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怪侠欧阳德
关山月没再说什么,欧智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两人之间顿时陷⼊了一片静寂。
这份静寂令人不安,也令人有点尴尬。
孙美英打破了这片静寂,她向欧智说话:“欧姑娘收拾细软去了,智老该去看看,还有,要遣散府上这么多男女下人,也得费一番工夫,智老忙,我跟这位就不多打扰了,该告辞了。”
她是位有心人,早点走,免得都再尴尬下去。
关山月本就坐不住了,孙美英还没站起来,他先站了起来:“芳驾说得是,你我是该告辞了。”
欧智忙站起,道:“两位怎么能这就走,不盘桓两天也吃顿饭,让我⽗女聊表寸心…”
孙美英这才站起:“彼此都不是世俗中人,这位跟我也有要事待办,智老就不要客气了。”
欧智一脸后悔⾊,道:“怪我,怪我,都怪我…”
他认为都是他造成了尴尬,使得关山月跟孙美英坐不住了,是为这,但只有一半,另一半是因为关山月跟孙美英还有要事待办。
虽然有一半是为这,可也不能承认。
孙美英道:“智老这么想就不好了,这位跟我真是有要事待办,不能耽误过久。”
欧智脸上的后悔⾊刹时不见了,道:“芳驾谅宥,实在是大恩不敢言谢,怎么说老朽⽗女也该略表心意,唯恐因为老朽孟浪,冒失,使得两位不愿多留,既然两位真有要事,不能耽误过久,老朽⽗女不敢再留,这就恭送两位。”一顿,向⽩净管家:“禀知姑娘,两位恩人要走了。”
⽩净管家应声而去。
孙美英道:“智老真是,欧姑娘正忙…”
欧智道:“不过是收拾些东西,算什么忙?再忙也该出来恭送两位。”
说完了话,抬手往外让。
关山月、孙美英都没再说什么,相偕往厅外行去。
欧智送客外行,两名男仆紧跟在后。
出了待客大厅,大姑娘由⽩净管家陪着赶到了。
大姑娘虽然窘迫、尴尬、难过,适才藉个因由避开了,但此刻还是出来送客了,神⾊已经看不出什么了,还说了几句挽留的话,孙美英答了话,她说的跟刚才对欧智说的一样。
就这么说着话,宾主出了宅院大门。
谁都没再说什么,客人走了,主人就送到这儿了。
望着关山月、孙美英不见,欧智带着女儿跟⽩净管家,两名男仆很快进去了,又关上门。
走得看不见欧家宅院了,孙美英说了话:“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个所请,仔细想想,天下⽗⺟心,也真难为了他。”
关山月只说了两个字:“是的。”
别的他能说什么?
孙美英看了关山月一眼:“我知道你很为难,只是,这么一来,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关山月道:“芳驾是说…”
孙美英道:“不知道他会不会听你的,遣散下人,携女远走⾼飞。”
关山月道:“我认为他会。”
孙美英道:“是么?”
关山月道:“他只这么一个女儿,爱女心切,把女儿看得比他的命都要紧。”
孙美英道:“这倒是,他自己要留下来还债,要女儿跟你我走。”一顿,道:“那就好,你我可以放心了。”
关山月没有说话,
孙美英又道:“只是,你我没有等他⽗女走了之后再走,你看,他⽗女来得及走么?”
关山月说了话:“芳驾是说…”
孙美英道:“来的这些个,都是巨凶大恶、狠角⾊,仇没能报成,锻羽而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再来。”
关山月道:“芳驾放心,短时⽇內那些人不会再来,他⽗女来得及走。”
话落,忽然停步。
孙美英也忙停了步,道:“怎么了?”
关山月凝目前望,道:“芳驾请往前看。”
孙美英转脸向前,凝目往关山月所望处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不由为之一怔。
前后没多远,十几二十丈处路上,横七竖八倒着一片,关山月跟孙美英眼力都过人,看得出来,那不是别的,是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算算总有十几个之多,一个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孙美英忙收回目光:“怎么回事?”
关山月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十几二十丈距离?在关山月跟孙美英算什么?腾⾝一掠就列了。
到了近前,孙美英又一怔,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地上这十几个,就是齐集欧家宅院前,找欧智寻仇的那近二十个巨凶大恶、狠角⾊,如今不但都一动不动,而且连一丝气息也没了,都死了。
不久前才见着,如今竟成了一具具的尸体,而且⾝上都没有外伤。
孙美英为之惊讶:“这是…”
关山月道:“都死在了人手里。”
孙美英道:“⾝上都没见外伤。”
关山月道:“遭人以重手法震断了心肠,或以指力截断了喉管。”
孙美英道:“没见那两个穿黑⾐骑马的,跟两个老者。”
关山月道:“或许他四人走的不是这条路。”
眼前只这么一条路,一边往“四川”一边往“陕西”关山月跟孙美英如今是往“四川”方向去,关山月说“走的不是这条路”就是说住“陕西”方向走的路,关山月跟孙美英的来时路。
孙美英道:“这会是谁?竟能将这些人都伤在手底下,⾜证是个厉害⾼手。”
关山月微微扬声:“这就要问崖上那位了!”
崖上?
路边紧挨着一处奇陡如削的峭壁,⾼有几十丈,过半处长満了树丛、藤蔓,相当茂密。
孙美英闻言忙抬眼上望,什么也看不见。
要是有人躲在那茂密的树丛、藤蔓里,是看不见。
就在这时候,一声震人耳鼓的冷笑,从那峭壁⾼过半处,即茂密的树丛、藤蔓里传出:“你的听力不错!”
随着这话声,从那茂密的树丛、藤蔓里落下一个人来,疾加飞星殒石,刹那间着了地,落在了关山月跟孙美英眼前。
关山月跟孙美英只一眼就知道这是谁了。
从头到脚、⽪帽、⽪袄、⽪靴,都反穿、反戴,⽑朝外,活像只⽩⽑大绵羊。
鼻梁上架一付琉璃眼镜,手里提着一人⾼旱烟袋,杆耝,锅大,杆儿有儿臂耝细,锅儿有人脑袋大小,通体乌黑,杆儿不知何物制成,锅儿不知何物打造。
真是出洋相!
欧智说,他那胞兄,有“怪侠”之称的“大烟袋”欧德,不就是这么个怪人么?
欧智也说,兄弟之间几十年没有来往,如同陌路,不知道他那兄弟今在何处,没想到却在这离欧家宅院不远的地上碰上,关山月、孙美英大感意外。
欧智这么多仇家都横尸此处,而且显然都是死在欧德之手,这又意味着什么?
知道眼前是什么人就好说话,孙美英想说话,只是她是关山月没说话,遂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欧德隔着琉璃眼镜打量了关山月、孙美英一眼,说了话,冷然道:“走这条路,从此地经过的这么多个,只有你听见我蔵⾝崖上,⾜证你的听力最好,也就是说,你的功力最⾼。”
关山月说了话:“夸奖,只能说我较为仔细,较为用心。”
欧德目光一凝:“这里有这条路,但这条路却少人走,如今你二人跟这些人都走这条路,莫非也都从一处来?”
关山月道:“不错。”
欧德琉璃镜片后的一双老眼里,寒芒一闪:“从一个姓欧的住处来?”
关山月道:“不错!”
欧德琉璃镜片后的两眼里寒芒暴,一声厉喝:“你俩也纳命来!”
话落,抬手,人⾼大烟袋离地而起,那人头大的大硕烟袋锅,带着一阵劲风直点关山月心窝,可也把孙美英罩在了里头,疾如闪电!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欧德只这么简单、平常的一招,几丈方圆之內,都难逃难躲他那大烟袋锅。
直点心窝,地上那些人想必都是这么死的,都没能躲过大烟袋锅那锅重逾千钧致命一击。
关山月上前一步,让孙美英落后他一步,抬掌一封,正封住了那大烟袋锅。
关山月没动。
欧德的右臂却震动了一下,他-怔,-双老眼里寒芒外:“你果然是这些个里功力最⾼的。”
他右腕微沉,就要变招。
关山月说了话:“德老是不是太鲁莽了些?”
欧德一怔收势:“德老?”
关山月道:“你老不是有‘怪侠’之称的欧德么?”
欧德点头,傲然:“不错,我就是欧德。”
关山月道:“那么,尊称你老一声德老,应该没有错。”
欧德冷然道:“错了,我不喜这称呼,我也不认识你二人,⼲脆就是你我。”
真是个怪人。
关山月道:“恭敬不如从命…”
欧德道:“你敢说我鲁莽?”
关山月道:“我说你鲁莽是有道理的。”
欧德道:“你还有道理?你行什么道理?只要你能说出道理,我就低头认错。”
怪是怪,倒是个讲理的人。
关山月一指地上尸体:“这些人都是死在你手?”
欧德点头:“不错。”
关山月道:“这些人跟你何怨何仇?”
欧德道:“这些人跟我无怨无仇,”
关山月道:“这些人既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下这种狠手?”
欧德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关山月道:“就因为这些人跟令弟欧智有仇?”
欧德道:“这些人跟欧智有仇,我不管,种什么因,收什么果,那是欧智自找的,我管的是这些人找欧智寻仇。”
这是什么说法?
关山月道:“你这话不通。”
欧德道:“我这话怎么不通?”
关山月道:“今天这些人来找令弟寻仇,难道就不是昔⽇种因,今⽇收果,令弟自找的?”
欧德道:“当然也是!”关山月道:“那你…”欧德道:“今天这些人敢齐来找他,就表示他跟以前有所不同了,已经不是以前的欧智了,所以我才伸手。”
关山月道:“据我所知,你兄弟多少年不来往,如同陌路。”
欧德道:“没听我说么?欧智跟以前不同了,已经不是以前的欧智了。”
关山月道:“我明⽩了,你不管以前的欧智,只管如今的欧智。”
欧德道:“不错,”
关山月道:“你又怎么知道,欧智跟以前有所不同,已经不是以前的欧智了?”
欧德道:“我当然知道,若欧智还是以前的欧智,这些人断不敢齐来找他寻仇。”
关山月道:“欧智跟以前有所不同,不是以前的欧智,原因不是只有一样。”
欧德道:“对欧智来说,都只有一样,那就是不够很了,不够狠了就是不够坏了,只要他不够坏了,就是跟以前有所不同,已经不是以前的欧智了。”
关山门道:“所以你才管。”
欧德道:“不错,但是我却来迟了一步,苍天没给他回头的机会,或许他造的罪孽太重,⾜为后来者戒!”
关山月道:“你来迟了一步?”
欧德道:“这些人已经都踏上了归路,作鸟兽散了,不是已经报仇得手了么?”
关山月道:“我又明⽩了,所以你杀了这些人,只要是让你碰上的,一个不留。”
欧德眉宇间泛现煞气,凛人:“不错!”
关山月道:“只要是从欧智住处来的,也一个不留?”
欧德道:“不错。”
关山月道:“那没走这条路,没让你碰上的呢?”
欧德道:“那是他命大些,就让他多活些时间,不过,多活不了多久,我会在最短时⽇內,一一找到他。”
关山月道:“所以你也要杀这位跟我?”
欧德道:“你明⽩了。”
关山月道:“我明⽩,你不明⽩,难道走这条路,又是从欧智住处来的人,都是去找他寻仇的?”
欧德道:“这就是让你说我鲁莽的道理所在?”
关山月道:“如今你也明⽩了。”
欧德道:“你二人跟这些人一样,走的是这条路,也跟这些人一样,是从欧智的住处来,不是跟这些人一样,是去找欧智寻仇,还能⼲什么去?”
孙美英说了话:“难道就不能是去管闲事,救你那兄弟的?”
欧德目光一凝:“是去管闲事,救欧智的?”
他还是说“欧智”不说“我那兄弟”
或许,他认为欧智已经不是以前的欧智了,还没有到让他満意的程度。
孙美英道:“难道不对?”
欧德道:“据我所知,江湖上、武林中,还没有会管这个闲事,救欧智的人。”
可见以前的“二烟袋”欧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关山月说了话:“怎么没有,你不就赶来了么?”
孙美英道:“对!”
欧德道:“我不同,我是认为他跟以前有所不同,已经不是以前的欧智了。”
关山月道:“这位跟我是半路上听说赶来,发现他打算先遣散府里男女下人,然后再一一偿债,不累及无辜这一念善心,所以管这个闲事,伸手救他。”
欧德道:“怎么说?他打算先遣散家里的男女下人,然后再一一偿债?”
关山月道:“不错。”
欧德老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道:“我没有来错,他是跟以前有所不同了,已经不是以前的欧智了…”一顿,接问:“他是不是如愿先遗散下人了?”
关山月道:“他让管家出来求这些人,这些人不答应,只许遣散男仆,女子一个都不许走。”
欧德道:“这是为什么?”
孙美英道:“还用问?想也知道!”
欧德老眼寒芒暴:“这些人还不该死么?该万死!”
孙美英道:“没人说这些人不该死,没人怪你杀这些人,是怪你鲁莽…”
欧德道:“这些人该死,该万死,你二人自也一样!”
孙美英双眉一扬:“跟你说了半天了,难道你没听见?”
欧德道:“我听见了,字字听的清楚,”
孙美英道:“那你还…”
欧德道:“那是你二人说的。”
孙美英道:“我明⽩了,你不信。”
欧德道:“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江湖上、武林中,还没有不贪生怕死的人!”
孙美英脸⾊变了。
关山月适时道:“你我已经过了一招了,就凭我那一招,你认为有必要编假话哄骗你么?”
孙美英道:“用脑筋想想。”
欧德没说话,可也没动手。
孙美英道:“这是这位有本事防⾝,不然这位跟我不就跟地上这些人一样了么,说你鲁莽,难道错了?”
欧德说话了,说的却是这么一句:“你我不过只过了一招。”
孙美英两眼猛睁:“你怎么是这么个人?还称侠?”
关山月道:“那就再过两招看看,看看我是不是需要编假话求活保命。”
欧德没说话,却出了手,又是大烟袋锅闪电般疾点关山月心窝,又是简单、平常的一招。
同样的一招,威力可不一样了,这回带着的劲风吹起了关山月的⾐袂,吹得孙美英秀发飞舞、⾐袂狂飘,几乎站立不稳,这不是平常的一招。
这该是石破天惊的一招。
那大烟袋锅这一击,应该力不可挡,无坚不摧,恐怕山都会为之崩塌一角!
关山月神情一肃,也出手了,也还是那一招,指掌去封大烟袋锅。
只是,欧德这回没让关山月封住他那大硕无朋的大烟袋锅,突然变招,大烟袋锅由一变三,分点上、中、下三路。
威力不减,点势不变,大烟袋锅由一个增为三个,而且分取上、中、下三路。
哪是虚?哪是实?
哪是真?哪是假?
关山月也变了招,右腕微震,手掌竟也由一变为三,分别去封上、中、下三路袭来的三个大烟袋锅。
又是哪是虚?哪是实?
又是哪是真?哪是假?
欧德没再变招,一声冷笑,大烟袋锅硬关山月的右掌。
关山月也没变招,右掌硬大烟袋锅。
硬碰硬了!
刹时间,烟袋锅跟手掌接实。
未闻声响,不见劲气。
烟袋锅与手掌,都由三合而为一,抵在了一起。
牢牢抵在了一起,像是黏在了一起。
拼內力了!
关山月、欧德都神情肃穆,互相凝视,两双眼都不眨一眨!
好静,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未闻声响,不见劲气,但孙美英却感觉得到,关山月与欧德之间,力道四溢,得她站立不稳,不得不住后退出了好几步。
孙美英为之心惊胆战!
她没想到,这一招会变成了拼內力。
她知道,拼內力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分出胜负⾼下,胜的一方若不能拿捏得十分准,及时散力收手,败的一方非受严重內伤不可。
片刻工夫之后,关山月⾐袖起了轻颤,欧德却是右臂微抖。
关山月额上微。
欧德额上见了汗珠。
关山月右臂轻颤,⾐袖明显抖了起来。
欧德右臂抖得更厉害了,都能听得见声响?
关山月额上见了汗珠,
欧德额上的汗珠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大烟袋锅跟手掌突然分开了。
砰然一声,大烟袋锅落了地,砸碎了地上的石头,把地上砸了一个坑!
关山月缓缓垂下了右掌。
欧德老脸发⽩,须发抖动。
关山月脸⾊有点凝重,人相当平静。
孙美英⾼悬的一颗心落了下去。
她为什么会这样,关山月要是落败受伤,对她来说,应该是好。
也许是她总是关山月一边的,自然反应吧!
关山月说了话:“怎么样?”
欧德表情奇异,目光也奇异,紧盯关山月,也说了话:“你的修为,远远超过了你的年纪…”
关山月道:“这么说,不必再试了?”
欧德道:“不必,你为什么不伤我?”
关山月道:“我跟你没有仇。”
欧德道:“可是,我要杀你。”
关山月道:“那是因为误会。”
欧德话锋转了:“我来迟了一步,你二人呢?”
看来他是相信了。
关山月道:“这位跟我,来得不迟。”
欧德道:“你二人来得不迟?”
关山月道:“不错。”
欧德道:“你救了欧智跟他女儿?”
他女儿?不说我侄女儿!
关山月道:“不错!”
欧德道:“那么,这些人怎么个个全⾝而退?”
关山月道:“我伤了四个,这些人不敢再留,我不愿伤人太多,就让这些人走了。”
这是实情。
欧德道:“这些人不是已经报仇得手,作鸟兽散了?”
关山月道:“不是。”
欧德道:“那也没什么,论这些人往昔的作为,个个死有余辜。”
不免是为他杀了这些人找理由。
可是,据关山月跟孙美英的所见,以及听欧智所说的,恐怕也是实情。
关山月没说话。
欧德道:“你真救了欧智跟他女儿了?”
似乎还不放心。
关山月道;“欧家宅院已经离此不远了,你何不去看看?”
孙美英道:“这位让令弟尽快遣散下人,携女远走⾼飞,要去快去,迟了恐怕见不着他⽗女。”
欧德目光一凝:“这是…”
孙美英道:“令弟,这位跟我,都认为仇家不会死心,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卷土重来,令弟他悔恨往昔作为,只愿还债,不愿再欠新债,这位跟我只有劝他携女避仇。”
欧德目光一凝:“不会就算我去得早也见不着他⽗女吧?”
孙美英脸⾊一变,道:“令弟怎么没有提起,你是这么个人?你称得什么侠…”
关山月道:“芳驾,这倒没什么,事关手⾜至亲,难免特别慎重…”一顿,向欧德:“要是真如你所疑,这位跟我还会让你去看看么?而且,就你我试了两招的结果,这位跟我也没有必要非让你相信,不是这些人一路,而是救了令弟⽗女不可,是么?”
还真是!
脑筋再不济的人,也应该能悟出这个道理来了,除非他不讲理,不愿去悟这个理。
欧德道:“只要你二人真救了欧智跟他女儿就行了,我不必去看了,你二人可以走了!”
许是悟出这个道理了。
可是还真是怪,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关山月没动,道:“智老悔恨往昔的作为导致兄弟如同陌路,多少年不相往来,引为此生一大憾事: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智老也已经大彻大悟了,你既为救他⽗女来到此地,近在咫尺,就不能赶去兄弟见个面么?”
关山月却一念善心,还要做好事,要撮合这对老兄弟手⾜团圆。
欧德神⾊微冷,道:“不必了,这么多年不见、不来往,已经习惯了!”
好,让关山月碰了个钉子。
关山月倒没怎么样。
孙美英可忍不住了,⾼扬了柳眉,圆睁了杏眼:“你究竟称得什么侠?以往你不认这个兄弟还有可说,如今智老已经大彻大悟了,也悔恨兄弟如同陌路,多年不相往来,你都到他家门口了,还不肯去跟他见个面,怎么,他会辱没你这个称侠的兄长么?”
欧德脸⾊也变了:“反正姓欧的家务事,外人管不着!”
孙美英一听这话更火,脸⾊大变,就要发作。
关山月拦住了,道:“芳驾,他说得是,这是他兄弟间事,你我可以进言,但不能相強,走吧!”
孙美英忍住了,跟关山月正要走。
欧德忽然烟袋一抬,拦住:“慢着!”
关山月跟孙美英停住了。
欧德目现寒芒,紧盯关山月、孙美英:“你二人这是走这条路去?”
孙美英没答理。
关山月道:“正是。”
欧德一指关山月、孙美英背后的来路:“你二人这是走这条路来?”
孙美英仍没答理,
关山月道:“正是。”
欧德道:“路只有一条,从‘陕西’到‘四川’,你二人从‘陕西’什么地方来?”
关山月道:“‘西安’‘留村’。”
欧德老眼寒芒外:“‘西安’‘留村’?”
关山月道:“正是。”
欧德道:“你二人到过‘西安’‘留村’,是从‘西安’‘留村’来的一男一女。”
这是说…
孙美英抢着说了话:“也是,怎么样?”
欧德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孙美英道:“难不成你也想要什么‘子房宝典’?”
欧德道:“你这是多此一问!”
怎么会有这种事!
孙美英气得脸⾊又变了,戟指欧德:“这位跟我救了你兄弟⽗女,你连个谢字都没有,反倒跟这位跟我要起什么‘子房宝典’来了…”
欧德道:“你二人救的是他⽗女,我要‘子房宝典’,两回事,他⽗女欠你二人,我不欠。”
孙美英又戟指:“你还算人…”
关山月抬手拦住,道:“你的修为在江湖上、武林中,已是少有敌手,还要‘子房宝典’?”
欧德道:“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
关山月道:“留侯不是个习武的人。”
欧德道:“张子房练剑、练气,两者皆有大成。”
关山月道:“你是说,‘子房宝典’就是留侯练气、练剑,两者大成之秘笈?”
欧德道:“难道你不知道?”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
欧德道:“凡知道‘子房宝典’的,都知道。”
关山月道:“看来只有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件事…”
欧德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关山月把欧智茶棚要夺“子房宝典”的事说了。
听毕,欧德冷然道:“怎么,欧智他也夺过‘子房宝典’?”
关山月道:“不错。”
欧德道:“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他也配!”
孙美英道:“我看他比你配。’
欧德像没听见,道:“你跟我说过,只是让我知道欧智也曾经要夺,让我知道‘子房宝典’人人想夺?”
孙美英道:“只是让你知道,你不如你兄弟。”
欧德仍然听若未闻,
关山月说了话:“只是让你知道,留侯当初没有遗留什么‘子房宝典’。”
欧德道:“是么?”
关山月道:“智老信了。”
欧德道:“欧智容易骗,我不容易骗。”
孙美英道:“所以说你不如你兄弟,你甚至不如你侄女儿。”
欧德还是像没听见。
关山月道:“这么说,你是不信?”
欧德道:“你多此一问。”
关山月道:“也就是说,你非要从这位跟我手里,夺什么‘子房宝典’不可了?”
欧德道:“你还是多此-问。”
关山月道:“对你来说,多此两问要比少此两问好。”
欧德道:“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给你机会,让你三思,也是提醒你,这种事该不该,能不能做。”
欧德道:“不妨告诉你,我也是追那一男一女来的,既然那一男一女就是你二人,这是天意,‘子房宝典’该归我,我岂肯失之臂,当面错过?也不敢违背天意。”
孙美英道:“煞星罩命,在劫难逃,我看天意是让你伤在此地。”
欧德脸⾊变了一变,可就是不理孙美英。
关山月道:“就因为那一男一女是这位跟我,你也要下手抢夺?”
欧德道:“那一男一女是你二人怎么样?那一男一女是你二人正好。”
关山月道:“也当真不念这位跟我,救你兄弟⽗女之情?’欧德道:“我刚说过,他是他,我是我,你二人救的是他⽗女,不是我,你二人救他⽗女,我要夺‘子房宝典’是两回事。”
孙美英道:“这种人不配称侠,本就不是人,你不用再为智老⽗女苦口婆心了,没有用的。”
她知道关山月的用心。
关山月道:“那就真如这位所说,煞星罩命,在劫难逃,天意要你伤在此地了。”
欧德冷笑:“你真以为试那两招,就分出你我的胜负⾼下了?”
关山月道:“看来难免要多试几招。’
欧德道:“当然,‘子房宝典’比什么都要紧。”
关山月道:“比几十年的修为、得来不易的名声,甚至命,都要紧?”
欧德道:“你太罗唆了。”
孙美英道:“我有同感,不用费⾆、费心了,你我还有正事待办,这种人少一个,对江湖、对武林都好!”欧德两眼突然厉芒暴,道:“我忍你许久了,你头一个死!”
大烟袋一举,当头就砸!
孙美英知道挡不住,接不下这一砸,她只有忍气闪退。
岂知大烟袋突然一长,孙美英虽然闪退,却仍没能脫出大烟袋的致命威力范围,大硕的烟袋锅带着千钧力,強劲风,向着她当头砸下。
关山月横跨一步到了,凝七成力,一掌拍出,正中大烟袋锅。
闷雷似的一声响,大烟袋锅落势走偏,往一旁去。
欧德⾝躯震得一晃,为之心惊,想沉腕变招,烟袋锅既大又重,加上关山月的七成真力,他竟收不回来,只能让烟袋锅停住斜之势。
就这工夫,关山月举步跨前,又一次凝力七成,一掌劈向烟袋杆。
这一掌是劈,不是拍。
欧德勉力好不容易停住烟袋锅的斜之势,哪还有力或动、或收大烟袋躲这一掌?
“喀喳!”一声大响,那通体乌黑、儿臂耝细,不知是何物制成的烟袋杆,竟遭关山月力凝七成的一掌,硬生生劈断!
大烟袋锅砰然落地,地⽪为之颤动。
欧德手里握着半截断烟袋杆,震得一连退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为之骇然,眼圆睁,须发抖动,连话声都起了轻颤:“你、你、你能断我的‘苗疆’铁竹烟袋杆!”
原来他这通体乌黑,儿臂耝细的烟袋杆,竟是“苗疆”铁竹制成。
“苗疆”铁竹产自“苗疆”普天下也只有“苗疆”产这种铁竹。
顾名思义,可知其竹硬坚如铁,一般刀剑动不了它分毫,而且它韧特大,从它可以支持那么大、那么重一个烟袋锅,就可想而知。
如今竟让关山月一掌劈断了,难怪欧德为之骇然。
孙美英惊魂甫定,惊怒接话:“我就说你煞星罩命,在劫难逃,天意要你伤在此地。”
欧德颤声道:“后生,这烟袋是我成名兵器,跟了我几十年…”
关山月道:“要紧?”
欧德道:“当然!”
关山月道:“心疼?”
欧德道:“废话!”
关山月道:“比‘子房宝典’要紧?”
欧德没说话,浑⾝俱颤,簌簌作响。
孙美英道:“天作孽,犹可救,自作孽,不可活!”
欧德厉喝:“住口!”
一口鲜⾎噴出,⾝躯一阵晃动。
这是因为心疼,也气急攻了心。
孙美英道:“难道我说错了你?片刻工夫之前,这位是怎么苦口婆心说你?你一句也听不进,为两字贪婪,不顾救弟之情,不惜杀人,非要抢夺一个子虚乌有之物,不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本不是人,少一个,对江湖,武林都好!”欧德⾝躯又是一阵颤抖,也又是一次听若无闻,他转望关山月道:“你又一次可以伤我没伤我,为什么?”
关山月道:“头一次是念你因手⾜至亲,特别慎重,这一次也是念你是智老的兄长。”
孙美英道:“总而言之,都是为了你兄弟,你都已经到了门口,却还不愿意去见他一面,让兄弟和好,手⾜团圆,你惭愧不惭愧?”
欧德没说话,⾝躯颤抖加剧。
恐怕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关山月道:“你可以走了。”
欧德嘴张了几张,终于说出话来了,话声也带着颤抖:“欧德从此退出江湖,从此再也没有‘大烟袋’这一号了!”
他转⾝走了,步履虽然不慢,但却相当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