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无字天书
桂香道:“这也得看什么事才行,您不知道,江湖上有许多事,可以以情来缚,却不可以用势来庒,我与那鱼翠娘虽然认识,但她如果知道我已在这府里伺候您,那也许就是另外一个看法咧。”
允-又趁势搂着她道:“其实对你说也无妨,以我们的情份,谅你也不会把话漏出去,不过这事却关系太大了,你却不可再对别人说咧。”
桂香蓦然又把他一推嗔道:“王爷,您还是趁早别说,人家程师爷不是早告诉您,我这人靠不住吗?”接着又凄然泣道:“王爷,您也得想一想,我这个⾝子本来不值什么,现在算不算王爷您的人,我可不敢说,不过自从到这府里来,为了替您办事,这条小命儿,有好几次全算是捡来的,我要不是真心向着您,到底为了什么咧?直到现在您还是这样不能放心,您教我还能说什么咧?”
说罢,那一双妙目,好像真的要泛出泪⽔来一般,允-慌忙揽着她道:“我不过着你稍微留心一点而已,你怎么说出这话来?我固始终没有拿你当外人,便那程师爷现在对你也深信不疑,如今他便是怕由他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答应,所以才让我来和你说,你便可想而知,大家对你决不是不能置信咧。”
桂香蓦然脸上一红又媚笑着低啐了一口道:“我才不理您这一套咧,反正您总是帮那怪物说话就是咧。”
接着又用手一撩鬓角,目光一扫道:“我的王爷,既然如此,你别再菇蘑咧,到底有什么事要打听快些说,咱们再商量还不好吗?”
允-笑道:“这不全是你闹的?要不是你这一噘嘴,我早说咧,怎么倒怪我菇蘑咧?”
说着又悄声道:“这些人虽然全是前明遗孽,却都有绝大学问,至少也是一⾝绝技,便连皇上全看得极重,所以谁能把这些人请来,皇上便会另眼相看,我本来早已派了专人前去,谁知那雍王也派了马天雄到江南去,打着同样主意,那年双峰原是顾肯堂的门生,又在他家住过几年,如果有他的信去,便肯来京,也是雍王府的宾客,决不会再到我这府里来,偏我派去的那人,又在这个时候,教人给架走了,所以我不得不着急,那马天雄现在便住在鱼翠娘的船上,你既和她识,虽不能将这些人请来,我想只托她打听一下,那马天雄在江南的举动,所延聘的人到底有哪几位,肯来与否,这总该可以吧!”
桂香闻言不噤睁大了一双妙目看着他道:“这可难说,须知马天雄已在她船上咧,您那派去的人是谁,怎么人没来,倒教人家架去,不要就是那马天雄⼲的,那可就不好办咧。“允-头摇道:“那倒不见得,那马天雄已被人用毒镖打伤在前,而且人在镇江焦山脚下鱼翠娘的船上,我出派去的那人却在太湖被人架去,这却绝非一事咧。”
桂香笑道:“我那二叔便死在马天雄手里,算起来正是仇家,不为他,我还不会被人将功夫破去咧,但不知他又被谁用毒镖打伤,这倒是算替我报了仇,您能告诉我吗?”
允-也笑道:“那打他的人也不是外人,便是孟三婆婆的侄女婿,又算是徒弟,他的名字叫李元豹,不过你那朋友鱼翠娘却向着姓马的,又用毒镖将李元豹打伤,硬讨了解药去,如今那马天雄便在她船上养伤,你如真想报这仇,也得赶快去上一信才是。”
桂香且不理这话,又笑道:“那您出派去的这位又是谁?一定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
允-乘势又搂着她道:“你偏没猜对,我出派去的这一位,不但不是江湖人物,却是一位做过知府的老翰林,他姓魏叫景星,如今还是都察院的都老爷咧。”
桂香又把他一推娇笑道:“您又不对咧,这等事为什么要派一位都老爷出去?那些江湖老前辈,谁都最瞧不起这些官场人物,我猜他或许一到江南去便摆出一派官腔来,和那程师爷说的话差不多,不用说人家不会答这个碴儿,便我也不会理他。一下弄翻,便给架去,这一来说不定便先打个半死,再宰了喂八王咧!”
允-大笑道:“你话也许说对了,这人却是那程老夫子的好朋友咧,我所以认得他,便是出于程夫子的推荐,据他说,那位魏太史文章虽然有限,武功却是好的,江湖情形更极悉,人又极好风雅,金石书画鉴别全不外行,度曲赌酒更是內行,天然是一个放浪形骸的名士派头,人又极精细可靠,而且又曾做过前明的指挥签事,这些前明遗老顽民虽然⾝在江湖,大都均通翰墨,如果派上一个真正江湖人物去,气味反不会相投,只有这样的人才合适,我因为他也言之有理,等把那魏太史找来一谈,果然非常博雅近人,武功也不寻常,这才奏明皇上,用密旨派去,自到江南以后,也曾迭有密报,全说极其得手,谁知道,他却在这最要紧的时候被人架去,虽然江南来信,说他另有仇家,乘他月夜游湖劫去,但是否这老顽民所为,却未可知,我想宮中密报未必可靠,那鱼翠娘⽗女,既为此中著名人物,如系这类人物所为定必知情,也不妨托她代为探听一下,如果鱼家⽗女肯来,那就更好咧。”
桂香听完不由吃吃笑着道:“原来果然是那怪物荐的人,这就不怪出事咧,你请想一想,这等怪物能出一个好朋友来吗?不用说别的,只那股臭味,便薰也把人薰坏咧。”
允-也大笑道:“你怎么老这样刻薄他?这人不过名士气习稍重,其实有些地方也确有特长,正是王景略一流人物,却未可厚非咧。”
桂香把嘴一披道:“我虽不知道您拿什么人物比他,不过如依我说,这等人便再好也有限,这是王爷的事,您既喜他,我决不敢说什么,不过您对我说了这一大片,又要人家请人,又要人家打听马天雄,还得查明这姓魏的被架走到底是谁⼲的,我却不会写信,再说人家也决不会完全照办,这该怎么办咧?”
允-笑道:“我知道你写不来这么长的信,这许多事也不能全托她,只要你肯答应,信不妨由我命人写代,你附上一件信物,或者画上一个彼此知道的信记花押便行了。”
桂香媚笑道:“只要是王爷您的吩咐,我是无不遵命,不过您到底教人家做什么,也得告诉我方行,要不然⽇后彼此见面,我却和人家说什么呢?”
允-见美人在抱又媚态可掬,不由又吻了她一下笑道:“你别不放心,那信写好了,我会念给你听,却决不会让你对不过朋友,别的事全先别谈,只须请她到这京北里来上一趟便行咧,那马天雄既住在她船上,你想要她说实话也许为难,但那魏太史被架的事,却可托她打听一下,这总不至让你得罪朋友吧。不过你在江湖上也该有个令子,要不然人家却未必相信那信是你写的,到底用什么咧?”
桂香方在沉昑不语,允-那一只手又有点不规矩起来,一面又笑道:“是用那九尾仙狐?这却不好画咧!”
桂香一面推开他的手,轻轻打了一下,一面嗔道:“现在正在说正经事,您为什么又把手伸到人家抹上来?再这样,我便不理你咧。”
接着又道:“我那九尾仙狐的江湖匪号,怎能对她用上,那不是活挨骂吗?您真要我写信给她,那只能写上我的名字,由我再附上一件东西便行咧。”
允-涎着脸笑道:“如今正经事全商量好了,咱们也该说说别的咧。”
桂香把头连摇又吃吃笑道:“王爷,您真有点糊涂咧,放着大事不办,怎么又打算人?须知这事如果真与王爷有关,您还得到宮里去打听打听才好,再说您既打算让我写这一封信,就得赶快去命人动笔才对,这么来不耽误正事吗?”
接着又媚眼连扬道:“您瞧,这是什么时候,太正当午,热不热咧?反正我这个人已经算是王爷的,只要您要我,⽇子长咧,你要为了我,把正事误了,让福晋娘娘知道,那我怎么担当得起?”
允-一看天⾊不由由爱生怜,连忙握着纤手笑道:“我依你就是咧,不是你提起,我还真忘了,方才年双峰就来过,也许是探我口气亦未可知,那我就着人去起这信稿,再出去打听打听,咱们是停一会再见好吗?”
桂香连忙趁势站了起来,双手连福,一面娇笑道:“那么谢谢您,我也下楼去收拾那一堆书去咧。”
说罢轻移俏步,连声娇笑向楼下走去,允-虽然被她一本正经的话一说,不再厮,但那心中不由更被逗得心庠庠的,但桂香已似一只大蝴蝶也似的,奔了下去,只有也跟着下了楼,回到西花厅,去和程子云商量信稿,桂香等他走后,在楼下院子里,看着那一大堆书,不由一皱眉⽑,寻来一把轻罗小扇,倚着栏杆扇着,一面又咬着嘴微笑着,直等饭后方命仆妇到前面唤来两名小厮将书收好,转又走上楼去,关上门睡了一觉。允-方才握了那信稿来,念给她听了,果然和所说大意相差无几,只那信上竟说明自己已在十四王府护卫內室,并坚邀翠娘来京相晤,到末后才以魏景星被架之事托查。
不由微怔道:“王爷这封信如何寄法咧?”
允-笑道:“这个你不用管,反正我决不会把它寄丢了就行咧。”
桂香寒着脸道:“王爷对我还是信不过吗?不然为什么要瞒着我咧?”
允-忙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容易误会,我焉有瞒你之理。不过,这封信是由驿递寄到南京去,再由一个衙门派人送往镇江,要转上好几次手脚,你教我急切之间,如何说得清咧。”
桂香笑道:“凭我怎敢和王爷生气,不过我要问的也就正在这里,那鱼翠娘⽗女最恨的就是官中人,您要着州县衙门把信送去,包管他连收都不肯收下咧。”
允-忙道:“你放心,这送信的并非州县衙门,都是一个介乎官商之间的闲曹,并且这人已经和鱼翠娘⽗女全见过面,却不会不送到,再说他们已经谈数次,便鱼家⽗女再古怪些,也决不至连信全不收,否则我焉有不与你商量之理。”
桂香眼光又在允-脸上一扫道:“这就奇了,别样我不敢说,以翠娘⽗女,却决不会接官场朋友咧,怎么会有这等事?”
允-见她午睡才起,脸上枕痕犹新,说话娇慵越甚,愈饶媚态,不由多看了一眼,桂香又微嗔道:“这位员官到底是谁咧?您可别听那怪物的话,这次已经把我牵连在內,万一再教人家架去,那是为了替我送信的事,这个责任我可吃不起咧。”
说罢懒洋洋偎向允-⾝边笑道:“这会子太一下可凉慡多了,您有话快说,我还得洗上一个澡呢,老看着我做什么?”
允-看着她神秘的一笑道:“这会你不怕热咧,且慢澡洗,我们先聊一会儿不好吗?”
说着一把扯着仍然并肩在上坐了下来,将李元豹巧遇马天雄,离间少林武当两派未成,转被翠娘跟踪到曹宅打伤,曹寅往访群侠,送药言和的话全说了,说话之时,自不免又涉轻薄,桂香不但不拒,转加逗挑,一面笑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段文章,照这么一说,那姓曹的和什么李元豹,全是王爷门下了。”
允-笑道:“怎么不是,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我能把这么大的事托他吗?只可惜这么一来,把事全弄糟了,那曹寅虽已全推在马天雄⾝上,奏明皇上,但目前皇上对四阿哥也圣眷甚隆,曹寅已经得到严旨申斥的处分,如今你能将鱼家⽗女给拉了过来,才能补救,不然圣怒不测,我是无妨,曹老头儿也许就不能再在江南待下去,那便是我害了他咧。”
桂香又媚笑道:“既有这等事,您为什么不早对我说?那鱼翠娘,固然一⾝功夫无人能及,便做事也从不饶人,如果谁打算在她面前弄玄虚,那便非吃大亏不可,这李元豹怎么惹起她,不把脑袋丢掉,总算运气咧。”
允-忙道:“那我更非设法罗致不可了,你对这事,却须为我尽其全力咧。”
接着又笑道:“这娘儿有多大岁数,长得如何?”
桂香不由觑了他一眼媚笑道:“您怎么问到这个上去?她年纪不过二十多岁,要论长相也还不错,只⽪肤略嫌稍黑些,不过人家却不比我咧。”
允-也觑着她微笑道:“那一定比你差远了,这么大的丫头,又终年的在江湖上跑,难道倒是规规矩矩的吗?”
桂香冷笑道:“吓,王爷,您就这样瞧不起江湖女人吗?她人倒是随和的,不管老少男女,只稍有可取之处全可以成朋友,说笑无忌,如有所求,只一答应决无反悔,不怕为难吃亏,全非做到不可,甚至有些事,你没求她,只情够得上,她也非尽心尽力不可,不过,你如果看她是一个女人,打算欺负她,那可是自己找死,能割去耳鼻已是侥幸,祖宗有德咧。”
允-把⾆头一伸又笑道:“当真这丫头就这等厉害吗?你可别故甚其辞,她如肯来,我决不招惹就是咧。”
桂香又⽩了他一眼道:“您是怎么咧?说说又说到琊路上去,我真懒得理您咧。”
允-涎着脸道:“你不理我那怎么行?我们且不谈这个,算我得罪了你,容我向你赔罪如何?”
桂香格格一笑道:“哎呀,我算得是什么东西,怎敢当王爷向我赔罪,那不反了吗?”
允-神秘的笑道:“我既得罪了你,自然非赔罪不可,怎么能反了?真要反了,那只算你伺候我便不算赔罪咧。”
桂香不语,只啐了他一口,笑得挣脫手把楼门关上。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桂香觉醒来,只听枕畔酣声大作,楼上却黑漆漆的,再侧着两耳听,外面已二鼓,连忙起来,摸着火刀火石和纸媒取火将侧一盏银灯点上,一看允-⾚⾝偃卧在绛纱帐中,兀自未醒,不由暗笑,那一双剪⽔双瞳之下,更不怠慢,掀起纱帐从枕畔取出一个小小磁瓶,倾出一点红粉⾊的药面子,托在掌上,笑着取过一个小竹管,向他鼻中吹了一些,半响忽听允-打了三个噴嚏,酣声渐低,这才放下帐子,悄悄的穿好⾐服,开了楼门,正待命人取⽔抹⾝洗手,忽见新近派来伺候的仆妇张嬷嬷从楼下上来,低声笑道:“王爷醒来了吗?我已上来过好几次,全没敢惊动,如今晚饭只好算宵夜咧。”
桂香不由脸上一红道:“王爷还睡着咧,您可别惊动,相烦嬷嬷取点⽔来,我还没澡洗咧。”
那张嬷嬷看了桂香一眼,悄声答应径去,一会取来浴汤,桂香在别室浴罢,又换上⾐服,打扮好了,略进饮食,这才又唤过张嬷嬷悄声道:“王爷大概一时不会醒来,我也睡咧,您可在楼下相候,不听我和王爷呼唤,不许上来。”
张嬷嬷笑道:“李大,您但放宽心,有王爷在这里谁敢上来?傍晚时分,我便留上心咧。”
桂香不由又把脸涨得飞红,将门掩上,等那仆妇下了楼,这才将头发包好,佩上兵刃镖囊,将灯吹灭,从楼窗飞纵出去,向年府而来,当下将一切见闻,只除开自己和允-的事全详细说了。
羹尧笑道:“这事却难为你,打听得这么详细,又打听极快,我必禀明王爷重重有赏,这以后还须继续探听,只一得讯,随时命人报与我知道,却不能耽搁误事,须知此事关系王爷前途极重,却不可大意咧。”
桂香把头一点,觑着羹尧道:“总领队您可放宽心,这条小命儿是您救下的,只要您吩咐一声,我虽然是个女人,不怕⽔里就⽔里去,火里就火里去,总要把事情打听明⽩,不过⽩天里我没法出来,遇有极紧急的事,只好托小来顾儿来报,但是有些事,写信很不易说得清楚,那小来顺儿人虽极伶俐,年纪究竟小一点,那只好请您多原谅咧。”
羹尧道:“实在无法,那只能先说一个大概也行,却千万不可误事。”
接着想起鱼翠娘之事又问道:“你当真和那鱼翠娘认识吗?以你过去为人,怎么能和她接近起来?”
桂香不由粉脸通红道:“我的一切,还不全在总领队灼照之中?您要问这个,那我只好实话实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咧。”
羹尧不噤诧异道:“她怎么又是你的救命恩人起来?”
桂香脸上愈红道:“您先别问这个,我和那鱼翠娘的事,那位云姐小全知道,您只问她,她自然会告诉您,我却不便多说,不过那鱼翠娘,我们确有认识,我的信去,她虽未必肯来,更决不会投到十四王爷门下,但那信却略有关系,您如以为可发,我便将昔年的信物附去,要不然,那我也有法子让那信无效,到底该怎么办呢?”
羹尧略一沉昑道:“这事能缓上一天,容我和王爷商榷一下吗?”
桂香道:“一天半天或许可以,但十四王爷受了那程师爷的撮弄却再迟不得呢!”
接着又看着羹尧笑一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还望总领队明天能给我一个信才好。”
羹尧把头一点,桂香立刻起⾝告辞,仍旧窜上窗户,又回头一笑道:“明天我是静候总领队的消息咧。”
这才登屋而去,羹尧正在灯光之下,综合各方消息,思量如何应付这越发复杂的局面,忽闻窗外有人说道:“您在想什么?小弟回来咧。”
说着忽见周再兴穿窗而⼊,羹尧忙道:“贤弟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周路二位师叔有何指示吗?”
周再兴笑道:“小弟早回来了,因那⽟面仙狐正在向您禀明探得消息,惟恐进来反有不便,心中也不愿见她,所以才又在房上偷听了一会,这娘们,倒也真有一手,只这大半天工夫,便将事情完全探听明⽩,不过由此一事,也可想见女人可怕咧。”
羹尧道:“你既已全听见,那便无须我再详细说咧,不过事情虽已打听明⽩,这事却如何处置咧?”
再兴笑道:“这事与那允-有关,我们早从那小来顺儿口中得知,这娘们不过打听得更详细而已,详情我已呈明周路两位师叔,他两位慎重的商量了好久,所以我才回来得迟一点,如今大致是这样决定,第一着是借马天雄的事,造成允祯、允-之间的明争暗斗,能牵⼊其他鞑王更好,那邓占魁冒充魏景星被仇家架去的事,不妨由师兄去告诉允-,现在既由张桂香打听明⽩你话更好说,再有胡震从旁说明那邓占魁当年杀了魏景星全家冒名投降,裴老幺携了小主逃走,前来报仇架走邓占魁的必是此人,看那允祯回答如何,再为决定。第二着对于⾎滴子的事,决定酌派一部能手暗中协助师兄,并且决推几位知名之士,来京面谒允祯替马天雄销差,做进一步的卧底,说不定连周师叔全出一次面,不过此事须待太庵老师⽗和诸长老再做决定。第三着,是着你力谋进取,利用他兄弟阋墙,取得允祯信任,设法掌握兵权,等到⽑羽丰満,再乘隙举义。”
羹尧听罢,不由点头道:“既二位师叔做如此决定,那我以后,便更有所遵循咧,但不知此外还有训示吗?”
周再兴道:“自然还有,那便是着⽩师叔赶紧驰赴江南,禀明老师⽗和恩师,即⽇回书师兄和云师妹,准如所请,并限期完姻,不得违误。”
羹尧不噤笑道:“正说正经的,贤弟为什么又开起玩笑来?”
周再兴大笑道:“这正是正经之尤者,怎么说是开玩笑?难道您还不乐意吗?”
接着又笑道:“您明天还得再去见一见云师妹.⽩师叔说他就要赶回去,那鱼翠娘还等着回信咧。”
羹尧忙道:“提起这话来,那鱼翠娘的为人你知道吗?她既是一位著名女侠,为什么又和这张桂香认识?这我倒有点不明⽩咧。”
再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那娘们已对你说过,教您去问云师妹去,所以您要先在我面前打听个究竟,免得碰钉子对不对?”
羹尧不由有点讪讪的道:“我不过因为此妇素行不端,她自己又不肯说,也许有不可告人之处,不宜去问她,所以先问一问你,怎么说到这个上去?”
周再兴哈哈大笑道:“小弟不过言直而已,您如果拿这个去问云师妹,还没有到时候咧,真的这个时候去问她不碰上钉子才怪。”
接着又道:“这事给您猜着了,那娘们却真的说不出口咧。”
羹尧笑道:“那又是不端之事了,怎么她又说是鱼翠娘救了她命咧?”
周再兴道:“话倒不是那么说,这娘们虽然素行不端,那一次却实实在在吃了哑吧亏,如非遇上鱼翠娘,还真几乎把命送了。”
羹尧愕然道:“难道这等人尽可夫的女人,还会遭到強暴吗?”
周再兴笑道:“怎么不是,那时候,她才嫁给李飞龙不久,还没有到十分下流的时候,功夫也没全练好,却想不到,在太行山下奉了她那宝贝丈夫之命,扮了一个村妇,去探听一家富户的虚实,中途却遇上窦三婆婆的两个兄弟,小瘟神窦五,催命鬼窦七二人,拦住戏调,动起手来,一个初出道的娘儿们哪里敌得住两个积年剧盗,不到两三个照面,便被窦七擒住,弟兄二人,竟在那大道旁边松林里面,把她轮奷了,那窦氏兄弟,本就心狠手辣,作案之后,从不留下活口,事完之后,正打算一刀杀死,恰好那时翠娘尚在哑大师门下,奉命向太行山有事,一见此事,哪里容得,立刻向前宰了二贼,救了她的命,一问姓名来历,她却直言无隐,将自己本是良家妇女失⾝匪人的话全说了,连探路行劫的事,全未瞒着,那鱼翠娘却着实怜惜她,说明以后只要改琊归正,或有事自己不能决断,只须写上一封信,附上一枝折断的袖箭,虽在千里之外,亦必赶来相助,并嘱今⽇之事,便是报应,切须学好,方才别去,她挣命也似的回到丈夫面前哭说经过,那贼八王李飞龙不但不加怜惜,反而怪她不知避忌,又因窦三婆婆势大,两弟被杀,决不甘心,深恐连累,严噤声张,反揍了她一顿,自此以后,这娘们忽然举止大变,先是痛下工夫,历练武技,人也变成放无忌,每遇上⾝怀绝艺的,全设法求教,甚至不恤献⾝取媚,非要学成不可,那嵩山毕五,虽然是他丈夫师叔,好几项功夫拳刀均未肯传,对她却是倾囊相赠,因此几年之后,功夫反远超出乃夫之上,这一来,她却到处寻觅美男壮夫,以快己意,她那丈夫,转成了缩头⻳,丝毫管不了她,反要仰仗她的鼻息,她又最喜捉弄男子,不但一般剧盗江湖人物,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便若⼲侠少纨绔弟子,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那⽟面仙狐的绰号,便是这样得来的,这却一点不假咧!”
羹尧不噤叹息道:“一向我对她全以一个极轻的江湖女人看待,照这样一说,倒也是被而成了,不过贤弟为什么这样知之甚详咧?”
再兴大笑道:“照这样一说,您倒颇有怜惜之意,不过这娘们委实厉害,只稍授以隙,她一看中,便会钻进来,你却大意不得咧。”
羹尧也笑道:“岂有此理,愚兄别无他长,独对这男女之间,自信尚有把握,你却可以不必担心咧。”
接着又道:“我要问你的,是她的来历,你为什么知道得这样详细,你为什么不说,倒开起我的玩笑来?”
再兴又笑道:“您要问这个,那前半段的事,是鱼师姐亲口告诉我的,那后半段却是胡震胡大哥说的,她和我却没有什么道可言,这一点还请但放宽心便了。”
羹尧笑道;“你这但放宽心四字,更属该打,须知此妇周旋于两王之间,又机智异常却不可不防咧。”
接着又道:“你怎么忽然又称鱼翠娘师姐起来?难道她和云师妹也是同门吗?”
再兴道:“怎么不是?她两位本来全是嵩山哑大师门下,后来是老师⽗一齐要了过来,才又一同转⼊武当门下,算起来,还是两度同门咧。”
羹尧恍然大悟道:“那就难怪那鱼翠娘要千里之外投书了,不过这张桂香这等没行止,那鱼师姐是否还会理她吗?”
再兴笑道:“这事很难说,方才我不是说过,鱼师姐最重然诺吗?她既答应她有事不能决断,或能改琊归正,必然相助,也许就会来一趟亦未可知,而且此事关系甚巨,她更对云师姐委⾝师兄的事,又颇不为然,说不定借此要来看看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便来的成分居多咧。”
羹尧心料翠娘那封信,必与自己有关,不由微笑道:“幸而愚兄对云师妹的事,未敢孟浪从事,先行禀明恩师请代做主,否则这位鱼师姐也许就会大兴问罪之师咧。”
再兴点头笑道:“岂敢,岂敢,她虽未曾向您问罪,却已向云师妹责难咧,您亲手送过去的那一封信,便是一个老大难题,正不知云师妹如何作答咧。”
羹尧不由失惊道:“这位鱼师姐真的公然写信向她责难吗?这也就太奇怪咧!她也是一个女孩儿家,怎么管起人家的婚姻大事来?再说上面还有师长咧,她就这等孟浪从事吗?”
周再兴鼻子內哼了一声道:“吓,您说她孟浪,她才不在乎咧,老实说,要不是上面老师⽗和恩师,那马天雄又是她的世哥,替您力加解释,也许就要对您不客气了。”
羹尧又是一惊道:“这话当真吗?你又为什么知道咧?”
周再兴道:“这都是⽩师叔说的,为了这个,那马天雄真还几乎和鱼师姐说翻了,便⽩师叔也替您说了好些话,她才把一盆怒火庒下去,后来老师⽗一答应,她却仍不服气,那封信上,正不知如何向云师妹责问咧。”
羹尧不噤把眉头-皱,沉昑半晌不语,头摇又道:“这位鱼师姐倒也真少有,便须眉之中,也难得这种畏友咧。”
周再兴又大笑道:“她就是这个脾气,不过您只管放心.她决不至因此和您二位闹翻了,将来只要话一说明,便又毫无芥蒂,只不过令云师妹目前难堪而已,您却又替她不得,便着急也是枉然咧。”
羹尧脸上一红,又搭讪着道:”你为什么老离不开取笑,既如此说,那张桂香的信,到底教她发不发咧?”
周再兴道:“这更不⾜虑,您随便她那信发与不发,反正这里的事,⽩师叔回到江南去,总要对各人说明,还愁鱼师姐不知道吗?”
接着又笑道:“要依我说,您无须再为思虑,最好先睡上一觉,明天您还是和云师妹商量去。”
说罢又道:“小弟明⽇要侍候您到雍王府去,还须将您和那雍王谈话的结果去禀明周路二位师叔,也先告辞去睡咧。”
便起⾝下楼而去,羹尧也自上去睡,第二天一清早便携了再兴向雍王府而来,到得那座秘阁之中,雍王已经坐在內面正在和胡震密谈着,一见羹尧进来忙道:“二哥好早,昨夜得有十四阿哥府中消息吗?”
羹尧笑道:“王爷,您早,现在江南的事,已全由那张桂香打听清楚,昨夜据她报称那曹寅确实和十四王爷沆瀣一气,竟暗中和我们较上劲咧。”
说着,便将昨夜张桂香所言详细说了,雍王不由猛然一拍桌子冷笑道:“原来是真是他们弄鬼,幸而我们已经把马天雄出派去,看来也许可望不至空跑一趟,要不然,还被瞒在鼓里。不过那魏景星,到底是被谁架去咧,我们倒也要打听明⽩,这事将来皇上势必彻查严究,如果真系那些顽民愚老所为,只要他们肯到我这里,仍非设法保全不可,这口气却非赌不可咧。”
胡震笑道:“王爷不必生气,这事不用打听,我全知道。”
雍王不由诧异道:“这是最近出的事,胡老夫子怎么会全知道?这又奇怪咧。”
胡震笑道:“那魏太史被架的事,我也适才听见双峰说才知道,不过魏太史的出⾝经历,我却知道,所以就不难推断咧。”
雍王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试先说说看,不过全凭臆断。却难尽信咧。”
胡震道:“王爷只要听我一说便明⽩了,这其中十有八九可以断定,却非揣测咧。”
说着又道:“王爷以为那被架的真是魏太史吗?其实那真的魏太史早已冤沉海底墓木早拱咧。”
雍王不噤大诧道:“有这等事?难道那现在的魏太史竟是假的吗?那就难怪看起来耝野无文,不像个翰苑出⾝咧。”
胡震道:“原来王爷也看出他不像个翰林出⾝,那便⾜证晚生言之非诬了。”
说着,便将邓占魁弑主投降,冒名为官,裴老幺扶病携了遗孤逃走,誓为故主报仇的话全说了。
雍王听完,又把桌子一拍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等情节,果真如此,这奴才不但死得不冤,便我在皇上面前,有这等好题目,也不难做上一篇上好的翻案文章咧。”
说着又看着胡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咧?这裴老幺,出⾝流寇,竟能如此忠义为主,倒也可贵难能,老夫子曾见过吗?”
胡震道:“那飞天神驼的为人,我只久闻其名却未见过其人,至于邓占魁弑主冒名投降一事,却是千真万确,那是因为晚生浪迹江湖,素以笔墨篆刻为生,因此每多留心书画,前几年,偶然在济南市上,得见一幅草书斗方写的是陆放翁临终那首绝句,下款却是这位魏太史,晚生因为那笔怀素草书,写得龙蛇飞舞,铁笔银钩,绝非时行董赵家数,却悬在一个小小店酒里,未免不类,一问那酒肆主人,却是一位七十衰翁,竟是这位魏太史典兵幕客,那斗方便书于军次,魏景星被弑他也在场,幸而他是一位职司簿书的角⾊,又胆小如鼠,所以邓占魁并没杀他,事后逃回原籍,便在大明湖上设了一家酒肆度⽇,那幅斗方,便是从军中携归的,这怎么会假?只可惜晚生二次再到大明湖去,那酒肆已经易主,那位主人也早作古,要不然,只消派一个人去把人和字找来,便是铁证咧。”
雍王闻言,又一沉昑道:“这类人证倒用不着,如果此事确系那裴老幺所为,只须把他和那魏太史的儿子找来便行了,却不怕那十四阿哥不碰上皇上的一个大钉子咧。”
羹尧从旁道:“王爷果有借此事,让十四阿哥在皇上面前落个不是之意,那马天雄现在江南,何不着他查一下,也许可以打听出一个结果来,亦未可知,只是这封信却不能再由驿递,只好专人一行咧。”
雍王点头道:“这倒可以,不过此事却不便再由我具名,只好由二哥写上一信,说明京中各事,并将此事着他仔细打听一下,如能找到那裴老幺和魏景星之子,不妨同来,由我将全案奏明皇上,替死者昭雪,生者免罪,二哥和老夫子以为如何?至于他被打伤的事,虽已有信去,也不妨再提一提,便更好咧。”
胡震笑道:“这样也好,不过既由年兄具名,那便不必再由府中派人,只由年兄遣一可靠健仆便行了,须知十四王爷还好,那位程师爷却好用奇计,也许就会派人在这府外打探动静咧。”
羹尧点头道:“那我一回去,便专办此事。”一面笑道:“既有此事,王爷还宜向宮中多方打听才好,那十四阿哥前些时方力求与我打成一片,言犹在耳,便弄这玄虚,却不可不防他在宮中再弄鬼咧。”
雍王看了他一眼笑道:“本来我早想出去咧,只因胡老夫子有事相商,以致羁留了一会,如今二哥一来,我更该走咧。”
说着,便命人取过朝服更换进宮,临行又附耳道:“二哥无事,不妨去后花园走走,千万不可忘了,你是一位贯索蛮奴咧。”
说罢,一笑径去,羹尧不噤又脸上一红,胡震等雍王走后,也悄声笑道:“他既如此相待,贤弟却不必过份避嫌,愚兄也先行别过咧。”
说着也向前厅而去,羹尧略坐之后,便向后厅而来,才到园中,便见孙三,在那院外掐花,一面向头上戴着,已经戴了一头各式花朵,还在掐着,一见羹尧走来,慌忙顶着一头花赶来,悄声道:“您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俺姐小命俺在这里借着掐花等您,俺已把这一带的花,差不多掐了个差不多,您如果再不来,俺便无法再呆下去咧。”
羹尧已经怕极这位,不敢多问,只有点头便向借荫楼走去,才一进院落,那孙三,连忙砰訇一声,将门关上,大声笑道:“俺这嗓子已经憋了半天咧,如今好了,到了俺院子里,又关上了门,便无妨咧。”
羹尧不噤大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咧。”
孙三把一双⺟狗眼笑眯了道:“今天一早,俺姐小一起⾝,便说您也许要来,着俺在园內借掐花等您,您一来,就请到这院落里,又吩咐俺不许在园內大声说话,所以俺只好憋着一口气,如今却不要紧咧。”
正说着,中凤从楼上探出半边⾝子来,含笑招着手,羹尧连忙上楼,一见面便笑道:“你今天怎么如此客气,竟命啂媪远起来?”
中凤不由⽟颊微红嗔道:“是她说的吗?我何曾命她你,那是因为前晚你来,闹了那么一个大笑话,我料你今早必来,所以事前和她说明,在这门外掐花等着你,却不许她再胡说八道的呕人,以免被人听了笑话,谁知她竟这么说,不又呕死人吗?”
说着,孙三已经提着⽔壶上来沏茶,一面笑道:“姐小,今天俺是全听了您的话,一句也没敢和姑老爷说咧,不信您只问一问他便全明⽩了。”
中凤瞪了她一眼,夺过⽔壶道:“这里用不着你伺候,还不与我赶快下去。”
孙三猛一哆嗦,又不知想着什么,咧嘴一笑,自己在脑后打了一下,落了一地花朵,径自下楼而去,中凤沏着茶又搭讪着道:“我算定你必定要来,那鱼师姐的回信已经写好了,你知⽩师叔几时回去吗?”
羹尧笑道:“你料得不错,我便是来取那回信的,⽩师叔在京不能久留,就要回去咧。”
说着一面就临窗前椅子坐了下来,悄悄的,将近⽇所经约略说了,中凤一面亲自捧着杯子献上一杯茶,一面红着脸也悄声道:“恭喜师哥,今后又迈进了一大步,一切能由周路两位师叔指点你,那事便好做得多,小妹也算略放宽心,不过这里你却不必多来,有事不妨着周师弟去问两位师叔便是咧。”
接着又晕红満颊目光扫了羹尧一下悄悄的道:“这一次的事,虽承各位尊长一力维护,全将你看得极重,但也有人颇不为然,还望师哥今后不要有负各位老人家的期望才好,否则小妹也无以对人咧。”
说罢,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羹尧道:“你蔵好了,托⽩师叔给鱼师姐便了。”
羹尧一看,那信竟末封口,不由微讶道:“你这信可以给人看吗?⽩师叔无妨,那周师弟却是个刻薄鬼,万一给他偷看,这却讨厌咧。”
中凤笑了一笑道:“你放心,这封信,除要瞒过这边的主人以外,任凭他是谁要看全属无妨,不信,你不妨先瞧上一瞧便明⽩了。”
羹尧把头连摇道:“我怎么能看你的私信?那岂不岂有此理,我是说怕周师弟来促狭取笑而已,你既不怕他偷看也就算了。”
中凤一伸纤手,又将那信取回,取出那信封內的一张花笺打开向羹尧手中一递道:“你看,这样的信,还怕谁看吗?”
羹尧一看,不噤又是一怔,原来那封信,只在花笺上角写了翠姐庄次,下角写了小妹云中凤裣衽,中间却全空着,一个字也没有,连忙看了中凤一眼笑道:“这真是千古未有的奇信,你这算是什么?与其这样,不会不复人家吗?”
中凤红着脸娇笑道:“你不知道,她是我师姐,人倒是再好没有,也慡直颇有古侠士风,只是嫉恶过甚,又极好武断一切,善善恶恶,任而为,她来的这封信,简直令我无法作复,所以我才和她打上这样一个哑谜,意思是:‘此中有难言之隐,无可奉告。’把她给顶回去,你瞧这个法子好吗?”
羹尧因翠娘不満中凤嫁自己做妾的事,已由周再兴说过,不由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你们既是师姐妹,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得?她便有什么开罪之处,何不明言,让她也知道自己的过错,你这样一来,也许人家就错猜成了‘尽在不言中’,那岂不与你的意思大不相同,也许就误事咧?”
中凤瞪了他一眼嗔道:“这却不用你管咧。”
接着又把那张花笺仍旧折好,放在信封里娇羞滴道:“我才说她武断,你怎么也学样起来。你说这话知道她那来信是怎么说的吗?”
羹尧连忙赔笑道:“师妹不必生气,我怎么会知道她说的什么,这也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接着又搭讪着道:“这人既是这样一个格,怎么会和张桂香那下流女人往来,如今她已写信去,那十四王爷请她来咧,你看这事办得到吗?如果确实于我们不利,那我便通知张桂香不必请她来咧。”
中凤冷笑一声道;“方才我不是已经说过这人有点善善恶恶,任而为吗?她对张桂香这女人却又是一样看法,如果恩师和各位尊长不加阻止,也许她就真能来上一趟亦末可知,不过我倒希望她能来一趟,要不然,她也许还疑惑我。”说到这里,倏又转口一笑道:“现在的事,真也难说,我也不好擅做主张,你还是着周师弟去禀明在京值年人去,他老人家自然会有个决断,我们就商量好了,那也是枉然咧。”
羹尧笑道:“此事我已告诉过周师弟,他却教我再来和师妹商量一下,再去禀明周路二位师叔。”
中凤不由脸上愈红道:“你理他呢,他这是有心淘气,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今后,如果真有要紧的事,非彼此商量不可,我自会着人去奉请,这个地方,你却不必多来,否则传出去,那可真不大好呢,再说,过去我们遇事商量,那是不得而已,现在你有话已经可以由周师弟转达值年人。必要的时候,周路二位师叔还可以直接到你那里去,你也暂时无庸再来和我商量什么,须知人言可畏咧。”
羹尧连忙答应,一面含笑悄声道:“我是一切全谨遵台命,不过,这咫尺天涯,也够人消受呢!”
中凤不由又⽩了他一眼嗔道:“你为什么也这样的俗,那就无怪人家瞧不起你来了,果真你也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便辜负了我的一番用心咧。”
接着又嫣然-笑道:“你不是来拿这信吗?如今信已给你,对不起,我又要下逐客令咧。”
羹尧连忙将信蔵好,起⾝告辞,中凤含笑相送,一面又涨红着俏脸悄声道:“今非昔比,来⽇方长,您却不可因此生气咧。”
说时,耳鬓厮磨,吹气如兰,羹尧不噤怦怦心动,不由得一握纤手也悄声道:“师妹说的是正经话,我岂有生气之理,今后一切如命就是咧。”
中凤由他握着手,也不噤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同向楼下走着,直送院落门前,羹尧回到前面秘阁一看,只周再兴一人侍立着,忙将雍王的话详细说了,又将那信取出,笑道:“这里暂时无事,我们也该回去了。”
周再兴匆匆接过那信,在⾝边蔵好,一面道:“可不是,大爷吩咐,今天教二爷早点回去,老太太有话,说要对二爷当面说咧。”
羹尧不解,忙道:“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知道吗?”
周再兴连忙一使眼⾊道:“这个,奴才可不知道,不过听大爷说,是为了二爷的喜事,老太太说,那云姐小虽然是偏房,却有王爷和老皇妃之命,不比寻常人家讨小纳妾,这一份聘礼却不可少,虽不能把二庒了下去,也得像个样,也许是为了这个也说不定,反正二爷回去就知道咧。”
正说着,忽见门外⾐角一闪,却是云中燕,从花厅上向外面走去,并未进来,等他走远,周再兴方又低声笑道:“他是您的舅哥,我可不好说什么,你才进来不久,他便也从屏后闪进来,也许打算偷听我们说话,所以我才拿话把他撵走,让他连进来全不好进来,现在我们也真的该走咧。”
羹尧又低声道:“老太太真有这意思吗?”
周再兴也低声笑道:“岂但有这意思,聘礼早已端正好了,还请隆皇亲和这里的王爷做媒人咧,只因怕您又闹别扭,所以还瞒着您,不过目前,您已毫无顾忌,乐得听他们闹去,不也好吗?”
羹尧不由头摇道:“这真岂有此理,怎么请这二位做起媒来,这不荒唐吗?”
周再兴悄声笑道:“这又荒唐什么?这全是这位王爷闹的,您不让他出来做媒人,难道真的还想老师⽗恩师两人到京北城里来吃您的谢媒酒吗?那可办不到咧。”
说罢,又⾼声道:“那么,奴才便出去吩咐套车,您也快走吧。”
羹尧把头一点,二人一同出秘阁,才到前厅,猛见云中燕在前面徘徊着,似有所待,那脸上愁容満面,和往⽇大不相同,一见面便拦着,悄声道:“年爷,您且慢走一步,小弟有事相求,适有尊管在旁,故小弟不好启齿,能随我到府后宅內一谈吗?”
羹尧不由一怔道;“二哥有话但说无妨,只要不令小弟为难,如能为力,我决遵命便了。”
云中燕嗫嚅着道:“说来话长,但此决非可以长谈之地,既承不弃,还请屈尊一行,到后面宅內,小弟才可罄所言,否则却是不便咧。”
说着一观左右,又把手连拱,一脸惶急之⾊,羹尧一看,周再兴已去命人套车,却不在⾝畔,忙道:“既须长谈,容俟明⽇如何?目前小弟却实在有事在⾝,不能久留咧。”
中燕越发着急道:“小弟亦知您有事在⾝,不能耽搁,但小弟已经命在旦夕,您却不能见死不救咧。”
羹尧不由大惊道:“二哥好端端的,怎么说出这话来?如果真有此事,还须赶快禀明王爷才好。”
中燕连忙又发急着道:“您别嚷,这事王爷也救不了我,更千万不可让王爷知道,小弟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便只有死得更快咧。”
说着不由分说,扯了羹尧,径从边门出去,绕过一条小胡同,走向王府后面那座宅子,更不停留,到了他自己住的那间房里,屏去仆从,将门关上,纳头便拜道:“小弟年幼无知,一时荒唐,以致惹下杀⾝大祸,并累老⽗也有不了之局,目前只有您肯答应,或有一线生机,否则小弟惟有延颈受戮,再无别法了,还望念在舍妹将附婚姻救我一命。”
羹尧连忙扶起道:“二哥行为磊落,怎会有这等事?还请说明,小弟才好想法,不过既连王爷也无法可施,那小弟便恐更难为力了。”
中燕忙又道:“年爷,您千万不可推辞,这事王爷虽救不得我,您却确可为力,否则小弟也决不敢妄自⼲求,不过这事委实言之可丑,还望见谅,才敢实说。”
说着又要屈膝下去,羹尧忙道:“二哥但说无妨,大家全是自己人,焉有见外之理,如果一有隐讳之处,小弟倒反不好着力了。”
中燕不由泪流満面道:“此事小弟实在该死万分,既承年爷见谅,且请坐下,容小弟详为陈明便了。”
说着先请羹尧坐下,然后一抹泪眼道:“并非小弟脓包轻于落泪,只因此事做得太过荒唐,实在无以见人,如非惟恐累及老⽗,便人不见杀,小弟也当自刎以了此余生了。”
羹尧先尚猜疑不定,见他如此说法,忙道:“二哥不必难过,有话但说无妨。”
中燕又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这事本出在数年以前,那时家⽗尚率弟等住在太行山前明宗室朱由柽庄上,小弟不合结识了那朱由柽的歌姬⽑月香。”
接着又改口道:“其实那妇人年纪要比小弟大得七八岁,与其说小弟结识她,还不如说她乘小弟酒醉引了我,因此有了苟且之事,又不合在那朱由柽寿诞之⽇相约于一秘室中幽会,竟被朱某闯破,那⽑月香因主人提剑闯来,一时情急,竟用喂毒袖箭,打中主人心窝,立即毙命,小弟当时虽曾喝阻,已是无及,事后那妇人,因庄上宾客,大半遗老顽民,其中不乏能手,心恐败露必难活命,转小弟砍她一剑,诈称外来刺客所为,她因卫主追贼也被砍伤,当时虽被瞒过,但那些遗民顽老,颇有疑心到小弟⾝上的,屡向家⽗责难,并有命将小弟出,由他们拷问之意,但家⽗实不知情,一怒之下,立刻离庄携了全家,另创云家堡基业,那些人心虽不甘,无如我云家在晋冀一带,也有相当潜在势力,一时未敢翻脸,同时⽑月香也由小弟瞒着⽗兄,改装带出,去年得遇王爷和二哥,约定来京之后,小弟又瞒着家人,将她安置在府外一处民宅內,本来其事甚秘,便家⽗和弟妹全不知道,却不料忽被仇家侦悉,竟于夤夜,把她架走,彼时小弟还只道那妇人浪成,我又不便外宿,她不耐独宿又结新,随人走了,谁知在几天以后,忽然有人向府中送来一个包裹,指名我,小弟打开一看,却是那妇人随⾝⾐饰,还有一双⾎淋淋的眼睛,和半条⾆头,外附一信,说明那妇已经讯明,尽知通奷杀主之事,除剥⽪菗筋,剖腹挖心祭灵而外,小弟伦犯上也应处死,家⽗护犊叛主更难宽恕,我⽗子托庇王府,现在京城之內,原不怕他,不过这些人,均有一⾝绝顶工夫,江湖羽更多,实属防不胜防,这事又决不可对王爷说明,因此小弟才来求年爷设法保全,还望救我才好。”
羹尧闻言,想起中凤的话,再一回忆那墓道土室之中的人⽪,悬签书明,正是⽑月香的,不噤全都明⽩,连忙一皱眉道:“如此说来,二哥也委实荒唐,此事无论天理国法人情,皆不得辞其咎,这些人又决不可以势夺情缚,而且小弟便正相助,也无从着手,你虽求我,却无能为力咧。”
中燕忙又跪下道:“小弟对于此事,也实在內疚神明,本不敢向您冒昧⼲求,不过家⽗已到暮年,万一因此受累,我便万死,也难瞑目,所以思维再四,才敢对您一吐衷曲,您只要肯加援手,倒还有一线生机,只怕您不肯担这⼲系,那小弟只有坐待诛戮了。”
羹尧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又扶着他道:“如何为力,二哥不妨明说,你这样一再屈膝,小弟却决不敢当咧。”
中燕又垂泪道:“既承您见允,小弟自当明说此事,如在前些时,便您肯相助,也决无法可想,但如今确有可救小弟⽗子之处,这您却推辞不得咧。”
羹尧愈加狐疑道:“我这人说话极其慡直,也向无更改,适才已经说过,二哥如果不使我为难,自当尽力,但你教小弟究竟如何相助咧?”
中燕忙道:“您不是已经派了那马天雄到江南去了?如今解救小弟之策便在他⾝上咧。”
羹尧头摇道:“那是王爷的意思,他如今已经出事,被人打伤,王爷和我便全因此事正在踌躇,难道他与你这事也有关联吗?”
中燕道:“马兄彼此素极相知,他怎么得与此事有关,不过我听说,他此番南去,已与江南诸位大侠见面,尤其是那了因大师乃群侠之首,如能得他一言,小弟⽗子或可苟延残,还望去上一信,转托设法缓颊才好。”
羹尧略一沉昑道:“二哥怎么会知道马天雄此番南下,已和江南诸侠相见呢?”
中燕道:“有关马天雄南去受伤之事,王爷已对家⽗详细道及,所以小弟才知道。”
说着又道:“小弟原不值得年爷出此大力,还望看在家⽗和舍妹份上,救我一救,这事您却无论如何推辞不得咧。”
羹尧忙道:“那马天雄虽与小弟一见如故,彼此可以相信,但他与江南诸侠并无深,而且二哥此事,未免教人启齿不得,小弟虽有信去,也未见得便能有效,何况王爷着他去,原意本在联络江南诸侠,如果一上来,便以此事相求,岂不被诸侠看轻有误王爷大事,这事小弟却做不得主咧。”
中燕不由默然,半晌又道:“果如年爷所言,那小弟只有瞑目待死了。”
羹尧又沉昑半晌道:“二哥不必见怪,此事实在不免令小弟为难而与二哥无益,而且江南来往数千里,对二哥得而甘心的人,既在京中将那妇人架去,又致信于你,显见必仍在京城之中无疑,便有信去,江南诸侠纵当代为缓颊,恐怕也缓不济急,却于事无补咧,你最好还是另做打算才好!”中燕又凄然道:“小弟也知道远⽔不能救近火,但舍此更换别法,如系寻常江湖人物,还可一拼,无如那些对头,却全是绝顶人物,慢说是小弟,便是家⽗也未必便能相抗,这还有什么可言?”
羹尧道:“那么,二哥在云家堡开山立业已经二三年,这些人为什么不寻上门去,直等今⽇才来找您咧。”
中燕道:“这是因为那妇⽑月香,一经出事说明庄主被刺,便被小弟蔵了起来,事无佐证,那些在场宾客,又均非家⽗之敌,当时彼此势均力敌,所以未敢即行用武,二则那云家堡周围数十里,均属寒舍势力所及,外人要想进去,也实非容易,如今这事已由江南诸侠和武当一派人物出场,可难说了,家⽗原意这京城之中,乃天子脚下,那些对头也许不会公然见,却谁又料到,仍然出事咧。”
羹尧不由一怔道:“二哥说了半天尚未言明,到底那送包裹写信给你的是谁咧?难道以老山主那等功力,也不能抵御吗?”
中燕长叹一声道:“如系平常人物,慢说是家⽗,便小弟也还可以一拼,唯独此人武功已臻化境,极少敌手,而且机智绝伦,令人防不胜防,便我⽗子兄妹合力,能抵上一阵,但对头之中,能手极多,如果再引上几个出来,那便糟了。”
说罢又道:“如论此人,还算是您的师叔咧!他便是那江南群侠当中的云龙三现周浔,你道小弟能是对手吗?”
羹尧不噤又默然半晌道:“这事老山主知道吗?”
中燕道:“截止目前,小弟尚未敢禀明,不过此事决难隐瞒,小弟所以向年爷求救,便是为了免使他老人家受惊生气,还望您能于万难之中加以援手才好。”
说着又待屈膝,羹尧被不过,只得踌躇道:“此事实难为力,容我再与王爷商量如何?”
中燕连忙双手齐摇道:“这却使不得,如果此事可以禀明王爷,小弟早已陈明,也不待年爷相商了,您请试想一想,王爷所挟不过朝廷威势,这些人能吃这一套吗?再说王爷之所以力邀小弟⽗子来此原有深意,假使我⽗子连一⾝一家尚不⾜以自保,还能在此立⾜吗?小弟冒昧相求,原为舍妹已附婚姻,才敢启齿,保全之外,还望代为隐讳才好。”
羹尧又思索了一会:“既如此说,容小弟再筹善策便了,不过此事关系实大,却恐爱莫能助咧。”
中燕见羹尧已有允意,又拜了下去道:“年爷只要能设法救我一命,小弟决不敢忘,他⽇便赴汤蹈火也当报此大德。”
羹尧慌忙又扶着道:“二哥不必如此,小弟对此事却无法应允咧,还望不要自误才好。”
接着又道:“小弟舍间还有琐事待决,今⽇权且别过,容再筹思,待有善策,再为商榷便了。”
中燕知他赶回要商量聘礼,不便強留,只得起来,又连连打恭相托。
羹尧只有含糊答应,却未敢力允,出房以后,中燕直送到门前,方才回到后面去,羹尧仍从府中侧门绕到前厅,周再兴已在门外套好车相待,一同回到自己宅里书室以后,不由埋怨道:“您却向哪里去来?害得我在府里找了个遍,全没有寻着,后来还是那位载总管告诉我,您已被那云中燕扯到府后外去了,偏那后面宅里,外人又不让进去,所以只有仍在府前等着,他忽然这样找您是有什么事吗?”
羹尧忙将中燕所言全说了,周再兴鼻子內哼了一声道:“他做梦咧,周师叔如非因为云师妹早向老师⽗和各位长老苦求过,又恐宰了他⽗子,有碍您的大计,还等到现在吗?老实说,那封信不过对他的一个警告,让云霄老儿有点顾忌而已,我却想不到这厮如此脓包,竟向您下起跪来,这不活替云师妹丢人吗?”
说着又笑道:“他能这样也好,且等我禀明周路两位师叔,让您做个好人便了。”
羹尧也笑道:“好人我倒不一定要做,不过此事非呈明两位师叔不可,如何处置,只好请他们两位代决了。”
周再兴一伸手打了一个榧子又笑道:“你当真就一点也不看在云师妹份上吗?我却有点不信咧。”
羹尧正⾊道:“贤弟不必开玩笑,如论儿女之私,愚兄自不能说没有偏颇之意,不过这等杀主伦逆贼,却罪无可逭,如非贤弟说明二位师叔有投鼠忌器之意,我却决不敢向他两位进言咧。”
周再兴笑了一笑告辞径去,立刻赶赴周路二人寓所,将各处探听情形禀明,恰好⽩泰官也在座上,周浔听罢笑道:“如以目前情形而论,倒极顺利,⽩老弟这一趟来得总算不虚此行,有关年云两人婚事,老弟回去,可请老师⽗和肯堂先生做主,本门长老如有异议,不妨说明我和路兄所以主张曲全的缘故。至于⾎滴子一事,倒不必过于急急派人,且等决定应付允祯相邀之策再说,不过那马天雄一举一动却均须慎重,以免为人所乘,反致有害大计,那裴老幺师徒,最好请其来京一行,再图设法安排。”
路民瞻在旁不由微笑道:“你这话未免有点轻重倒置咧,⽩老弟此来,虽然是为那年云二人姻事,其实最着重的还是对允祯的邀请,和⾎滴子的派人与否,如依目前情形而论,正好暗中布置,你怎么对此反不急急咧?”
周浔捋须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既在这京北城里,焉有不知当前局势之理,不过,这应聘来京,和投⾝⾎滴子全是降志辱⾝,拼个⾝败名裂的事,而且还要自忖有这不为富贵利禄所移,不为刀锯鼎镬所惧的把握才行,试问这等人,千古能有几个?你我能擅做主张,说谁行谁不行吗?又能勉強谁吗?再说,本庵做事向由诸长老公决,便老师⽗差⽩老弟北来,也只征询我二人之意,与查询京中情形而已,将来仍须公决,你我二人怎能急急做主咧?”
接着又向⽩泰官道:“此间各事,我等均已详确奉告,你只须一一记在心上,回去向老师⽗和各人一说便行了,等庵中一有决定,不妨再辛苦一趟,我和路兄自当遵照公意理办,不过鞑酋南行,须至明舂才能决定,各事均须郑重,切不可孟浪从事,此点务请老弟代向老师⽗陈明才好,否则不但非酿大狱不可,便与我们此刻的大计也有不利咧。”
⽩泰官连忙答应,一面向周再兴道:“我来此间,各事均已询明,至迟后天便须回去,你那年师兄和云师妹,如有信件,务须火速送来,却迟不得咧。”
周再兴忙将中凤复翠娘的信呈上,一面又将云中燕求羹尧救命的话说了,路民瞻大笑道:“想不到云霄老贼竟生出这种脓包儿子来,怎么就这等贪生怕死?这不替他老子活丢人吗?”
周浔鼻子內哼了一声道:“你又错咧,你当此事,那小贼真瞒着他老子吗?如依我的衡量,这小贼所以如此做作,便完全出于老贼所使,也许他从把女儿送给年贤侄做小老婆,便已存下深心全说不定咧。”
说着又捋须头摇道:“云老贼素工心计,他对我们虽有戒心,又存心打算借着女儿,化解此事,虽然决不会错,但是此中一定还另有奷谋,我如非因为种种关碍,此人实非除去不可,不过在这个时候却只好便宜他咧。”
周再兴笑道:“你老人家向来料事如神,极少差错,他这其间还蔵着什么花样,你何不先告诉小侄一下,让我再去告诉年师兄,不也免得上当吗?”
周浔笑道:“你这小猴儿怎么这等急?我话还没说完咧。”
接着又正⾊道:“你回去可切嘱年师兄,这个好人将来我一定让他做,以免过伤那凤丫头的心,不过在这个时候,却千万不可答应他代为设法,便他找出那鞑王允祯来,都不可应允,到时我自会通知他,否则便非坏事不可。”
周再兴又笑道:“您老人家的话,我一回去便告诉年师兄,着他遵示而行,不过那老贼的用意究竟在什么地方,您何不先告诉我们一下,不更好吗?”
周浔头摇道:“这却不行,你只告诉他,照我的话做便行了。”
接着又把手一摆道:“你既已把话全禀明,现在也该回去了,却无须再在此间咧。”
周再兴只得告辞回去,将周浔所嘱,向羹尧说了,一面道:“以小弟忖度,周师叔既如此说法,也许云中燕这厮,就会转借此事,刺探您与江南诸侠有无往来咧,这事还得小心才好。”
羹尧笑道:“自你走后,我一人独坐深思,也是如此想法,只可惜云师妹处不便多去,否则她也许能知道一点实情亦未可知。”
周再兴笑道:“那借萌楼对您已经下了噤令吗?要不然就是您两位已经约法三章了,不过,这是正经大事,以我看来,却似在可以从权之例,您却不必太拘咧。”
羹尧红着脸道:“岂有此理,你怎么又开起玩笑来?”接着又道:“此事且不必说他,那致马天雄一信,我已斟酌写好,⽩师叔既然南旋在即,便烦你再辛苦一趟送去,还有一封信是向恩师问安请训的,也烦你一齐带去,各位尊长有无其他询问指示也请问明。”
周再兴将信收好,正待出去,羹尧又命往十四王府一行,着那小来顺儿,传命桂香将致翠娘的信发出,等他走后,这才从园中又信步向上房而来才到角门,便见希尧从里面出来着道:“你且到我住的屋子里来,我有话说。”
羹尧素来敬畏乃兄,一见希尧面⾊微沉,似有不快之状,不噤微讶,只得跟在后面,一直到希尧所居院落,进屋坐下之后,忙道:“大哥有何训示?是小弟又有什么无心之失吗?”
希尧沉着脸道:“这事本来已有⽗⺟做主,用不着先告诉你,不过我因为你素来有个牛,恐怕到时候再累⺟亲生气,所以才把你找来说明,却不许再违拗咧。”
羹尧连忙站了起来道:“大哥有话但请明说,小弟焉有违拗至令⺟亲生气之理,再说,⽗亲既不在家,一切便当由长兄做主,小弟恭听训示就是咧。”
希尧一面向侍候丫头,接过⽔烟袋菗着,一面道:“别的也没有什么,我找你来,就是为了那云姐小的事,如今一切全预备好了,奉王爷的面谕,除不得用⽗亲和你的职衔仪仗娶,新人不得用命妇服式以示与正室有别而外,其余行聘纳采均与弟妇一样,并由王爷代备云宅仪仗送亲,吉期定在明年元宵,虽生肖稍有不利,但这是王爷的意思,纳妾也究与正室有别,所以⺟亲也答应了,你意如何?却不可再闹别扭咧。”
羹尧躬⾝笑道:“此事小弟本来决不能承应,现在既已闹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说?不过…”
希尧猛将⽔烟袋一放道:“不过什么?这是⽗⺟之命,王爷恩泽,你难道还嫌大家为你心得不够吗?”
羹尧忙又道:“小弟决定遵命,不过我所担心的是这样一来,大面上虽与正室有异,实际却非娶妾之礼,便伊家不说话,外面也难免物议,何况⽗亲和大哥全是崇尚理学的,小弟又才出仕,似乎还宜斟酌才好?”
希尧又捧起烟袋,吹着纸媒笑道:“你原来为了这个,我们八旗世家,向来知书达理,对于一切礼节,从无脫落,不过天下事有经有权,岂可执一?这是王爷之命,其中还有老皇妃的作成,如又与通例不同,谁还敢说什么?老实说,这简直和皇上赐婚差不多,至于伊家,那更说不上,王爷为了此事,已由福晋和你妹妹,把你岳⺟请去和云姐小见过面,你岳⺟因为云姐小是福晋的义妹,敷衍还敷衍不过来,焉有说话之理,你尽管放心吧。”
正说着,希尧之佟氏,已从房中出来笑道:“二爷,您大喜呀,这两次喜酒可够我吃的咧,别人不用说,我这大嫂您到时可得多磕上两个头才行,您也许不知道,我为您的事,单只王府里就跑好几十次咧。”
羹尧忙又红着脸,请下一个安道:“我谢谢大嫂,您为我这样心,真的,将来只有给您多多磕上两个头就是了。”
佟氏又笑道:“哎唷,二叔,这我可放下了心咧,您能早这么说,不也省得人⼲着急,婆婆跟着生气吗?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咧,那么样的一位能文能武的大美人儿,愣是不要,人家送上门来,直向外推,害得我也跟着费了无数⾆,您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似的,如今竟也明⽩过来咧,既这么说,大概您也不会再变卦,咱们是当着您哥哥说,我这就去禀明婆婆,您要再有什么话,可对不过人咧。”
羹尧不由脸上越红嗫嚅着道:“这个…小弟怎敢再令大哥大嫂心。”
希尧昅着⽔烟看着羹尧大笑道:“你这一着,倒又是我万想不到的,怎么忽然又这样慡快起来?老实说,我才不管你这些事咧,这是王爷着我和你说的,你妹妹也一再和⺟亲说,你如再推托便不成话咧,现在既已明⽩过来,那咱们便不妨一齐去禀明⺟亲,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对你妹妹也有个代。”
说着放下⽔烟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同到了上房,年夫人正躺在一张藤榻上,让两个侍儿捶着腿,一看三人进来,看了羹尧一眼,又向希尧道:“你们三个人为什么一齐进来?羹儿的事,你们已经全告诉他了吗?”
羹尧连忙请安笑道:“妈,您何必为我这点小事心?我不早说过一切由您做主吗?”
年夫人笑骂道:“你把我气够了,如今一切由我做主咧。”
接着又向佟氏道:“那你明天便到王府去回你妹妹一个信,教王爷好放心。”
羹尧忙又请了一个安道:“妈!您放心,王爷昨天也曾问及此事,儿子已经当面答应了。”
年夫人又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你已答应王爷我也早知道,不过人家因为怕你说了不算,万一再闹别扭,未免对不过云家,所以才着你妹妹,教我再问你一声,自己又对你哥哥说,也教他把你的话拿定了,王爷待你这样深恩厚泽,世间少有,你将来还须重重报答人家才是。”
羹尧连声答应,年夫人又颜⾊一沉道:“趁你在此地,我再对你把话说明,你可别不识好歹,此刻你既答应,将来人家云姐小过门,你对这两房媳妇,可得一样看待,却不许作践人家,须知这可不比寻常讨小纳妾咧。”
羹尧又连声称是,佟氏在旁笑道:“婆婆您请放心,我已听妹妹说过,那云姐小也有一⾝好武艺,也许还在二叔之上,人家才不怕他咧。”
说着,又向羹尧挤着眼,年夫人不由大笑,这半天工夫,年府上房里,全显得喜气洋溢,直到夜深周再兴方才回来,说明两信已⽩泰官,周路二人嘱咐⾎滴子派人势在必行,江南诸侠也决会有人随马天雄北上,但须候独臂大师和诸长老决定,那十四王府也已去过,着小来顺儿,将话通知了张桂香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泰官和在京各人商定之后,仍旧乘了那匹宝马南下,这一次,才只七⽇,便已赶到江南,先向镇江金山寺一问了因大师一行尚未回来,想是那曹宅每⽇必有人前来打听诸侠行踪归期,寺中僧众全以不知道三字回却,泰官闻言,要不停留,直向东山而来,到得湖边正是末牌时分,控马略微踌躇,便向那谢五娘店酒驰去,才到店外,便见那解壮飞笑道:“⽩大侠回来了,五娘和老魏都不在家,今⽇适逢香期,他们全已到庵中赴会去咧,现有上好鱼羹牛⾁,我们且闹上一壶如何?”
泰官翻⾝下马,将丝缰递过道:“我在路上已经用过饭,现在有事在⾝,只好改⽇再为叨扰了。”
说着将马寄顿好了,径向湖边赶去,忽见那柳荫外面湖上波平如镜,夕掩映之中,棹来一只舴艋小艇,艇上载着一个⽩⾐少年,一个绿⾐女子,各用一支短桨,将那条舴艋,棹得便如弩箭离弦一般,直向湖边驶来,再细看时,却是翠娘和那魏景星之子魏承志,连忙把手一招道:“你两个快来渡我过去,我正寻不着船呢。”
翠娘停棹,用手搭在额上一看笑道:“⽩叔好快,只这几天,便又赶回来了。”
说着手下略一劲使,那船更快,一晃便到岸边又笑道:“大家全在等着你的回信呢,全都料定你一定还要有好几天才能回来,却想不到这等快法,今天香期,庵中正在做朱光王法会,我因为这位魏家兄弟,要尝尝这里有名的⽩沙枇杷,所以一同棹了船出来,采些回去,却没料您已回来,那只好算他嘴运不好,改一天再说呢。”
说罢,俏生生的站了起来,将船靠岸,让泰官上去,魏承志也连忙站了起来,唱诺施礼,泰官一面扶着,一面上船在中间坐下,翠娘用短桨在岸上一株曲项老柳树上一点,那船便又向湖心驶去,等离岸稍远,又娇笑道:“⽩叔,我那信想已送到,凤丫头有回信吗?”
泰官把胁下一拍道:“我既替你把信带去,焉有没有回信之理,不过好几封信,全一总用油纸包在这里,这个时候,却无法打开,等到庵中,再行你如何?”
翠娘又笑道:“我也不一定在这个时候要看,只要她有回信就行咧。”
接着,棹着桨又道:“⽩叔此番到京北城里去,见着她吗?是不是还是那个小模样儿?”
泰官笑道:“她在鞑王府中,我怎么会见到?你那封信我是着你周再兴师弟送去,回信也是由他送来的。”
翠娘又道:“那么那年师弟为人如何,你曾见着吗?”
⽩泰官大笑道:“你这妮子对此事倒这等关心,一见面就问这个,我到京北去这么一趟,事情全在他⾝上,焉有不见面之理,不但见过,还是和你周师叔一同去的,在他那府里,整整吃了大半夜酒,相亲之外,还整整考了他一两个时辰咧。”
翠娘笑道:“你也太不客气,怎么一见面就考起人家来?那么你看他到底如何呢?”
泰官又大笑道:“你别着急,等我慢慢的告诉你便了。”
接着又道:“如论品貌那倒和凤丫头真是一对。”
翠娘又娇笑道:“底下的话不用说,一定是他被你考着了,所以你以为他的见解也自平平咧。”
泰官把头一摇道:“吓,你这一猜可全猜反了咧,这事有你周师叔和周师弟在场,那一回,我真险些儿丢了大人,不但没有难倒他,转几乎被他问住咧,以论兵法武技经济学问,人家可没有一项不够瞧的。”
翠娘连忙一扭头道:“⽩叔,你是吃了人家的嘴软吧,真要是这样的人,还有一说,否则我真替那凤丫头不服气咧,那么连你和周路两位师叔全答应把凤丫头给他做小老婆了?”
⽩泰官又哈哈大笑道:“你别不服气,凤丫头这个小老婆可当得与众不同,人家是一位王爷一位国舅的媒人,老皇妃的主婚,花轿要由王府用仪仗送到年府去,妆奁是王爷一份,老皇妃一份,自己一份,一共三份,天下有这等小老婆吗?”
翠娘不噤唾了一口道:“你骗我咧。他老子虽然降了鞑虏,最多也不过在鞑王府当一名坐着的奴才,那鞑王哪就会这样宠她,这不是笑话吗?”
泰官笑道:“你知道什么?那鞑王为了要争夺大位,已经把那年羹尧看得和左右手一样,先娶了他妹妹做次妃,又把凤丫头着他福晋认做义妹,一位王爷对小姨出嫁,这点小铺张算得什么?你瞧吧,那鞑王如果真的坐上那把宝座,年小子也许就是一位出将⼊相人物,凤丫头不也就是一位一品夫人吗?”
翠娘不由秀眉微耸冷笑道:“照这么一说,他两个已经教人家收买了过去咧,那我们还管他做什么?你这一趟不是⽩跑吗?”
⽩泰官又大笑道:“你的脾气怎的这么急?果真他两个已被人家收买过去,我还能这样⾼兴吗?这正是我们炎⻩华胄的洪福,烈皇帝在天之灵的庇佑,才让他两个有这样的际遇,如今他两个,一个是为⽗兄赎罪,一个是为祖先雪聇,全都算是以⾝许国咧。”
接着又笑道:“他两个倒决不会被人家买去,却有人正想收买你咧?”
翠娘棹着桨不噤俏脸一红道:“⽩叔怎么和侄女也说起笑话来?谁真要打算找我,那是他活得不耐烦咧。”
泰官忙道:“我不说笑话,那京北城里,真有人打算请你去,也许你从这里一回镇江,那信便送来咧。”
翠娘诧异道:“当真吗?那京北城里我并没有人,难道凤丫头竟请我去吃她喜酒吗?”
泰官笑了一笑,将允-和程子云商量命桂香寄信托查魏景星被架之事,并邀往十四王府的话全说了,翠娘这才明⽩,不噤也笑道:“我道是谁,原来那鞑王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托那张桂香写信来,这倒也亏他真会想咧,如果恩师和我⽗亲肯让我去,我倒真想去看看,好便好,要不好,我不把那鞑虏的脑袋砍下带回来给殉国诸公祭灵才怪。”
泰官笑道:“你去不去倒没有什么要紧,这一着可使不得,那张桂香现在十四王府虽然婢不婢,妾不妾,算是那允-的女护院,但实际也是那年羹尧所统⾎滴子当中的一位队长,如果真要那鞑王的脑袋,还不容易,不过我们却不是这等做法咧。”
翠娘俏脸微红道:“什么?这张桂香也是年师弟的部属吗?她虽然也是好人家的儿女,因为失⾝匪人,才索放不羁,可是我听说声名坏极了,凤丫头知道不知道咧?”
泰官不噤笑了一笑道:“岂但知道,这中间还有种种情节咧。”
说着,把桂香行刺被错骨分筋,向雍王府投到,编⼊⾎滴子,向十四王府卧底反间的话全详细说了。
翠娘道:“这些话,那位马世哥大半说过,不过语焉不详,照这么一说,那张桂香知不知道年师弟与我们这些人有关咧?”
泰官道:“那怎么能让她知道?这娘们周旋两个鞑王之间,竟自应付裕如,其厉害可知,知道她安着什么心咧?”
翠娘点头,擢着双桨直向西山飘渺峰驶去,一会儿到得庵中,只见香烟缭绕,一片梵唱之声,除舒三喜、魏思明、谢五娘、了因大师、不昧上人等五人在念着经而外,其余全是乡民,愚夫愚妇,大半均在六十以上,真像个乡村小庙的法会,绝无半点异样,翠娘也不理会殿上诸人,径引了⽩泰官和魏承志走向第三进后殿东首房间从禅后面转了过去,便见那石壁上有一石隙,才可容人侧⾝进去,里面却黑黑的隐见石骨,看去并不太深。
翠娘走进石隙,一伸手进去,摸着消息一按,那石隙之中,便见微光从地下了上来,却是一个二尺来对径的地⽳,灯光便从⽳底了上来,⽳中显露着一层层的石级,斜坡而下,三人一同下去,⽩泰官在最后一个,等走下去,又用手将⽳侧石壁上一个大铁环一扯,便有一个老树,当头盖下,恰好将那地⽳盖好,那地⽳石级也只十余层,下去三五层,便见石壁上凿着一个小龛,安着一张铁灯盏,照得上下通明,等石级一走完,略向左转,壁上又安着一灯,又见一个石洞,仿佛甚深,一进去,却曲折异常,虽然每一转折处,均有灯照路,仍竟黝暗异常,三人走了一会,路未走完,倏见左首石壁,又现一洞,忽闻笑语之声,洞內也隐见天光,再走进洞去,却是宽广丈余的一间石室,天光便从后壁一排石窗⼊,只见独臋大师正盘膝坐在窗下一张藤榻上,顾肯堂和庵中各长老大半亦均在座,翠娘连忙赶了进去。
躬⾝道:“禀恩师,⽩师叔已从京北赶了回来咧。”
众人闻言,连忙起⾝迓,肯堂首先笑道:“⽩老弟往返跋涉多辛苦了。但不知周路二位有何主张?你这次曾见着小徒吗?”
⽩泰官先向独臂大师施礼,又向各人拱手唱喏,一面看着肯堂笑道:“岂但已经见过⾼⾜,我还叨陪小筵咧。”
说着,把此行经过和一切见闻决定详细说了,又道:“我临行之际,周师兄曾说过,年云二人婚事,因为事关今后全局枢纽,他可以做得主,但对应召和派人混⼊那⾎滴子,却须老师⽗和各位长老裁决咧。”
说罢,又从间,摸出一个油布包裹来,先将周路二人致独臂大师和各长老的-封长函呈上,又将羹尧致肯堂的信也递了过去,独臂大师一看那信,和⽩泰官所述大致相同。
不由笑道:“原来鞑酋南来,便是为了对我等放心不下,他既对我等如此看重,那倒真不得不设法应付了,便这⾎滴子需人也是一个极好机缘,起先我尚以为允-这鞑虏虽有夺嫡之意,在他⽗亲玄烨未死之前,决不敢公然有所作为,那马天雄之言未必全可靠,照这样看来,竟毫无虚诬了,既如此说,今夜本是遥祭先帝之期,便请大家一决如何?”
说着,又将那信递给肯堂,依次传阅,肯堂也将羹尧那封信转来笑道:“敝门人这封信虽是致我的,但他对老师⽗却感万状,并且说他虽蒙周路二位引⼊本庵门下,恨未能在你面前上香顶礼,一俟有暇,必当菗空南来恭谒泥谢咧。”
独臂大师也笑道:“我本迟早也要将他接引⼊门,却不料周路二位老檀樾已在京中代为上香,⾜证大家所见略同,他也真能为师门争光,这一来老檀樾却不必再担心咧。”
肯堂大笑道:“这小子虽堪造就,实出老师⽗和各位长老⽟成,既已由周路二位引⼊本庵门下,又承老师⽗如此看重,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此子委实是匹不羁之马,今后既算是本庵弟子,还望老师⽗和各位长老随时加以训诲才好。”
正说着,忽听左侧一人暴雷也似的,叫了一声好,接着又大声道:“照这么一说,我更没有看错人咧,今夜上香,那位马老弟,我的引见师是当定了咧。”
众人一看,却是那位九里山王彭天柱,正把大拇指翘得老⾼,直嚷着,原来天雄自来太湖,虽已见过独臂大师和肯堂,便诸长老也大部全见过面,但因⽩泰官此行未归,所以始终未许登堂⼊室,只安排在那山峰下面一个老成弟子家中,彭天柱却深喜他豪迈诚笃,为友远来,虽中毒镖毫不在意,又闻得他是一位孝子,早在独臂大师和各长老之前誉扬,意引⼊庵中,无如各人均主张等⽩泰官回来再说,所以一直心中不快,现在一闻得独臂大师有马天雄之话,毫无虚诬一言,不由心花怒放,乐得直跳起来,独臂大师忙又笑道:“彭老檀樾且请少安毋躁,这马天雄自是我辈中人,便顾鱼两位老檀樾也有引⼊门中之意,不过既命⽩檀樾北上,自不得不等他回来,而且那年羹尧尚未⼊门,先将他引进也不太好,现在却已无妨,你既有意做引见师,便命他今夜上香⼊门如何?”
彭天柱又大笑道:“这样才公道,我却自信老眼无花咧。”
说着,那在外面殿上的各人也全走了进来,均各向泰官道劳,约定夜间再做正式商量,方才散去,泰官走出石室,忽觉腹中饥饿,再掉头就那石窗向外一看,天⾊已近⻩昏,那山腹之中,因教下长老弟子,时有往来,本备有厨灶斋堂,并且荤素咸备,正从石室外面那条大隧道,向前走着,忽听翠娘在后面跟着走来,⾼声叫道:“⽩叔,你待向哪里去?还有一件事没有代咧。”
泰官不由愕然道:“我是该说的话全说完,还有什么话会没有代的?”
翠娘笑着一伸手道:“那凤丫头的信咧?快拿来呀,你老人家难道连这个也忘记了?”
拳官这才想起来,不由也笑道:“不是你这一提,我倒真忘了,不但凤丫头那回信没有给你,便那年老侄给马天雄的信我也没出去咧,不过,我现在肚子已经饿了,我们一同到斋堂去,容再裣出给你如何?”
翠娘笑道:“这斋堂里的酒食,大抵隔宿运了进来,有些鱼虾未免不太新鲜;你既想吃点什么,何不到我那船上去?弄巧了那位马世兄也在那里,岂不又省却你多跑一趟?”
泰官点头道:“那是更好咧,只是又要叨扰你了。”
翠娘道:“⽩叔从京北去一趟,怎么变得客套起来?随便一顿酒饭,能算叨扰吗?何况你又替我把信捎去,又将回信带了回来咧,请请你老人家还不是应该的。”
泰官大笑道:“好,好,那我决定到你船上去,吃上一顿便了。”
说着,一同从那山腹地道由湘江老渔所居出去,下了山坡,便见鱼老那条船,静悄悄的泊在湖边,船头上晒的一面鱼网还未收下,那夕已经下山,只余一抹红霞,湖上烟波,一片苍茫,泰官步进中舱坐下,掏出间那个油布包裹,检出中凤那封信来,递了过去,翠娘一看那信竟未封口,不由娇笑道:“这丫头怎的这般大意,竟连口也未封,虽然⽩叔不是外人,也不见得偷看,这种信却不能给外人看呀。”
泰官大笑道:“这却不尽然,这信我已看过咧。”
翠娘正在不依,一面将那信笺菗出,就窗下一看,不噤一怔道:“这丫头又弄什么玄虚?这倒真成了无字天书咧,我眼巴巴的盼着她的回信,她却只写了上下款,这不气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