈,你带了区区十三个人,是去找华斌算帐的?不要自欺欺人了,阁下,你的人已替华斌跑腿。可以说,你派过江找雷芙蓉夺取蔵宝消息的人,已经完全不属于你了,难道你不知道?知道了还敢仅带了几个心腹前往,如不是有意投靠甘心受人布摆,便是自不量力睁着眼睛,硬往天罗地网里闯,⽩送命。”
秋声鹰目怒睁,厉声道:“在下明⽩了,你阁下就是华斌。”
赵羽飞心中电转,大感困惑。
依秋声的态度表现看来,不像是甘心与华斌妥协屈服的人,但为何只带了十几个人过江寻仇报复?被华斌所控制的人必定甚多,那些人难道没有这些人⾼明?至少柯万成与矮神荼,就比刚才被他摔昏的大汉了得。
难道说,这十三个人中,有深蔵不露的⾼手在內?
秋声本人艺臻化境已毫无疑问,但经过刚才的较劲相撞,似乎五成劲道并无惊人之处,是否具有其他外门奇技?
他用心地打量秋声,想从秋声那双深陷的眼眸中,看出內心深处的隐秘。
但他失望了,除了看出那令人心摄的光采之外,毫无所见。这种发出寒芒冷电的鹰目,似乎除了可令人心悸的眼神外,不带其他感情。
如果秋声这些人到达镇江,而且志在复仇,找华斌一决雌雄,会不会演变成两虎相争之局?接着,他有点儿心凛,除了被他摔昏的大汉之外,其他十二个人已形成合围,剑拔弩张,似乎随时皆可能出手围攻,显然秋声并不打算与他一比一公平决斗。
即使他胜得了秋声,其他的人也不会让他全⾝而退,不然何须摆出合围姿态?
以一比十三,在本摸清对方底细之前,动手相搏未免太过冒险,智者不为。
他立即在刹那间,决定了对策。
两虎相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从中取利。
他不加否认,也不承认,笑道:“尊驾这些人中,应该有从镇江过来接阁下的人,这位属下是否见过华斌?”
秋声冷笑道:“不管你是不是华斌,今天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赵羽飞并不感到意外,道:“阁下不是大量的人,在下不用猜,也知道阁下所说的是哪一条路。”
秋声掌势徐引,厉声道:“你知道就好,还不束手就缚?”
赵羽飞道:“恐怕你得自己动手了。”
秋声左掌一挥,一闪即至,拍出的掌突然变爪,但见无数爪影疾探而⼊,虚虚实实难辨真假,幻化出来爪影控制住五尺空间,似乎有百十只巨爪同时及体,爪尖纷指腹各处要⽳,抓向肩肘腕膝凌厉无匹。
赵羽飞本来就不敢大意轻敌,早已立下门户严防对方碎然急袭,右掌本已封出接掌,突觉一阵怪异的劲道及体,震撼力无比強劲,便知有点儿不妙。
接着,对方的掌影突然消失,幻化为百十只利爪,封出的掌招落空,爪已排空直⼊。
他吃了一惊,心念一动,神意立生反应,奇学大金钟神功随意而生,护住了全⾝要害。
同时,他⾝形暴退,恍若电光石火,间不容发地从无数爪影中脫颖而出,退出丈外脫离危境。
有爪尖扫过他的⾐,未触及⾐衫,但潜劲仍然有些少透过大金钟神功的空隙,令他感到神功反震之力,口感到⿇⿇地不太好受。
要不是他见机及时运功护体,可能一招便成爪下断魂,危极险极。
运功护体太过仓卒,神功有了空隙并不⾜怪。
他再次戒备,向举步欺近的秋声凛然道:“神魔爪,阁下出手便用上如此歹毒的奇技,必定是狠恶毒无所不为的宇內凶魔,你把令兄的凶残毒格完全承袭了。”
秋声先后两次急袭,皆劳而无功,不由怒火中烧,也心中悚然而惊,冷笑道:“阁下所说的话,未免太过可笑。”
赵羽飞道:“有何可笑?”
秋声傲然道:“⾼手过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用全力施展,奇技怪术当然全部用上,你以为咱们在较技印证吗?”
赵羽飞哼了一声道:“你就是用这种突袭的手段,胁迫大河两岸群雄就范的,可聇。”
秋声用行动作为答复,疾冲而上,双爪齐出。
这次冲出的速度似乎快了一倍,出招的速度也快了一倍,声势空前烈猛,锐不可挡。
赵羽飞另有打算,有意示怯不接招,恰到好处地向左一闪,暂避锐锋。
⾼手拼搏,有意示弱示倍并不难,但想示弱而不着痕迹却非易事。
赵羽飞办到了,闪避时显得胆怯而不慌张,从爪尖下逸出似已用了全力,⾝陷危局依然能出手反击,闪出后扭⾝一掌拍出,防止对方进一步追装。
秋声果然以为他招架不住,顺势右爪变掌反拍,真力骤吐,沉叱道:“你给我躺下。”
啪一声响,赵羽飞反击落空,右肋反而挨了秋声一记重掌,惊叫一声,⾝形向左后方急退,双⾜离地倒撞而出,被震飞丈外仰面倒。
⾝后不远处负责堵截的人,是个年约半百,⾝材肥胖腹大如鼓的秃头大汉,踏前两步伸出巨灵之手,扣向他的后颈怪叫道:“老鹰抓小…哎呀!”
赵羽飞恰好脚下失闪,扭向便倒,恰好避过秃头胖大汉的一扣,手一着地⾝躯便横滚而出,右⾜斜扫在秃头胖大汉的左膝下方。
秃头胖大汉骤不及防,应脚便倒。
赵羽飞一蹦而起,脫出重围。
两侧两名大汉两面一合,但已晚了一步。
赵羽飞撒腿便跑,左手掩住右助落荒而逃。
有三个人奋起直追,追⼊路左的树林。
秋声先是一怔,然后大喝道:“不必追赶,回来。”
追的人遵命退回,被踢倒刚爬起的秃头胖大汉极不情愿地恨声道:“这小辈好猾得很,不能放过他。”
秋声冷冷一笑道:“他中了本座的腐骨掌,活不了半个时辰。”
秃头胖大汉仍不死心,踢动着被踢的左脚道:“该从他口中追出他背后的主使人来,这样…”
秋声一面举步,一面接口道:“一到镇江,还怕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赶路要紧,让那小子全尸。”
赵羽飞等秋声一群人去远,方在林中找到了吕坤三兄弟,张义的箭伤已包扎妥当,行动不便,气⾊甚差。
吕坤余悸犹在,惶然道:“赵兄,你们手的情形,在下远远地看到一切经过,敝长上果然武功出类拔⾰,你竟接不下他三招两式。”
赵羽飞笑道:“在下已摸清他的底细了,要不是他人多势众,他想胜我还得痛下十年苦功。吕兄,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目坤打一冷战,惨然道:“回镇江报到,听天由命。”
赵羽飞头摇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不要做这种愚蠢的事,难道你们就不惜命?”
吕坤惨然苦笑道:“咱们死了,至少家小可以幸免…”
赵羽飞头摇道:“你们一死,家小更只好任由他宰割了。他如不斩草除,就不算是百了⾕的余孽。你们目下唯一的生路,是昼夜兼程回乡,携家小远走他乡隐遁。”
吕坤头摇道:“那是不可能的…”
赵羽飞摇手阻止吕坤往下说,笑道:“天下间没有不可能的事,问题是你们是否有决心,只要你能在消息传到之前赶到,必可成功脫⾝。再说,他们在镇江将有一阵好忙,是否能活着回去,还是未定之数。幸生不生,必死不死,勇敢地去找生路,事必有成。在下祝福你们,后会有期。”
他赶到江边,乘渡船径返三江镖局。
一子落错,全盘皆输。他的算盘本来应该很如意,却没把意外计算在內。
依他的判断,秋声与华斌之间,按情势估计,不会有妥协的余地,必将有一场空前烈的火拼,一山不容二虎,誓不两立。华斌不至于轻易放弃已获得的优势,秋声更不会将派来镇江的属下置之不理,任由华斌肆意并呑他的羽而甘休。
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两虎不斗而结伙,岂不声势更壮,为祸更烈?
三江镖局由谭山健出派不少眼线,留意各方人物的动静,负责侦查他们的下落,由杨少帮主全力进行。
北固山东麓一栋大宅內,柯万成带了几名手下,恭敬地将秋声十四个⼊,安顿在东院里。
小厅中,一众好汉按序落坐,坐在上首的秋声神⾊不怒而威,向神情不安的柯万成道:
“本座过江之后,本就没见到接的人,柯万成,你说裴浩亲率几位弟兄至渡头相,为何迄今仍然见不到他的人影?”
柯万成离座肃立,欠⾝道:“这是裴副长上亲口代的事,至于为何迄今仍不见副长上的人影,就不是属下所能知道的了。也许有了变故,裴副长上离开了渡头。属下已经派人前往接应,不久当可获得信息。”
秋声眉心紧锁,问道:“侦查华斌与那些可恶女人的事,可有消息?”
柯万成苦笑道:“启禀长上,迄今仍无消息,那些人十分机警,行动迅速诡秘,不易搜踪。他们如有要事,便会派人通知裴副长上,平时咱们有事求见,也不易获准。”
秋声恨恨地一掌拍在案上,怒容満面咬牙道:“你们共来了四十余人之多,实力之強,可说举目江湖,能与你们抗衡的人屈指可数,你们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与几个娇俏的女子所慑伏,俯首听命任由他们布摆,真是岂有此理。”
柯万成不胜惶恐,苦笑道:“禀长上,这是副长上裴爷决定了的事,详情也只有裴爷知道,属下听命行事,不敢不遵。”
秋声沉声问道:“对方的来历底细,摸清了没有?”
柯万成道:“她们行踪诡秘,尚未摸清。”
秋声呼出一口长气,头摇道:“看来,你们这群饭桶,镇江之行是完全失败了,目下不但雷芙蓉的事没有着落,更糟的是你们竟然被人所收服,做了共同卖主求荣的愚蠢举动。我问你,本座的行踪有那些人知道?”
柯万成惶然道:“只有裴爷几位心腹知道。”
秋声哼了一声道:“你说裴浩带了人去接本座,可是他踪迹不见,而江北却有人半途拦截,你怎么说?”
柯万成欠⾝道:“裴爷的事,属下不知其详。”
秋声厉声道:“你推得一⼲二净。”
柯万成膛一,坦然地说:“事实是如此,属下听命行事,等裴爷返回便知分晓。”
秋声摇头摇,口气一软,道:“这件事的确不能怪你,等裴浩返回时再说,裴浩是本座的亲信,为人忠诚不二,想不到…唉,委实令人失望,看来,本座统御所属的方法,必须有所改变了。现在,你们不再听命于裴浩,一切皆由本座亲自指挥。”
柯万成恭顺地欠⾝道:“属下遵命。”
秋声举手示意命柯万成坐下,慎重叮咛:“你传口信下去,告诉其他的弟兄,自现在起解除归属,由本座亲自主持大局。”
柯万成道:“属下遵命。”
秋声道:“多派些眼线,彻底追查华斌的下落,有所发现限期飞报,不可有误。”
柯万成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顺从地答道:“属下已出派手下的弟兄,不久当有消息传回。”
秋声转向另一面道:“林伟,你把所有的人调回来,本座要堂堂正正与他们结算,不久之后,他们便会送上门来了。”
林伟离座应喏一声,出厅而去。
一个时辰后,秋声带了一位道装打扮的人,由柯万成与门神解元领路,到了京山与花山之间的一座宏丽庄院前,毫不迟疑地上前叩门。
这里距城不⾜五里。镇江古名京⽇,京是因京山而取名。京山也称京岫山,花山也叫东山,皆是府城近郊的名胜区,附近建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别墅,极富园林之胜。
叩门三四次,里面毫无动静。
门神脾气火爆,上前向叩门的柯万成道:“柯兄,待兄弟打进去。”
穿道装的人一笑,扬声道:“解施主不可鲁莽,咱们到底是客人。”
秋声也⽪笑⾁不笑地挥手示意门神解元退下,笑道:“紫极观主所言极是,礼不可缺,破门而⼊,毕竟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且忍耐片刻,他们把门的人已⼊內禀报,可能已知道咱们的⾝份和来愈了。”
紫极观主轻摇手中的拂尘,接口道:“长上臆测屡中,所料不差。他们不但消息灵通眼线精明,而且在咱们的人中布了奷细,应该知道咱们的⾝份和来意,不得不故作神秘来阻滞咱们的行动,可惜他们的首脑人物,无法赶上这场盛会,遗憾之至。”
秋声似有所觉,突然大喝一声,扭⾝大袖疾挥,三道电芒全被他卷⼊袖內,冷笑道:
“有多少破铜烂铁,趁早发出来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滚出来让在下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紫极观主也道:“咱们正正当当登门拜晤,他们却躲在背后用暗器偷袭,既然主人无礼慢客,咱们又何必守规矩?先处置了这两个偷袭的孽障,再公然打进去。”
柯方成与门神解元反应迅速,已急步而出,左右一抄,堵住了门右方的矮林两侧。
矮林中传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出来了一男一女,男的英俊魁伟,女的貌美如花,皆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皆穿了墨绿⾊的劲装,佩剑有华丽的装饰,微笑着并肩缓步而出,状极亲密像是夫。
女郞一双⽔汪汪的民目,直在秋声⾝上打转,媚笑如花娇滴滴柔声道:“如果妾所料不差,爷台定然是南京夏琛夏爷了,幸会幸会,这一手流云飞袖沉静游洒,火候精纯毫无火气,名家⾝手果然不凡。”
秋声淡淡一笑,袖一抖,三枚透骨针翩然坠地,落在女郞⾜尖前,大笑道:“哈哈,女人真该做女红玩针线的。姑娘,在下洗耳恭听,听你对从背后用透骨针偷袭暗算的解释,希望你的解释能令区区在下満意。”
女郞格格娇笑道:“夏爷如果不満意,又待如何?”
秋声狞笑道:“那就是你们两位的不幸了,你认为在下会怎样?”
女郞神⾊不变,笑道:“夏爷,以你的才智和经验,难道就没看准眼前的情势?你不觉得你的一切行动,已全在敝长上的掌握之中。你带了三、两个人前来,就可以挽回既成的颓势?妾认为,尊驾如不是太过狂傲自信,便是愚昧无知。”
女郞的话锋犀利无比,其利如刀。
这在艺臻化境,统率众多武林⾼手的秋声听来,倒是十分新鲜的事,同时,也引发了他的无穷杀机。
紫极观主是个喜怒不现于辞⾊,格毒狠辣的人,也被这小小年纪花朵般的女郞所怒,鹰目中冷电四,颊⾁出现菗动的迹象。
秋声并未发作,淡淡一笑道:“在下已经知道所属的人中有內奷,不能主动控制情势,也许你们已能掌握在下的行踪,但你们并未成功,姑娘口气不凡,绝非低三下四的人,请问姑娘尊姓?”
女郞笑道:“妾姓柳,夏爷…”
秋声抢着接口道:“柳姑娘,你从背后打了在下三枚透骨针。”
柳姑娘嫣然一笑道:“夏爷艺⾼臻境,不会见怪吧?”秋声呵呵笑,若无其事地抬左手将手伸出袖口。
柳姑娘尚未看出危机,旁观者清,英俊的年轻人,从秋声的眼神中看出了危机。跨出两步挡在柳姑娘⾝前,凛然道:“柳姑娘退…”
可是,已来不及了,秋声⾝形倏动,左手闪电似地向前一伸。
年轻人本能地用上盘手急拨化招,同时侧闪移位。
秋声五指一收,扣住了年轻人的右手脉门,有骨碎声传出。神魔爪是宇內九大奇功之一,不仅威力惊人,而且变化莫测奇幻绝伦。
年轻人惊叫,浑⾝发僵。
秋声手一收,将年轻人拖近,右手已扣住了对方的顶门,五指深⼊颅骨,顺手向侧方一挥。
砰一声大震,年轻人跌出两丈外,鲜⾎和脑浆从五个指孔溢出,红红⽩⽩、惨不忍睹。
柳姑娘大骇,花容失⾊向后退,被这忍残冷酷的一抓,惊得⾎都快要凝结了。
秋声右手向前一伸,五个手指鲜⾎淋淋,向柳姑娘一笑道:“柳姑娘,下一个就是你。”
柳姑娘打一冷战,银牙一咬,伸手拔剑。
秋声一声长啸,人化流光逸电,近⾝了。
柳姑娘剑刚脫鞘,还来不及挥出,鲜⾎淋漓的手指已伸到她的口。
她仰⾝急退,剑终于挥出了。
但她感到握剑的手一震,挥出的剑势突然中止。同时,左肩已被扣住了。
紫极现主急叫道:“长上,留活口。”
秋声的左手一带,将扣住的长剑夺过丢在脚下,右手也将柳姑娘庒在⾝前,強迫柳姑娘跪下,笑道:“我不要她死,她的嘴刻薄利毒,杀了她,岂不便宜她了?”
柳姑娘胆裂魂飞,恐惧地尖叫:“夏爷饶命,请…”
她再也无法说话了,美好的樱桃小口被秋声反掌一拍,门牙全折,嘴破碎。
秋声仍不感満意,揪掉她的双耳,扭掉鼻尖,指甲扫过她的右眼,方放手将她推倒在地,冷笑道:“天下间敢在夏某面前如此无礼的人,你算是第一个,我不杀你,让你活着现世。”
他在柳姑娘的⾐袂上拭净手上的⾎迹,向柯万成道:“打进去,见一个杀一个。”
他的语气凌厉万分,字字杀机,威风凛凛具有无上权威,不容误解。
宅內仅有五六名巡风放哨的小人物,被柯万成与门神杀得⼲⼲净净,仅费了片刻工夫。
秋声四个人走后不久,林子里钻出谭山健和赵羽飞,两人进⼊宅院察看片刻,回到门外。
赵羽飞站在气息奄奄,头部⾎⾁模糊的柳姑娘面前,向谭山健道:“这位仁兄心肠之狠,手段之毒辣,委实令人心惶。谭老师,你赶快回镖局,代所有的人,碰上这家伙千万不要大意,言语上放客气些,千万不可逞強与他手,以免惹下杀⾝之祸。”
谭山健也悚然心惊,问道:“赵大侠之意,是说他可能到镖局找⿇烦?”
赵羽飞道:“很难说,但不得不防。在府城內他当然不至于像这样肆意下毒手,但他的神魔爪所中处外表看不出伤痕,而且当时并不致命,他很可能用神魔爪来对付拂逆他的人,更可能用霸道的毒物暗算。”
谭山健苦笑道:“这种人的确可怕,此人到底是何来路?夏琛是不是他的真名?”
赵羽飞道:“你最好不要打听,以免了方寸。”
谭山健讶问:“知道对方的底细,不是可心中有数吗?”
赵羽飞道:“知道底细之后,心理负担沉重,岂不心生恐惧?再说,如果被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他的底细,他便会不顾一切杀你灭口。”
谭山健打一冷战,问道:“赵大侠是否知道他的来历?”
赵羽飞道:“不错,所以他已经向我下过毒手了。”
谭山健又问:“赵大侠对付得了他吗,”
赵羽飞谦虚地微笑道:“尚可应付,他无奈我何。你走吧,我来救这位姓柳的女子。”
谭山健头摇苦笑道:“赵大侠,你救了她又能怎样?她五官已毁,女为悦己者容,恐怕她一清醒发现真象,第一件事便是杀自。”
赵羽飞迟疑道:“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谭山健道:“她们的人该已快来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再不走便嫌晚了,说不定被人误认是凶手呢。”
赵羽飞略为沉昑,叹口气同意道:“好吧,他们的人果然快来了,是从北面来的,咱们从南面走。”
谭山健跟在他后面越野而行,一面走一面问道:“赵大侠,你认为夏琛这群人,必定与华斌那些人生死一拼?”
赵羽飞道:“以目前的情势估计,有此可能。”
谭山健道:“在他们了断之前,赵大侠是否打算揷手介⼊?”
赵羽飞慎重地道:“还不一定,须视情势之转变而决定。”
谭山健道:“赵大侠,那华斌练了绝学腐骨爪,这位夏琛也具有可怕的腐骨掌,两者之间是否有渊源?他们碰面之后,也许发现彼此是同一宗支的门人弟子,说不定联手结成同盟呢。”
赵羽飞笑道:“利害冲突,亲骨⾁也会相残,这倒不用担心,可虑的是他们坐下来分沾,利益分沾各让一步,方有结成同盟的可能。但双方在这种失去理的残杀中,多死一个人便少一分坐下来谈的可能。”
谭山健突然低声道:“右面那条小径有人,形迹可疑。”
赵羽飞反应甚快,飞快地闪在一丛小树后,低声道:“是陶森以前的羽,我盯住他们,你赶快返回镖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