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骆马湖滨
风静了,雪也止住了些,可是这个湖已经冻成了一面镜子,四下都是雪,湖里结了老厚的冰。
一只抖索着的夜鹰从湖边一丛矮树下飞出,往湖面上一落,他打了个滚,忙又振翅飞了回去。
这是“骆马湖”宁静的雪景。
“好俊的扁⽑畜生。”
湖边一座庞大的茅草棚子里,传出了一个带笑的苍劲话声,中气充沛,劲道十⾜,檐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了。
这座草棚子有两个后窗对着“骆马湖”一个紧紧地关闭着,一个则被⾼⾼地支开着。
对着这扇窗旁,有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壶酒,几味小菜,桌边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是个⾝材矮小,⾚红脸,长眉细目的秃顶老者。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宽大的夹袍,外面罩了一件⽪坎肩而已,而且毫无冷意。
女的,是位年华双十的绝⾊姑娘,人长得清秀,像一株雪里寒梅,⾼雅,大方。
她则穿一⾝轻裘,外加一袭披风,温柔之中微带人的英气,娇弱之中也微透着刚健。
关闭着窗户旁,也置放着一张方桌,那儿也有一个人独据一席地自斟自饮,清闲而惬意。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青⾊的袍子,人长得⽟面朱,长眉凤目,算得上是风神秀绝,罕见的美男子。
可惜的是,他嘴太薄了些,而且那一双斜飞⼊鬓的眉梢,也隐隐地透着一股懔人的煞气!
他,偶而向一男一女的那一桌投过一瞥,而这一瞥,在那位姑娘的⾝上停留的时间较为长一点。
偌大一个草棚子里,桌子倒不少,人却只有这么三个,再有,就是缩在一旁烤火的伙计了。
很显然的,刚才那句话是那位秃顶红脸老者说的,他手中举杯,一双亮如闪电的眼,正望着室外湖心。
听,穿轻裘的姑娘含笑接了口:“可不是么?湖⽔都结了冰,这时候那还有鱼儿可寻,他要是再飞出来几次,就非被冻僵不可。”
秃顶红脸老者微微点头,道“十妹说得不差,禽鸟没有灵,一傻如此还有可说,可是⾝为万物之灵的人,有时候竟也比禽鸟还傻,这就令人不能不头摇长叹了。”
穿轻裘的姑娘螓首微颔,道:“三哥说得是,禽鸟是不知不可为而为之,人则往往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愚至此,怎不令人感叹。”
就在这时候,那只黑鹰又冲林而出,秃顶红脸老者抬手往外一指,忙道:“十妹,快看,它又…”
那穿青⾊的年轻人眉梢忽微扬,有意无意地抬了抬手,湖面上那只落在冰上的黑鹰忽地一个滚翻,寂然不动。
秃顶红脸老者轻叹一声:“果然,十妹,它完了…”
穿轻裘的姑娘怔了一怔,道:“奇怪…”
秃顶红脸老者收回目光问道:“十妹,什么事奇怪?”
穿轻裘的姑娘抬起那欺雪赛霜,晶莹如⽟的⽟手往外一指,道:“三哥,我以为它不是饥饿所为,也不是耐不住寒冷而死的。”
秃顶红脸老者讶然说道:“那么十妹以为它是怎么死的?”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请看,它若是因前二者而死的,从林內飞冲而出,余力未尽,它应该往湖心滚翻才是,怎么会向旁边滚了一滚呢…”
秃顶红脸老者道:“莫非是风吹…”
穿轩裘的姑娘道:“三哥,它从林內飞出来是顺风。”
秃顶红脸老者凝目向外一看,立即点头说道:“不错,是顺风,那么十妹以为它是”
穿轻裘的姑娘道:“它似乎被什么力量打了一下?”
秃顶红脸老者一怔,眼望湖面上那只死鸟良久,方始缓缓收回目光,然后把目光投向另一个窗下的青⾐年轻人。
青⾐年轻人正低头浅饮,毫无所觉。
而穿轻裘的姑娘适时开了口,低低说道:“三哥,你看那窗户上。”
秃顶红脸老者忙张眼望向窗户,纸糊的窗户上,有一个⾖大的破洞,圆圆,整齐如刀割。
他脸⾊一变,双眉刚扬,穿轻裘的姑娘已然急道:“三哥,别”
秃顶红脸老者道:“为什么,十妹,一只饥寒迫的禽鸟出来觅食,是招他了还是惹他了,他竟这般狠毒地杀了它…”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我比你还气愤,可是咱们得伪作小忍多想想。”
秃顶红脸老者道:“想什么,十妹!”
穿轻裘的姑娘道:“他那扇窗户是关着的,原没有丝毫破损窗纸,从窗里绝难看到窗外的情景”
秃顶红脸老者神情微震,道:“我明⽩了,十妹,还有?”
穿轻裘的姑娘道:“听音辨位在平常已属不易,一般⾼手也只能听出十丈左右,三哥请估计一下,从这后窗到那飞鸟毙命处有多远?”
秃顶红脸老者脸⾊一变道:“该在二十丈以上。”
“还有!”穿轻裘的姑娘道:“看破洞的形状,分明他是沾酒弹指,可是破洞四周毫无意,而且外面的风也不算小,他的真气、手法,堪称⾼绝…”
秃顶红脸老者脸⾊大变,道:“十妹,那难道就罢了不成?”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咱们何曾怕过事,但至少该先弄清楚他是世上的那一个,然后再谋取对策,三哥以为如何?”
秃顶红脸老者轻叹一声道:“十妹不但心细如发,而且遇事冷静,不但使我自叹不如,就连咱们几兄弟都算上,只怕也…”
穿轻裘的姑娘皱眉笑道:“三哥是怎么了,女儿家要不比男人家心细,那岂不…”
既重又厚的垂帘一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穿一⾝脏兮兮的儒服,文士装束,外罩一件破⽪袄,年轻在卅上下,⻩⻩的一张脸,猥琐得很。
赫然竟是那位落拓寒儒⻩先生。
他混⾝打哆嗦,一进门便喊道:“伙计,快给我打上一壶花雕,取取暖好赶路。”
嘴里说着,目光直扫在座之酒客,他看见那秃顶红脸老者与穿轻裘的姑娘时,便是微微一怔,不巧这时候那两位也看着他,他连忙把目光避了开去。
当他看见那穿青⾐的年轻人时,又是一怔,虽然那穿青⾐的年轻人没看他,可是他也很快地移开了目光,转⾝去烤火了。
这时候穿轻裘的姑娘已向着秃顶老者低低地说道:“三哥,你看这个人…”
秃顶红脸老者淡然一笑道:“大哥的同行,可是他比大哥的运气差些,怀才不遇,考场意失,一介落魄寒儒而已。”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没看见他刚才那异样神情?”
秃顶红脸老者道:“什么时候?”
穿轻裘的姑娘道:“就在他看见咱们的时候。”
秃顶红脸老者头摇说道:“我没留意,怕是十妹看错了?”
穿轻裘的姑娘微摇螓首,道:“不!我看得清清楚楚。”
秃顶红脸老者道:“那也许他见咱们开着窗户而坐,感到诧异…”
这时候,伙计捧着酒菜走过去问⻩先生道:“这位客人坐那儿?”
⻩先生转⾝站起,抬手一指道:“就是那张桌子吧。”
他手指处,是一个避风的角落,那儿也有一张桌子。
伙计忙把酒菜端了过去,然后又去烤他的火了。
也许是烤过火了,⻩先生已经不像刚才进门时那般混⾝打哆嗦,那么冷了,他踱着四方步走了过去。坐定,自斟一杯,一仰而⼲。
穿轻裘的姑娘眉锋微微一皱,道:“好喝像,原来还是个酒徒…”
秃顶红脸老者双目一睁,笑道:“十妹,酒徒有什么不好,古来文人那一个不跟酒结缘的?没想到他也是我的同行,我倒要…”
只听⻩先生头摇幌脑,轻声哼道:
“君不见⻩河之⽔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堂明镜悲⽩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莫使金樽空对月。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不⾜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与尔同销万古愁…”
秃顶红脸老者意兴飞扬,击掌轻喝:“好,好,知音难遇,知音难求,说不得我要…”
穿青⾊的年轻人嘴角泛起一抹冰冷、鄙夷不屑笑意。
适时,⻩先生头摇一笑接着说道:“喝酒有什么不好?真是,在这浊世,醒时不若醉时好,且听那句与尔同销万古愁?只有一杯在手,便有万种忧愁也要化为乌有,尤其三分醉意之后,飘飘然,浑陶陶,有登仙之概,忘物忘我,这又岂是局外人所能领略得到的?酩酊时,或纵声长笑,或放声悲哭,真情流露,我辈本⾊,其洒脫,其豪放,又非一般人所能及…”
秃顶红脸老者忘形大呼:“⾼绝,好绝,年轻人…”
穿轻裘的姑娘一把扯住了他,他住了口,可是来不及了,⻩先生一偏头,向着这边问道:“老人家莫非呼唤区区在下?”
秃顶红脸老者只得点头说道:“正是…”
⻩先生跟着又是一句“老人家有何见教?”
秃顶红脸老者赧然一笑,忙道:“不敢,我静聆⾼妙之论后不觉忘形…”
⻩先生倏然而笑,道:“闻此论而忘形者,必吾之同好也,老人家,然否?”
秃顶红脸老者将头连点,道:“然,然,然,我生平无他好,唯爱杯中物…”
⻩先生轻击一掌道:“果然同好当面,风雪逆旅,湖边小肆,得遇一同好,区区在下不枉此行,酒怀堪慰,我请教…”
秃顶红脸老者忙道:“阁下如不嫌弃,敢请移⽟共谋一醉。”
⻩先生大笑而起,狂态毕露:“固所愿也,未敢请耳,我辈中人讲究的是癫狂不拘,豪迈不羁,老人家何言嫌弃二字,伙计,把我的杯箸酒莱移过来。”
破袖一拂,径自走了过来。
秃顶红脸老者连忙站起相,拱手笑道:“阁下,请坐,请坐。”
亲自拉过了一把椅子。
穿轻裘的姑娘连连地皱着黛眉,但她却没说话。
⻩先生行近一拱,道:“老人家,你我虽萍⽔相逢,但却一见如故,世俗间的客套话我不说了…”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阁下适才说得好,我辈中人讲究的是癫狂不拘,豪迈不羁,既如此,何须世俗中之虚假客套?”
⻩先生点头说道:“老人家诚乃区区生平仅遇…”
目光一转,落在姑娘⾝上,道:“这位是…”
秃顶红脸老者忙道:“舍妹,姓柳。”
⻩先生举手一拱道:“原来是柳姑娘与柳老人家…”
穿轻裘的姑娘只得答了一礼。
秃顶红脸老者却笑道:“阁下,我不姓柳,我复姓公孙。”
⻩先生为之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令妹姓柳,老人家却…”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柳姑娘是我的义妹。”
⻩先生恍然大悟“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人家,请恕个罪。”
举手一拱,与秃顶红脸老者同时坐了下去。
伙计移过了酒莱杯箸,⻩先生拿起酒壶该斟的斟,该添的添,然后举杯一照,道:“能得相逢便是缘,来,我敬二位一杯。”
秃顶红脸老者一仰而⼲。
穿轻裘的姑娘则说了声“量浅”只略略沾了沾。
一杯饮罢,秃顶红脸老者目光一凝道:“尚未请教…”
⻩先生道:“不敢当老人家这请教二字,我姓⻩,单名一个⽟字。”
秃顶红脸老者道:“原来是⻩老弟…”
⻩先生忙道:“老人家这是折煞我…”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老弟台说的,我辈应癫狂不拘,放不羁!”
⻩先生没说话。
秃顶红脸老者道:“能得相逢便是缘,尤其知音难遇,同好难求,更难得老弟也跟我一样地为酒癫狂为酒痴,敢以酒与老弟订个忘年。”
⻩先生忙道:“老人家,我仍是那句话。”
秃顶红脸老者微愕说道:“什么?”
⻩先生道:“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秃顶红脸老者哈哈大笑,茅屋为之幌动,积雪为之纷坠,他连声叫好,端起面前杯便道:“来,老弟,喝过这杯酒,便算你我这忘年已订,人生快事,能遇几回,一杯不够,该浮三大⽩。”
⻩先生也举起了酒杯,却面有怯⾊,喃喃说道:“没想到老哥哥一笑之威若此…”
喝过这一杯后秃顶红脸老者道:“老弟台,老哥哥我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明字,她…”
一指穿轻裘的姑娘,方要接口!
穿轻裘的姑娘忙递眼⾊,老者机灵,忙道:“她在我老兄弟之中行十,你就叫她一声小妹吧!”
穿轻裘的姑娘眉锋一皱,⽩了老者一眼。
⻩先生则一怔忙道:“不敢,不敢,敢请呼一声十姑娘…”
秃顶红脸老者道:“随你的便,怎么叫都好…”话锋一转,接道:“老弟是从哪儿来,要哪儿去?”
⻩先生道:“我从山东‘济南府’孔家店来…”
秃顶红脸老者与穿轻裘的姑娘俱是一怔,秃顶红脸老者公孙明忙问道:“老弟台,你从什么地方来?”
⻩先生道:“山东‘济南府’孔家店…”
公孙明忙道:“好极了,老弟台,我有一位故知友,也住在山东‘济南府’的孔家店,但不知老弟台认识不认识。”
⻩先生“哦!”地一声道:“那真是巧事,老哥哥那位故知友是…”
公孙明道:“住在‘孔家店’东,姓严…”
⻩先生立即接口说道:“严松龄严老夫子?”
公孙明一喜忙道:“老弟台认识?”
⻩先生笑道:“看来我跟老哥哥是缘上加缘,我跟严老夫子何只认识?得很,卅儿晚上我还在严老夫子家吃夜午饭哪。”
公孙明大喜击掌,道:“那真是好极了,真是好极了,老弟,我那位知故友近来可好,我是有多年没跟他见面了!”
⻩先生眉锋一皱,道:“好是好,只是最近碰上了一桩凶险奇事!”
公孙明笑容一敛,忙道:“老弟,他碰上一桩什么凶险奇事?”
⻩先生昅了一口气,头摇说道:“说来严老夫子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桩祸事是他一位知故友为他带来的…”
公孙明“哦!”地一声道:“他一位知故友?老弟可知道他那位知故友是…”
⻩先生道:“他那位知故友姓赵,单名一个滔字。”
公孙明“哦!”地一声道:“是五弟。”
“五弟?”⻩先生讶然抬眼道:“我听严老夫子也叫他五弟,莫非…”
公孙明勉強一笑道:“不瞒老弟说,严老夫子是我的结义大哥。”
⻩先生“哦!”地一声道:“原来严老夫子是老哥哥的…”
公孙明忙道:“老弟,我那五弟究竟为我那大哥带来了什么凶险?”
⻩先生道:“是这样的,我听赵兄说,他是刚从关外回来,特地赶到严老夫子家过年的,他这趟关外碰上了一桩奇事…”
公孙明诧声说道:“他又碰上了什么奇事?”
⻩先生道:“关外有帮马贼,老哥哥可知道?”
公孙明一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先生道:“赵兄在关外的时候,有个马贼向他投了一张柬帖,帖上没署名,只画着一条‘⽟龙’,这个叫⽟龙的人要收赵兄做个车后护卫,并限赵兄三个月內到‘张家口’去报到,要不然的话,就要取赵兄的命…”
公孙明脸⾊刚一变,穿轻裘的姑娘已然急道:“⻩…⻩大哥,你说那帖上画着什么?”
⻩先生道:“据赵兄跟严老夫子说,那是条‘⽟龙’!”
穿轻裘的姑娘望向公孙明道:“三哥,你看…”
公孙明脸⾊凝重地道:“听⻩老弟说下去。”
⻩先生接着说道:“严老夫子知道了这件事后,他不相信这是那个叫⽟龙的人下的帖,他说那叫⽟龙的人是个武林侠义…”
公孙明点头说道:“是的,老弟,‘⽟龙’在当世是个称奇称最的人物!”
话声方落,只听那穿青⾐的年轻人轻哼了一声。
公孙明脸⾊微变,穿轻裘的姑娘忙递眼⾊。
⻩先生似乎没听见,没留意,他道:“不错,老哥哥,严老夫子就是这么说的,因此,他要看看是谁冒⽟龙之名,又怎么样取赵兄命法,巧的是卅儿那天恰好是三个月限期的最后一天…”
公孙明忙道:“老弟,结果如何?”
⻩先生头摇说道:“结果是让人难信,也让人莫测玄奥,快二更的时候,有个黑⾐人从天而降,他大概是来取赵兄命的…”
公孙明手按上了桌子,急道:“老弟,如何?”
⻩先生道:“严老夫子开门跟他答了话,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用一条⽟雕的龙打了那黑⾐人一下,黑⾐人一见这条⽟龙,连忙躬⾝施礼走了…”
公孙明诧声说道:“⽟龙怎又阻拦了…”
穿轻裘的姑娘道:“⻩大哥,请说下去。”
⻩先生一点头道:“是,十姑娘…”顿了顿,接道:“那黑⾐人走了,似乎没事了,可是刚到三更,赵兄突然昏了过去,人事不省…”
公孙明跟穿轻裘的姑娘同发惊呼,齐道:“这是…”
⻩先生道:“严老夫子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经为赵兄把脉之后,才知道赵兄是中了一种慢的剧毒…”
公孙明变⾊急道:“老弟,我那五弟他…”
⻩先生道:“还好,严老夫子救了他…”
公孙明呼了一口大气,神情稍松,道:“还好,还好,那还好…”⻩先生道:“可是严老夫子接着发现自己竟也中了毒。”
公孙明神情复又一紧,道:“怎么,我大哥他…他怎么也…”
⻩先生头摇说道:“武林中事真是怕人,严老夫子在为自己解毒之后,几经寻思,才悟出那张柬帖上被人涂了毒…”
穿轻裘的姑娘脸⾊一变,公孙明却惊呼出声,连忙抬手,似探怀,但他手抬了一半,倏又垂了下去。
⻩先生似乎没看见,他接着又道:“老哥哥,这就是那桩凶险奇事了…”
公孙明脸⾊凝重,迟疑了一下,道:“老弟,我跟十妹两个要失陪了…”
⻩先生一怔忙道:“怎么,老哥哥跟十姑娘要走?”
公孙明一点头道:“是的,老弟,不瞒你说,我跟十妹如今便是要往‘孔家店’去的,既然听说了这桩凶险,便不敢再行多耽误…”
⻩先生头摇说道:“老哥哥,你跟十姑娘二位不必再到‘孔家店’去了。”
公孙明微愕说道:“怎么,老弟。”
⻩先生道:“幸亏二位在这儿碰上了我,要不然就⽩跑这一趟了,严老夫子跟赵兄已经离开‘孔家店’了,听严老夫子说,他怕诸位也会接到这种涂有剧毒的柬帖,一方面找寻诸位告诉诸位一声,另一方面也好跟诸位共商对策。”
公孙明道:“原来大哥跟五弟己…”
转望穿轻裘的姑娘,道:“十妹,你看怎么办?”
穿轻裘的姑娘没有即时回答,望着⻩先生道:“⻩大哥可知道我大哥跟五哥往那儿去了么?”
⻩先生头摇说道:“他二位没说,我也不便问!”
穿轻裘的姑娘转望公孙明道:“三哥,既然大哥跟五哥已经出来找咱们了,咱们就不必再往‘孔家店’去了,咱们不妨到处走走,打听大哥跟五哥的行踪,我以为短期內不难找到他二位。”
公孙明沉昑一下,点头说道:“好吧,我听十妹的,只是二哥,四弟他们…”
穿轻裘的姑娘头摇说道:“怪只怪咱们当年不该取消每半年一次的聚会,如今咱们分散各处,彼此间又没有连络,就算现在找到二哥他们,只怕也来不及了。”
公孙明道:“十妹,你相信这是‘⽟龙’么?”
穿轻裘的姑娘道:“我本就不相信,也永远不相信。”
公孙明道:“可是放眼当世,谁敢冒‘⽟龙’之名…”
那穿青⾐的年轻人,可巧又哼了一声。
公孙明脸⾊一变,可是他装作没听见。
而,⻩先生这回听见了,他三不管地扭过头去便道:“阁下,你哼什么?”
穿轻裘的姑娘大惊,可是要阻拦他已经来不及了,忙向公孙明望了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说:“你的好酒徒朋友,替咱们惹了事,这穷酸酒徒怎么不睁眼,不知天⾼地厚,不知死活…”
公孙明还没有作任何表示,那穿青⾐的年轻人已然冷冷说道:“我哼我的,关你什么事?”
⻩先生叫道:“哎呀呀,你阁下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休说你哼,你便是唱,叫,喊,也不关我的事,只是…”
穿青⾐的年轻人冷笑说道:“只是什么?”
⻩先生道:“只是你哼的时候未免太巧了些!”
穿青⾐的年轻人道:“巧些如何,我是有意哼的,又如何!”
公孙明霍地站了起来,道:“阁下,容我揷句嘴,适才那只鸟儿可是阁下以真力贯酒,弹指破窗杀的?”
穿青⾐的年轻人冷冷一笑道:“不错,如何?”
公孙明道:“刚才我没有开口,如今我要请教,一只饥寒迫,树上觅食的鸟儿,跟你阁下有什么仇,什么怨?”
穿青⾐的年轻人道:“无仇无怨,可是我不想让它活着,你管得了么?”
公孙明双眉一扬,纵声大笑道:“好硬的口气,好狠的心肠,阁下是当今武林的那一位?”
穿青⾐的年轻人道:“凭你十个那块招牌还不配问。”
公孙明道:“要哪块招牌才配问?”
穿青⾐的年轻人道:“放眼当今,还找不出一块配问我名字的招牌。”
公孙明双目暴睁,须发微张,道:“阁下狠下毒手,杀一可怜禽鸟在先,又两次冷哼挑衅于后,如今更嫌我十个那块招牌小,我倒要领教领教…”
⻩先生双手连摇,道:“老哥哥,慢来慢来,我辈中人怎能跟一个毫无教养的狂妄后生一般见识…”
穿青⾐的年轻人笑而起,道:“穷酸,你是活腻了。”
他抬起手,忽而,穿轻裘的姑娘躯娇闪动,电一般地拦在了⻩先生的⾝前,冷然说道:“阁下,别把你那⾝⾼绝武学,向一个文弱读书人⾝上施。”
穿青⾐的年轻人倏然一笑,垂下了手,道:“看在柳姑娘面上,我姑饶他这一次…”
穿轻裘的姑娘道:“阁下认得我?”
穿青⾐的年轻人朗笑一声道:“‘十奇’之末,‘姑仙子’柳兰黛,我是仰慕已久!”
“姑仙子”柳兰黛眉梢儿双扬,道:“阁下怎么称呼?”
穿青⾐的年轻人道:“只问柳姑娘跟你那九个拜兄,共商对策,要对付的是谁?”
柳兰黛一惊失声说道:“你,你就是‘⽟龙’皇甫华!”
穿青⾐的年轻人笑而不语。
公孙明也大感震动地道:“你会是‘⽟龙’皇甫华…”
柳兰黛圆睁美目,道:“⽟龙名列‘九龙’之首,在宇內称奇称最,风神秀绝,俊美无俦,侠骨柔肠,剑胆琴心,我原不相信他会…”
冷然一笑,接道:“看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先生突然望着穿青⾐,自称是‘⽟龙’的年轻人道:“你就是投帖害人的那个‘⽟龙’?”
穿青⾐的“⽟龙”冷冷说道:“是如何?”
⻩先生凝目良久,忽然头摇说道:“不对,不对,号‘⽟龙’,顾名思义,应该是穿一⾝⽩⾐才对,怎么会穿青⾐,以我看如果你阁下也是什么龙的话,应该叫‘青龙’较为恰当。”
穿青⾐的“⽟龙”脸⾊一变,惊喝说道:“穷酸,你是何人,竟…”
⻩先生道:“竟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
穿青⾐的“⽟龙”脸⾊立即恢复正常,道:“你没有说错,只是任何人也有换⾐裳的时候。”
⻩先生头摇说道:“不对,不对,你又说错了,我听严老夫子说过‘⽟龙’永远穿一⾝⽩⾐,便是换⾐裳,也是雪⽩的⾐衫,绝不会换件别⾊的⾐裳,这就跟做生意的绝不会轻易换招牌的道理一样。”
公孙明冷冷笑道:“好譬喻,老弟一语惊醒梦中人,眼前这位应是‘青龙’柳燕翎,而不是‘⽟龙’皇甫华,我说嘛,‘⽟龙’怎会是这么狠毒的人。”
穿青⾐的年轻人脸⾊好不难看,冷冷笑道:“皇甫华以毒帖害人,心肠之狠应在我柳燕翎之上。”
⻩先生笑道:“好啊,他果然是‘青龙’,竟被我说中了…”
“青龙”柳燕翎狠目光扫了他一眼,道:“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说,你是何人?”
⻩先生愕然说道:“我?我几曾瞒过谁?一介落魄寒儒,半个癫狂酒徒,有什么好瞒人的,倒是你阁下冒充人家‘⽟龙’不成…”
柳燕翎笑一声道:“我不怕不出你的原形,柳姑娘,请让让。”
柳兰黛没动,道:“阁下既是名列当今一流人物中的人物,何必跟一个落拓寒儒,文弱读书人一般见识?”
柳燕翎道:“柳姑娘相信他是个落拓寒儒,文弱读书人,我却不信。”
柳兰黛道:“信不信全在阁下,可是我不能坐视阁下伤人。”
柳燕翎冷笑一笑道:“柳姑娘,‘十奇’泥菩萨渡江,自⾝已是难保…”
柳兰黛变⾊说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柳燕翎微微一笑道:“柳姑娘要我说破了么?”
柳兰黛道:“阁下最好说个明⽩。”
柳燕翎道:“如果我没有料错,柳姑娘你这位三哥也接到了一张涂有剧毒的帖子,而且都已经中了毒,只不过时限未到还没有发作而已,对么?”
柳兰黛猛一点头,道:“对,如何?”
柳燕翎笑道:“不如何,彼此都算武林同道,我不能眼见二位被皇甫华害而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柳兰黛道:“那么你是打算…”
柳燕翎道:“我知道解毒的法子,我愿意为二位略尽棉薄,以姑娘跟公孙明的两条命,向姑娘换取两个人。”
柳兰黛道:“你要用我三哥跟我的命,向我换谁?”
柳燕翎抬手一指⻩先生道:“姑娘跟他!”
柳兰黛娇靥一变,道:“柳燕翎,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燕翎琊地一笑说道:“对姑娘,我是仰慕已久,早筑金屋以待…”
柳兰黛羞怒喝道:“柳燕翎,你敢口齿轻薄…”
柳燕翎道:“不敢,我是真心真意,剖心以陈,唯天可表,事关重大,还请姑娘明智之思。”
公孙明怒声说道:“十妹,你往后站站,让我一惩这下流轻薄狂徒。”
柳燕翎险一笑道:“公孙明,看在柳姑娘份上,我姑饶这次,在动手之前,你最好先行自问,你能接得下我几招。”
公孙明怒笑说道:“公孙明自知不是你的敌手,但却绝不能畏事怕死地任你对我这位孤傲⾼洁的十妹疯言疯语。”
柳燕翎笑道:“好,那我就先收拾了你,再把柳姑娘带回金屋去。”
公孙明怒发一张,举步便要越前。
柳兰黛羞怒悲愤,便要伸手去拦。
⻩先生他突然开了口,头摇幌脑地道:“哎呀呀,想不到名列武林一流人物中的‘青龙’,竟是个下流轻薄的登徒子,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风⽇下,见⾊便起不良意,这还成什么世界,我忝为圣人门下,岂能坐视,十姑娘,你请让让,让我对他伐⾆诛一番。”
绕过柳兰黛⾝旁,便要往前走。
柳兰黛情急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先生神情一震道:“十姑娘,你…”柳兰黛娇靥一红,却未松手,道:“⻩大哥,你是个文弱读书人…”
⻩先生道:“十姑娘放心,读书人读圣贤书,自有正气可恃人…”
柳燕翎道:“我很想看看你那正气有什么用?”
⻩先生道:“用处大了,你没读过文文山的正气歌么…不,你应该没有读过,要不然怎会是个下流轻薄的…”
柳燕翎冷喝一声:“穷酸,你活腻了。”虚空探掌,猛地一抓。
柳兰黛大惊,便要扬掌。
⻩先生已抬左手摇了几摇,口中说道:“慢来慢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动口又动手,你阁下难道愿意当小人么?对了,下流登徒子怎会是君子?”
按说“青龙”柳燕翎虚空这一抓,应该是夺命的绝招,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实际上他虚空抓了一把,不但任何一个没有应抓毙命便是连伤也没有伤。
⻩先生怔了一怔“咦!”地一声叫道:“这就是武学么?哈,敢情阁下只是个空架子,虚有其名,虚有其表,我何惧之有,十姑娘,请…”
他这里自说自话,柳燕翎那里已脸上变⾊,双目暴睁地呆住了,便连柳兰黛跟公孙明也俱皆惊愕。
⻩先生话说到了这儿,柳燕翎倏然惊醒,厉笑说道:“敢情穷酸是位深蔵不露的⾼人,柳姑娘,你⽩担心了,他一⾝所学不知⾼出你‘十奇’多少。”
目光一凝,接道:“穷酸,你再接我一招试试。”单掌一翻,虚空一掌拍了过来。
柳兰黛还不放心,想拉⻩先生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她打算掌前,硬接柳燕翎这一掌。
而⻩先生已然头摇笑道:“正气之效用何其大?我看看你这一扬手能奈何我否。”跨前一步,居然了上去。
柳兰黛猛然一惊,待振腕后拖时,掌力已然上了⻩先生的⾝,只见⻩先生夹袍的袍角飘了一飘,⾝形却纹风未动,人更安然无恙。
⻩先生又笑了:“我本有意弃书去学剑,如今看来,但能读得圣贤书,又何必半途弃文去学武,真可谓之书中自有⻩金屋,书中自有千钟栗,书中自有颜如⽟,书中自有防⾝术了!”
柳兰黛与公孙明再度怔住。
柳燕翎却是后退一步,惊骇失声说道:“你,你究竟是当今武林中的那一个?”
⻩先生笑道:“我名列文才子內,不在当今武林中。”
柳燕翎道:“阁下既是位⾼人,怎如此畏首畏尾…”
“阁下?”⻩先生笑道:“适才叫我穷酸,如今称我阁下,何前倨而后恭,‘青龙’阁下,但记取今⽇‘骆马湖’边酒肆一穷酸,不必问我是谁,已惩轻薄,不为己甚,你的吃喝我做东,请吧。”
柳燕翎脸⾊铁青,⾝形寒颤,厉声说道:“柳燕翎自成名以来,何曾受过这个,我太不甘心,阁下,你请接我最后一掌。”双掌猛地一翻,狂疯一般地劈了过来。
⻩先生双眉一扬,道:“老哥哥,请扶住十姑娘。”
他这里手腕一振,柳兰黛只觉站不住,而且有一股強大暗劲得她立⾜不稳,躯娇一幌,往公孙明站立处倒去。
⻩先生他自己则扬起双掌了上去。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茅草棚子一阵幌动,⻩先生袍角又飘,柳燕翎跄踉暴退,一张俊面煞⽩,颤声说道:“你,你,你报个名号!”
⻩先生淡然说道:“⻩⽟。”
柳燕翎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记下了,今⽇之聇必雪,不得柳兰黛也誓不罢休。”⾝形闪动,化为青光一道,穿门疾而去。
⻩先生没动,头摇说道:“好一条桀傲难驯的孽龙…”
只听⾝后公孙明叫道:“老弟…”
⻩先生转过⾝来道:“老哥哥若问我是谁,我也照样两字⻩⽟。”
公孙明呆了一呆,柳兰黛美目凝注,惊喜道:“⻩大哥…”
⻩先生含笑说道:“十姑娘,我不敢当,依旧两个字,⻩⽟。”
公孙明叫道:“老弟,你这是何苦。”
⻩先生淡然一笑道:“老哥哥,我有真名实姓,也有一个不太难听的号,可是目前我不愿用它…”
柳兰黛诧声说道:“这为什么?”
⻩先生道:“十姑娘,自然有理由…”
柳兰黛道:“可以说说么?”
⻩先生头摇说道:“十姑娘原谅,我不能。”
公孙明道:“老弟,你名列‘九龙’抑或是名列‘六异’,这总可以…”
⻩先生头摇笑道:“老哥哥⾼抬我了,我那有这大荣幸,名列‘九龙’‘六异’中?”
公孙明道:“老弟,你我是…”
⻩先生截口说道:“蒙老哥哥不弃,折节订,我本应推心置腹,然而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老哥哥既然垂顾,当应爱我。”
公孙明头摇叹道:“老弟好犀利的词锋,好吧,我不问了,今后但知忘年⻩⽟,不再问其他…”
⻩先生举手一揖道:“多谢老哥哥,其实老哥哥的是我这个人,又何必管那姓名号?老哥哥以为然否?”
公孙明点头说道:“老弟,我不得不说为然。”
⻩先生倏然失笑。
柳兰黛忽然凝目说道:“⻩大哥的姓名既然假而不真,如果我没料错,⻩大哥这面貌也该…”
⻩先生淡然笑道:“十姑娘,俊丑俱是一具臭⽪囊…”
柳兰黛道:“我要知道是真是假?”
⻩先生道:“真而不假。”
柳兰黛双眉微扬道:“⻩大哥欺人。”
⻩先生双手一摊,耸肩笑道:“我说实话十姑娘也不信,那就无可奈何了。”
柳兰黛美目凝注,缓缓说道:“以我看,⻩大哥应是风神秀绝,俊美无俦,临风⽟树般一位须眉男儿。”
⻩先生潇洒欠⾝道:“谢谢十姑娘,但愿如此。”
柳兰牮道.“⻩大哥知道‘十奇’?”
⻩先生道:“仰慕已久。”
柳兰黛道:“那么⻩大哥就该知道,我在‘十奇’之中素以心细著称。”
⻩先生凝目笑道:“难不成十姑娘看我有什么地方不对…”
柳兰黛嫣然一笑道:“⻩大哥请看自己,那修长,⽩晰,似⽟的双手。”
⻩先生没有抬手,也没有垂目,神情微震道:“十姑娘,我这双手如何?”
柳兰黛道:“⻩大哥⾝上肌肤的颜⾊,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么?”
⻩先生淡笑说道:“十姑娘果然心细如发…”
公孙明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如今也觉得老弟这张脸跟这双手不太相衬。”
柳兰黛美目一睁,道:“那么⻩大哥的面貌…”
“不,十姑娘。”⻩先生头摇说道:“造物弄人,若甚奈何。”
柳兰黛还待再说,⻩先生已然又道:“十姑娘,这都无关紧要,紧要只是目前与二位有关的两件事…”
公孙明道:“老弟,那两件事?”
⻩先生看了柳兰黛一眼,道:“头一件,是请十姑娘紧记柳燕翎临去语…”
柳兰黛娇靥一红,羞怒说道:“他敢怎么样…”
⻩先生头摇说道:“十姑娘,请别动意气,柳燕翎此人我知道颇深,他虽然名列‘九龙’第五,在⽟、粉、金、墨之后,但是他一⾝诡异所学并不稍逊粉、金、墨三龙,在当世之中唯一使他畏惧而有所顾忌的,只有‘⽟龙’皇甫华一人…”
柳兰黛口齿启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先生接着说道:“此人心狭窄,小怨必报,尤其他言出必行,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十姑娘武林侠女,巾帼奇英,不可不防。”
柳兰黛低低说道:“谢谢你,⻩大哥,我知道。”
⻩先生翻腕自袖底取出一条⽟龙,道:“这是我在严老夫子院子里拾获的‘⽟龙’信物,必要时我能借他一借,十姑娘若愿意,不妨带在⾝边…”
柳兰黛一⾝傲骨,如何肯用别人的信物保护自己,她双眉微扬,一头摇,道:“谢谢你,⻩大哥,好意心领,我有三哥为伴,⽇后也会跟几位哥哥在一起,人多势众,想必可保无事。”
⻩先生眉锋微皱,翻腕收起那条⽟龙,道:“既如此,我不敢勉強,这第二件事,就是二位接到的那张柬帖,二位已经知道了,帖上涂有剧毒…”
公孙明双眉一轩,道:“要不是老弟提起,我险些忘了。”
⻩先生道:“但不知帖上限期多久…”
公孙明道:“两个月。”
⻩先生道:“给二位的职位是…”
公孙明道:“好职⾼位,车后护卫。”
⻩先生倏然一笑道:“那跟赵五侠一样,报到的地方是…”
公孙明道:“‘嘉兴’‘鸳鸯湖’。”
⻩先生呆了一呆,道:“‘嘉兴’‘鸳鸯湖’?”
公孙明道:“不错,‘嘉兴’‘鸳鸯湖’。”
⻩先生道:“那么二位怎要往山东‘济南’去!”
公孙明道:“我兄妹没把它放在心上,但却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向大哥禀报一声的奇事。”
⻩先生头摇说道:“二位不该不把它放在心上。”
公孙明苦笑说道:“谁知道这帖上涂有剧毒?”
⻩先生微一点头道:“说得也是,当初赵五侠就是这样,结果险些丢了命,所幸二位在这儿碰见了我,要不然此去寻严大侠不着,时限一到,二位又不知道那毒的解法…”
公孙明机伶一颤,道:“老弟可知那解毒之法?”
⻩先生道:“事先知道中毒,那去毒之法简单得很,怕只怕事先漠然不知,一俟毒发人昏,自己无法自救,纵有别人在旁,也一来匆忙,二不知救法…”
顿了顿,接道:“二位请自破一处肌肤,然后坐静运功毒,我愿为二位守护,俟二位毒尽功收时再走。”
公孙明呆了一呆,道:“这样就行了?”
⻩先生道:“严大侠与赵五侠也是这样去毒的。”
柳兰黛突然说道:“我明⽩了,我大哥跟五哥,必是⻩大哥救的。”
⻩先生未置是否,笑了笑道:“多耽误一刻便毒深一刻,二位就请即时动手吧。”话落,转⾝走向了一旁。
公孙明与柳兰黛也没再说话,立即照着⻩先生的话开始运功去毒,半晌之后,毒尽功收,柳兰黛额上香汗涔涔,公孙明脸⾊微嫌苍⽩,头摇直说厉害。
⻩先生走过来笑道:“如今咱们都可以放心上路了”
柳兰黛美目深注,道:“⻩大哥,大恩不敢言谢…”
公孙明也道:“真是,老弟,你这份恩情,我十个记住了。”
⻩先生淡然一笑道:“二位要这么说就不对了,朋友之间谈什么‘恩’字?”
公孙明道:“老弟,今后我不说就是,你要往哪里去?”
⻩先生微微一笑道:“‘嘉兴’‘鸳鸯湖’!”
公孙明一怔,柳兰黛讶然说道:“怎么,⻩大哥也要往‘嘉兴’‘鸳鸯湖’去?”
⻩先生点头说道:“是的,十姑娘。”
柳兰黛美目一睁,道:“莫非⻩大哥也…”
⻩先生含笑说道:“我也是赶去报到去,期限是一个半月…”
公孙明道:“这么说连老弟也接到一张有毒的帖子?”
⻩先生头摇说道:“我的情形跟诸位大不相同,诸位接的是帖子,我接的则是一条有毒的‘⽟龙’信物…”
柳兰黛“哦!”地一声道:“就是⻩大哥刚才…”
“不。”⻩先生道:“刚才我要给十姑娘的,是我在严大侠家院子里拾到的。”
柳兰黛道:“这么说,发帖的人确是‘⽟龙’了?”
⻩先生头摇说道:“我不敢相信,我只知道发帖的是‘六异’中人物。”
公孙明忙道:“‘六异’中人物,谁?”
⻩先生道:“那位被称为当代尤物的‘⽟手观音’霍冷香。”
公孙明惊呼说道:“是她,会是她…”
柳兰黛道:“⻩大哥,那霍冷香何来‘⽟龙’信物…”
⻩先生淡然一笑道:“说句话二位也许不信,她不但拥有‘⽟龙’信物,而且拥有‘⽟龙’本人呢。”
柳兰黛呆了一呆,讶然说道:“⻩大哥,这话怎么说?”
⻩先生道:“我在‘孔家店’附近碰见了霍冷香,她坐在一辆檀香车中,有车夫,有马夫,有侍婢,豪华而气派,车厢铺着一块名贵的貂⽪,她跟‘⽟龙’就依偎在那檀香车中。”
柳兰黛瞪圆了美目,道:“我不信。”
⻩先生道:“何只十姑娘不信,便是我也不信,我几乎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柳兰黛道:“⻩大哥,几乎?”
⻩先生道:“事实上,那位风神秀绝,俊美无俦的文士,确是‘⽟龙’。”
公孙明叫道:“老弟,你没有看错?”
⻩先生道:“错是不会错,不过…”
柳兰黛冷哼一声道:“这才叫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名列‘九龙’首位,宇內称奇称最的‘⽟龙’,曾几何时居然跟霍冷香那种女人搞在一起害起人来了,看来霍冷香的狐媚确实…”
⻩先生道:“十姑娘,冤枉。”
柳兰黛道:“⻩大哥,谁冤枉?”
⻩先生道:“⽟龙。”
“他冤枉?”柳兰黛愕然说道:“⻩大哥刚才说…”
⻩先生道:“十姑娘,那檀香车內跟霍冷香依偎一处,状至亲热的,确是‘⽟龙’,可是据我所知如今在那檀香车外,广大的江湖上,另有一位‘⽟龙’…”
柳兰黛讶然说道:“⻩大哥这话…”
公孙明忙道:“老弟,莫非跟霍冷香在一起的‘⽟龙’是假…”
⻩先生头摇说道:“老哥哥,我不能说他假,也不敢说他假。”
公孙明道:“那么在江湖上的另一位‘⽟龙’是…”
⻩先生道:“老哥哥,偏偏这位‘⽟龙’也是真不假。”
公孙明一怔叫道:“老弟这话…难不成这世上会有两个‘⽟龙’?”
⻩先生道:“难说,老哥哥。”
公孙明尖叫说道:“难说…”
柳兰黛突然说道:“⻩大哥,你怎么知道在江湖上另有一个‘⽟龙’?”
⻩先生道:“十姑娘,因为我几乎在看见檀香车內的‘⽟龙’的同时,看见了他。”
柳兰黛道:“有这种事,他当时是在…”
⻩先生道:“经过,我追之不及。”
柳兰黛道:“难道他没有看见那辆檀香车跟…”
⻩先生道:“事实上他未加一顾。”
公孙明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可能么?”
柳兰黛道:“我以为这两个‘⽟龙’之中,总有一个是假的。”
⻩先生道:“十姑娘,我看得清楚,那位路过的‘⽟龙’是真…”
柳兰黛道:“那么檀香车里,跟霍冷香厮混在一起的…”
⻩先生道:“十姑娘,这一位我也不能说他是假的。”
柳兰黛目光一凝,道:“不能说?”
⻩先生道:“这一位无论⾝材,面貌,⾐着,打扮,无一不是活脫脫的一位‘⽟龙’,绝不是任何人经过易容假扮的。”
柳兰黛呆了一呆,道:“那么⻩大哥为什么不冲进车里…”
⻩先生道:“既是真⽟龙,我何必多此一举。”
柳兰黛道:“⻩大哥,你认为他是真⽟龙,绝不会错?”
⻩先生苦笑一声道:“十姑娘,我心里明知他不是真⽟龙,可是我这双眼腈却告诉我他是真⽟龙,因为他毫无破绽可寻,你叫我怎么说?”
柳兰黛诧异绝道:“有这种事…⻩大哥心里明知…眼睛却…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生道:“十姑娘,我若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跑一趟‘嘉兴’了。”
柳兰黛道:“这么说⻩大哥是去查明这件事的?”
⻩先生点头说道:“是的,十姑娘,我要查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同时也要为称奇称最的‘⽟龙’,洗刷这不⽩之冤。”
柳兰黛沉昑了一下,倏然说道:“⻩大哥,据‘⽟龙’的侠绩跟他的为人,我认为檀香车里,跟霍冷香厮混在一起的必是假的。”
⻩先生道:“谢谢十姑娘。”
柳兰黛一怔道:“谢谢我?”
⻩先生神情微震,旋即微笑说道:“不是么?我要为‘⽟龙’洗刷不⽩,毕竟还有人跟我相同的看法,跟我站在一边?”
公孙明一拍脯道:“老弟,还有我,连我大哥他几个都算上。”
⻩先生含笑说道:“谢谢老哥哥。”
柳兰黛那里摇了头,沉昑说道:“无论怎么说,这件事总是一桩震撼武林的大事。”
⻩先生道:“是的,十姑娘,你若看见了霍冷香的马夫,车夫与侍婢的话,你就更会以为这件事是件…”
公孙明截口说道:“老弟,怎么说,难不成她这些人都是些知名的人物?”
⻩先生笑了笑道:“老哥哥说着了,当⽇赵五侠听人说‘活僵尸’百里独跟在一顶软轿之后而大感震撼,我如今则亲眼看见,‘要命郞中’龚瞎子,‘司吊客’郝无常以及‘家四丑’都成了霍冷香的奴才。”
公孙明失声叫道:“龚瞎子,郝无常跟‘家四丑’…”
⻩先生淡然一笑道:“老哥哥若想想,她要收‘十奇’为车后护卫一事,也就不会太过惊异震动了。”
公孙明道:“老弟,我是说霍冷香那来这么大神通…”
⻩先生微微一笑道:“老哥哥,‘⽟龙’尚且不免,何况龚瞎子等人?”
公孙明一怔苦笑道:“说得是,老弟,看来这宁静没有多久的武林…”摇头摇,住口不言。
柳兰黛突然说道:“⻩大哥,你这说法我不敢苟同。”
⻩先生微愕说道:“怎么,十姑娘?”
柳兰黛道:“既然那个‘⽟龙’是假,霍冷香她就算不得神通广大,我以为她所以能使龚瞎子等人俯首听命,甘供驱策,完全得力于那个假⽟龙…”
⻩先生一点头道:“不错,十姑娘,也可以这么说。”
柳兰黛道:“本就是这么说。”
⻩先生倏然一笑道:“十姑娘,没人说不是。”
柳兰黛这时候才猛悔自己表现得是多么小气,多么的心狭窄,多么的不服“⽟手观音”娇靥一红,道:“⻩大哥,别怪我…”
⻩先生忙道:“十姑娘,那怎么会…”一顿,接道:“二位,我不多耽搁了…”
柳兰黛忙道:“怎么,⻩大哥这就要走?”
⻩先生点头说道:“是的,十姑娘,我不能过了限期,一旦过了限期,我就要毒发⾝死,没办法到达‘嘉兴’了。”
⻩先生的话柳兰黛懂,她倏然失笑,甜,美,娇,异常动人,她转望公孙明,脆声问道:“三哥,⻩大哥要往‘嘉兴’去,咱们呢?”
公孙明沉昑了一下,道:“咱们的期限要比⻩老弟多半个月,还早,不必那么急着往‘嘉兴’去,我以为咱们应该趁这机会找找大哥他们。”
柳兰黛笑容凝注,颇为勉強地微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三哥的就是。”
⻩先生道:“老哥哥说得极是,趁这机会找找严大侠诸位,一来可以共商对策,二来可以增加力量,有道是:‘人多好办事’…”
公孙明点头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先生道:“那么异⽇再图后会,我告辞了。”一拱手,转⾝要走。
只听柳兰黛叹道:“⻩大哥…”
⻩先生停步回⾝,含笑说道:“十姑娘还有什么事?”
柳兰黛微红的娇靥上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彩,道:“没什么,我只请⻩大哥保重。”
⻩先生含笑点头道:“谢谢十姑娘,十姑娘跟老哥哥也请保重。”
说完了话,他飘然而去。
柳兰黛凝目而视,呆呆地…
公孙明⼊目她这等神态,呆了一呆,目中倏现异采,轻咳一声,道:“十妹,看不见了。”
柳兰黛娇靥一红,转过脸来窘笑说道:“是的,看不见了。”
公孙明凝目说道:“十妹,你看⻩老弟这个人…”
柳兰黛脫口答道:“所学,气度,两称超人,更难得洒脫飘逸,他眉宇间流露着一股正气,当他责柳燕翎时,更有一种自然的慑人之威,这是旁人所没有的…”
娇靥倏地一红,道:“三哥问这,是…”
公孙明目光忙移向一旁,道:“没什么,十妹的眼光不错…”
柳兰黛的娇靥更红了,急道:“三哥,你…”公孙明微微一笑道:“别瞒你三哥,你三哥人醉心不醉。”
柳兰黛红霞染上了耳…
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不会的,三哥。”
公孙明微微一笑道:“十妹,那无关重要,会与不会,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最重要的咱们该先弄清楚这位⻩先生是谁,要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那就有点笑话了,十妹以为对么?”
柳兰黛红着娇靥道:“三哥说得极是,这么说三哥是怀疑他…”
公孙明头摇说道:“我倒不是怀疑他别的,我只是怀疑他这⻩⽟两字姓名,跟他那张平庸无奇,満是病容的脸假而不真。”
柳兰黛道:“我也这么想,三哥以为他是…”
公孙明道:“此人⾼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