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沧海浴⽇,金轮晃漾,奇景天成,蔚为壮观。
这是文人笔下的泰山⽇出。
泰山世称东岳,形胜而气象万千。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它那森严景象委实称得上:“青分齐鲁,气庒恒嵩。”
泰山在宇內诸名山之中,并不为⾼,然而它却一向被人称作四岳所宗而有“岱宗”之雅号。
再者,历代帝王多来此封禅,于是它便成了世人心目中唯一“崇⾼伟大”的象征。
这天⽇还未亮,东岳之下星飞丸弹,迅疾闪电地飘来两条纤小人影。
这两条纤小人影方抵岱宗坡便自倏然刹住如电⾝形,人影敛处,如银月⾊下,现出两位⾝材啊娜、风华绝代的年轻佳人。
她们俱是一般地背揷长剑、一⾝劲装,但左边一位年稍长者,裹在躯娇上的是一袭彩⾐,而右边那位年纪较轻者,则是一袭紫⾐。
正是那“飞天彩风”仲孙双成、“云裳紫凤”王寒梅二位姑娘!她们北上寻找云姑去了,此刻联袂至这东岳之下做甚?
但见仲孙双成半转螓首,妙目流波地一注⾝边蛾眉轻锁的王寒梅,嫣然一笑,说道:
“梅妹妹,至此你可以把那两道眉儿展一展了吧?别煞风景,咱们既然要来此一赏⽇出奇景,就⼲脆先把那些徒人意的琐事儿暂时置诸脑后,痛痛快快地游览一番!好不?”
王寒梅淡淡一笑,蛾眉稍解,但仍是颇为忧虑地道:‘“成姐,不是小妹整⽇里闷闷不乐,咱们这些⽇来几乎跑遍北五省,云姑踪迹依然渺茫,我真担心她会出什差错,再说她是由咱们华山出去的,说起来我们不无责任与不安,设若她真的有什差错,徐爷爷面前…”
仲孙双成微蹙眉,佯嗔道:“梅妹你也真是,云姑那么大个人了,虽说令人担心,但未必会出甚差错,再说这次出来找寻她的又不单是我们二人,说不定徐爷爷和妹她们早碰上她了也未可知,何况咱们此次乃是顺便登临,明⽇仍是一边寻找她,一边赶往对梁,你又何必扫人兴头,快些走吧,再迟一刻误了⽇出,岂不徒劳往返,令人遗憾。”
王寒梅无可奈何地一笑说道:“成姐委实乐观的可以,你不要以为云姑业已成年,而且心智深沉,须知女孩儿家越是这样儿就越令人担心,再说她的江湖经验、武学功力仅是远不及成姐,以成姐你,昔⽇都险些…”
“你再说!”仲孙双成陡感娇靥一阵臊热,忙地桥嗅说道:
“你再说,看我不撕破你那张小嘴才怪。”
话锋一顿,莲⾜一跺,狠声说道:“蓝九卿那畜牲下次若被我遇上,我不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怪!哎呀!不说了,
快走吧。”
王寒梅睹状失笑说道:“我可是初登泰山,路径一些也不,你我姐妹俩不要途岱岳,困在山中…”
话犹未完,仲孙双成黛眉双扬一笑接道:“阁下的胆儿也太小了点儿,我既坚邀你来此登临览胜,自然成竹在,还会让你困在泰山不成,跟我走吧。”
倏伸⽟手,一把拉起王寒梅柔荑,如跃飞登。
二人俱为內家一流好手,又在尽展⾝形的情况,月⾊里,直如两缕轻烟,经“一天门”
人盘道,再上“⽇红门”、“万仙栖”、“天⺟官”直至“经石峪”方始停下⾝形!
“经石峪”其地平广,大有数亩,不下苏州虎丘之千人石。
二女俏立峪上,⾐袂秀发着晚风吹拂飘扬,再加上那绝代风华,在月光下直如仙女降临岱宗。
仲孙双成纤手一掠鬓边飞舞秀发,指着“经石峪”上斗大苍劲的隶书“金刚经”三字,道:
“梅妹,这三个字儿,据考是北齐武平间梁文令界于椿所书,这三字虽明晰可见,但那金刚经却因年久字迹侵蚀毁损,至今只剩下二百多字,这等古迹若长此下去,若⼲年后只怕会全部湮灭,实在可惜。”
言下大有无限感慨之意。
王寒梅顺着仲孙双成⽟手指处望去,但见附近山壁上有一条小小的⽔帘瀑布,瀑布经石上流泻,因之字迹被侵蚀,毁损颇多,隐约地可以看出行行字迹,微微一笑,说道:“可惜岱岳不是我们私产,要不然我们倒要好好设法保护保护。”
仲孙双成也不答话,只是佯嘻地⽩了王寒梅一眼,拉着她的手儿由“回马岭”登上“二天门”
这段石级就峭壁凿成,形势陡险,常人行来甚为艰苦,然仲孙双成、王寒梅二人却未将之放在心上,一路飞驰而上。
转瞬已抵一处,山势陡削,险势天生,月光下看来景⾊清绝幽雅。
岩之上悬空挂一条匹练般⽩瀑,噴珠戛⽟、声光俱美!
仲孙双成道:“梅妹,你看,此处名唤‘御帐坪’,上面那五株俊拔秀的古松即是所谓‘五大夫松’,相传曾是一代暴君秦始皇避雨之地…”
“我知道!”王寒梅一笑接道:“泰山之上老松苍郁,风寒涛沸,密翠千重,‘五大夫松’尤为著名,可是?”
仲孙双成娇笑说道:“看来你深得蔵拙三昧,中浩大渊博,你却深蔵不露,你说你该当何罪?”
王寒梅笑道:“仲孙伯⽗名扬宇內,罗之強无人可望项背,号称绝代奇才,成姐你家学渊源…”
仲孙双成轻哼一声,道:“你敢损我。”
王寒梅笑道:“小妹哪敢,不过自比萤火而已。”
仲孙双成笑道:“‘満而不溢’此即是也,看来你对谦虚一道也是炉火纯青。”
王寒梅微微一笑,方待再说。
仲孙双成已自拉起她的⽟手,娇笑说道:“女学士,你就少说点儿吧,时间不多,走吧。”
拉起王寒梅如飞而上。
四川峨嵋,号称”秀甲九州⾼逾五岳”其石阶却远不及泰山为长。
自“二天门”至“南天门”直上六千七百余级,仰看有如悬空“天梯”上接苍穹,烟云缥缈间更有一道红墙,一重⻩门,此即世俗传说之“凌霄宝殿”
二女携手俏立“南天门”外,放眼远眺,仲孙双成不由叹道:“临巅振⾐,怡眦,大有遗世立独、羽化登仙之概,一俟江湖恩怨消了,卸去一⾝俗事,我们大可与含烟筑庐此处,朝望行云,暮…”
王寒梅突然一声轻叹。
仲孙双成呆了一呆,倏然住⽇,⽩了王寒梅一眼,佯嗔道:
“叹什么?这难道不是你腹中的话儿?”
王寒梅娇靥一热,道:“彼此心照不宣,何必要问,我只担心我们这美好的心愿是否有实现的一天。”
仲孙双成一怔,笑容倏敛,道:“你是说含烟?”
王寒梅微点螓首,蹙眉说道:“像他这样无缘无故地对咱们姐妹避不见面,成姐你难道放得了心?”
仲孙双成默然半晌,方始说道:“放不了心又将如何?咱们姐妹可说已是对他情至义尽,他却…”
喟然一叹,又道:“其实这也难怪他对咱们这样,昔⽇‘北邙’之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大巨打击,尤其是他,要不然他不会不顾一切地投⾝深渊、企图自绝,而后他虽大难不死,但却万念俱灰,咱们姐妹之中却又先后加人了雪妹妹和云姑,他自感师仇未报,情孽深重,自然就会…”
王寒梅听得神⾊连变,终于忍不住说道:“成姐何以知道的如此清楚?”
仲孙双成娇靥上掠过一丝勉強的笑意,道:“这道理咱们姐妹都能悟出,你是此中之一,又何必问我,你认为我说得不对么?”
王寒梅微一抬头道:“我也曾这么想过,不过这只是好的一面。”
仲孙双成庄容说道:“梅妹,我们都深爱着他,我们也都该相信他,事实上不可能有坏的一面。”
王寒梅道:“不错,我们都深爱着他,此生此世我们也不能没有他,唯其如此,我才更为惶恐忧虑。”
仲孙双成说道:“既是前生注定姻缘,我们就无须惶恐,不是前生注定姻缘,我们更无须惶恐,梅妹以为然否?”
王寒梅点头说道:“我懂,我更知道,但我已深陷情海、不克自拔;此生如若无望,但求青灯贝叶,老死荒山,我也以为成姐必然做如是想。”
仲孙双成道:“何止是我,几天下有情人亦复如是,不过我却认为梅妹这‘不克自拔’四个字儿错了。”
王寒梅道:“怎么?”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我以为深陷情海,不必自拔,最好愈陷愈深,纵是永沦底层,我也付之若饴,因为当初是我们自己走向情海。”
王寒梅茫然说道:“成姐话儿玄奥,我一时难以体会。”
仲孙双成道:“这道理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因为,爱本来就是一种玄之又玄、极为微妙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到,但在两个彼此互爱的人儿心中,却是感觉的清晰已极,你比我早认识含烟,但我却比你痴长几舂,慢慢地你自会明’⽩个中道理,用不着任何人详加解释。”王寒梅默然垂首,但旋即又抬起螓首,幽幽地说道:
“成姐以为即将来临的⻩山之会如何?”
仲孙双成道:“梅妹的意思是指含烟?”
王寒梅默然点头。
仲孙双成略一沉昑,道:“梅妹可记得师⽗临去之前所叮咛的话儿?”
王寒梅道:“记得,但成姐应该深谙含烟的情。”
仲孙双成道:“你以为他敢违拗五位师⽗及三位师叔的意思?⻩山事了,不顾我们地掉头而去?”
王寒梅道:“他若不敢,他早该来见我们了。”
仲孙双成道:“不错,他若不敢他是该早来见我们了,但是你可知道,八位老人家心中的打算?”
王寒梅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除了用武力迫他就范外,似乎没有别的法子。”
仲孙双成道:“梅妹你又错了,你当知他一⾝傲骨,不是武力所能迫退的,同时恐怕八位老人家也不是他的对手。”
王寒梅呆了一呆道:“成姐以为他敢和八位老人家动手?”
仲孙双成道:“他不敢,更不会,但出手自卫总可以,逃避更可以,而且柳伯伯的‘天龙⾝法’冠绝宇內。”
王寒梅呆了半晌,方始说道:“成姐以为他会逃?”
仲孙双成失笑说道:“逃字很难听,不如说他飘然而去。”
王寒梅黛眉一挑道:“我们又不是蛇蝎,更不是无盐嫫⺟。”
仲孙双成道:“这句话更难听,不过也许他怕见我们比怕见蛇蝎尤甚。”
王寒梅黛眉倒挑,愤然说道:“他敢,他可有良心?”
仲孙双成说道:“套用你一句话,他如不敢早该来见我们了,梅妹更该认清,他是举世最有良心的人。”
王寒梅一怔,方要说话,仲孙双成已自笑道:“梅妹又糊涂了,是不?这很简单,他不能有负我们任何一人。”
王寒梅口说道:“那何不⼲脆一修数好,一齐…”
仲孙双成笑道:“那岂不让他便宜占尽,独揽宇內巾帼?
你何曾听说过有一夫五的?”
王寒梅正为自己失言赧然,闻言颇不以为然地道:“大丈夫三四妾古来常有,何况我们之间又是情逾手⾜。”
“好个大丈夫三四妾!”仲孙双成轻呼笑道:“但那毕竟不是正常现象,而且你自知量能容人,可知道别人却容不得他人?”
王寒梅一怔讶然说道:“是谁?”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云姑。”
王寒梅神情一震,道:“云姑?会是她,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出?”
仲孙双成道:“你与云姑,一般年幼天真,不会知道,更不会想到,而我与妹年纪较长,早已看出,却是不便说穿,更何况我爹也甚为此事烦恼。”
王寒梅不敢相信,但人目仲孙双成神态却又不得不信,一时间心中感触万千,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仲孙双成一叹,又道:“他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你想云姑又是他的救命思人,你叫他怎么办?”
王寒梅突然抬起螓首,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局面就永无法打破了?”
仲孙双成道:“那也未必一定,世间的事往往会变,而且变得出人意料,谁也不敢断言⻩山之会时,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
王寒梅默然半晌,方始说道:“这么说,届时如果局面依然,我们只有跪下来求他啦?”
仲孙双成挑眉说道:“那倒不必,也许这样能收效,但果真如此,我们姐妹活下去,已了无乐趣,更无价值!”
王寒梅道:“成姐以为八位老人家会有别的什么法儿?”
仲孙双成道:“也是,也不是。”
王寒梅一怔说道:“成姐这话…”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八位老人家,临行叮咛之话必有深意,我敢断言他们八位早已成竹在,有了万全之策,但我却不知他们八位有什么好法子,所以说也是,也不是。”
王寒梅沉昑半晌,方始喟然一叹,说道:“事已至今,只有到时候再说了,不过我总以为这是件…”
“这是件什么?”仲孙双成淡淡一笑,扬眉道:“不要把事情看得太悲观,那是自寻烦恼,我好像有个预感!好像觉得这几个月里我们之间,必然会有些变化,而且⻩山之会,我们姐妹自己的事,一定能够很顺利很圆満地解决。”
王寒梅喜道:“真的么?”
仲孙双成笑道:“这只是预感,是否灵验要到届时方知,现在我不敢妄下断言。”
突然一道金光由王皇顶方向来,照耀得峰顶一片⾎红。
仲孙双成跺⾜叹道:“你看!只顾谈话,竟忘了已到⽇出时刻啦,梅妹快走,这奇景瞬间即逝,再晚就看不见啦。”
未等王寒梅答话,拉起她的⽟手向着“⽟皇顶”方向如飞驰去。
“⽟皇顶”又名“太平顶”即古之登封台,几块黝黑光滑大石涌出土中,四周围以石栏,是为“岳顶”
庙祀⽟皇,附近有“秦皇无字碑”⾼约丈五,四面宽各三尺许,据传其下蔵有封禅文铭、金书⽟简之类。
此时东山红⽇方出一半,金光万道,透云天,此即沧海浴⽇、金轮晃漾之奇景。
一片金光中,仲孙双成手拉王寒梅直如凌波仙子,⾐袂飘风,如一飞登上“岳顶”方始倏然住⾜。
仲孙双成轻吁一口大气道:“还好!再迟一刻咱们就要徒劳往返,遗憾…”
但闻王寒梅突然失声一声娇呼:“成姐快看山…”
仲孙双成顺着王寒梅手指处望去。
一望之下神⾊大变,半晌方始讶然绝地“啊”了一声。
山一条曲折婉蜒的羊肠小道上,由南至北,神情悠闲,状至亲呢地飞驰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儿。
赫然竟是那蓝九卿与云姑。
仲孙双成诧异绝地哺哺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王寒梅面布寒霜,黛眉倒剔地冷哼一声道:“这怎么不可能,事实分明摆在眼前。”
仲孙双成神⾊凝重地头摇说道:“梅妹先请冷静,此中必有缘故。”
转眼一看,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山上,蓝九卿、云姑二人已自她们脚下驰过数十丈去,再过百丈便将转⼊一处山坳。
仲孙双成略一沉昑,咬牙说道:“不管如何,我们且跟去看看,尤其是蓝九卿这畜牲更不能放过他!梅妹,咱们走。”
再无心情贪恋眼前奇景,拉着王寒梅,躯娇连闪,飞掠而下。
她二人来时是顺道,沿石阶逐级攀登,此时心急之下,哪还顾得顺原路下山。
百丈⾼空,凌空飞降,只不过在一两处突出山石,横探松上略一沾⾜,恍若凌波飞仙,极其轻盈灵妙地飞泻而下。
二人⾝形方自落在山那条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上,前面携手并肩飞驰的蓝九卿与云姑已自转人山坳,一晃不见。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睹状芳心大急,唯恐将人追丢了,⾝形微顿之后,毫不迟疑地尽展⾝形,如飞追去。
转瞬已抵山坳,转过山坳,一见蓝九卿、云姑二人仍是遥遥地在半里以外飞驰,方始各吁一口大气,一路躲躲闪闪地追
了上去,但始终是保持半里之遥。
里许过去,王寒梅已感不耐,黛眉一挑,狠声道:“成姐,咱们此刻已认清是他二人无误,何不⼲脆赶上前去把蓝九卿收拾了,再向云姑问个明⽩?”
仲孙双成头摇道:“梅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单单只有蓝九卿一人,我早就赶上去收拾他了,还会一路等至如今?只不过我觉得內情蹊跷,想弄个明⽩,你不见他二人一路并肩携手,指点说话,状至亲呢,恍如一对情侣么?”
王寒梅冷哼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儿委实不差,数⽇前她还一往情深地爱着含烟,想不到…”
仲孙双成一笑说道:“这正是我感到內情蹊跷之处,这就是为什么我能耐着子地一路跟随至今,我不说过么?世间的事儿变化很大,而且往往变化的出人意料,这不就是么?”
上寒梅冷哼一声,道:“我不觉得內里有什么蹊跷,我倒觉得云姑本浮,不似个正派人儿。”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王寒梅却略一思忖,又道:“成姐,你以为云姑会不会知道她⾝边的人儿即是那一代⾊魔蓝九卿?”
仲孙双成略一沉昑,道:“这很难说,也许她知道,也许她不知道,不过知道要比不知道还糟。”
王寒梅道:“不管她知道与否,她这种做法总不是对的。”
仲孙双成笑道:“那也未必尽然,你认为她一定爱含烟才是对的?我说过,爱是一种玄之又玄、极其微妙的东西,也许她此刻业已发觉业九卿比含烟更能令她倾心。”
王寒梅道:“除非她是瞎了眼了,她这哪叫爱?分明就是…”
仲孙双成庄容说道:“不然,也许在我们心目中含烟是个十全十美、令人难舍的男人,但在别人眼中,他也许庸俗不堪、一文钱不值,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哪怕他是个十恶不赦、万人唾弃的恶魔,她仍会死心塌地的为他牺牲一切,在她来说她深以为值得!我们认为我们这种感情叫爱,她们认为她们也是爱,尽管方式不同,手法各异,我们却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而否定她们的爱。”
王寒梅挑眉说道:“这么说来成姐倒是満赞成他们的了?”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只不过是我不想管也不能管,不要说我,任何人均无此权力。”
王寒梅急道:“难道说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沦人恶魔之手而袖手不管?”
仲孙双成道:“梅妹错了,何谓沦人?什么又叫恶魔?我以为云姑是心甘情愿,此刻蓝九卿在她心目中已是十全十美,比圣人更強一筹,我们管了,反落不是,而且她还可能决毗相向、视我如仇,同时人各有志也不能相強,这种事儿更是勉強不得。”
王寒梅道:“既是如此,我们还千里迢迢又折回头地跟定他们做甚,⼲脆任他们去好啦。”
仲孙双成微一头摇,道:“我不管也不能管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但蓝九卿给予我的仇恨我却不能不雪,再我要看看他们北来的目的何在,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谋。”
王寒梅道:“这对云姑不嫌得太忍残了么?”
仲孙双成道:“为宇內宁,为了自⾝,我也只好…”王寒梅突然说道:“假如蓝九卿已放下屠刀,改过向善了呢?”
“这…”仲孙双成呆了一呆,道:“这也未尝不可能,不过以蓝九卿来说,似乎难得有痴人说梦…”
王寒梅接道:“我是说假如。”
仲孙双成略一沉昑,毅然说道:“假如真的他能迁善改过,和云姑好好地过一辈子,我不但宁愿委屈自己,而且我要反转过来袒护他们,让合烟放过他们,其实,为了云姑我倒真愿意这是事实,她是含烟的救命恩人,也如同救了我们一样,更何况徐爷爷又待我们那么好。”
王寒梅道:“我也是这么想…”
微微一叹,接道:“徐爷爷倘若知道此事,怕不当场气死!
我希望蓝九卿也能变得出人意料之外,勿使世间多添一桩恨事。”
二人俱是一阵默然。
片刻,仲孙双成突然娇笑一声道:“事情未到揭晓,我们又何必为此忧心忡忡、愁眉苦脸。也许这不是恨事,而是一桩传诵千古的佳话。”
王寒梅道:“成姐以为云姑能改变得了蓝九卿么?”
仲孙双成庄容说道:“不是云姑,那是爱,爱能改变世上的一切,任何力量难望项背,无法比拟,不过果能如此,云姑该是功德无量。”
王寒梅道:“设若变本加厉呢?”
仲孙双成呆了一呆,道:“这也未必不可能,设若如此,以蓝九卿本武学,再加上云始的深沉心智,不可否认的,这是武林一大祸患,后果不堪设想,那是他们自取灭亡。”
王寒梅默然不语,沉昑半晌,方始蹙眉说道:“成姐以为他们此刻会向哪儿去?”
仲孙双成道:“如我料得没错,他们当是直奔济南。”
“成姐以为他们直奔济南的目的何在?”
仲孙双成略一沉昑道:“这个未敢妄下断言,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并不是有意游山玩⽔。”
王寒梅道:“成姐敢是以他们过东岳未曾登临而言?”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不错,倘若他们旨在山⽔,断不会过东岳而不登临。”
王寒梅有心再问下去,但心知仲孙双成此刻无法断言蓝九卿、云姑二人意图何为,只得強自忍捺心中疑窦,默然不语。
仲孙双成未见王寒梅开口,遂自将她那超人智慧用来思忖蓝九卿、云姑的意图,也自未再开口。
前后四人均是在尽展⾝形的一路飞驰,⽇方中天,这前后四人已自先后驰出泰山属区。
仲孙双成望着前面蓝九卿、云姑二人一出泰山,便自直奔官道,忍不住嫣然一笑,说道:“梅妹妹看,他们果然奔济南,我还能料定他们必会在济南盘桓些时⽇,反正今⽇距离汴梁‘大相国寺’约期还早,咱们姐妹索暗中跟随到底,我非要看看他们意图何为不可。”
话声方落,突然“咦!”地一声,失声急道:“梅妹快看,那不是妹?”
王寒梅神情一震,顺着仲孙双成手指处望去。
只见半里外一条纤小人影,疾如闪电飘风一般,打横里直向正自行走的蓝九卿、云姑扑去。
那条纤小人影距离蓝九卿、云姑二人尚有六五十丈距离,只见蓝九卿已自如脫弩之矢般飞⾝上,战作一团。
云姑虽也匕⾝跟卜,但即伫立一旁,并未动手。
二人惊喜之余,齐齐脫口一声:“快走。”
⾝形更疾,捷如两缕轻烟,飞飘赶去。
那条纤小人影果然正是陆菱,她自一个人儿离开汴梁后,发誓要趁这汴梁之约以前的一段时⽇,找着蓝九卿、云姑二人。
她満腹心事,‘腔怒火,一阵盲无目的的狂奔,竟被她误打误撞地也走了山南向北之路。
虽然她走的那条路,距离蓝九卿、云姑二人甫自踏上的那条官道,仍有半里之遥,但是她目力超人,就在蓝九卿、云姑二人携手甫上官道之际,便被她一眼瞥见。
“踏破铁鞋大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鬼使神差、冤家路狭,仇人见面自然地分外眼红。
陆菱怒火中烧,杀机狂炽,哪还顾得大⽩天里官道上行人熙攘。
尽展⾝形飞驰赶去。
五十余丈便自一声娇叱:“好一对狗男女,还不与我站住。”
⽟掌翻飞,化影千百,狂飚阵阵,凌厉绝伦地飞扑而上。
蓝九卿、云姑二人做梦也料不到陆菱会追来此处。
人耳娇叱,二人心中猛地一震。
云姑到底心虚,花容为之失⾊。
蓝九卿却是飞快地松开云姑柔荑,狞声说道:“云妹你且.在此稍待,候我收拾了这个丫头咱们再行上路。”
一声桀桀怪笑,飞⾝上。
这是他和陆菱的第二次朝面,昔⽇第一次受挫于陆菱之后,他便返回山,精练功力,誓必将陆菱横施辱凌,击毙掌下,哪知重下江湖,遍寻陆菱绝不着,遂将満腔仇恨移在柳含烟⾝上,因为他以为没有柳含烟横里在爱,仲孙双成早已为他所有,断不会让他费尽手脚,劫掠仲孙双成,复遭陆菱救去,留下那引为平生奇聇大辱的挖国之恨:谋害柳含烟未遂。“北邙”事后,他又三次由山潜出,风闻柳含烟⾝死“北邙”万丈深渊,得意狂喜之余,以为宇內除几位仙侠外,再无敌手,大呵唯我独尊地横行一世,快意恩仇。
他自遇云姑后,虽然他已恶稍改,有意向善,但那向善之⽇却适在⻩山之会以后,而且此一刻这恨之人骨的仇人,狭路相逢,使他那稍敛的凶残个,与杀机仇火一齐燃起。
一上来他便狠歹毒地暗将歹毒霸道无伦的“煞尸熹”渗⼊“六神通”成名绝技“流云十式”之中,片片掌影,夹带阵阵刺骨寒风,扑鼻恶臭,齐向陆菱周⾝大⽳罩去。
他恨透了陆菱,直想一掌把陆菱击毙,然后再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他心知陆菱功力超绝深厚,并非易与,故而使他更是用尽毕生功力,一招一式无不是凌厉绝伦的杀着。
陆菱自然也恨透了他,虽然他并未如愿以偿地对狄映雪施以辱凌毁容,但其心其行已是可诛。
陆菱目睹蓝九卿⾝法掌势也自不由暗暗一惊,心知他已非昔⽇吴下阿蒙,功力又不知较昔⽇精进多少,功随意动,暗暗地已将功力凝⾜。
⾼手过招,疾如闪电,更何况:二人俱是字內有数之绝顶⾼手。
倏忽已是三十余招过去。
两团人影,闪电错,四溢凌厉掌风,阵阵恶臭,起満天飞砂走石,风云变⾊声势骇人,周围十丈內更是无法立⾜。
蓝九卿提⾜“煞尸熹”无奈却奈何陆美不得。
陆菱师门绝招频施,确也一时无法占得上风。
云姑樱口紧闭,花容失⾊地位立一旁,圆睁妙目,凝注斗场霎也不霎一下。
她虽出⾝武林之家,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她几乎停止了呼昅,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一颗心几乎脫腔而出。
要是以前,她该担心陆菱的胜败,而今,她已变了一个人儿,使她担心万分、紧张绝的是蓝九卿的安危。
起先,她尚有些心虚,她不敢正视陆菱一双怒火噴、神光湛湛的妙目。
然而数十招后,当她看到陆菱那种置蓝九卿于死地而后甘心的打法,心虚渐渐地变成了愤怒,一双妙目中,仇恨之火越来越盛,花容也渐蒙上一层寒霜,一对细眉也自⾼⾼挑起,神态直噬人,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她与蓝九卿一般地痛恨陆菱,她认为陆菱是她和蓝九卿二人大好前途的障碍,有如康庄大道上放置一片荆棘,陆菱有心拆散他们,要毁灭他们,要想和蓝九卿美好甜藌地终此一生,必须先除去这些可恨的阻力。
她更恨自己功力不逮,否则她早已且与檀郞联手齐攻,除去这第一个障碍。
突然一声震天大响,场中两条人影一合即分。
蓝九卿一个⾝形如断线风筝般滚翻而起“砰!”地一声,坠落五丈以外。
紧接着,陆菱一声娇叱,如影随形,飞掠而至,黛眉倒挑,妙目含煞,⽟手一扬,方待劈下。
蓝九卿一声凄凉长叹,闭目待毙。
云姑混⾝一顿,心胆裂,嘶声一声凄厉狂呼:“姐。”
陆菱心中一软,手上不由一窒。
云姑已自状如狂疯,飞奔而至,一把抱着蓝九卿,微转螓首,流泪说道:“你要杀就先杀了我吧,要不就⼲脆把我们一齐毙在掌下。”
蓝九卿⾝形一颤,感动得两眶热泪夺眶而出。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落泪,但旋即又目凶光地狞笑说道:
“丫头,你杀啊!我们生不同时,死愿同枢,你下手吧,少爷蹙蹙眉头算不得山门下,不过你若让少爷今⽇留得命在,⽇后总有你好瞧的…”
“住口!”陆菱本已为云姑拼⾝忘己的真情流露所感动,心头一软,下不得手,人耳蓝九卿这句凶态毕露的话儿,蓝九卿种种恶行一齐浮上了脑际,娇叱一声,妙目含煞,黛眉倒剔地狠声说道:“像你这种罪大恶极之人,留在世上,势将为武林增添无穷祸害,姑娘索成全你们吧。”
暗一咬牙,二次扬掌。
云姑一声绝望嘶呼:“陆菱你好狠。”
陆菱恍若未闻,冷哼一声,⽟手猛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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