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古刹密林
柳含烟方接近密林边缘,目光一触及林內倏然住⾜,微一沉思,暗暗说道:这蔽天密林向西南绵亘数一里,林內暗无天⽇,黝黑几不可辨五指,远古森林必多毒蛇猛兽,况且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极易遭人暗袭,自己虽不惧怕,但这批东西下流伎俩层出不穷,所用暗器又是淬过剧毒,令人防不胜防,自己又何必自找⿇烦?不如由林上横过,一来可免遭人暗袭,二来树顶上眼界也广得多,更容易发现敌踪。
心念一决,微一提气,⾝形已飘上树梢,站在一枝比小指还细的嫰枝上,微风过处⾝形不住随叶浪上下起伏,儒衫⾐袂飘扬,誉为临风⽟树实不为过。
他放眼极目远眺,远方一条山脉婉蜒由东南伸向西南,⾼揷峻峰,起伏岗峦,隐约可见,正是横亘川陕界处的米仓、大巴二山。
密林宽逾数里,尽头处是一片无垠的草原,野草长有人⾼,草丛中林立不少嵯峨怪石,仅靠北面,距脚下这座密林约三里处,另有一座较小密林及一座残破庙宇外,十数里內渺无人烟。
看了半天,除那座较小密林及那座残破古刹无法窥见及內部外,其余一览无遗,竟是毫无一丝风吹草动。
柳含烟缓缓收回目光,微感诧异暗暗忖道:难道就在这片刻间,这批人就飞了不成?不然,凭自己目力,十里內就是一只鸟雀也休想瞒得过自己,怎地看了半天未见半个人影,眼前那座密林与那座古刹确是暗透着古怪,莫非…
心念至此,倏见远处长有人⾼的野草丛中,电也似冒起一个人影,然后在古刹门口微一顿⾝形,一闪而没。
柳含烟心中一喜,人已如脫弩之矢,踏着树梢飞驰赶去。
他⾝负绝世轻功,这一尽力施为,其疾如御风飞行,恍如一缕轻烟,数里密林转瞬即尽。
那座古刹距这边密林边缘,约有三里路程,柳含烟进势不变,甫近林边,儒袖微微一挥,人已由林顶倏地拔起四五丈⾼,然后划成一道弧状,向长有人⾼的野草上落去。
他仍预备在这数里野草尖端上,用草上飞轻功,直向古刹飞驰。
就在他脚尖距野草尖端不到两尺之际。
蓦听一声冷喝:“打!”
一点绿芒由他⾝后左侧五丈处,一座人⾼嵯峨怪石后飞出,疾若闪电般袭向他左太⽳。
绿芒快极,一闪即到,柳含烟早已领教过这东西歹毒,不敢轻攫其锋,还好他在一路飞驰中早已暗暗戒备,虽如此,但是他仍未料到对方会在此地猝然出手暗袭,不免微感失措。
此时他真气已尽,一见绿芒飞到,忙一敛神,猛提一口真气,儒袖挥处,一个⾝形硬生生的又倏拔起五、六尺。
⾝形刚起,绿芒已自脚底不到两寸处飞过“嗤”的一声没⼊草丛中,一缕浓烟升处,野草为之尽焦,的是险极!
柳含烟恨透了这批卑鄙的东面,惊怒之余杀机顿生,半空中挫侧⾝,怒叱一声双袖猛挥,一片凌厉罡风涌向嗟峨怪石。
“砰”的一声大响过处,嵯峨怪石被罡风震成碎石千百,四处扬,飞落草丛中。
怪石已除,大响过后,四周又恢复适才寂静。
数十丈內,空如前,除微风吹过,草浪起伏,沙沙作响外,哪有半条人影?
柳含烟犹不信琊,剑眉微剔,冷哼一声,绕着仅存的半截石,在十丈外飞驰一圈。
一圈过后,凭他那超人目力,仍是一无所见。
他不噤诧疑绝,双眉深蹙,哺哺自语道:“这件事真是令人费解,石后有人隐伏着是断断不会错的,如今怪石已除,怎地未见人影?要说他是出手暗袭自己后乘隙逃去,那更是不可能,四周野草虽长有人⾼,但如有人在下走动,草浪必会翻动,难道这人一⾝轻功已练至刹那绝迹的地步?…不对,果真如此,他用不着以暗器偷袭自己啊,这…”揣测半晌仍是不得要领,想不透其中道理。
心中一气,便不拟再推测,空候下去,他意犹不信地目光一扫四周,然后怀着百思莫解的心情,双⾜微点草尖,人已如脫弩之矢,复向三里外古刹驰去。
他刚跃出五丈,突然听到⾝后适才半截石处的野草中“忽”的一响。
心中一惊,倏然回顾。
一个黑⾐蒙面人由石处丛草中冒出,由草面上疾奔蔽天密林中。
柳含烟双眉倒挑,方要追赶,可惜为时已晚,黑⾐蒙面人在草面上只一个起落,已隐人蔽天密林中。
柳含烟恨得牙庠庠的“逢林莫⼊”的规矩下,只有徒呼负负,望林兴叹。
气恨集之际,忽然心里一动,暗说:我倒要看看你是在何处蔵⾝的。
随即,他一纵⾝由五丈外草面上飘落在半截石上,伏⾝拨开野草一看,不由失声笑道:“好狡猾的贼子!”
近半截石的地上,挖了一个人可容⾝的深坑,坑约有一人多深,深坑边上,弃放着一个比坑口略大的盖子,盖子由野草编成,颜⾊与附近草⾊一模一样。
想是适才隐人密林的黑⾐蒙面人,躲在怪石后面出手暗袭柳含烟,暗器出手后,又匿⾝在这深坑中,盖上盖子,屏息躲蔵,致使柳含烟遍察附近十丈,仍未能见得半个人。
也是那黑⾐蒙面人命大,柳含烟气令智昏,忘了用上天视地听之法,不然就是黑⾐蒙面人躲得再密,恐怕此时也早已横尸在这野草丛中了。
柳含烟看得不噤暗叹对方心思镇密,料事如神,布置出人意表。
连连暗叹,看了一阵后,站起⾝子,又向古刹驰去。
这座古刹座落在较小密林之前,距这片较小密林不过五丈远近,寺后有一条小路直通密林深处。
这座寺庙,看似古刹,其实并不古,只不过是多年乏人驻节照料,略显残破而已。
柳含烟先前不到顿饭时间,⾝遭两次暗袭,险些使他含恨埋骨荒郊,所以早已心生警惕。
如今他面临这适才有人现⾝的古刹,荒凉凄清的气氛中,更使他处处提防。
他略一回顾⾝后,一闪⾝便飘进寺门。
甫一进寺內,一幕惨绝人寰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象,便已映⼊他眼帘,只看得他剑眉倒挑目眦裂,杀机狂炽。
寺门与大殿之间的左侧天井中,横七竖八倒卧了十几具鲜⾎淋漓的剥⽪无首尸体,地上洒遍了鲜⾎。
大殿墙上,钉了十几张半于人⽪与十几颗死像狰狞的头颅,断颈处,犹一滴滴的仍在滴⾎。
一座荒凉残破古刹,一时竟恍如罗刹屠场,人间地狱。
柳含烟俊面満布煞气,暗忖道:由这十几具尸体的死状看来,这些人显然死去未久,怎地自己未见半个人影?莫非对方业已惊觉自己到来,蔵起来啦?
心念一动,闪⾝飘⼊大殿。
星目一扫,但见殿內神龛残破,龛幔只剩下几缕焦⻩布条,到处蛛丝尘封,遍地鸽翎蝠粪。
寂静、空,毫无一丝人影。
越是寂静、空,气氛也越显森可怖,令人⽑发悚然!
柳含烟双臂暗蓄真力,蹑⾜屏息,一步一步的,缓缓走了进去。
才走两步,猛听“忽”的一声,一股破空之声由脑后袭到。
他倏然一惊,剑眉双挑,冷哼一声,反手就是一掌,⾝形也借此一掌之力,向前飘落一丈。坎离真气罡风无坚不摧,倏听“啾”的一声,一物坠地。
柳含烟闻声有异,倏然转⾝,四顾之下,不噤哑然失笑,暗责自己过于紧张。
应手而坠的,是一只大硕蝙幅,如今吃柳含烟一掌之力,已震得四分五裂,几成⾁酱难辨为何物。
柳含烟惊魂甫定,方要转⾝举步“飕”的一声,一团黑影又打脚前掠过,刚一扬掌,已看清是一只猫大野鼠由适才神龛下钻出,如今业已窜⼊殿后。
柳含烟经此两次虚惊,心情已不似先前刚进大殿时那样紧张,但是戒备之心依然。
他在殿內稍作逗留,察明无人之后,也缓缓的由神龛右侧一扇窄门,进人后殿。
后殿是小花园,占地颇大,昔⽇的奇花异卉如今已成枯枝败叶,花园也成了荒园。
満园野草丛生,破瓦碎砖遍地皆是,碎砖瓦堆中,间杂着数⽩骨,因历时颇久,已分不出是人骨抑或是兽骨。
兽骨荒园靠后墙角,有一木架搭成的钟楼,多年经虫蚁食蚀,如今业已朽腐塌倒。
钟楼边上,矗立着一座假山,除假山石上长満青苔野草外,山石仍是完好无恙。
花园后墙上有一扇窄门通往寺外,由门中,可以看见一条蜿蜒的小径,直通寺后五丈外的密林。
但见一片死寂,凄凉景象,令人感慨万千。
柳含烟双眉微蹙,正察看间,突然听到左侧最末一间禅房內,传出一阵低微的“啜”“啜”之声。
他剑眉一挑,双臂暗蓄真力,由窄门边,一掠闪⾝纵至最末一间禅房门边,屏息蹑⾜,探首一望,不由他剑眉连轩,一阵恶心,微一呼昅,一阵恶臭扑鼻而来,迫得他连忙掩鼻而退。
原来他看到一幕吃人的景象,不是人吃人,而是兽吃人,是一只尖嘴,獠牙,巨目,尾巴垂地,似⽝非⽝通体青灰的野兽正在啃食一具腐朽已久,尸臭四溢的死尸.而且已啃食了大半。
柳含烟甫退.一股物伤其类之心,油然而起。
微一轩眉,跨前两步,右掌曲指径向那只野兽后脑弹去。
那只野兽正在大快朵颐,不知背后有人,一缕劲风过处,兽头进裂应风而毙。
柳含烟击毙野兽后,又将荒园各角落,八间排房中细细察看一遍。
如死寂静依旧,仍无半个人影。
经此半晌察看,大殿、荒园已无生人,他心情已较轻松,便信步向后门走出。
才近后门,遥见小径尽头,密林边缘。有一条人影,⾝法快捷如电,一闪而没人密林。
突然间有此发现,柳含烟心头不噤喜得一阵狂跳。
心念起处,⾝随意动,⾝形一闪,已过五丈,电闪般贴向一株合抱大树。
这是柳含烟几经大敌所得来的经验,他知道敌暗我明,同时自己又是一⾝雪⽩儒服,对方隐⾝密林中,可以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此刻若是贸然跟进密林,自己必遭暗袭,同时江湖捣鬼,卑鄙下流手段层出不穷,不可不防,故而一近密林,便贴向一株合抱大树后隐⾝,以免⾝形暴露遭对方暗袭。
他隐⾝半晌,那人却如泥牛⼊海,不闻一丝动静。
他不噤微感诧异,沉思片刻,便决定冒险人林一探。
此念甫起,蓦地,密林深处响起一个冷酷苍劲声音:“穆良,事情可曾办妥?”
柳含烟微感一震,忙又紧贴树⾝,凝神细听。
声音所云“穆良”想是市隐人林中那人,只听他破锣也似的答道:“属下幸不辱命,那终南…”
“住口!”冷酷苍劲声音倏然喝止,微顿,冷冷又道:“老夫往⽇怎样教训你们,此等机密大事,怎能轻率说出!”
“可是…”
“不用多说,你以为此地只有老夫与你两人?”
柳含烟人耳此句微感一震,方要现⾝,转念一想,认为他所指是林內一⼲徒众,故连忙敛神细听。
破锣之声又答道:“这二人乃是属下心腹…”
“嘿,嘿…”一阵声如鬼哭狼嚎的怪笑,打断穆良话头。
笑声一落,冷酷之声又起:“你仍以为此地只有我们四人?”
“这…”那叫穆良的,显然惊讶绝。
“瞎眼的庸才,林外有佳客莅临,你们竟懵懂不觉?还不跟老夫速退!”
柳含烟至此方知自己⾝形已落人对方眼中,心神猛震之余,不由暗暗佩服对方功力惊人,及听说对方要退,又不由大急,青绽舂雷,大喝一声:“且慢!”
随即疾如闪电流星,飘⾝扑向林內对方发声之处。
及至发声之处,不噤使他暗责一声惭愧,气得俊面铁青。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对方四人已走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柳含烟惊气之余,心中一动,微一提气,一式飞云直上,人已穿破林顶而出。
⾜站树梢,略一环顾,又不噤使他讶然绝,痛自暗责。
四周空的,微风、草木依然,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站在树梢上,一面痛责自己的疏忽大意,一面又暗折对方轻功卓绝。
怔立半晌,喟然一叹,飘⾝落下原地,狠狠一跺脚,闪⾝出林。
他的确是太疏忽了,不然,如果他此时想得起用天听神术,定能发现,这四个人一个也未走远,而且就在他立⾝十丈以外周围树枝稠密处隐⾝,四个人八只凶目,更虎视眈眈地看他,等他一走,才互一打手势,齐没人密林深处。
柳含烟走出密林,微一仰观天⾊,原来就在他这半天腾折之中,不觉⽇影已经西斜。
西方远山街⽇,⾎红暮⾊中,密林,古刹更显神秘、森、可怖!
晚风吹拂下,満林枝叶沙沙作响,密林中仿佛不时有人走动。
密林內外,不时传来几声鸟兽悲鸣,此时此地,更显得凄厉刺耳。
柳含烟纵有超人胆略,加上一⾝旷世武学,在这种气氛中也微觉⽑发悚然,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他虽心知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但是在为天下武林一伸正义的念头驱使下,他在事情没弄清楚以前,不愿猝然轻易离去。
略一运功,坎离真气又加两成,瞬间一片和遍布全⾝,怯念顿除、胆气顿壮。
下意识地回顾⾝后密林一眼,举步又向古刹后门走去。
才近后门,突然发觉古刹荒园中出现一对对精光四的绿芒,随着蒙蒙灰影往来移动。
微一凝神,已看出这对对黑影,是自己不久以前所格毙的那只野兽的同类。
一对对精光四的绿芒,就是那些东西的一对眸子。
柳含烟再一细看,更看出这些东西竟是产自北天山的异种,铁背雪狼。
这东西秉残酷嗜杀,⾝轻力大,齿爪蕴有奇毒,一向在北天山冰天雪地之中称王,不想今⽇却在此地现迹。
柳含烟⽇间因⾝⼊险境,面临大敌,故而未加细看,如今猝然发现此兽,也不由顿感一凛,満怀不解的暗暗忖道:北天山离此千里,怎地这种畜生会在此地出现?此地虽是地处荒凉常人难到,但是有这些富生留在此地,⽇久难免不四出觅食,终是祸害,不着乘机将这些畜生除去,也算一桩善举。心念一决,举步向荒园中走去。
铁背雪狼既属异种,感觉何等灵敏。柳含烟犹在四丈之外,十几头铁背雪狼已自惊觉有生人到来,齐齐驻⾜不动,喉內低嚎连声,长尾低垂,十几对绿睛凶光四,盯着缓步而来的柳含烟眨也不眨。
双方对峙片刻,站在最前面两头雪狼已感不耐,两条铁尾一掀,齐齐一声低嚎,箭也似地向柳含烟扑去。
柳含烟剑眉双挑,冷哼一声:“孽畜找死!”
两只儒袖向外一抖“砰”“砰”两声,两头铁背雪狼已被罡风震得连翻倒飞,脑浆进裂在五丈外,坠地而死。
加外十几头雪狼一闻到⾎腥,立刻一阵动,然后连声低嚎,向两头死狼坠处,一拥而去。一阵咆哮过处,两头死狼立刻⾎⾁横飞,顷刻之间⽪骨无存。
柳含烟一见这些铁背雪浪残酷到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不由剑眉连轩,杀机大炽。
怒叱一声,双掌曲指连弹,凄厉惨嚎连起,已有八头野狼脑浆进裂,横尸当地。
八头伏诛,尚有八头雪狼,一见同类惨死,再也顾不得低头吃食同类死尸,各厉嚎一声凶大发,三十二只铁爪倏伸,一阵风似的向柳含烟恶狠狠地扑去。
柳含烟冷笑一声,⾝形倏地拔起五尺,双脚闪电连环踢出,数声惨嚎,又是五头雪狼横尸。
剩下的三头雪狼似是知道眼前这人的厉害,各哀嚎一声,夹着尾巴掉头就待逃走。
柳含烟哪还容得三只畜生漏网,冷笑一声:“孽畜还不纳命!”
双掌倏伸,十指箕张,掌心一呑一吐。
顿见三头逃势甚疾的雪狼,⾝子猛然一顿,然后向前一栽,便已嘴吐鲜⾎,凶睛暴出而死。
片刻之间,举手投⾜,十八头北天山异种铁背雪狼业已头头伏诛横尸遍地。
柳含烟略整儒衫,星目一扫地上狼尸,微嘘一口气,举步向大殿中走去。
才走两步,蓦地,古刹后密林中响起一声刺耳难听的凄厉鬼哭。
柳含烟方一愕间,荒园四周,啾!啾!鬼声大作。
紧接着,大殿顶上,两侧禅房之后、荒园后墙上,缓缓升起数十个幢幢鬼影,在昏暗的月光下,一步步向仁立荒园中的柳含烟迫近。
柳含烟一见这些人现⾝,心中暗呼一声:地幽帮!神⾊不屑地冷哼一声,方待喝问。
蓦听寺后密林中一声尖锐的鬼哭,一个⾝材小巧的黑⾐蒙面人似由天外飞来,鬼魅般飘落在大殿瓦面上。
这⾝材小巧的黑⾐蒙面人甫一现⾝,四周啾啾鬼鸣顿寂,刹那间,古刹內又恢复一片沉静如死的气氛;后来现⾝的这个黑⾐蒙面人,似在地幽帮地位极尊,四周数十个黑⾐蒙面人一齐向他躬⾝施礼。
此黑⾐蒙面人,⾝子动也未动,只是傲然地微一挥手,四周黑⾐蒙面人均各站直⾝形。
柳含烟神目如电,就在那黑⾐蒙面人微一挥手之际,星目一瞥,已看清他的一只右手肤⾊如雪,纤小晶莹,竟一如女子,心中不由暗暗一动。
四周数十黑⾐蒙面人站直⾝形后,那⾝材小巧,后来现⾝的黑⾐蒙面人眼神一扫园中的柳含烟,冷冷发话道:“尊驾如何招呼?夜临此间有何教言?”
柳含烟一听这黑⾐蒙面人的嗓音,更觉自己所料不错,微微一笑道:“姑娘别来无恙?未料姑娘也是也幽帮中人,在下失敬啦!在下姓名因从不轻易告人,故无法奉告!”
黑⾐蒙面人⾝子微微一颤,冷冷又道:“我与尊驾素未谋面,何云别来无恙?”
柳含烟心中暗道:“你还装什么?”
口中却依然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谋面与否,无关宏旨,好在你我彼此心照不宣。”
黑⾐蒙面人哼声一笑:“好个‘彼此心照不宣’,我来问你,我这守寺灵兽可是你尊驾所杀的?”
柳含烟剑眉微轩,一副洒脫神⾊道:“姑娘可是指这十几只铁背雪狼?”
黑⾐蒙面人微一颔首,冷然道:“尊驾好⾼明的眼力!”
“姑娘过奖啦!”柳含烟微微一笑道:“我道这北天山异种铁背雪浪怎会在此地猝然出现,原来是姑娘所豢养。不错!这些畜生是在下所杀!”黑⾐蒙面人微含怒意,冷冷道:“尊驾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伤我灵兽者,该当何罪?”
柳含烟毫不在意,仍是笑容可掬地道:“几头凶残畜生,怎称得上灵兽?姑娘言重了。”
黑⾐蒙面人狠声答道:“伤我守寺灵兽者,罪无可恕!”
柳含烟突然使面一沉,星目神光暴,注定对方,恨声道:“然则,天下武林年轻⾼手,数百条命,又当何论?”
一语恍如晴天霹雳,震得对方连同数十个黑⾐蒙面人齐退一步。
对方显然未料到柳含烟突出此惊人之语,一时竟惊得答不上话来。
柳含烟怒极,剑眉倒挑,俊面发⽩,⾝子微颤,切齿恨声又道:“终南溅⾎,蚀骨毒芒,八煞,原来全是地幽帮一手导演,好毒辣、好卑鄙的手段。天下武林各门派与你们地幽帮有何深仇大恨?你们竟使他们个个尸骨无存?天道不慡,今夜竟使少爷无意中破此悬案,哼!哼!今夜少爷如不将你们一个个挫骨扬灰…”
“住口!”柳含烟话尚未说完,对方已自惊愕中醒觉,倏然喝止,接着冷冰冰地又道:“不错!天下武林数百名⾼手失踪,终南派个个横尸,全是本帮一手包办,他们死有余辜,尊驾如泥神渡江咱⾝难保,竟敢妄言报仇,豪气堪嘉,只是尊驾已永无机会,今夜此地就是尊驾埋骨所在,也许只剩一摊⻩⽔,永伴古刹!”
黑⾐蒙面人一⾝乔装已为柳含烟识破,也不便再装下去,此刻这几句话全是用原来的嗓音说出。
银铃依然,仙乐重现,但是语气恻一冰冷异常。
柳含烟憎恶已极,剑眉双挑,嘿嘿冷笑道:“夜风颇大,姑娘小心⾆头,就凭你眼前这几十个酒囊饭桶,少爷还未将他们放在眼內!”
话声甫落,⾝材小巧的黑⾐蒙面人,⾝后右侧,倏地跨出两个⾝材⾼大的黑⾐蒙面人。
居右的一个,一指柳含烟恻恻地发话道:“小鬼住口,让大爷先割掉你那巧⾆!”
柳含烟对这声音听来颇觉耳,微一思索,便想起这人是谁,冷冷说道:“穆良就凭你这块料?”
至此微顿,转向⾝材小巧的黑⾐蒙面人,讥笑道:“姑娘置在下于死地,也该派个硬点儿的脚⾊,像这种废物,实在抵不住在下一指!”
⾝材小巧的黑⾐蒙面人尚未来得及答话,那叫穆良的蒙面人业已气得连声怪叫:“小鬼,大爷若不让你三招…”
“哈!哈…”柳含烟仰天一阵龙昑长笑,震得四周黑⾐蒙面人“扑通”“扑通”…倒下十几个。
笑声倏止,猛听柳亩烟冷哼一声:“狗才找死,回去!”
一条黑影由大殿顶飞扑面下,方近柳含烟,倏又弹起,连哼都未来得及,便告坠地死去。
这刹那间的变化,震得四周数十个黑⾐蒙面人,齐齐各退半步,默然袖手。
原来这砰然坠地而死的黑⾐蒙面人,就是叫穆良的那个人,他乘柳含烟长笑分神之际,悄无声息的由大殿屋顶飞扑面下对柳含烟施以暗袭,俾使一袭得手在自己主子面前显显能。
岂料柳含烟早已有备,焉能让他得手?穆良⾝形方动他便已察觉,故意装做不见,依然长笑如故,容得穆良近⾝,倏地疾探右掌一抓一弹。穆良纵是铁人也噤不起这暗含坎离真气的一抓一弹,猛觉心头如受铁钧,突然一紧,紧接前如遭千钧重击,內脏俱碎,当时便告毙命,复随一弹之力,尸⾝飞起,然后砰然坠人遍地狼尸中。
穆良的尸⾝方坠,倏听大殿之顶,⾝材小巧的黑⾐蒙面人一声轻叱,花园左右的禅房之上,又各自飘下了一个黑⾐蒙面人,半空中大袖狂挥,两股排山倒海似的狂飚,凌空头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満脸不屑神⾊,对这骇人的狂飚竟如未觉,轩眉一声冷笑,⾝形不动两臂倏地暴长,左右两掌同出摘星攀斗,十指如钩,疾扣二人挥袖手臂。
二人⾝至半途,犹见柳含烟不躲不闪,愣愣地站在那儿,各自心中暗说一声:小鬼找死!
二人倏将右臂功力加⾜,哪知他二人不加功力还好,一加功力猛觉自己所发出的狂飚袖风,一进对方周围五六尺內,竟如泥牛人海被消弭得无影无形。
方觉不妙,倏又猛觉对方周围五尺內,有一股強劲无比的昅力,将二人⾝子猛然向前一带,紧接着对方两掌已闪电递出疾扣向二人脉门。
二人不由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但是人在半空中无处着力,更不容易撤招菗⾝,眼看二人一只右腕将分别落人对方掌內,二人心中大急,总算二人命大,一急之下竟给他们想出了一个互救的笨办法。二人右臂倏举,两片狂飚也似的掌风也跟着由下而上,原来袭向柳含烟的排山倒海劲气。刹那间竟变为他二人互击一掌“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就借此一震之力,各飞⾝退回。
这两个黑⾐蒙面人一连串的动作如申光石火,快是够快,但究竟仍嫌晚了一点点。
倏听“刺拉”两声裂帛响声,二人一只大袖已各被柳含烟齐肩扯下,各光着一条右臂退了回去,余悸犹存,垂首不语。
二人刚站好⾝形,大殿上⾝材小巧的黑⾐蒙面人⾝后,突然转出一个⾝材矮小瘦削的黑⾐蒙面人,向二人嘿嘿一阵狞笑,然后恻恻地道:“无用的东西,不用站在那儿丢人现眼,还不速依帮规自行了断,难道还要我动手?”
二人一见此人现⾝,便已惊得连连后退,听完了此人几句话后,各自全⾝一阵猛抖,躬⾝颤声答道:“谢使者慈悲,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各伸右掌疾拍自己天灵盖“卟”“卟”两声响处,二人便已脑浆迸裂,尸⾝自房顶栽下“砰”“砰”坠地。
地幽帮对别人横施杀手,对自己徒众却也罪无可贷。这种灭绝人,令人发指的帮规,看得柳含烟目眦皆裂,剑眉连轩,才待喝问,心中一动,蓦想起此人说话声音甚觉耳,再加上死去二人称此人为使者,他略一忖思,便已猜到八分此人是谁。
柳含烟冷冷一笑,问道:“尊驾可是崔陵?”
⾝材矮小瘦削的黑⾐蒙面人全⾝微微一颤,半晌才冷然答道:“老夫正是冥后驾前招魂灯使崔陵,尊驾何以认得老夫?”
柳含烟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便转向⾝材小巧的黑⾐蒙面人道;“在下有一事冒昧请教,不知能获姑娘见告否?”
⾝材小巧的黑⾐蒙面人略一沉思,冷冷道:“尊驾有事但讲,本帮愿在尊驾临死前,尽量使尊驾释疑。”
柳含烟问言毫不在意,一指地上二人,微笑问道:“此二人可是临敌遭挫,为贵帮丢人,才依贵帮帮规赐死?”
⾝材小巧的黑⾐蒙面人不知他有什么用意,微一颔首,冷冰冰地答道:“依本帮帮规,凡临敌心怯逃脫者赐死!”
柳含烟一声朗笑,一指崔陵道:“贵帮招魂灯使不久前在少林寺,曾与在下动手,三招之內人伤、灯毁,鼠窜而逃,若依贵帮帮规,则又当何论?”
此言一出,四周数十个黑⾐蒙面人齐感一震,崔陵全⾝更是猛地一颤。
因为崔陵在地幽帮中已属一流好手,一⾝武功除冥后与眼前这位⾝材小巧的黑⾐蒙面人及几位⾼手外,已是鲜有敌手,而如今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后生口中,吐露崔陵竟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而且地幽帮內也从未听说过,招魂灯使曾在别人手下遭过败绩,要说是崔陵曾栽在某成名多年之人手中,倒是或可相信,要说他三招不到便在这籍籍无名的年轻后生手下铩羽,本就是天下的笑话!可是以人家刚才露那两手绝学来看,若说功力,眼前自己帮內数十人中,除那⾝材小巧的人外,就无人能及,这年轻书生的话又令人无法怀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正在信疑参半,齐感困惑之际。
蓦听⾝材小巧的黑⾐蒙面人轻哼一声,向崔陵冷冷地问道:“崔陵,他说得可是实话?”
崔陵一惊,忙躬⾝颤声答道:“公主不可听这小子信口雌⻩,属下…”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仰天一声朗笑,笑声一落,一双剑眉连轩,星目神光凝注崔陵,沉声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死而何惧?尊驾成名多年,在下素闻海南冷面狼心活阎罗如何了得,今⽇一见,不过如此,诚令在下齿冷!”
几句话,豪迈尖损,兼而有之。
这种面临大敌,犹能从容不迫,昂然不惧,侃侃而谈的洒脫神态,看得四周数十个黑⾐蒙面人也不由暗暗为之心折不已。
那⾝材小巧的黑⾐蒙面人,如果不是面垂黑纱的话,此时定可看出她已惊然动容。
只见她呆呆凝注在园中如⽟树临风的柳含烟⾝上,一时竟忘记答话。
招魂灯使崔陵先是一愧,继而一惊,他不懂对方对他的底细为何摸得如此清楚,及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又不噤恼羞成怒,依然躬⾝向那⾝材小巧的黑⾐蒙面人恭声道:“公主…”
他公主二字方出,目光注处,已窥出对方发愣神态。
崔陵成名多年,何等老辣?脑中略一思忖已猜透七分,但他到底是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人,仍然视若未睹,不动声⾊,只是将声音略予提⾼地呼道:“公主!”
⾝材小巧的黑⾐蒙面人,至此方倏然惊觉自己失态,顿感一阵脸热心跳,忙敛心神冷冰冰地答道:“嗯!”崔陵忙接道:“这小…子造才言辞己辱及本帮及属下声誉,属下一人事小,本帮却不能任他轻辱,属下斗胆,敢请公主定夺!”
这魔头不愧老奷巨猾,假众人之手以报私怨,反说自己一人事小,他此刻已摸透了对方心意,唯恐对方改变初衷,下令罢手,故又以“本帮受辱,兹事体大”来要挟对方;他这一手不谓不狠,不谓不毒。
果然,⾝材小巧的黑⾐蒙面人闻言顿感为难,她进退维⾕之际,美目一扫四周,略一沉思,银牙暗咬,毅然道:“此事崔灯使全权处理!…”
崔陵闻言暗暗一声冷笑,方自一喜。
⾝材小巧黑⾐蒙面人心中一动,银铃般一笑,接道:“但需生擒,以便带回冥府,冥后发落!”
崔陵倏如冷⽔浇头,一腔狂喜顿化乌有,微一躬⾝,似甚勉強地答道:“属下遵命!”
随即,转向柳含烟恻恻地一笑,冷冷说道:“今夜算你小鬼造化大,我家公主有谕,对你只准生擒,不准杀伤…”
“住口!”柳含烟只见两人一对一答,不知人家用心良苦,犹以为两人只是在演戏,生怕伤不了自己,太以难堪,所以自己找个台阶,言明须生擒自己,以便稍时若有不敌也好有词搪塞。心中早已气往上冲,此时一见崔陵口齿轻谩,不由大怒,乃⾆绽舂雷,大声喝止。
他微微一顿,剑眉双挑,沉声叱道:“若以眼前你们这几十个酒囊饭桶,少爷尚未必放在眼內,对少爷无可奈何就是无可奈何,何必自找台阶,说什么生擒不生擒?可笑之至!”语气斩钉截铁,竟然毫不领情。
此言一出,⾝材小巧的黑⾐蒙面人全⾝倏地一阵微颤,黑纱內,粉面柳眉倒竖,凤目圆瞪,杀机一现即隐,随即檀口微张,言又止,粉面上现出无限幽怨的神⾊,妙目柔光幽幽一注柳含烟,两排睫⽑一合,两滴晶莹珠泪夺眶而出,満目柔光再一注柳含烟,极其轻微地一叹,螓首微俯,默然不语。
这一连串的变化,发生在那轻垂的黑纱之后,谁也无从得知,即连那老奷巨猾的崔陵,也以为她既将此事自己全权处理,一切事情自不再以过问。
他城府甚深且工于心计,闻言毫不在意,嘿嘿冷笑地道:“酒囊饭桶也好,找台阶也好,老夫不拟与你这后生晚辈对口,老夫只问你一句,若是小鬼你遭我们生擒,你怎么说!”
这老鬼果然狡猾狠得可以,他明知对方傲骨天生,可杀而不可辱,故而出言相,拿话先将对方套住。
柳含烟虽明知崔陵使奷,但他岂能示弱?
他剑眉连轩,朗笑一声道:“崔陵你用不着在少爷面前要花,稍时动手,只要你们能摸得少爷一丝⾐角,少爷立刻将这颗大好头颅奉上,如何?”
⾝材小巧的黑⾐蒙面人闻言又是一震。
崔陵一见毒计得售,心中不由狂喜,暗暗说道:这是你小鬼找死,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我就不信凭我们几十个人摸不到你一片⾐角,只要能扯下你一片⾐角,嘿嘿!
他心中喜得暗笑,口中却不露一丝痕迹,恻恻地一笑,道:“尊驾不愧快人快语,好!我们就如此决…”
“且慢!”崔陵“定”字尚未出口,柳含烟已微笑喝止。
崔陵以为他话说得过満,已有悔意,小中一急,忙道:“怎么!小鬼莫非已有悔…”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面带不屑地笑接道:“老鬼且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少爷一言既出,虽斧钺加⾝也万无悔意,少爷倏然喝止,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材小巧的黑⾐蒙面人闻言,神情似甚为动,一⾝黑⾐微起颤抖,黑纱內,一双妙目异采顿现,分不出是急、是惊、是爱、是恨。但就她适才一连串的表情推测,急、爱的成份,将远超过惊、恨。她显然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柳含烟,暗中处处对柳含烟表示关怀,竟使她忘却柳含烟是地幽帮的生死大敌,爱情是多么微妙,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崔陵心中微定,诧异地问道:“尊驾有什么遗言?”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老鬼用不着如此紧张!”
崔陵蒙面黑巾后的老脸上顿感一热。
柳含烟一顿,倏地俊面一沉,冷冷道:“少爷只想问你,若是你们擒不下少爷,摸不到我的⾐角,则又作何论?”
崔陵不防他会有此一问,心里一惊,暗道:“好厉害的小鬼!”
沉思半晌,他也不甘心示弱地道:“老夫若是胜不过你这小鬼,江湖从此除名!”
柳含烟仰天一阵大笑,笑声一落,沉声道:“你那冷面狼心活阎罗七字,早已被震天神掌震得灰飞烟灭,本已除名,这样你不觉得自己太占便宜了吗?”
崔陵人耳一声“震天神掌”心中猛震,暗暗忖道:这小鬼究竟是何人门下?他怎知道得这么多?看来今夜非解决他不可了。
继而一声柳含烟说他太占便宜,不由得火上加油,厉喝道:“小鬼,依你之见?”
柳含烟目神光,剑眉双挑,一字一句地道:“少爷也要你将你那颗贼头自动割下,献给少爷,你认为如何?”
此言一出,崔陵一惊,顿感为难,但是在众⽇睽睽下,若不敢答应,自己⽇后如何有脸再混下去?
略一沉昑,只得硬着头⽪,強笑一声,说道:“好!老夫今夜就破例答应你一次!”
他在嵩山之下,早已领教过眼前这年轻书生的厉害,当时固然因为自己轻敌以致在三招內落败,但是这年轻书生的一⾝卓绝功力,也确是自己生平一大劲敌,不容自己忽视。同时今宵之战又是言明在先,生存败死,更不敢稍存侥幸之念,是以他话声一落,头也不回,微一挥手,沉声喝道:“灯来!”
眼前一亮,已飘上一个手持招魂灯的黑⾐蒙面人,疾步走到崔陵⾝侧,恭⾝将灯双手递过。
崔陵探掌抓过招魂灯,冷笑一声,双目凶光一注柳含烟,恻恻地道:“小鬼,招魂灯今宵复出,你已万元理生,还不速亮兵刃!”
柳含烟剑眉微轩.哑然失笑道:“少爷兵刃是有,不过用来对付你这老鬼,似嫌有读神物,少爷要仍像那⽇一样,以这双⾁掌会会你这招魂灯绝学。”
说完,俊面轻挂微笑,双手向背一负,神情极其从容洒脫地瞅着崔陵,静待他出手。
此举正合崔陵之意,如此一来更增加了他几分胜望,內心暗喜,口中却佯怒喝道:“好狂妄的小鬼,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嚣张,进招罢!”
随即,右掌招魂灯一横,左臂长袖低垂,静待对方进招。
柳含烟一见他那副紧张神态,一边头摇,一边笑道:“少爷记得曾对你说过,少爷与你这等人动手,从不先出招,你尽管放心先出手,看在你们公主份上,少爷多让你几招就是!”⾝材小巧的黑⾐蒙面人此言⼊耳,竟心中莫明其妙的一甜。
崔陵听了这句话,不但不舒服,简直是怒不可遏。
他虽知自己技不如人,但在此时此地他却也不甘受辱。
他目中凶光暴,狞笑一声道:“好!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惊人之学!”
话声甫落,袍袖微展,人已如鬼魅般飘离瓦面,半空中一个疾转,右掌中招魂灯由横划直不动,左掌袍袖猛挥,一片凌厉劲气,直拂柳含烟右臂。
柳含烟一见来势,便已看穿崔陵暗怀诡计,右掌招魂灯不动,左掌这一招分明是虚招,有心敌左躲,然后右掌招魂灯便乘机淬然发招取敌,用心可说是险毒辣已极!
他佯装不知,容得劲气迫体,微微一笑,左掌暗蓄真力,向左微一侧⾝,让过来招,右掌骄指如戟一招⽟斧划江斜划崔陵左掌腕脉⽳。
果然不出柳含烟所料,崔陵左掌招式未老,便猝然收招,冷哼一声,右掌一震,招魂灯倏地飞起,疾撞柳含烟左太⽳。
柳含烟冷冷一笑,突然向右一旋⾝,面对崔陵,左掌威震八方,暗用五成坎离真气,疾拍向招魂灯,右掌原势不变,由划点,一缕指风径袭崔陵前玄机要⽳。
崔陵不疑有此一着,一惊之下,右掌招魂灯一抡,挟带呼呼劲风反击柳含烟胁下,左脚向后疾滑,⾝子一侧,一缕強劲指风已擦而过,可谓险极。
崔陵虽然避过玄机⽳上一指,但是前仍吃指风微微擦了一下,长衫微裂,⾁微感一阵炙疼,暗一皱眉,吃了个哑巴亏。
⾼手过招,不比寻常,只要吃对方在任何部位微微摸上一下,就算落败,照如今崔陵来说,他早该弃灯言败,无奈崔陵无聇之极,厚着一张老脸,凶目炯炯一扫四周,见自己帮內徒众对适才自己所中一指懵然不觉,就连公主也是默然仁立。
他不但不承认落败,反而厉吼一声,展开诡异辛辣的招魂灯招式,将一枝招魂灯化影千百,挟带阵阵狂飚,分罩向柳含烟周⾝要害大⽳。
柳含烟早就料到,像崔陵如此险毒狠凶人,如非明创重伤,些许哑巴暗亏,断不会轻易称败,一见崔陵招式突变,招魂灯威力骤增,剑眉微微一轩,冷笑一声,招式也变,万花神掌、双掌化为朵朵花形,临空飞舞,不带一丝劲风,飘然上。
崔陵成名多年,识货得很,一见柳含烟掌法招式,便愕然一惊,心知越是不带劲气的招式掌法越是难以应付。这种叫不出名堂的掌法看似轻飘飘的,毫无一丝力道可言,其实他现在⾝子周围数丈內,充満了浑厚的千钧庒力,这片浑厚无比的无形劲气,正一层一层源源不息地向中间挤来,使他已微有窒息之感。
他心惊之余,手上一紧,招式更见凌厉,狂飚更盛,一点也不敢大意的攻击封架。
柳含烟却仍是面带微笑,神情洒脫轻松,脚下更如行云流⽔,攻击封架之间从容已极。
二人越战越烈,阵阵劲风也越来越強。
俏立在大殿顶上,⾝材小巧的黑⾐蒙面人,此时的心情,也随着荒园中二人的战况而忐忑不安,她的心情矛盾得很,她不希望自己方面崔陵落败,她更不希望眼前这年轻俊美的书生受挫,因为二人任何一方落败,对她都毫无好处。
崔陵落败,自己帮內将损失一名⾼手,年轻书生受挫,以这书生一⾝傲骨,必然依言自绝,自己非抱恨终生不可。
至此,她不由暗凝功力,预备在必要时揷手排解。
倏忽四招已过,崔陵是越战越心惊,⾝形周围暗劲也越来越強。
他本不知道,柳含烟是有言在先,看在他公主面上多让他几招,不然他早就落败多时。
又是三招,崔陵简直惊得不可言状,四周暗劲已迫得他呼昅困难,头脑浑浑睡,四肢也渐渐感到软弱无力,手上招魂灯也由疾而渐缓。凶目所及,对方掌花化形千百,越来越密,向自己周⾝要害、大⽳,临风飞袭。
心中一急,恶念顿生,暗一运功,精神为之一振,他不敢怠慢,必须把握这一去不再的瞬间良机,厉吼一声,右腕微震,招魂灯陡地飞起,一股碧烟由灯座下疾而出。
碧烟一出,柳含烟不由一惊,手上一缓,崔陵已乘隙飘后两丈,左手向怀內一探,森森的一声噴噴狞笑,一扬手,又是三点绿芒向柳含烟打到。
柳含烟不料崔陵竟如此卑鄙,猝下毒手,他在崔陵飘⾝退后之际,一疏神已嗅⼊一丝碧烟,中陡感一阵翻腾,脑中一昏,四肢顿感软垂,方待动功,三点绿芒又两前一后疾飞袭到,他目⾊尽⾚,一咬牙,強一提气,挥袖凌空击落前两点绿芒,芒落气怈之际,后一点绿芒又到,他此时但感睡意更浓,四肢亦渐感酸⿇,一口真气再也提不起来,而时间上也不容他再提气动功,长叹一声,只好瞑目待毙。
就在他生与死,醒与睡之间的一刹那。
他耳中似乎隐约听见一声娇叱,想要睁开双目看看究竟,无奈两片眼⽪竟似重逾千斤,极力挣扎也是枉然。
一阵极浓睡意陡然袭上⾝来,又是一阵晕眩,便已人事不省,懵然睡去…
朦胧间,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找到了武林一代⾎案的真凶地幽冥后,他恨死了她,几经搏斗,终于重创了她,他不管她那一副可怜哀绝的神⾊,咬牙切齿,一掌正待劈下。
忽然,地幽冥后踪迹不见,倒在地上辗转哀号的,却正是他寻觅多年的⺟亲,他心情哀痛已极,悲号一声,便摸了上去,抱着他満⾝浴⾎的⺟亲,啼哭哀号,伤心绝。
终于,⺟亲伤重不治,他缓缓放下⺟亲的尸体,然后向⺟亲长跪忏悔,忏悔终是无用,尽管他哭得泪⽔成⾎,泣不成声,⺟亲一去再不复返。
他越想越恨,万端侮恨之下,扬掌就向自己天灵盖拍下。
陡地,眼前景象又变,⺟亲尸体已不知去向,⾝边却是一位似曾相识,风华绝代的美人,他一只右掌紧抓在姑娘的一只柔荑之中,这姑娘并且妙目含泪,潸潸泪光中,隐万斛柔情,幽幽地注定他冠⽟般俊面上。
他心中一震,继而大恸,竟似遇着亲人般,不由自主地伏在这位姑娘怀中大声号哭起来。
这位姑娘也似极为爱怜的,⽟手轻抚他冠王面颊,一双美目泪流如珠,串串洒在他面上,他神情极为动,双臂环抱姑娘纤,连声低呼姐姐…
朦胧间,他突觉脸上一阵冰凉,似有儿点⽔珠洒在他脸上,又似有一极为温柔滑腻之物在他脸上游动。
他愕然一惊,便告醒转,⾝子微一侧动,脸上温柔之物顿渺。
脑中刚一清醒他便觉出自己是躺在一个极为柔软温馨的物件上,而且鼻中也嗅到一股淡淡的兰麝芳香。
他忙一睁星目,一道耀眼光华刺人眼帘,目中一酸,忙又闭上双目。
待了片刻,他又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微扫,陡感面上一阵发热,一颗心也怦怦猛跳不已。
原来此时天已大亮,左是古刹,右是密林,地幽帮徒众一个不见,他却躺在倚树而坐的一位丽质天生风华绝代的美女香怀中,而且双臂还紧抱在人家纤纤肢之上,不用说,自己一条命准是人家救回来的。
一阵赧然,慌忙松开双手,霍然跃起。
柳含烟才一站好,美姑娘也一理⾐衫,神情妖慵无限地跟站起。
她刚将躯娇站直,倏地娇呼一声,黛眉微蹙,妖躯一摆腿双一软又复坐下。
柳含烟不明就里,还以为她也受了伤,赶前一步,惊呼道:“姑娘…”
美姑娘微摇⽟手,一指腿双,苦笑一声,言又止。
柳含烟见状会意,冠⽟般双额,飞红陡起,心知是自己一个⾝子躺在人家腿双上大半夜,把人家一腿双庒⿇了,內心歉疚之中,微带一丝甜意。
他此时微一打量美姑娘,见她除人长得绝美之外,一⾝淡雅如雪的⽩绫劲装,更衬托得她秀丽出尘,洁⽩的⽩绫劲装上泥迹斑斑,且已为夜露滋。
他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星目中充満感,歉疚着凝注美姑娘粉靥,然后略整儒衫,一揖至地,朗声道:“姑娘救命大恩,在下不敢言谢,敢问姑娘芳名,终生不忘!”
此言一出,美姑娘停下一双正在为自己腿双 摩按的⽟手,螓首微抬,妙目异采顿现,娇声问道:“些许小事,岂值得相公挂齿?”
柳含烟神情一肃,庄容答道:“武林中人,一向讲究滴⽔必报,更何况姑娘对在下有再生之德?在下终生必永志不忘!”
美姑娘粉靥喜容微现,继而神情一黯,幽幽一叹,樱轻启道:“我叫路雁,救人于危,事本份內,不敢望报,只要…只要…只要相公知道有我这个人就行啦!”
柳含烟心內微感一震,低头暗忖道:怎地这声音听来如此耳?莫非她是…
思忖至此,旋即一想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好随便猜?也就未再深思,同时他又听出这⽩⾐姑娘对他所说的话中,竟是充満了幽怨情意,一时心中怦然,垂头任立,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柳含烟这一踌躇,对方犹以为他怪她话说得太露骨而感到不快,又是幽幽一叹,泫然泣地凄声道:“相公不必作难,若是怪我过分唐突,路雁就此别过!”
柳含烟闻言,心知自己神态引起人家误会,疾步上前忙道:“姑娘万勿误会,你我既是萍⽔相逢,姑娘绝代风华已⾜令在下萦思,更何况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在下更是不敢或忘!”
⽩⾐姑娘路雁凤目微盼,见柳含烟一副焦急惶恐神⾊,不由芳心大慰,默默含情一碟,方破涕为笑道:“真的?”
一顿,不胜羞娇的俯首轻声接道:“其实,我倒不是因为救了你,才要你记着我…”
这⽩⾐姑娘人长得美极,美中更合媚娇不胜的神态,破涕一笑,梨涡乍现,这句话由她口中说出,声音有如九天仙乐悦耳动听,看得、听得柳含烟心中微微一,一双星目竟呆呆地凝注人家一张吹弹破的粉靥上,再也收不回来…
半晌,⽩⾐姑娘未听他答话,误会又生,螓首微抬,美目一瞥,见他一双星目正呆注自己,心中一甜,粉面红云陡起,嘤咛一声,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
柳含烟人耳一声嘤咛,心中一震,倏然惊觉自己失态,忙一敛神,岔开话题,问道:“地幽帮徒众一个不见,想是已被姑娘驱退。”
⽩⾐姑娘缓缓站起躯娇,一边轻轻拍去⾐衫上的⻩土,一边茫然地问道:“什么地幽帮?”
柳含烟心想对方必是甫自在江湖走动,不知何谓地幽帮,歉然一笑道:“姑娘昨夜可曾看见数十个黑⾐蒙面人?”
⽩⾐姑娘状似恍悟的讶声道:“相公可是说那些黑⾐蒙面人就是地幽帮人士?”
柳含烟微一颔首,答道:“正是指那些人。”
⽩⾐姑娘路雁“哦”地一声,道:“昨夜我途经此地,见相公正在危急,故而飞⾝击落那点绿芒,绿芒才落,相公已倒地不起,那些黑⾐蒙面人一见我半途出手,就要围攻我,幸而其中有一位黑⾐蒙面姑娘斥退众人,深深看了我一眼之后,就率众退走啦!”
说至此,话声微顿,⽟手一理云鬓,妙目流波神秘地一注柳含烟,接问道:“那位黑⾐蒙面的姑娘,相公可认识?”
柳含烟剑眉一轩,微一头摇道:“不认识!”
⽩⾐姑娘路雁一脸不解神⾊,自语道:“这就怪啦!”
柳含烟方待要问,⽩⾐姑娘妙目注定柳含烟,接道:“他们去后,我略察相公伤势,见相公是中了独门奇毒,独门奇毒只有施毒人方能解得,我虽⾝怀数种灵药,但不敢贸然轻用,正空自焦急间,那黑⾐蒙脸姑娘去而复返,她告诉我,相公是中了千年鸩烟奇毒,非施毒人独门解药不能解救,如投别种物药反速加⾎中毒素运行,说着,她又递给我一粒解药,嘱我嚼碎喂相公服下。”
说至此,粉靥飞红,陡起螓首倏垂,娇羞不胜。
柳含烟心中一之后,对眼前这位⽩⾐姑娘路雁更为铭感。
两人沉默片刻,⽩⾐姑娘路雁缓缓将头抬起,深情一注柳含烟,又道:“那位姑娘眼见我喂相公服下灵药后,又助我为相公推拿一阵,然后要我将相公抱起坐静,不可移动,她也仁立一旁为我守候,直到曙光微透,相公即将醒转时,方深深望了相公一眼,飘⾝离去,所以,我认为相公一定认识她。”
柳含烟静静听完了路雁一番细诉后,心中顿感百思莫解,他实在想不透那把他视为生死大敌的黑⾐蒙面姑娘为何要赠送解药,相救自己?又为何要为自己守候至天明?
困惑之余,不由对那黑⾐蒙面姑娘敌意渐消,好感暗生。
但刹那间,另一种意念又浮上心头,那就是天下武林数百个年轻⾼手死亡命案,由这件命案来说,她又是天下武林的共同大仇,她虽对自己有援手之恩,但是自己又岂能因私而忘公?
此念方兴,恩师谆谆训海又在耳边响起:“烟儿,大丈夫要恩怨分明,当机立断,不可优柔寡断,贻误终生…”
至此,柳含烟银牙暗咬,暗暗决定,决心放过那黑⾐蒙面姑娘,另找地幽冥后与地幽帮其他徒众算帐。
柳含烟面上神⾊瞬间数变,⽩⾐姑娘路雁冷眼旁观,已悉数收在眼內,知道他天人战,恩怨难决,一颗芳心也是忐忑不安地随着柳含烟面上神情变化,时上时下,最后一见柳含烟面⾊一整,剑眉倒剔似有所决定,一颗芳心也顿时悬在中间,粉面上一片希冀神⾊,妙目注定柳含烟,希望能得知他的决定,樱口数启,言又止。
柳含烟一见路雁神⾊,认为她与那黑在蒙面姑娘一夕相逢,那黑⾐蒙面姑娘又对自己热心赠药救助,故而对那黑⾐蒙面姑娘已生好感,友谊渐滋,在爱屋及乌的心情下,当然不免想知道自己对那黑⾐蒙面姑娘的看法。
他微微一笑,随即面⾊一庄,道:“听姑娘对在下一番细叙,在下知道那黑⾐蒙面姑娘对在下也有赠药活命之恩,姑娘既是在下活命恩人,在下不敢对姑娘隐瞒,那黑⾐蒙面姑娘虽对在下有恩无仇,但却是天下武林⾎海大敌,在下侧⾝武林,为卫道除魔,自不便不问,适才在下几经深思,今后决定放过那位姑娘,但对地幽帮其他徒众严惩不贷!”
⽩⾐姑娘听完了这番话,心中不由暗暗忧喜参半;喜的是柳含烟对黑⾐蒙面姑娘的敌意,如今已不复存在,敌意一除,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得多啦!
忧的是…?
路雁虽然心中忧喜参半,但却对柳含烟超人之襟,恩怨分明之行为,暗感软佩不已。
黛眉微挑,娇笑道:“相公这等超人襟,实令妾⾝深感敬佩,若那黑⾐蒙面姑娘如今隐⾝左近,听得话声,必对相公感不尽呢!”
说完,向着柳含烟又是展颜一笑。
这一笑,把柳含烟笑得満腹疑云顿起,以为那黑⾐蒙面姑娘与路雁事先已商量好,由路雁出面向自己说明,她自己则隐⾝左近,听窃两人谈话。
忙用內家天听术默察一遍,半里內渺无半个人迹。
他犹未全信,为恐自己听觉有误,方待再默察一遍,路雁已有所觉。
双眉一扬,银铃般笑道:“相公好精湛的內功,我是说着玩儿的,那黑⾐蒙面姑娘此刻怕不已远在天边啦!”
柳含烟被她一语道破心思,顿时俊面飞红,尴尬异常,心中虽暗暗惊佩对方功力深厚,眼神厉害,口中却讪讪笑道:“姑娘好⾼明的眼力,在下一旦为蛇咬,十年怕井绳,些微小技,倒叫姑娘见笑啦!”
路雁妙目一眨,秀眉双扬,笑问道:“好个‘一旦为蛇咬、十年怕井绳’,相公难道不怕连我也是地幽帮的谋吗?”
柳含烟先还以为自己出言不慎,招致路雁误会,心中一急,方解释,星目注处,又见她说话神态不似有气,心中微宽,遂也轩眉笑道:“姑娘风华绝代,秀丽出尘,恍如仙子滴世,举止言谈之间,正气充沛,断不会与地幽帮为伍…”
话犹未完,路雁已俏问道:“假如我是呢?”
柳含烟双眉一剔,拊掌大笑接道:“假如姑娘是地幽帮中人,想必就是那黑⾐蒙面姑娘的化⾝啦?”
路雁闻言,粉面颜⾊倏然一变,神情也似乎一震。
柳含烟只顾说话,本对路雁神情变化未加留意。
话声一落,神情一肃,庄容又道:“说笑归说笑,纵使姑娘真是地幽帮中人,对在下也只有恩无仇,在下将只知报思而不知其他!”一句话诚恳之情溢于言表。
路雁芳心暗暗一宽,同时更对他这种君子风度,超人气质,倍觉钦慕不已。
她妙目尽万斛深情,凝睇柳含烟,柔声道:“相公这种超人气度,放眼乾坤,恐再难找出第二位,实令妾⾝深为钦佩!”
至此微顿,黛眉微蹙,満腹关怀地接道:“相公究竟与地幽帮如何结下仇怨,可否说与妾⾝一听?妾⾝初⼊江湖,见薄识浅,也好增加点儿见闻!”
一句话问得柳含烟剑眉双挑,使面上杀气倏现。
但这只是一瞬间之事,倏现即隐。
虽如此,对面全神贯注,预备静听柳含烟答话的路雁已悉数看在眼內,她不由暗暗心惊,暗说一声:这书生好重的杀孽!
柳含烟沉昑片刻,星目一注路雁,剑眉微蹙地道:“若说冤仇,在下本⾝与地幽帮之间并无任何冤仇!”
路雁面带不解,樱口半启,方待要问。
柳含烟知道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必会引起对方疑问,故而路雁樱方动,他已话转愤地接道:“地幽帮虽与在下无怨无仇,但它却是天下武林之共同大敌,他们残酷毒辣,一两年內连续暗害黑⽩两道年轻俊美⾼手数百名。杀屠生灵,⾎腥江湖,其恶令人发指,其行令人不齿,如此顽凶,在下忝为武林一介,又岂能坐视袖手而任其横行?”
一番话,说得语气铿锵,义正辞严,听得路雁不由暗自点头。
她静听完柳含烟一番话后,粉靥上流露出一种不解神⾊,黛眉微扬,讶声问道:“听相公之言,仿佛地幽帮这次杀屠行为是针对着黑⽩二道之年轻俊美⾼手,这件事颇令人费解,相公可知道个中原因?”
柳含烟头摇答道:“说来惭愧,连这件武林奇案的真凶,在下查觅时逾半年,也只是在偶然一个机会里获得一点线索,直至昨夕方在无意中发觉地幽帮就是这件奇案的真凶,至于他们为何下此毒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说完,微微一叹,垂首不语。
路雁闻言,也是一时摸不透个中原因,想要再问对方,对方已是垂首不语,如此一来,她更不好再开口。黛眉深蹙,粉靥神⾊似极沉重,微叹一声,竟也陷人深思…。
二人沉寂半晌,路雁方轻吐一口气,妙目一注柳含烟,缓声道:“适才妾⾝深思半晌,虽然仍是茫茫未能得到一丝要领,但是妾⾝以为地幽帮所以有这种惨绝人寰的杀屠行为,內里必有隐衷,否则又怎忍心而招天下怒?相公以为然否?”
柳含烟心中虽不以为然,但口中却不便说些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姑娘如何测知他们內里必有隐衷?”
⽩⾐姑娘路雁似也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道:“第一,地幽帮崛起武林为时甚晚,充其量不过三数年,由此看来,此帮显是仓促组成。
“第二,地幽帮甫一组成,即展开一连串的杀屠行为,且对象全是武林各门派年轻俊美⾼手,其余则发肤不伤,若说他们是肆意滥杀,何以对象全是武林年轻俊美⾼手?
“第三,由相公所云各⾼手离奇失踪看来,他们杀人手法又是极为隐秘诡异,不落丝毫痕迹,而且凡地幽帮人士,一律黑⾊长袍,且以黑巾蒙面,由此看来这些人全系江湖知名人士,平⽇寄迹武林,广天下豪杰,一旦行动则以黑巾蒙面,使人难辨庐山真面目。有此三点已⾜可证明地幽帮组织神秘,行动诡异,令人费解,岂非必有隐衷?
至此微顿,淡淡一笑,又接道:“这是妾⾝一点浅见,妥当与否,还请相公明裁!”
柳含烟静静听完路雁音韵婉转的一番话后,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路雁的心思缜密;但是地幽帮那种惨绝人寰的杀屠行为已深深烙在他的心上,他心中已恨透了地幽帮群贼,先⼊为主的观念已在他心中深蒂固,路雁一番话虽使他觉得颇有道理,但并未能使他减少对地幽帮的仇恨。
是以,他剑眉双挑,壮容答道:“姑娘观察⼊微,见解精癖,实令在下敬服,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在下以为不管他们有何隐衷,总不该任意滥杀才对。”
路雁一见柳含烟俊面上洋溢着一片愤恨神⾊,再一听他谈话,知道地幽帮近年所为引起的仇恨,已在他心中深蒂固,并非口⾆所能化解得了的,多言徒令他不快。
她粉靥上掠过一丝极难看出的黯然神⾊,黛眉微蹙,強笑道:“相公所言甚是,不过妾⾝仍愿以‘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奉赠相公,地幽帮徒众,也并非尽属该杀之辈,尚请相公善体天心!”
柳含烟恍然笑道:“姑娘可是要在。一尽量宽仁厚德,减少杀孽么?”
路雁螓首微点,強笑说道:“地幽帮行事虽有逆天意,但如非十恶不赦之辈,敢请相公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给对方留上几分自新之路。”
柳含烟连连点头,微叹一声,道:“在下寄迹江湖,如遇不平事,则作不平鸣,在除恶务尽之际,有些时不无过分之处。如今经姑娘喝,在下灵台忽朗,杀念也已大消,姑娘但请放心,今后在下定当尽量与人为善,给恶未深之辈,予以自新之机。”
路雁未料到自己一番话竟使他霍然顿悟,与先前判若两人。
也亏得有她一番话,⽇后为天下武林保全无数生命,无形消弭许多杀劫。
她暗暗欣喜之余,微一裣衽,肃容急道:“路雁在此谨代…我那位黑⾐蒙面的姐姐谢过相公!”
柳含烟暗暗笑道:“女孩子家友极速,几时又钻出个黑⾐蒙面姐姐来?”
他虽心中暗笑,面上却不便带出,更未深思,便忙还礼忍笑道:“姑娘以一颗佛心,悲天悯人,实令在下敬佩,该致谢意的,当是在下!”
说完,随即略整儒衫,一揖至地,神情诚垦异常。
路雁见这年轻书生不但人品俊,谈吐儒雅,且态度谦恭,虚怀若⾕,心中爱意倍增,一颗芳心更是紧紧系向他⾝上。
如今,一见他向着自己一揖行礼,心中一惊,忙不迭地娇驱一闪,躲向一旁,粉靥堆霞,佯嗔说道:“相公想是要折煞妾⾝,若再如此,我我可要不理你啦!”
说完,妙目一瞥柳含烟,然后,⽟手轻掩樱口,微微一笑。
柳含烟被这深情一瞥,看得心中猛然一震,又为她那娇态毕露的掩口一笑,笑得心中一。
倏然,仲孙双成情影掠过脑际。
忙一敛神,接着微笑说道:“姑娘对在下援救于先,复又提醒于后,此恩此德,理应受在下一揖。”
路雁双眉微轩,娇笑道:“你说你应拜,我说我应拜,如此拜将下去,何时方休?不如你我二人约法三章,自此以后,谈话中不准言谢,更不许再拜,如何?”
柳含烟见对方如此慡朗,遂也兴致大发,拊掌哈哈一笑:“姑娘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在下愿领命如约!”
至此一顿,又微笑接问道:“敢问姑娘,你我如有违约,当作何罚?”
路雁略一沉昑,黛眉微挑,娇笑道:“你我二人均非俗士,约法既妙,罚法亦应新鲜不落俗套,相公以为然否?”
柳含烟年轻好事,童心未混,也深觉此事颇有趣味,遂微笑颔首,表示赞同。
路雁芳心暗喜,沉思片刻,螓首一抬,黛眉双挑,粉靥严肃中微带笑意,轻启朱道:“我二人如有一人违约,则另一人有权向违约之人要求三件事,约法十年內有效.且违约之人,不得藉任何理由推辞,如何?”
柳含烟未料对方竟如此认真,出此难题,剑眉蹙处,方一愕然。
路雁已语含意的娇笑道:“相公若认为罚法过苛,可以略微放宽。”
柳含烟傲骨天生,哪肯示弱?闻言豪气大发,暗说一声:我就不信会输给你!
剑眉双挑,朗笑一声说道:“不苛!不苛!你我二人就此一言为定。”
随即,面上神情一肃,又道:“若在下落败,姑娘就要求三十件事也无妨,但只要在不悖天理范围內,在下当万死不辞,否则,在下宁愿毁约!”
语声铿锵,正气凛然,听得路雁芳心钦佩不已,敬爱之心更是弥坚。
她⽟手轻理云鬟,嫣然笑道:“这点相公请放心,路雁不是挟胜迫人之辈I”
柳含烟冠⽟般俊面一红,窘迫异常,讪讪一笑,默不作声。
此时,旭⽇已升起老⾼,炙热的光,普照大地,两人虽然是一⾝绸质薄衫,但仍觉炎热异常,⽩⾐姑娘粉颊之上,更是已微现汗渍,不时以手中罗帕拭去香汗。
柳含烟看得心中不忍,剑眉微蹙,歉然笑道:“烈炙人,累姑娘在此受晒,在下…”
话犹未完,路雁已微笑头摇,接道:“你我⾝后便是密林,避暑至为适当,何不移往那里一谈!”
柳含烟微笑颔首。
路雁一见他答应,也未再开口,只是向着他嫣然一笑,便转⾝走向密林。
柳含烟跟在路雁⾝后,微风拂过,阵阵轻淡幽香,扑鼻而⼊,沁心人脾,使他颇有飘飘然之感。
走进密林,二人拣了一株合抱大树下,席地对坐。
坐定后,柳含烟轻吁一声,然后笑道:“此地佳荫天成,适才在下只顾说话,意忘了这个好去处,致令姑娘在烈⽇下受晒,真是该死!”
路雁目光幽幽一注柳含烟,轻声道:“相公不必过于自责,妾⾝也因此故,正感歉甚!”
至此一顿,微微一叹又道:“不要说些许光,就是火海刀山,只要相公愿意…”
声音越说越低微“意”字市出,粉靥红云陡起,一颗螓首,低垂几至酥,羞得再也抬不起头来。
柳含烟就是木头人儿,对这露骨深情,也应体会得出,他心中猛感一震,星目圆睁怔怔望着对面娇羞万状的路雁,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半晌,他方缓缓收回目光,喟然一叹,肃容说道:“姑娘,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在下一介书生,肩负千斤重担,⾝负⾎海深仇,前途坎坷,吉凶难卜,蒙姑娘不弃,自应深感,只是己⾝朝不保夕,唯恐有负…”
话犹未完,路雁便已猛抬螓首,一脸幽怨,神⾊黯然,妙目泪光隐现,失声呼道:“相公!你…”片刻,又幽幽一叹,躯娇微颤,悲声道:“如今妾心已碎,相公不要再说了,路雁并非人间女子,不敢妄求其他,只要相公能记着茫茫人海中,曾有一薄命女路雁,剖心示爱,妾⾝心愿已⾜…”
缘份本天定,半点不由人。一点不假,路雁本是江湖奇女子,平⽇阅人甚多,但是她情冰洁,眼⾼于顶,任何男人,从不屑一顾。谁知,她在一见柳含烟之后,竟情不由己,心扉顿开,一颗芳心,万缕深情,竟牢牢地系在这不知名的年轻书生⾝上,解不开,剪不断,情之驱使下,使她忘却少女的尊严,几次含羞示意,对方总是含糊支过,最后一次,剖心示爱,更是露骨,她哪知柳含烟⾝世凄,另有苦衷,犹以为他是郞心如铁,婉言拒爱,在此情形下,她哪能不悲怨绝?満腹幽怨,万斛深情,顿化成串串珠泪,滚滚而下。
柳含烟一⾝侠骨,万腔柔情,面对风华绝代的路雁,加以对方又是数度示意,若说他无动于衷,了无爱意,那是欺人!只因他任务艰巨,前途吉凶难卜,不愿多拖累佳人,而且他又结识王寒梅与仲孙双成于前,此二妹对他又是深情款款,他实在不忍一心几分,有所思迁,但是后者他又不便启齿,只好以前者相告,婉言示意。
谁知他外刚內柔,如今一见路雁那副悲怨绝,梨花带雨的神态,心中着实不忍,沉思片刻后,银牙暗咬,剑眉轩处,毅然说道:“姑娘万勿误会,在下实有万不得已的苦衷。”
接着,就将自己如何结识王寒梅、仲孙双成之事,和盘托出,只是未将二妹芳名说出,言下表示,自己不能对此二妹,有所辜负。
至此,⽩⾐女路雁方芳心暗定,戚容稍解,芳心中对他这种不见异思迁的人格更为敬佩,爱慕之心更是坚逾金石。
她缓缓抬起螓首,妙⽇深情一瞥柳含烟,娇羞万分地轻声道:“相公能如此,愈见相公人格超凡,更使妾⾝敬佩无已,相公请放心,路雁虽不敢自比人间奇女,但也不愿妄自菲薄,如妾⾝这片心意不能为二位姐姐所容,妾⾝当自有去处,断不会令相公为难!”
话已至此,柳含烟还有什么话说?
俊面一红,轻轻抓住路雁一双柔美,语气微带动地道:“在下何德何能,竞蒙姑娘如此厚爱…”
“相公,你是怎么啦?”路雁妙目一膘菗回双手,娇嗔道:“妾⾝心意已明,蒙相公不弃蒲柳,此生已感不虚,怎地相公竟这样说,莫非有嫌路雁不⾜以配君子?”
话声微顿,旋即黛眉深蹙,泫然泣地悲声又道:“其实,妾⾝此⾝已非君莫属,纵是相公有所嫌弃,妾⾝也只有一死以保我清⽩女儿⾝!”
柳含烟未料自己一句感之话,竟惹出对方这么大误会来,本辩⽩几句,但转念一想,她之所以如此,也并非无固。一个女孩子家,清⽩无异珍逾命,一⾝肌肤,岂容他人轻易触及?自己遭受暗袭,晕厥之时,在人家怀中,整整躺了夜一,同时,她对自己喂药之时,更是四相接,丁香暗吐,如非为了自己,她怎肯如此?
如今,她听了自己一句无心之话,也就难怪她要悲怨泣,伤心绝了。
虽然,自己所说之话,并无恶意,但是自己到底⾝受人家活命之恩,些许小事,岂忍让她伤心?
是以,他目光充満歉疚,万分不安地慰功道:“姑娘万请勿误会在下语中之意,在下只是感姑娘对我一番情意,姑娘风华绝’代,秀丽出尘,在下自惭形秽,绝无一丝嫌弃姑娘之理,姑娘若不信,在下此心,惟天可表!”
路雁适才一番作态,只是想一试柳含烟对自己情意深浅罢了,岂是真的气他。
此时,一见柳含烟说话时,语气诚垦溢于言表,且一张冠⽟般俊面,神⾊焦急异常,芳心深感安慰之余,反觉不忍。
轻伸柔荑,反握柳含烟一双手掌,破涕为笑,温声相慰:“相公不可如此,妾⾝一时情急,出言无状,辽望相公谅宥。”
柳含烟双腕一翻,反抓住路雁一双⽟手,微微一笑。
无言胜似有言,只此四掌紧握,微微一笑,深情藌意已在不言中。
二人沉默相视半晌后,路雁无意中微一抬头,芳心陡然暗感一震。
原来,此时已是⽇过中天,已届未时
二人俱是沉醉于柔情甜意之中,而忘却⽇影已斜。
路雁面上神⾊陡然一黯,轻轻的菗回双手,黛眉深蹙,问道;“相公此间事了,将往何处行侠?”
柳含烟正沉醉间,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陡感一愕,也未注意对方面上变化,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在下拟先寻出地幽帮巢⽳…姑娘问此作甚?”
路雁躯娇虽未起一阵颤抖,但粉靥神⾊更暗,缓缓站起躯娇,幽幽一叹,瞬间,面上又现出一副坚决神⾊,毅然道:“妾⾝因有要事在⾝,未克追随相公⾝侧歼仇江湖,相公可否将今后行止,略略相告,以便妾⾝事完后,前往相寻?”
柳含烟至此方知路雁拟就此分手。二人虽只一⽇相聚,但彼此已是情意绵,如今,猝言分手,他也不噤心中黯然,恍然若失,但是路雁既已将离意提出,人家又是有要事在⾝,他也未便再说什么。
他虽已看出路雁神⾊不对,犹以为是单单为了分别使然,略一沉思,轩眉说道:“在下寄迹江湖,今后将踏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纵是找遍字內也要将地幽帮巢⽳觅出,故而行踪不定,难以相告,姑娘可否将府上地址相告,以便在下江湖事了,前往拜谒!”
此言一出,路雁似感万分为难,樱口几张言又止。
这情形,柳含烟已看在眼內,坦然地道:“姑娘若有不便,不说也罢!”
路雁躯娇猝然又起一阵轻颤,妙目含泪一注柳含烟,悲声道:“相公万勿误会,实因妾⾝家居关外,路途遥远,不忍让相公长途跋涉…”
略一沉昑,面也一转坚决地接道:“明年七七之夜,妾⾝在峨嵋金顶千人石上候驾,万请相公届时前往相会。”
柳含烟一听人家原是一番好意,又听她提出后会之期,心中也一阵黯然,他知道这种生离,越是不忍,越是儿女情长,心中一狠,剑眉微挑,毅然说道:“明年七七,在下如果不死,必赶往峨嵋与姑娘相叙,姑娘但请保重,在下告辞了!”
话声一落,一狠心,毅然转⾝而去。
他才走出两丈不到,突听⾝后路雁悲声叫道:“相公!”
他倏地驻⾜转⾝,路雁已如飞燕般掠至面前,粉靥上神⾊凄黯,妙目中泪光隐现,悲凄轻声道:“相公,你我会短离长,此一别后,妾⾝未能随侍,尚请相公多多保重,切记‘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勿忘明年七七,峨嵋金顶,妾⾝伫立痴候,勿使妾⾝望穿秋⽔…”
气氛凄凄,深情绵绵。
柳含烟強忍两眼热泪,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姑娘、金凤⽟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姑娘叮咛之言,在下永记心头,先谢…”
“相公…”
“我输啦!”
“哈!哈…”这哪里是轻松,愉的笑声?分明是悲凄,心酸的苦笑!
笑声一落,二人早已相拥,泪眼蒙蒙,黯然无言。
片刻,路雁探手人怀,摸出一⽩⾊⽟质小瓶,递给柳含烟,深情地道:“妾⾝⾝无长物,无以相赠,这⽩⽟瓶內蔵有灵丹十颗,功能解毒疗伤,相公带在⾝旁,也好预防不时之需!”
最难消受美人恩,柳含烟为这如海深情感动得再也无法忍住英雄之泪,星目尽,一双轻颤的手接过王瓶,然后紧握路雁一双柔夷,心中动如怒嘲澎湃,只是呆呆的凝注路雁満是泪痕的粉靥,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情远比海深,无言胜似有言,此情此景,感人肺腑,令人见之心酸泪下。
路雁一个躯娇,又情不自噤地偎向柳含烟怀中。
就在此际,远处人⾼野草尽头冒起一个紫⾊人影,这紫⾊人影疾如一缕轻烟般飘向二人置⾝的密林,⾝法之快,骇人听闻。
就在这一对沉醉在情海中的人儿,两条⾝影前合的刹那间。
紫⾊人影已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密林边缘上。
一落地,林內二人绵排恻的情景已尽收眼底。
紫⾊人影仪微一窒,蓦地发出一声伤心绝的绝望惊呼,快得连⾝形都无法看清,已自又凌空掠起。
二人虽都是內家绝顶⾼手,但沉醉在无限柔情藌意中,已忘却⾝外事物,紫⾊人影落在林外,二人竟浑然不觉,待⼊耳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后,方倏自惊醒,两条⾝影乍分,四国急向林外发声处望去。
但见一条紫⾊小巧人影快如电光石火,凌空一闪而飞向古刹。
柳含烟惊喜之余,不由暗暗叫声:苦也!
紫⾊人影虽快但柳含烟神目如电,就在紫⾊人影隐人古刹的刹那间,他已看清,这条紫⾊人影,正是他才知获得奇遇而芳踪渺渺,⽇夜思念的云裳紫凤王寒梅。
他剑眉深蹩,转过头来对路雁苦笑道:“姑娘,适才那条紫⾊人影,便是在下对姑娘所说的两位姑娘中之一位,你我适才…适才…”
话声至此,顿感踌躇,一张冠⽟般俊面,红云陡起,余话再也无法说将出口。
路雁冰雪聪明,心思玲珑,一见柳含烟神⾊语气,便已猜透十之八九。
粉靥也感一热,然后神情一黯,幽幽地道:“妾⾝不样,致令相公情海生波,变生肘腋,心中…”
柳含烟一摇手,截住路雁话头,轩眉说道:“事已至此,姑娘不必再过自责,在下心中对姑娘也不无歉然,如今误会已生,在下为不使一误再误,即刻赶上解释一番,你我来年七七,峨嵋金顶再会,姑娘保重!”
“重”字市出,⾝形已如飞燕掠波,电而起,半空中儒袖微挥,转⾝向古刹落。
路雁不意有此,来不及阻拦,柳含烟人已至半空之际,她心中一动,芳心大急,脫口呼道:“相公,请留下大名!”
“柳含…”
柳含烟去势太疾,刹那间已是数十丈外,远处提气应声,道出己名“烟”字未出,⾝形已奋,路雁所能听到的,仅仅是“柳”“含”二字。
心上人已去,路雁孓然一⾝,形单影只,黯然独处密林中,一双妙目泪光盈盈,呆呆凝注心上人逝去方向,口中哺哺自语:“柳含…柳含…柳含…”
半晌之后,她缓缓收回目光,缓步走至一株大村旁,探手自树后摸出一个黑⾊包裹,目光在黑⾊包裹上凝注片刻,然后一声幽幽轻叹又缓缓转过⾝,向密林深处走去。
才走不到十步,她又转过⾝来,妙目含泪凝注柳含烟适才逝去之远方,粉靥神⾊刹那数变。
瞬间,面上倏现一副坚决神⾊,一双妙目中异采顿现,莲⾜一棵,扬手将黑⾊包裹狠狠扔出林外。
同时,秀肩微晃,⾝形也平飞而起,一缕轻烟,向柳含烟适才逝去处,电而去。
路雁⾝形刚渺,密林中倏又如鬼魅般飘进一⾼一矮两个黑⾐蒙面人。
这两个黑⾐蒙面人落地后,略一环顾四周。
⾝材⾼大的黑⾐蒙面人冷然发话道:“老大,那丫头呢?”
⾝材矮小的黑⾐蒙面人,似也正感诧异,闻言应声道:“我适才明明瞧见那丫头独自在此徘徊,怎地转眼间却又不见,奇怪,莫非那丫头已知你我…”
话未说完,⾝材⾼瘦的黑⾐蒙面人,已自冷笑接口道:“老大,我看你是想那丫头想…”
“咦!”
他“想”字甫出,⾝材矮小的黑⾐蒙面人似有所发现,微噫一声,⾝形电起,在树间草丛中,略一驻⾜,⾝形又电而回,手中却多了一个黑⾊包裹。
他将手中黑⾊包裹一举,得意狞笑道:“有此东西,不怕那丫头不乖乖听我布摆,二老,咱们走!”
二人对望一眼,抱袖微挥,齐如鬼魁般飘向密林深处,转瞬不见。
柳含烟跟云裳紫凤王寒梅⾝后追去,一路展开绝顶轻功,⼊如脫弩之矢,化为一缕轻烟向前飞驰,他虽知王寒梅获⾼人救返,但他绝未想到,就在这短短期间之內,王寒梅蒙异人垂青,在异人悉心教调之下,一⾝功力已今非昔比。
心想,凭自己一⾝奇绝宇內的师门轻功,只要方向不错,绝对可以追上王寒梅,然后再向她解释一番,一切误会,必可云开雾散。
想至此处,忧心大宽,脚下一紧,⾝形更疾。
哪知,数里过去,不要说追上王寒梅,就是王寒梅的一丝⾝影也未看见。
他一边飞驰,一边暗感狐疑,剑眉深蹙,暗暗忖道:“奇怪,适才我分明看见她由此方向去,怎么这么大半天仍是未见她人影?莫非她心知自己追来,故意变了方向不成…
正疑忖间,突听面前一起一声怒喝:“站住!”
一条人影由左边山坳转角处疾掠而出,往柳含烟面前一落,阻住他的去路。
柳含烟飞驰中,心中正在疑忖,本就未注意左近有人埋伏,喝声人耳,心中一惊,方驻⾜,⾝已至那人面前,眼看就要和那人撞个満怀。
柳含烟知道自己一⾝功力再加上飞驰前冲之势,来人如吃自己撞上,不死也得重伤,何况自己匆忙中又不知来人是友是敌。
心中不忍,轻哼一声,猛一提气,儒袖倏挥,将一个前冲的⾝形,硬生生地冲天拔起,半空中,一式银钩倒挂,头下脚上,俯冲而下,在来人微噫声中,一个筋斗,飘然落在来人面前一丈处。
“尊驾好俊的轻功,裴元豹叹为观止!”
此人显已为柳含烟适才情急所露的那手绝世⾝法震住,说话口气,已较先前那声怒喝柔和多了。
柳含烟先不答话,星目徽一打量对方。
原来,来人是个⾝材瘦削的中年汉子,一⾝黑⾊劲装,黑巾包头,背后斜揷一把长剑,鹰鼻薄,瘦小的下巴上疏垂着几⻩须,一双鼠目盯着自己溜溜转,神情猥琐,狠已极!
柳含烟因未追着王寒梅,正没好气二如今一见这恶煞凶像,就知不是善类,心中更觉不耐。
微一打量之后,剑眉微挑,冷然发话道:“好说,在下与尊驾素不相识,何以猝然拦住在下去路?”
黑⾐汉子至此方才看清,眼前竟是位⾝穿雪⽩儒服的年轻书生,若不是他适才曾亲眼目睹对方绝世⾝法,他绝不会相信眼前书生就是那捷如一缕轻烟的武林奇人。
他心內暗惊,面上却不露一丝恐容,一对鼠目一转,嘿嘿笑道:“在下裴元豹,在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飞天狻猊’…”
话未说完,柳含烟已感不耐,俊面一沉,冷冷说道:“在下并未动向尊驾⾼姓大名,我是问你为何拦住在下去路!”
黑⾐汉子面⾊一沉,鼠目凶光一闪,随又改容一笑道:“岂敢!岂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人可以走的,在下何敢相拦?”
话声至此一顿,鼠目一扫柳含烟,往自己⾝后一指,又道:“前面在下有几位朋友正在做一桩买卖,恐怕尊驾撞上有些不便,所以…。
柳含烟哪有心情再听他说下去?冷冷一笑,接道:“做买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到底是什么买卖,如此怕人知道!”说着,就要举步。
黑⾐汉子瘦削的脸上,神⾊微微一变,倏又双手一拦,紧张地说道:“尊驾请留步!尊驾既是武林中人,当知双方在谈易之际,绝不容有第三者揷手,在下因你是个年轻人,故而一再相让,尊驾若再不识趣,休怪裴某要出手得罪啦!”
其实,柳含烟追王寒梅不着,彼此间误会一时难以澄清,心中早已懊恼万分,哪有闲心去揷手管他们的闲事,如今一见这黑⾐汉子一再阻拦去路,且面上神⾊隐透紧张,他心中疑窦顿生,再一听黑⾐汉子最后一句话,不由起他的傲气怒火,决心要看看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勾当。
心念一决,扬起连声冷笑哼道:“在下并非识趣之人,倒愿意试试看,尊驾到底要怎么得罪在下!”
说着,双手往后一背,迈开四方步,一摇一摆,洒脫异常地向黑⾐汉子面前走去。
“铮!”他这边一迈步,那边黑⾐汉子已将背后那柄长剑抄在手中,⾊厉內荏,森森地冷笑道:“原来尊驾是有心找碴儿来的,裴元豹走眼啦!朋友,你要小心,惹上川中三虎,你这辈子完啦!”
川中三虎独霸一方,也确是西南一带无人敢招惹的人物,但是柳含烟是何许人?连武林一代魔头六神通他都不放在眼內,更何惧这区区川中三虎?
抬出川中三虎名号也是枉然,对方恍若未闻,仍是一步一摆地走了过来,而且是面挂不屑冷笑地走了过来。
柳含烟每跨一步,黑⾐汉子一颗心也越紧一分,转瞬间,双方距离已不⾜五尺。
黑⾐汉子鼠目凶光一闪,杀机顿生,一振腕,方待一剑刺出。
蓦地,前面百丈外一处山坳里,传出数声怒叱,紧接着一声娇呼划空而来。
柳含烟心头猛震,怒叱一声,一闪⾝,右掌疾探,一把扣住黑⾐汉子执剑手腕。
黑⾐汉子听得适才娇呼,心中也倏感一顿,方暗叫一声要糟!猛觉眼前一花,连人影都未看清,一只执剑右腕已落⼊对方掌中。
心中一惊,方挣扎,陡觉对方虎口一紧,自己一只右腕恍若上了一道铁箍,右半⾝也陡感一⿇,再也无法动弹一丝。
柳含烟剑眉双挑,俊面一沉,冷冷喝道:“川中三虎是否在打劫一位姑娘?快说!”
这裴元豹却倒也是一条硬汉,虽然疼得青筋暴露,冷汗直流,犹咬紧牙关,坚不吐半字,而且一柄一长剑也牢牢握在手中。
柳含烟面布寒霜,冷哼一声,手上陡加两成真力。
“哎呀!”
“叮咛!”
黑⾐汉子已疼得杀猪般惨嚎起来,一柄长剑再也把握不住。
“放手!放手!我说!我说!”
柳含烟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铁铸的呢!”
“说!”手上略略一松。
其实,这黑⾐汉子就是铁铸的,也噤不住柳含烟五指一扣,更何况他是有⾎有⾁的人。
黑⾐汉子定了一定神,咬牙说道:“不错,三虎正是在围兜一位姑娘…”
“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外围把风,不过这位姑娘定是长得漂亮,不然…”
“滚!”
“哎!”
“砰!”话还未完,柳含烟已心急如焚,振腕一抛,裴元豹真成了飞天狡猊,一个⾝子飞起两三丈,砰然一声,寂伏不动。
柳含烟哪还顾得管他死活,裴元豹应手飞出,他人已如脫弩之矢,闪电般向适才发声山角处扑去。
这处山拗位置颇为隐秘,左侧是数十株枝叶扶疏的⽩杨,右侧紧靠一片山壁,中间有几块嵯峨山石,加上此处离宮道甚远,附近又并无人烟,确是一处剪径劫掠的好所在。
柳含烟⾝法如电,转瞬间已近山坳,定神一听,山坳內无一丝动静,适才所传数处怒叱及一声娇呼也未间再发,心中便知要糟。
离山坳还有将近十丈,微一提气,⾝形拔起,右掌暗蓄真力,左掌护,一式流星划空,疾向山坳內。
一进山坳,顿使柳含烟,优上加忧。
柳含烟⾝法不谓不快,哪知就在他拷问黑⾐汉子几句话之间,山坳间,川中三虎连同发出娇呼的那位姑娘,俱已一齐不见。
柳含烟先前犹以为上了黑⾐汉子的大当,但是眼前的景象又证明黑⾐汉子所言不虚,适才确实有人在此烈地打斗过。
几块嵯峨怪石,其中有两块已破毁断折,大大小小的碎石洒了一地,地上,⾎迹斑斑,由适才几声呼叫,显是那姑娘受伤后所洒。
柳含烟将场內看了一遍,见右侧山壁,长満青苔,滑不留手,本无法匿⾝,左侧数十株⽩杨,间隔甚密,枝叶繁茂,若说蔵⾝,倒有些可能。
正察看间,似觉数十株⽩杨中,较大的一株树⼲后,有一片⾐袂一晃而没。
心念一动,冷冷喝道:“树后何人,请出一见!”
柳含烟心中不耐,一闪⾝已抢至树前。
方待有所行动,⾐袂又现,这一下他看清了。
一片破⾐袂,挂在树⼲上,风飘动。
失望之余,就要飘⾝退出山坳。
⾝形刚动,眼角余光似见树下,草丛中有一点⻩光一闪。
倏然驻⾜,近前拔开野草一看,赫然一支金质凤钗映⼊眼帘。
不用说那受伤的姑娘已遭川中三虎掳去,这支凤钗,定是三虎挟着那姑娘逃走时,匆忙中所遗失。
同时,这支金质凤钗对他来说,又颇为眼,他更怀疑那被川中三虎掳去的姑娘,就是甫离魔掌的王寒梅,不然,她怎么会在自己全力追赶下,突然不见踪迹?而王寒梅又受了伤,由黑⾐汉子口中又隐约测知三虎均是好渔⾊之徒。
忖思至此,柳含烟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一颗心也如被火烧一般,只是举着凤钗,愣愣出神,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瞬间,他心中一动,展开⾝形向来路驰去。
甫抵刚才黑⾐汉子现⾝处,他又呆住了!
原来,就在这片刻功夫,那被摔晕倒地的黑⾐汉子也鸿飞冥冥,踪迹不见,不但黑⾐汉子踪迹已渺,即连地上一柄长剑也被他捡回逃走了。
柳含烟经此刺,无名火冒三千丈,心中杀机狂炽,略一沉思,如电闪般向四川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