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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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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汉子听问的是侯山风,不由“哦!”的一声,忙道:“原来四位是侯老哥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了…”

  面目沉的黑⾐老者冷然摆手说道:“你少废话,快去找侯山风!”

  那汉子套关系没套成,忙点头应道:“是,是,是,四位请坐坐,我这就去叫,我这就去叫…”说着,一溜烟奔出了赌棚。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一双鸷目光又落向了那两个地痞,吓得那两个地痞一哆嗦,直往后退。

  只听他一笑,道:“你两个,把这些桌子凳子摆好,快!”

  那两个地痞如逢纶旨,战战兢兢连忙动手,转眼间把那些东倒西歪的桌子凳子全摆好了。

  那四名怪老者这才心満意⾜地在两条长板凳上坐下。刚坐定,青影闪动,赌棚內行进一人,正是那自称侯山风的青衫客,却未见那汉子,想必他不敢回来了。

  侯山风背着手,抬眼投注,突然开口说道:“是哪位要找侯山风?”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深深地打量了侯山风一眼,冷冷笑道:“你便是侯山风?”

  侯山风极然点头:“不错,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那么,是我跟我这三位兄弟找你。”

  侯山风呆了一呆,道:“四位⾼姓大名,怎么称呼?”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彼此素昧平生,无一面之缘,没有通姓名的必要!”

  侯山风道:“四位姓名既吝于示人,那就算了,那么,四位有何见教?”

  那学究打扮的老者突然一摆手,隔着老花眼镜,瞧着侯山风深注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道:“见长者不礼是谓傲慢,老三,先让他给我叩个头再说!”

  侯山风笑道:“长者有值得人尊敬的,有不值得人尊敬的,像四位无端大闹赌场打人,这值不得我见一礼!”

  那老学究翻了翻眼,慢呑呑地道:“年轻人,好大胆,你是敢在我兄弟四人面前这么说话的第一人,我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方待有所行动,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倏地拍手说道:“老大,待会儿又何止一个头?”

  那老学究哼了一声,未再动。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拍眼说道:“侯山风,听说你书,琴,赌,酒造诣颇深,样样精通!”

  侯山风“哦!”地一声扬眉笑道:“原来为这回事儿,四位何不早说?不错,侯山风别无所长,但在这四方面敢夸举世无匹,怎么,莫非四位有同好?”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目中异采闪动,道:“我兄弟四人不但是同好,而且每人精一样…”

  侯山风抬手一指,由左而右,道:“那么,四位该是这样,书,琴,赌,酒!”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脸⾊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侯山风笑道:“学究自然是书,第二位十指修长,如⽟,也像个抚琴的,第四位⾝材矮胖満面红光,腹大如鼓,自该善饮,至于阁下嘛,一看就知道是个赌中能手…”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冷然点头说道:“不错,你说对了!”

  侯山风哈哈大笑,道:“人生难得逢知音,更何况同好,侯山风尽地主之谊,做个东,咱们第一楼上喝一杯去!”说着,便宴走过去邀客。

  那面目坑的黑⾐老者摇手说道:“且慢,你知道我四个是来⼲什么的?”

  侯山风笑道:“当是谈书论琴说赌言酒的!”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头摇‬说道:“你错了,我四个是来找你较量的。”

  侯山风呆了一呆,讶然说道:“较量?”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点头说道:“不错,较量!”

  侯山风猛一‮头摇‬,道:“不行,我不⼲,恕我不能奉陪!”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双眼一翻,道:“不⼲!为什么?”

  侯山风道:“我侯山风有三不比,四位占了我这三不比的一样,所以不⼲。”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没想到你还有规矩,哪三不比?”

  侯山风道:“第一,官府衙门里的不可比,因为我赢了会吃官司,第二,亲朋友人不比,因为我赢了会得罪人,第三武林人物不比,因为我赢了会丢命!”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脸⾊一变,道:“我四个既不是官府衙门中人,也不是你的亲朋友人…”

  侯山风截口说道:“但四位却是第三者,武林人物!”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鸷目光闪动,道:“你知道?”

  侯山风道:“很简单,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论年纪,四位该都是五旬之上,年老者体弱,而四位竟能在举手投⾜之间捣了赌场,打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那必然会武,会武的人不是武林人物是什么?”好会说话!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笑道:“不过,只怕由不得你!”

  侯山风双眉一扬,道:“为什么?我不比难道四位能勉強得了…”

  “我”字未出,赌场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一人,是秦六,他跑得満头大汗,一见赌场里的情形“哦!”地一声惊呼,立即愣住。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适时抬手指向秦六,道:“我不勉強你,但如果你不赌,那表示你怯怕,既然怯怕,那表示他胡吹嘘,言过其实,我要打碎他的脑袋,要他这条命,如此而已。”

  秦六机伶一颤,骇然退了一步。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阁下,‘金陵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笑道:“你既知道我四个是武林人物,那就该知道休说这区区‘金陵城’,便是当今的皇上他也管不了我四个!”

  这倒是实话,侯山风又皱了眉,尚未说话。

  那秦六突然叫道:“老侯,比不得,这老儿会施障眼法儿,一付大十他能转眼之间变成天九王,你非输不可!”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目中寒芒一闪,笑说道:“你很够义气,很够朋友,胆子也够大…”

  侯山风忙道:“六哥,难道你没有听见?他要打碎你的脑袋,要你的命?我是势成骑虎,箭在弦不得不发,都怪你们吃了饭没事儿⼲,到处给我嚷嚷,现在嚷出了⿇烦…”这敢情好,求人帮忙的是他,怪人多事的也是他。

  秦六一怔,刚要说话,侯山风已然转向对方,道:“比,我答应了,可是为我的‮全安‬及公平起见,我有个条件,四位要不答应⼲脆杀了我两个。”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我四个虽然嗜杀好杀,但这样杀了你两个,那有损我四个的半生威名,也污了这八只双手,什么条件,你说。”

  使山风道:“无论那一样比试,咱们但凭真本领,不许暗掺武功在內,要是不幸四位败了,也不得逞那武林人物的…”

  “我明⽩了!”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这个条件我接受,但凭真本领,绝不掺武功,同时,只要你能赢,我四个立即走路,绝不动你分毫!”

  侯山风喜道:“这话可是阁下说的!”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笑道:“武林人物轻死重一诺,我四个由来言出如山,说一不二,再说,我四个也不屑失信于人!”

  侯山风迟疑着未动,也未说话。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两眼一翻,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侯山风赧然望向了老学究笑说道:“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不过,这位居四位之长,他点了头更能算数,我要听他说一句!”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脸⾊刚变,那老学究已然冷哼说:“年轻人,你放心,我点头认可了!”

  侯山风立即笑道:“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了,为了这条命我不得不如此,四位要原谅一二!”说着,举步走了过去,来到近前,他隔着桌子在一条长板凳上坐下,突问道:“四位请示下,咱们怎么个比法呢?”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就像个发言人,他道:“筒单得很,咱们各论各的!”

  侯山风点头笑道:“行,各论各的,就这么办…”转注老学究,尚未说话…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突然又道:“慢点,姓侯的,赌不可无赌注!”

  侯山风迟疑了一下道:“说得是,我怎么忘了?四位要我拿什幺当赌注?”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一笑,眉宇间陡现冷酷‮忍残‬⾊,抬手一指侯山风与秦六,道:“你跟他的两条命!”

  秦六闻言立即瘫在了那儿。

  侯山风却皱眉说道:“本来是赢了要命,现在却输了要命,诚然这赌注太大了一点,但未尝不可以一赌。好,就这么办,反正我输了秦六哥难免一死,我就舍命陪朋友了,别让朋友们说我不仁不义,可是,阁下,如果万一我赢了呢?”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冷笑说道:“我四个倾⾝上所有,连这条命在內,任你要就是!”侯山风‮头摇‬说道:“我不敢要四位这四条命,不过我对阁下倾⾝上所有这句话颇感‮趣兴‬,这样好了,四位的赌注有两个,第一,我要这位的老花眼镜,要这位的琴,要阁下手中那付牌,要这位间那只酒葫芦…”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突然笑截口说道:“眼镜,牌,酒,葫芦,均在眼前,那不⾜为怪,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家‮二老‬⾝上带着琴?”

  侯山风‮头摇‬说道:“有没有带在⾝上我不知道,不过一个善抚琴,喜抚琴的人,不会没有琴的,阁下以为对么?”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笑说道:“说你那第二样!”

  侯山风道:“这第二个赌注,只要四位输了,那么,请各留下我所要的东西,即刻离开金陵城,永不许再来第二趟!”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变⾊说道:“有说么?”

  侯山风道:“自然有,只要我赢了,这‘金陵城’就是我的地盘儿,我自然有权决定四位的去留,再说,就是我不请四位上路,四位又有什么颜面再留在‘金陵城’不走?”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目中寒芒暴,大笑说道:“说得是,只是,姓侯的,你为什么只有一个赌注,而我四个却要有两个?似乎…”

  侯山风截口说道:“阁下,别忘了,我这儿是两条命,一条命抵你四位一赌注,你四位并不算吃亏!”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再度大笑说道:“没想到‘金陵城’中居然有你这么一位可人,我四个不虚此行。好,咱们就这么决定了…”

  侯山风笑了笑,道:“阁下夸奖,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阁下,你说,咱们可以开始了么?”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点头说道:“可以了,你请吧!”

  侯山风立即转注老学究,问道:“老夫子,你我怎么个比法?”

  老学究翻了翻老眼,毫无表情地缓缓说道:“论年纪,我至少比你大上三十岁,论⾝份,我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年轻人,你说!”

  侯山风未坚持,笑道:“那么,老夫子,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先谢了,你我这次比试,着重于书,而且在于谁读的书多,读书,几乎每一个人都能背诵几篇,那不⾜为奇,也称不得⾼,所以我想玩个花样,比点新鲜的,跟老夫子比比多,,记忆如何?”

  老学究道:“我既然让你说,那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无不赞同!”

  侯山风点了点头,笑问:“请问夫子,这算不算书?”

  自怀中摸出⻩绢为封的一册扬了扬。

  老学究望了一眼,道:“它既是书,那当然算!”

  侯山风随手把那本书丢在桌上,道:“请问夫子,这是什么书?”

  老学究再看第二眼,立即说道:“素女为我师,天老教轩皇,年轻人这是‘素女经’”

  侯山风笑道:“伏游俯仰,极素女之经文,升降盈虚,尽轩皇之图艺,不错,夫子,这是‘素女经’夫子可读过?”

  老学究抬了抬眼镜,道:“此道为我所精擅,此经我是滚瓜烂!”

  侯山风点头说道:“那好,请问夫子,这‘素女经’第十六页上第三行第四个字是个什么字?”天,哪有这种比法的?

  就是那学之士,当今几位大儒,他也说不出。

  岂轩,老学究只略一沉昑,便道:“年轻人,是个‘真’字!”

  侯山风动容叹道:“夫子令人佩服,那确是个‘真’宇,夫子,该你问了!”

  老学究脸上毫无表情,慢呑呑地自怀中摸出一书道:“年轻人你知道这是什么书?”

  侯山风道:“夫子,旗鼓相当,那是‘⾁蒲团’!”

  老学究道:“读过么?”

  侯山风道:“跟夫子一样,也勉強可以倒背!”

  老学宄道:“那么,年轻人,这‘⾁蒲团’第十六页上第三行第四个字,是个什么字?”

  侯山风笑道:“夫子,问得好,那也是个‘真’字!”

  老学究动了容,难得,那一双老眼瞪上了侯山风,既惊愕又诧异地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年轻人,你是我生平仅遇的劲敌…”

  侯山风笑了笑,道:“那是老夫子夸奖…”

  老学究道:“年轻人你我未见胜负,如何…”

  侯山风截口笑向:“夫子,‘⾁蒲团’第十六页第三行第四个字的那个‘真’字,是怎么写的,老夫子可记得么?”

  老学究呆了一呆,道:“当然记得,与一般‘真’字没有什么两样?”

  侯山风手一摊,笑道:“夫子,请把你那付眼镜取下来吧!”

  老学究一震,道:“怎么,年轻人,难道不对?”

  侯山风笑道:“对不对,夫子何妨试翻之?”

  老学究不服地翻开了手中书,很快找到了第十六页第三行第四个字,只一眼,他立即⾊变。那是个‘真’字,可是那个‘真’字的右下方独缺那一捺。

  侯山风笑道:“如何?夫子,是对是不对?”

  老学究刹那间恢复平静,淡然笑道:“年轻人,你我仍是平手!”

  侯山风道:“夫子,有说乎?”

  老学究点头说道:“自然有,年轻人,你说错了,既缺一捺,那就不成其为‘真’字。”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侯山风也有说辞,他道:“我请问,在我未指出缺那一捺之前,夫子把它当做什么字,天下人读此书者一直把它当做什么字?”

  老学究道:“年轻人‘真’字!”

  “是喽!”侯山风道:“那么我把它当做‘真’字,有何不可?”

  老学究哑了口,但他旋又说道:“年轻人,胜负仍未定,我还没有问你!”

  侯山风笑道:“那书是夫子之书,我以夫子书上字问夫子,我知而夫子不知,夫子试想,还有问我的必要么?”

  老学究默然不语,抬手摘下了老花眼镜放在了桌上,然后说道:“年轻人我认输,可是你怎么会知…”

  侯山风笑道:“夫子,你难道没听说过,当初拓印这本书时,那‘真’字字模块了一角,一直残块至今么?”

  老学究‮头摇‬一叹,道:“我董洪妄称书痴了。”

  神⾊黯然,闭口不再言语。

  侯山风笑了笑,道:“我这是投机取巧,夫子,承让了!”

  移开了目光,但是他未拽那善抚琴的⽩⾐文士,却跳过了⽩⾐文士,找上了那精于赌的黑⾐老者。

  然而,那⽩⾐文士开了口:“年轻人,第二阵轮到我!”

  侯山风‮头摇‬笑道:“不,阁下,抚琴不比他艺,必须净手焚香后始可抚之,不如等这赌酒两阵完后你我再比!”

  ⽩⾐文士欣然点头,道:“是理,年轻人,我听你的!”

  侯山风笑了笑,转注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阁下,你我如何个赌法?”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永远那么沉,道:“跟我那老大一样,任你选!”

  侯山风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也谢了。”顿了顿,接道:“玩牌要靠运气,如果百赢不输,实在说,那也要靠玩假,我刚才说过,达场比,要凭真本领,不许玩假,若是玩了假,那也失去了这场赌的真义,而掷骰子除了不灌铅之外,那就要靠手法了,凭手法那才是真本领,所以我想跟阁下掷骰子三回定胜负,如何?”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沉地笑了笑,道:“年轻人,是道理,使得!”

  侯山风抬手往后一指,道:“秦六哥,跟他们要三颗骰子来!”

  秦六直如大梦初醒,应了一声,忙自柜台处取了一付骰子,奔了过来,递向侯山风手中。

  侯山风接过了骰子,拿出了其中的一颗,然后自桌旁拿过了那个大海碗,随手一丢,三颗骰子叮叮然落在碗中,他把大海碗往前一推,抬手笑道:“阁下,你请吧。”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未推让,鸷目光盯着侯山风笑了笑,伸出那鬼爪般右掌,抓起了海碗中的三颗骰子,然后他随意一放,叮叮连响,三颗骰子一阵转动之后静止不动,旁边拿眼角‮窥偷‬的秦六倒菗一口冷气。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姓侯的,你告诉我,是什么?”

  靛山风淡淡说道:“一⾊,三个六点!”

  不错,大海碗中的三颗骰子各个六点,这是最大的点数,除非侯山风能掷出十九点,要不然就赢不了他。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那怎么可能?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一笑,道:“那么,姓侯的,该你了!”

  侯山风平静地笑了笑,伸手抓起了骰子。

  秦六眼一闭,一颗心提到了腔口,一直等听见骰子不响不动,他方始咬牙横心猛然睁开了眼,一瞥之下,他差点没跳起来,碗中,跟适才一模一样,赫然也是三个六点!又掷了一回,仍然是难判⾼下,同样地十八点。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脸⾊一变,道:“姓侯的,好手法,可是这样下去,你我如何能定胜负,分输赢,以我之见,不如换个花样!”

  侯山风笑了笑道:“我悉听尊便。”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一句话未再说,一伸手,碎然一声翻过了那个大海碗,这一来那三颗骰子全被扣在大海碗下,只见他手抓碗底,碗不离桌不住摇动,只听那碗底下骰子叮叮连响…

  侯山风微微皱眉,面有难⾊。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边倏地掠起一丝冷酷笑意,突然停了手,然后伸一指庒着碗底掀开了大海碗…

  秦六直了眼,要不是手捂得快,一声惊呼险些出口。

  侯山风的脸⾊,也微微变了一变。

  那三颗骰手竟然叠了起来,而且四角正对,分毫不差。

  最上面的一颗骰子,是个六点。且看下面的两颗…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伸出一个指头敲了一下桌子,最上面的那颗骰子“叭”掉了下来。

  秦六一颗心往下猛地一沉,他觉得腿有点软。那第二颗骰子朝上的一面,又是个六点。

  侯山风已微显不安,下意识地手,想必,他那双手掌心,已然渗出了冷汗。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边笑意更浓,伸指又一敲,第二颗骰子立又落在了桌面上。但是,那面目沉的黑⾐老者边的笑意立刻冻结了,凝住了,双目惊讶寒芒暴,抬眼望向侯山风。

  侯山风双眼直楞楞地望在那第三颗骰子上出了神,本不知道那黑⾐老者在看他。

  秦六猛然一喜,但那喜只有三分。因为他不知道侯山风会不会这一套,能不能摇出这么个点数。

  那第三颗骰子的朝上那一面,是个五点。侯山风突然吁了一口大气。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一双惊讶疑惑的目光倏敛,突然开了口:“姓侯的,我失了手,看你的了!”

  侯山风没说话,伸出了手,那只手微微地带着点颤抖,这一颤抖,那黑⾐老者又笑了。

  侯山风依着葫芦画瓢地也把三颗骰子扣在大海碗下摇了一阵,可是他的手不像黑⾐老者那么灵活利落。停止摇动之后,他似乎揪着心地两只手捧起了那只大海碗,秦六几疑眼花,眼。

  那黑⾐老者目光中再现讶异震惊。那大海碗下的三颗骰子,竟然也叠了起来,而且那最上面的一颗,朝上的一面,赫然也是个六点。

  秦六颤声大呼:“老侯,真瞧不出,有你的…”

  侯山风却面无一丝喜⾊,对这声大呼也听若无闻,他伸出那颤抖的手,拈下了第一颗骰子。似乎因为过于紧张,没拈好,‘叭’地一声,那颗骰子掉在了桌子上,又一滚,滚到了桌子下面去了。还好,没碰着第二颗骰子,那又是个六点。黑⾐老者脸⾊为之一变。

  秦六喜得一哆嗦,连忙闭上了眼,心里直念佛。

  侯山风脸上毫无表情地又去拈第三颗。

  但,砰然一声,那黑⾐老者敲了桌子,显然,他更紧张,更急,这最后一颗骰子不但关系着他的成败得失,而且关系着他的半生威名,虽然侯山风的赌注是两条命,可是在他看来,那两条命抵不过他那招牌两张牌。无如,这一敲不但震落了那第二颗骰子,也敲掉了他半生的威名,他然⾊变,霍地站起。

  秦六猛然一惊睁开了眼,他忽地一跃三尺⾼,咧着大嘴直笑,而且,那两眼泪⽔直往下淌,那又是个六点。

  侯山风恍若脫了力,⾝形一幌,连忙扶住了桌边,同时扶起袖子住额头上擦了一擦。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面如死灰,砰然坐了下去,一句话没说,抛手把袖底的两张牌丢在桌上。

  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磨的,两张牌漆黑发亮,而且落在桌子上,竟把那桌子砸了个坑。两张牌面合起来是“天九王”可惜他在掷骰子上输了。

  怪得很,适才那老学究输了,那另三个视若无睹,面不改⾊,如今这黑⾐老者又输了,另外三个照样地无动衷,生似那不关他的痛庠一般。

  侯山风连看也未看那两张牌一眼他便转向了矮胖老人:“阁下,你我如何个比法?”

  矮胖老者翻了翻细眼,咧嘴笑道:“年轻人,你既不许掺武功,咱们就只好真刀真地,比比深浅,喝它一场了,如何?”

  侯山风欣然点头:“话是我说的,我自然乐于从命!”话落,抬手便要招呼秦六拿酒。

  矮胖老者一‮头摇‬,笑嘻嘻地道:“不必,年轻人,你只要舵把我这葫芦酒喝个点滴不剩而不醉,我立即认输就是,行么?”

  侯山风‮头摇‬说道:“不行,我不愿占这个便宜!”

  “便宜?”矮胖老者捧腹哈哈笑道:“年轻人,你没有丝毫便宜可占,我这葫芦里的酒不比常酒,这是‘长⽩’雪桃酿造的,常人只喝三口便烂醉如泥,连我这等海量,喝完了这葫芦酒,走起路来也要摇摇幌幌的!”

  侯山风沉昑了一下,毅然点头说道:“既如此,我愿意试上一试。”

  他刚说完,那矮胖老者已自间解下了那个朱红的酒葫芦,砰然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侯山风拿袖子擦了擦那个用以掷骰子的大海豌,拿过酒葫芦,拔开塞子満斟了一碗。酒一倒出,芳香満赌棚,闻之醉人。

  侯山风不由赞了声“好酒”然后馋相毕露地舐了舐嘴,双手捧起大海碗“咕整”就是一口。

  一口下肚,他眉飞⾊舞,适才的惊险刹时间忘得一⼲二净,捧碗牛饮,转眼间碗底朝天,点滴不剩,喝完了这一大海碗,他面不改⾊,竟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兴犹未尽地忙又拿起葫芦摇了摇。没了,他忙抬眼说道:“阁下,还有吗?我兴犹未尽,酒虫还在闹…”

  那矮胖老者瞪大了一双细目,失声叹道:“至今⽇我杜康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年轻人我认输,也算是服了你!”

  侯山风満脸失望⾊地‮头摇‬叹道:“酒不尽兴难受煞人,阁下何逗人若此!”颓然放下了那只酒葫芦。只听那⽩⾐文士说道:“姓侯的,休要长叹,该咱们了!”

  侯山风点了点头,道:“容我净个手!”站起⾝来走进棚后那一间,只听那一间中⽔声响动,转眼间,他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回原坐。坐定,他抬眼笑问:“阁下,你我怎么个比法?”

  那⽩⾐文士右手一探左袖,自袖底拿出一具⽟质古琴来,琴虽是琴,却比那长三尺六寸六分,广六寸的罕短小了许多。

  侯山风愕然说道:“阁下,此琴为我生平所仅见,而且闻所未闻,这是…”

  那⽩⾐文土截口说道:“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为携带方便故来按制,不过,你请看,前广后狭,上圆而敛,下方面平,以金⽟圆点,饰为徽识,全弦凡三十徽,按徽弹之,每弦各成一音,除了短小之外跟一般之琴,没有什么两样!”

  侯山风点头叹道:“阁下匠心独具,令人叹服,别的不说,单这块制琴之⽟,怕不已价值连城,尊贵异常?”

  ⽩⾐文士扬眉笑道:“好眼力,你是个识货的行家,这是整块的和阗⽟!”抬手把琴递向侯山风,接道:“你我各抚一曲以决⾼下,你先请!”

  侯山风竟然来推让地伸手接过了那具⽟质古琴,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庄容‮坐静‬,神⾊一趋肃穆凝重,有顷,他缓缓抬手,修长十指落上琴弦。

  琴音倏起,叮叮咚咚,直上棚梁。琴音甫起,⽩⾐文士悚然动容。

  未半,⽩⾐文士连同另外三老者木然出神,如醉如痴,目光外视,充満了思归之⾊。蓦地里“铮”地一声,琴音倏茫,侯山风收手端坐。

  四老者如大梦初醒,⽩⾐女士却霍地站起,満面惊容地道:“阁下,这是‘五曲’,‘九引’,‘十二’中九引之一‘思归引’?”

  侯山风淡淡笑道:“阁下令人佩服,正是!”⽩⾐文士⾝形倏颤,叹道:“令人服的是阁下,我四个这争胜厮杀之心毫无,油然思归矣!”顿了顿,接道:“有道是名马赠美人,宝剑送英雄,师伯牙漫此道数十年,生平颇以此艺自傲,今⽇始知弦上另有⾼人,瑶琴留此,从此不敢言琴也…”言毕,颓然坐下。

  侯山风一怔说道:“怎么,阁下,不比了?”

  ⽩⾐文士‮头摇‬说道:“阁下琴艺冠宇內,适才听阁下一曲‘思归引’,自知难望阁下项背,也顿生思归之急,不比也罢!”

  侯山风惊喜说道:“这么说来,这四场比试我赢了?”

  ⽩⾐文士点头说道:“是的,你赢了,据我所知,在这四技上能胜过我兄弟,令我兄弟口服心服的,放眼天下,只有一人,却不料我兄弟坐井见天,以管窥豹,宇內更有第二人。”

  侯山风“哦!”地一声说道:“那,那是谁?”

  ⽩⾐文士道:“此人为当今宇內第一奇才,美号‘⽟面游龙辣手神魔’,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岚’字,只可惜…”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听名号比人不是正派人物!”

  ⽩⾐文士道:“也是也不是,很难说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不过,武林中十之九九都认为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

  侯山风一惊,忙道:“今⽇之事四位可千万别怈露出去,要不然他…”

  ⽩⾐文土‮头摇‬说道:“阁下放心,丢人现眼的事谁会说,阁下也不必怕他来找你,因为他已经死了三年了!”

  侯山风神情顿松“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文土道:“彼此有言在先,我兄弟已经输了,你所要的东西,我兄弟已经留下了,如今便要即刻离开金陵,告辞了!”说着,与三同伴同时站起,便要走。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突然冷哼了一声:“我兄弟是从来不许有人強过自己的,对那夏侯岚是没有办法。至于对你姓侯的,嘿嘿…”他笑声刚起,老学究抬起了手,道:“老三,你要我自毁诺言,把这张老脸扫了地?”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道:“老大,你知道,咱们这四样玩艺儿,除了那夏侯岚外,天下无敌,而如今却要退居第几位么?”

  老学究缓缓说道:“我知道,那只怪咱们学艺不精,争強好胜,自找没趣!”

  那面目沉的黑⾐老者双肩一耸,道:“你是老大,听你的!”此言一出,四老者转⾝要走。

  侯山风突然说道:“四位且慢。”

  四老者闻声回⾝,⽩⾐文士道:“阁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侯山风一指桌上四物,道:“请四位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

  ⽩⾐文士脸⾊一变,道:“阁下你这是…”

  侯山风截口说道:“我明⽩,这都是四位长年不离⾝的东西,也等于四位在武林中的招牌,这东西我留着没有用,砸人招牌的事我也不⼲,彼此算是个朋友,只要四位即刻离开我这地盘,从此不踏进‘金陵’一步就行了。”

  ⽩⾐文土仰天大笑,震得赌棚直摇幌:“阁下真是我四个生平又见的可人,可惜阁下不在武林中,要不然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好吧…”一招手,与三名同伴同时伸出了右掌,但这一掌并不是拿自己的东西,而是拍。只听砰然一声,镜破,琴碎,牌变了好几块,那酒葫芦的碎片更洒了一桌子。

  侯山风一怔之后跺脚说道:“可惜,可惜,四位这是…”

  ⽩⾐文士⾐截口笑道:“阁下,我只有一句话,只要你阁下在‘金陵’一天,我四个绝不踏进‘金陵’半步,但倘若你离开了‘金陵’,这地盘儿就不是你的,明⽩么?”话落,一笑转⾝,偕同三名同伴迈步出相而去。侯山风楞住了,忘记了答话,也忘了送客。

  秦六欣喜狂,像发了疯,大蹦大叫,扑过来搂住了侯山风,道:“老侯,你真行,你真行…”

  侯山风回⾝淡淡笑道:“怎么样,秦六哥,我没有骗你吧?”

  秦六头摇得像货郞鼓,咧着嘴道:“没有,没有,哈哈,没有,老侯…”忽地敛住笑容,不叫不跳,直瞪着侯山风,接道:“这,这就能解救董家的大难?”

  侯山风笑了笑,道:“自然能,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秦六是个浑人,没有再追问,又笑了:“你的话我是不敢不信,只要能就行,走,兄弟,咱们喝一壶去!”拉起侯山风便要走。

  侯山风道:“怎么,秦六哥,想喝酒?”

  秦六吡牙笑道:“我是无时无刻不想喝酒,何况今天更该贺贺?”

  侯山风点头笑道:“那么,秦六哥,后面自己拿去,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瓶你从没有喝过的好酒,快去吧!”

  秦六一听有酒乐了:“老侯,够朋友…”飞步奔向后棚,进了后棚忽听他“咦”了一声,旋见他又飞步奔了出来,左手拿着一个瓷瓶,右手拿着瓶塞子,満面诧异地道:“老侯,这是刚才那葫芦里的…”

  侯山风道:“六哥,谁说的?”

  秦六道:“我是个老喝家了,这味儿还能瞒得了我?”

  侯山风笑道:“管它是什幺酒,只要是酒,而且是没喝过的好酒就行了!”

  秦六望着他疑惑地道:“老侯,这酒是哪儿来的?”

  侯山风道:“绝不是偷人家的的就行,我花钱沽来的!”

  秦六‮头摇‬说道:“老侯,别骗我,我不信!”

  侯山风笑道:“信不信由你,难不成我是施障眼法偷来的?”

  秦六笑了,摇‮头摇‬,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我总觉得这酒来得怪,不过,无论怎幺说,总是有喝的了,走吧!”说着,又拉起了侯山风。

  侯山风笑道:“六哥,喝是可以,可是你就是再花一千两银子也沽不到这种酒了,千万省着点儿喝,这一瓶够你喝上三个月的!”

  秦六一怔,道:“怎么说,老侯?”

  侯山风道:“这瓶酒是我一个朋友由远处带来的,不是一般酒肆作坊里可以沽得到的,而且这酒甚烈,像六哥你的酒量,一杯下肚就头重脚轻飘飘然了!”

  秦六道:“有这回事儿?我不信!”瓶口对嘴“咕登!”就是一口,抹抹嘴,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老侯你怎么也爱吹了?没怎么样嘛?”

  侯山风眉一皱,笑道:“待会儿看吧…”话声犹未落,一阵香风袭人,无限美好的雪⽩倩影闪动,赌棚內间进两个人来,一个是那位“金陵董家”的姑娘董婉若,一个则是“金陵董家”的总管“铁面煞神”莫子京。

  董婉若一进赌棚,叫了声:“侯爷,董婉若给侯爷叩头来了!”‮躯娇‬一矮,双膝落地,跪了下去。而那“铁面煞神”莫子京也推金山,倒⽟柱砰然跪落尘埃。

  侯山风连忙闪⾝躲过,急道:“董姑娘,你这是…”

  董婉若道:“董婉若听说侯爷在赌棚中技庒四魔,将他们驱出‘金陵’解救了寒家的大难,大恩不敢言谢…”

  侯山风讶然说道:“姑娘,这跟解救尊府的大难有什么关系?”

  董婉若道:“那书妖,琴魔,赌鬼,酒怪便是寒家的仇家所派遣!”

  侯山风“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巧得很,不过,姑娘,你误会了,是他们听说我擅书,琴,赌,酒来找我较量的,并不是我找他们为尊府解救大难的,我一个秦淮河,夫子庙的混混,哪敢找他们?就是刚才要不是老天助我,万分侥幸,我还差点丢命呢!”

  董婉若道:“无论怎么说,董婉若如今是明⽩了,侯爷面冷心热,暗中施以援手,这种大恩大德,寒家不敢轻言一个谢字。”

  侯山风皱眉说道:“姑娘跟莫大总管,两位都请站起来说话行么?”

  董婉若柔婉说道:“侯爷有谕,董婉若不敢不遵!”说着,领着莫子京站了起来,莫子京须发皆动,趋前一步,満面‮愧羞‬地向侯山风恭谨地说道:“莫子京空自闯武林,妄称老江湖,竟然有眼无珠,不识侯爷隐市⾼人当面,‮愧羞‬汗颜之余…”

  侯山风截口说道:“莫大总管,这话从何说起,秦六哥在场看得清楚,莫大总管也可以想想,书,琴,赌,酒哪一样是武学?前者那是我的家学,后者是我家破人亡之后不务正业,偏爱此道,只要人人喜此,人人都能有成就,像我这么一个‘金陵城’的混混,又称得起什么⾼人?”

  莫子京陪笑说道:“‘金陵董家’世代仁侠,莫子京半生行事颇也端正,侯爷又何必过于自谦,对我主仆隐瞒…”

  “隐瞒?”侯山风笑道:“你莫大总管看,我可像个会武的人么?”

  莫子京道:“那是侯爷修为神化,收敛自如…”

  侯山风‮头摇‬失笑说道:“莫大总管,你令我侯山风啼笑皆非!”

  莫子京还待再说,董婉若突然说道:“侯爷,家⽗⺟随后便到,请侯爷…”

  侯山风眉锋一皱,道:“姑娘真认为尊府的大难是我解救的?”

  董婉若毅然点头说道:“是的,侯爷,董家不是不知恩的人!”

  侯山风眉锋又复一皱,道:“姑娘认为这是恩?”董婉若道:“是的,侯爷,这是大恩!”

  侯山风一脸正经地道:“那么,姑娘还记得自己所说的话么?”

  董婉若面不改⾊,毫无‮涩羞‬为难态,庄容说道:“侯爷,董婉若一言既山,绝无更改,愿侍奉侯爷一辈子!”

  侯山风双眉一扬,道:“真的?”

  董婉若:“侯爷,董婉若不是人间女子!”

  侯山风道:“姑娘,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下流混混,那会丢尽‘金陵董家’的人,惹人笑话,人前抬不起头,也苦得很!”

  董婉若扬眉说道:“侯爷,董婉若仍是那句话,不是人间女子,毁誉褒贬,一任世情!”

  侯山风突然仰面大笑:“姑娘巾帼奇女,可敬可佩,无如侯山风不敢居功,也不认为这是恩,更不敢委曲姑娘!”说着,飘然举步出棚而去。他没有招呼秦六,因为秦六已经爬在了桌子上,醉态可掬,嘴里还喃喃说道:“老侯,你说对了,我不行了,要去你一人去吧…”

  一见侯山风走了,董婉若急了,她扬手呼叫,便要追。

  莫子京已道:“姑娘,让他走吧,这类奇人是拦不住的,反正‘金陵城’里不愁找不到他,等两位老人家到了之后再说吧!”

  董婉若未再追,默默地垂下了手,站在那儿不言不动,似乎有点儿失神落魄,怅然若失。

  莫子京忙道:“姑娘,别发愁,老奴保证找得到他就是!”说着,拉过一条板凳,请董婉若坐下。

  董婉若仍来说话,默默地坐了下去。可是,这一坐生了好半天,只不见她那双亲到来。

  莫子京忍不住说道:“姑娘,两位老人家怎么还不来?”

  董婉若心不在焉地摇‮头摇‬,道:“谁知道,大半是临时有什么事耽误了!”

  什么事有这件事重要?莫子京皱了皱眉,道:“姑娘有没有告诉两位老人家是在这儿…”

  董婉若微颔螓首,道:“我告诉两位老人家在夫子庙赌棚!”

  莫子京道:“那怎么…姑娘,老奴想回去看看!”

  董婉若站了起来,道:“也好,我跟你一起回去!”说着,当先行出了赌棚…

  “秦淮河”的一条画舫上,那后舱里一张纱帐⽟钩丝被,幽香醉人的锦榻上睡着个人。他面向里地躺着,前舱,传来了阵阵咒骂,那咒骂声,娇滴滴,软绵绵,煞是好听。“死鬼,你就知道饿了困了到我这几来吃一顿睡死觉,真正求着你的时候,你却像个该杀千刀的木头人儿一般!”

  那人显然没睡着,他朗笑说道:“那有什幺办法,这是孽缘,谁叫你前世欠了我的?”

  那娇滴滴,软绵绵的话声嗔道:“见你的大头鬼,谁前辈子欠了你的?”

  那人笑道:“你呀,要不然你为什么心甘情愿地供我吃喝…”后舱门儿倏然而开,进来个脂粉未施,乌云蓬散,⾐衫未扣,露出半截兜肚的粉头。

  若在那纸醉金,灯红酒禄夜,她浓妆抹一番,加上她那套对付狎客的手法,或能令人意,心猿意马。

  可是如今那张焦⻩的脸,失⾊的,再加上那横眉竖眼的模样儿,虽然⾐衫半解,酥微露,却仍然能吓得人退上几好尺。

  那粉头是一股怒容进来的,可是她一见上那颀长背影,便似着了魔,怒容倏敛,眉目生舂,咬着下,丢了那只牛角梳子,一声颤呼:“冤家…”张开扮臂便向上扑去,有点像只饿虎。

  上那人⾝手异常之骄健,翻⾝坐起,她扑了个空,那是侯山风,他皱着眉说道:“光天化⽇大⽩天里,你想⼲什么?”

  那粉头回过⾝来又瞪了杏眼:“我想吃了你…”“卟哧”一笑,扬了眉,眯了眼,向侯山风慢慢偎去。

  侯山风笑道:“船后还有个摇船的,你也不怕人笑话,让我安安稳稳睡一会儿行么,我晚上还有事儿!”

  一片热情被浇了一盆冷⽔,那粉头又竖了眉,伸出那涂着蔻丹,颇称⽩皙的指头一指,嗔骂道:“死鬼,⽩天你说光天化⽇,晚上你又夜夜有事儿,什么时候你才能闲着在船上多待一会儿。”

  侯山风‮头摇‬笑道:“恐怕永远没这时候,天生的劳碌命,有什幺办法?”

  那粉头心有不甘还待,舫外⽔声响动,似是有一艘画舫擦舷轻摇,随听一个耝耝话声叫道:“大爷我今天没心情,‘金陵董家’让人宰的只剩了两个。”

  侯山风双眉一桃,霍地站起。

  “董家姑娘哭得死去活来,莫总管也在到处找人张罗丧事,大伙儿平⽇都受过董大爷的周济,我能不管么?”

  侯山风双眉之中突然闪过两道比电还亮的寒芒,冷冷一笑,道:“看来这觉我也睡不成了…”拍手推开那张臂搂的粉头,闪⾝出了后舱。

  背后,传来了那扮头震天价咒骂声…

  一艘画舫靠了岸,由画舫上跃下个黑⾐大汉,他下了地,迈步刚走,只见前面一株垂柳后转出一人拦住了去路,问道:

  “铁牛,哪儿去?”

  那黑⾐大汉闻声投注,道:“是你呀。老侯,我上董家去!”

  那人正是侯山风,道:“我也跟你去一趟,你说的好,大伙儿平⽇都受过人家的照顾,人家一旦有了事儿,咱们不能不管!”

  那黑⾐大汉一怔,道:“怎么,刚才你在小翠红船上?”

  侯山风点了点,道:“只听你说了那么一句,可不清楚详情!”

  那黑⾐大汉一偏头,道:“走,老侯,咱们边走边谈!”

  侯山风答应了一声,迈步跟黑⾐大汉走个并肩。走了两步,那黑⾐大汉开口说道:“你听说了么?董家的仇家找上了门儿?”

  侯山风道:“我听秦六哥说了,董家的姑娘不知听谁说我会武,还到赌场里跪在地上求我帮忙,你想,铁牛,这个忙我哪儿帮得上,别说我不会武,就是会武,也比不上他董家武林世家中的任何一个呀。还有,你说怪不?刚才我在赌场里凭那作骗的手法唬走了四个江湖窖,谁知董家姑娘又来了,硬说那就是他们的仇家,而且跪在地上直谢恩,真叫我哭笑不得…”

  那黑⾐大汉道:“还说呢,你老侯这一下可真是隔墙吹喇叭,名声在外了,老侯,难道说你真不会武?”

  侯山风皱眉说道:“唉,铁牛,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我?我在这‘秦淮河’,‘夫子庙’一带混多久了?整天受那女人的气,我要是会武,早到外面闯去了,还会待在这倒霉地方?”

  那黑⾐大汉点头说道:“也说得是,不过,人家可说你是隐名埋姓的大侠客呀!”

  侯山风瞪眼问道:“谁说的?”

  那黑⾐大汉‮头摇‬说道:“不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人家都这么说!”

  侯山风苦笑说道:“这是从哪儿说起?要隐名埋姓,大可找个深山大泽清静地方,我⼲什么跑到这说不出口的鬼地方来!”

  那黑⾐大汉道:“不管怎么说,你老侯如今是出了名了…”

  侯山风‮头摇‬说道:“不谈了,铁牛,董家的事儿到底是…”

  那黑⾐大汉道:“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董姑娘跟莫总管自赌场回去后,看见董大爷老夫妇俩跟一家大小几十口,全躺在⾎泊里!”

  侯山风眉梢儿微挑,道:“铁牛,你可听说是谁⼲的?”

  那黑⾐大汉愤愤说道:“除了那找上门的仇家,还会有谁?还好董姑娘跟莫总管出来了,要不然一个也留不下,董家非断不可,董大爷老夫妇俩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谁知道老天爷不长眼,让他们遭此横祸,那些直娘贼心狠手辣,也太毒了些,就算是老夫妇俩跟他们有仇,那小一辈的难道说也阻他们有仇,竟然是杀的一个不剩,我铁牛只恨没有一⾝好事领,要不然哪,他娘的,我非剥他们的⽪不可!”

  侯山风‮头摇‬说道:“铁牛,不会武最好,江湖上的事儿沾不得,动不动主是⽩刀子进,红刀子出,报起仇来也斩草除,一个不留!”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北大街,只见那董家宏伟,气派的大门口围満了人却静得一点声息也没有。

  大门口那⾼⾼的石阶上,还站着两个带刀的捕快衙役,想必这祸事已然惊动了官府,果然不错,他两个距董家大门还有十多丈的时候,由董家大门內走出了个官儿,坐上停在大门口的软轿带着衙役们走了,送他出来的总管“铁面煞神”莫子京。莫子京送走了那位官儿,目不他视地便要转⾝进门。

  铁牛忙扬手唤道:“莫爷,铁牛跟老侯来了!”莫子京闻声投注,猛然一喜,急步抢下石阶。

  适时,铁牛已然排开人群,跟侯山风到了石阶前,那上百道目光及低低的几句:“大侠客来了!”令得侯山风直皱眉。

  见了侯山凡莫子京刚叫了声:“侯爷…”

  望着那満脸泪痕,双目⾚红的莫子京,侯山风忙道:“莫总管,我听说了,所以赶来看看,可不可以里面谈谈去!”莫子京连忙往里让客。

  进了大门,只见満地是⽔,⽔里还带着⾎丝,本该横七竖八的尸体俱已不见。侯山风皱着眉道:“莫总管,我说我骗的那四个不是尊府的仇家…”

  莫子京‮头摇‬说道:“侯爷,那四个正是董家仇家所派来的,董家的仇家是武林中的大魔头‘长⽩翁’冷天池,那四个则是他座下四待,武林人称书妖、琴魔、赌鬼,酒怪!”

  侯山风瞠目说道:“我听说武林人物轻死重一诺,一言既出,如山似鼎,那四个当着我的面毁了招牌,而且亲口答应即刻离开‘金陵’,有我在‘金陵’一天,他们绝不再来的,怎会…”

  莫子京道:“侯爷,到目前为止,莫子京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侯山风道:“怎么,莫总管,不是那四个?”

  莫子京‮头摇‬说道:“难说,冷天池此人虽然凶狠毒辣恶名震寰宇,但是他生⾼傲,绝不食言,由此看来,那座下四侍该不会不遵诺言,还有,董家前天接获‘长⽩翁’的索命令符,那该在今天夜晚动手,所以那座下四侍也绝不敢提前动手…”

  侯山风道:“那么莫总管以为会是谁?”

  莫子京‮头摇‬说道:“董家并没有跟第二个结过梁子,树过仇…”

  侯山风道:“莫总管,武林中有些事不必仇恨!”

  莫子京道:“所以我说很难说…”说话间已到了大厅之前,莫子京不再说话,神情悲惨而又愤慨地举手肃客,领着二人登上石阶。

  大厅內,风惨惨,一片悲惨,铁牛平素以胆大闻名“秦淮河”“夫子庙”一带,但是他一进大厅,却噤不住的机伶寒颤,倒菗冷气,头⽪发炸地退了好几步,而,侯山风仅是皱了皱眉,挑了挑眉梢儿。

  董家这座大厅够大的,而且富丽堂皇,美轮美奂,而如今这座大厅那花砖地上,却以⽩布蒙盖着数十具尸体。几乎让人无处下脚,而且那⽩布上进着殷红,那花砖地上也流了好几道⾎渍,惨不忍睹。

  姑娘董婉若不愧大家闺秀,知书达礼,不是世俗女儿家,虽然她如今娇靥煞⽩,美目‮肿红‬,芳心片碎,柔肠寸断,悲痛绝,一见侯山风到来,她仍然扶着椅背站起,遥遥施了一礼,她没有再哭,前襟上反见殷红斑斑,那是因为伤心太过,泪尽⾎出。侯山风连忙还了一礼,却未说话。

  那铁牛,却突然“砰!”地一声跪了下去,号啕大哭,声震屋梁,他这了哭,这恍若人间地狱,罗刹屠场的大厅中气氛更悲惨了。

  莫子京涌出老泪要劝铁牛,却被侯山风拍手拦住。“莫总管,让他哭个痛快吧,大伙儿平⽇都受过董大爷夫妇的照应,哭拜一番也应该的,铁牛天憨厚率真,对你们两位是満腹的感恩,你要不让他哭哭,窝在心里会不好的!”莫子京只好作罢,却隐着不住洒老泪。

  侯山风沉默了一下,道:“莫总管,我虽然是外来人,他两位恩深广披,我可也受过不少好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两位,可否让我看看他两位的遗容?”莫子京未即时回答,目注董婉若。董姑娘她点了点头,随即把螓首转向一旁。

  莫子京这才说道:“侯爷请跟老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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