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断肠人之谜
上官灵听说“断肠人”所练“尸煞气”竟有如此厉害?不由也觉暗自心惊!这时那生烤山鹰香味,一阵阵地⾼腾之下;那位“断肠人”似乎馋得难耐?“隆隆”一声,竟在上官灵斜对面的山壁上,开了一个方圆尺许小⽳,⾼声叫道:“小娃儿,山鹰不必烤得太,就这样连⽪带骨,并连着脏腑大嚼,味道才好!你用暗器手法,向这小洞以內,丢两只进来,给我解馋,但千万不必多丢,因为你必需吃,才有精神体力,应付明夜的‘黑眚风’,及闯越‘黑风⽳’,生出‘断魂⾕’!”
上官灵饿不及待,业已撕了一条鹰⾁,⼊口大嚼,闻言应声笑道:“这尺许方圆洞⽳,我运用‘缩骨神功’,还进得去!不如陪你一同…”
“断肠人”不等上官灵话完?便即怒声叫道:“小娃儿,怎不听话?赶快丢两只山鹰进洞!因为既朋友,彼此必须维持良好形象,我如今这副形相,万一被你看到,可能连刚刚吃的山鹰⾁,都会呕将出来。何况我‘尸煞气’,尚未练到能发能收阶段,任何人近我五尺以內,便中尸毒!”
上官灵听出“断肠人”所说,确是实情,遂取下两只山鹰,抛⼊小⽳以內,并含笑问道:“‘断肠人’,你知不知道,这⾕中,为什么凿壁为棺,嵌进了数以百计的骷髅⽩骨?”
山壁中传来“断肠人”大快朵颐的哇嚼之声,并狂笑说道:“我既已住在‘断魂⾕’內,自然摸透了一切有关情事!这是明初有名海盗金天龙的蔵宝及埋骨之处!金天龙枭雄格,不愿死后寂寞孤独,遂在生前凿壁为棺,并于这‘断魂⾕’中,犒赏手下,暗地却用‘鹤顶红’毒药,把百余名巨寇,一齐毒死,嵌尸壁上,自己却由秘道,进⼊山腹,在生平所聚集的珠宝堆中,长眠不醒!”
上官灵也曾听人说过这位明初海盗金天龙的宝蔵之富,⾜可敌国,但绝无人知,就在武夷山“断魂⾕”內!遂讶然问道:“照你这样的说法,金天龙的尸骨,就在你所住的山壁以內?”
“断肠人”狂笑说道:“抱歉,抱歉,金天龙的骨头,早已被我吃光,他生前虽然穷奢极,但骨头的味道,却还不如这两只新鲜山鹰好吃!”
上官灵听得不住头摇“断肠人”又复说道:“我住在壁中一年多的时光以內,除了锻炼得自金天龙一册‘九绝经’中,两般恶毒厉害的‘⽩骨玄功’‘尸煞气’之外便整⽇把玩山腹中的各种奇珍异宝,⽇久天长,终于发现其中颇有几样合于武林人物所用!故而等你明夜行前,当挑出一件送你,并托你再带上几件转送‘乾坤五绝’!”
上官灵闻言,不噤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你怎会知道我认识‘乾坤五绝’?”
“断肠人”被上官灵问得默然片刻,方自颇为勉強地,笑声答道:“你年龄这么轻,却⾝怀极为罕见的上乘武功,除了‘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以外,还有谁能教调得出?”
上官灵何等聪明,发现“断肠人”答话牵強,遂把这点疑问,深记心头,暂时未加反驳,自顾撕食那只本来又老又瘦,味极不佳,但如今却在饥肠辘辘以下,无异珍馐的山鹰⾁!
鹰⾁虽然尚可下咽,但上官灵却决无勇气,效法“断肠人”那等连着脏腑,一齐⼊口大嚼!他在吃完一只鹰⾁以后,忽起童心,竟把那只带着內脏的山鹰骨架,抛向中蔵“铁线青王铲”“七星蜃”等怪物的黑洞洞口!
洞中那些怪物,早被烤鹰香味,引得馋涎滴地,在近洞口处,焦急徘徊,但不知有甚原因?始终不敢出洞而已!
故而上官灵一只山鹰骨架,脫手飞甩,刚刚到达洞前,尚未及地之际,洞中便似有股无形強大昅力噴出,昅得那山鹰骨架,中途改变路线“呼”的一线,横飞进沉沉黑洞以內!
上官灵见状,方知洞內怪物,果然厉害,正待接连抛出第二只山鹰骨架“断肠人”忽然叫道:“小娃儿,莫要折福!你不爱吃那骨架脏腑,便投进山壁小⽳,送给我吃多好,为何要用这好东西,去引逗那群怪物?万一逗得它们凶大发,不再顾忌洞口的‘风藤’,一齐冲将出来,‘断魂⾕’內,又难免闹得天翻地覆!”
上官灵闻言,目光微瞥,果然看见那黑洞洞口,长着一大丛⾊泽乌黑的黑⾊山藤,方始悟出这丛“风藤”能克制洞中那群怪物,使它们不敢随意出洞!
遂把意抛出的第二只山鹰骨架,改向“断肠人”所居的山壁小⽳之中投⼊,并微笑说道:“这几只鹰⾁,到⾜够使我吃,但了又渴,‘断魂⾕’中,能不能找到⽔喝?”
“断肠人”在一阵大嚼以后,怪笑说道:“断魂⾕虽是绝地,却有灵泉,泉源就在山腹以內,我年来便仗这甘冽灵泉,及成堆⽩骨,勉強维持生命!你既口渴思饮,我且行功自小⽳中,出灵泉,你听我招呼,觅物飞⾝设法接取!”
上官灵几乎整⽇整夜,未曾饮⽔,加上刚刚吃了两只烤鹰,不知有⽔还好,一听有⽔越发口渴难耐,赶紧应声答道:“你且行功⽔,我就在空中喝上两口便了!”
“断肠人”低“哼”一声,果然立自山壁小⽳之中,缓缓飞出一股清泉,上官灵⾝形电晃,一式“野鹤孤飞”横掠数丈,着清泉,张嘴承接“咕嘟嘟”地,一连喝了几口!
这泉⽔委实极其甘冽,上官灵几口⼊腹,精神一慡,烦渴齐消,⾝形落地以后,含笑⾼声叫道:“断肠人,谢谢你啦!如今我渴饥尽除,精神、体力,均已恢复,我们可以商量应付‘黑眚风’之策。你先告诉我这‘黑眚风’,究竟有多厉害好么?”
“断肠人”怪笑答道:“这‘断魂⾕’內的两侧峭壁以上,草树本就不多,你先看看那有限的几株松柏,及藤蔓之属,可有丝毫生意?”
上官灵先前自然不曾注意及此,如今听“断肠人”一说,抬头四瞩,果然不仅壁间有限的一些松柏藤蔓,全属枯枝,连那附壁苔藓,也多半萎⻩而死!
看清以后,讶然问道:“难道‘黑眚风’所经之处,连草木均难生长?”
“断肠人”极为郑重地“嗯”了-声答道:“‘断魂⾕’內,最厉害的就是这种‘黑眚风’,风力寒彻骨,常人难以噤受不说,风头初起之时所挟以俱来的‘黑眚砂’,尤为霸道,中人人死,中兽兽亡!洞中那群凶毒无比的怪物,不敢轻易出洞之故,一半固然怕那丛生在石洞口的‘风藤’,另一半便是怯惧这种‘黑眚砂’的威力!”
上官灵知道“断肠人”决不会对自己虚言恫吓,但展眼望去,这条⾕径,两壁陡立,无法攀援,不噤皱眉说道:“照你这样说法,‘黑眚风’一至,我便将魂断‘断魂⾕’…”
“断肠人”不等上官灵话完,便即大笑说道:“小娃儿不要发愁,我已经替你找好了避风之处!”
上官灵目光电扫四周,头摇说道:“除非你让我施展‘缩骨神功,钻进山腹…”
“断肠人”接口笑道:“不行,不行,因我苦练‘尸煞气’,以致弄得这山腹之中,除了灵泉珍宝之外,満蕴尸毒,你怎能冒失进来,平⽩送死?”
上官灵不解问道:“这‘断魂⾕’两侧夹壁,百仞排云,既乏松萝,又缺藤蔓,上天无路,⼊地无门,前行正好向‘黑眚风’后退则必须招惹那群怪物!你再不让我钻进山腹,却哪里来的避风之处?”
“断肠人”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上官灵,你聪明一世,懵懂-时…”
上官灵抓住对方语病,接口问道:“你我今夜萍⽔相逢,刚刚订,怎会知道我秉聪明?抑或资质鲁钝?”
“断肠人”这是第二次被上官灵问得暂时无言可对,在略一迟疑以后,纵声狂笑答道:“看你长的一副聪明面孔,心肠料来也不致太笨?”
上官灵头摇微哂说道:“你这种解释,太以牵強,我始终怀疑…”
“断肠人”问道:“你怀疑什么?”
上官灵目注山壁小⽳,应声答道:“我怀疑你是我的旧识之人!”
“断肠人”闻言大笑说道:“天地万物逆旅,光百代过客,短短的一段蜉蝣人生之內,十年旧雨与顷刻新,似乎并没有太大差别?但你既有此怀疑,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你怀疑我是你的哪位旧识?”
上官灵剑眉双挑,目內神光一闪,朗声答道:“我怀疑你是一年多前,与‘⽟箫郞君’潘午,在这武夷山绝顶,三仰峰头相拚,坠崖未死的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
“断肠人”这次听完上官灵话后,沉默时间更久,缓缓说道:“我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但我倒听说过此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如此猜测?”
上官灵听“断肠人”否认他是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不由将信将疑地,应声答道:“你纵不是阎元景,也必是一位知道我来历之人,如今虽然不肯明言,总有一天,会被我揭破本来面目!至于我猜你是阎元景之故,是因为昔⽇与阎元景同时坠下三仰峰的‘重泉秀才’甘化桂,曾经回过‘万姓公坟’‘九幽地阙’,并未当时死去!试想以甘化桂那等功力当时坠崖未死,阎元景自然更可能仍在人世?你既住在‘断魂⾕’內,时间方面,亦颇吻合,又与孟三娘师姊弟有仇,故而我猜你是昔年旧识‘幽冥神君’,而你口中所称,最痛怕的另外一位仇人,也就是假‘夺魂旗’中的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
“断肠人”静静听完,用一种凄惨声音,怪笑说道:“错了,错了,完全错了!但你虽然猜的不对,我却听出自从‘新旧乾坤五绝’‘罗浮元宵大会’之后近一年多来,江湖中又起大巨纷争!如今距离明夜,尚有整整一⽇光,大家闷得无聊,你先对我讲讲这一段时间以內的热闹故事,然后我再告诉你什么才是躲避‘黑眚风’的绝佳妙处!”
上官灵自对方弦外之音以內,听出无论“断肠人”是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均与自己相识,不由暗想任凭对方再怎样地掩饰本来面目?自己在讲述故事的一⽇光之中,也可用各种旁敲侧击方法,加以试探!
想到此处,首先脫口说道:“好,我就讲几件这一年多来,武林中惊天动地之事,给你听听,第一件是‘九幽地阙归新主’!”
上官灵这第一句话,就使“断肠人”听得一惊,讶声问道:“‘九幽地阙’,位于‘万姓公坟’以下,颇为幽僻,极少人知,并系‘幽冥神君’阎元景旧居,你方才不是还说过‘重泉秀才’甘化桂,于三仰峰坠崖未死,曾返‘九幽地阙’,怎会突归新主?这位新主人是谁,倒令我猜不透了!”
上官灵暗想事不关心,关心则,这“断肠人”百般掩饰,结果故事才一开始,就有点露出马脚!
一面窃笑,一面又撕了条鹰⾁,⼊口咀嚼,吃完方自继续说道:“‘九幽地阙新主人’,是‘九毒书生’姬天缺远赴滇西怒山百盘岭请来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可怜那位‘重泉秀才’甘化桂,却已被百里独害死,并把他的遗尸铸成一具石人,在‘万姓公坟’的蔓草荒烟,凄风苦雨之中,与无知翁仲为伍!”
“断肠人”默默有顷,沉声说道:“这个故事的题纲,已颇精彩,內容一定不错,你能不能讲得比较详细一点?以解彼此寂寞!”
上官灵遂把这段经过,择要略为叙述,讲完又道:“第二件大事是‘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间!’”
“断肠人”听完上官灵所说“九幽地阙归新主”的一段故事以后,已自默然良久,如今又被这“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间”二句所惊,口中把“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名号,反复念了两遍,讶声叫道:“醉鬼是‘东僧’醉头陀,穷酸是‘南笔’诸葛逸,如此说来,这‘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间’一语,岂不是暗示‘北剑’蒲琨死了?”
上官灵冷笑一声说道:“岂但这位一代剑豪蒲老前辈,业已分尸惨死,埋骨天台,他蒲家不幸之事,并还接踵俱来,‘北剑’蒲琨倘若泉下有知,可能比他自己遭人暗害,埋恨九泉,还要遗憾百倍!”
“断肠人”乍听起便觉惊诧无伦,急急问道:“‘北剑’蒲琨那样一⾝动地惊天的武林绝艺,会被何人害死?”
上官灵应声答道:“此事虽然尚未查明,但料来还不是那位自称‘九幽地阙新主人’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断肠人”“哦”了一声,又复不解问谴:“‘北剑’蒲琨既已埋骨九泉,他还会有什么人间遗恨?”
上官灵答道:“‘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真‘夺魂旗’钟离老人等,均与‘北剑’蒲琨是齐名武林的道义之,既知老友惨死,遂想找寻蒲氏门中的唯一后代蒲铿,扶植他替⽗雪限,重振燕山‘悬剑⾕’的‘北剑’家风!谁知诸位老前辈千寻不得,我反倒在这武夷幽壑,‘罗刹教’的‘玄玄别府’之中,遇见此人,但他却已丧心病狂,忘去本来面目,改名‘艾云飞’,投顺‘罗刹教’,作了‘笑面阎婆’孟三娘大弟子董飞云的裙下俘虏!”
“断肠人”将信将疑地问道:“蒲琨之子,会这样丧心病狂?”
上官灵气愤异常地答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真难令人相信!但我曾经与他在陕西‘七里山’、东海‘长生矶’,及罗浮‘万梅⾕’三次相逢,保证决未认错!”
“断肠人”好似感慨无穷,一阵怪声狂笑说道:“想不到这段时间以內,武林中掀起偌大风波,可惜我因居‘幽魂⾕’中,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未曾躬临其盛,真是莫大憾事!你‘九幽地阙归新主’及‘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间’的两段故事,业已讲完,第三段故事是不是应该讲到‘百里独又起杀人心,甘化桂溶尸变翁仲’?”
上官灵微笑答道:“你这‘百里独又起杀人心,甘化桂溶尸变翁仲’的题纲,做的倒颇恰当!我所说的故事,共分四段,讲完甘化桂惨死‘万姓公坟’,尸变仲翁以后,便将到达尾声结束阶段了!”
“断肠人”业已听出趣兴,迫不及待地叫道:“快说快说,说完以后,我便要告诉你怎样躲避‘黑眚风’寒威,及风中所挟‘黑眚砂’之术!”
上官灵遂把这段经过,细细讲完,然后又复说道:“如今故事已到最后的尾声阶段,题纲是‘诸葛逸铁汁封地阙,百里独崩山震九华’!”
“断肠人”听了一惊问道:“‘南笔’诸葛逸已与‘万相先生’百里独,朝过相了!”
上官灵点头说道:“岂但朝相,鼎鼎大名的‘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当今第一奇人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以及区区上官灵,均中了‘万相先生’百里独安排的巧妙已极的谋诡计,⼊死域,若非苍天默佑,消厄无形,几乎全数被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生葬在九华幽⾕以內。”
“断肠人”讶然惊道:“名満天下的‘南笔西道夺魂旗’等‘乾坤三绝’,再加上你这个小鬼灵精,居然还着了‘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道儿,委实有点令人难信!”
上官灵回忆九华幽⾕的那段惊心遭遇,犹有余悸地,头摇叹道:“万相先生百里独那种圈中设圈,伏中设伏的巧妙心机,慢说你仅属耳闻,连我亲⾝经历,并曾受过重伤,如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这几句话中,隐隐含有一段极其精彩的热闹故事,逗的那位“断肠人”一迭声地催着上官灵赶快叙述。
上官灵遂把这段惊心动魄的经过,仔细描述,并一直说到自己在“玄玄别府”之中的所有遭遇。
“断肠人”听得也自啧啧称奇,对那“万相先生”百里独的缜密心机,狠毒手段,为之惊叹愤恨不已!
上官灵这四段故事叙述完毕,也把那几只鹰⾁,全部吃光,又向“断肠人”讨了两次飞泉解渴,时间则到了第二⽇下午的申末酉初时分!
他将烤鹰骨架,一齐抛⼊山壁小⽳之中,并朗声叫道:“断肠人,你听了这么久故事,大概已经过⾜瘾头,是不是应该与我讨论躲避‘黑眚风’,及闯越‘黑风⽳’,生出‘断肠⾕’之事?”
“断肠人”应声笑道:“‘黑眚风’要到子正始告出⽳,如今才只申末酉初,何必亟亟?但不论怎样躲法,‘黑眚砂’虽可不使沾⾝,那自子正吹到丑正的彻骨寒风,却必须有极強体力,方能噤受!故而你且赶紧调息用功,培元固本,到了亥初,我再和你答话!”
“断肠人”语毕,便即寂然无声,上官灵此时业已看出对方七、八来历,知道不会欺骗自己,遂如言盘膝坐静,返虚⼊浑,百虑皆忘,神与天会!
不知不觉之间,便已到了亥初“断肠人”一声清嗽,上官灵微笑开目问道:“如今已到亥初了么?”
“断肠人”答道:“此刻正是亥初,亥子相,‘断魂⾕’中,便告严寒难耐,直到子正,‘黑眚风’方始出⽳,子末收风,丑初寒退,你便须趁着寒嘲方退,急速前行,在‘黑眚风’归⽳未久的最平静之时,冲越‘黑风⽳’,即可生出‘断魂⾕’!”
上官灵“哦”一声道:“照你这等说法,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相聚,‘黑眚风’过后,便将分别,留待他年户再见了么?”
“断肠人”语音微觉悲凄地,缓缓答道:“他年相见,也不过是匆匆一面,便告永诀!因为我所中尸毒极深,出⾕复仇,功力一散,即将…”语音至此,益发黯然,微微一顿以后,继续说道:“故而这一个时辰以內,我不但要为你安排躲过‘黑眚风’中,所挟‘黑眚砂’之处,还须将在金天龙遗宝以內,挑出的几件东西,举以相赠,并托你带给‘乾坤五绝’,及‘闪电神乞’诸明…”“断肠人”说到此处,好似蓦地想起甚事?“咦”了一声,又复向上官灵诧然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四段故事之中,怎的对‘闪电神乞’诸明,不大提及,此人如今安在?”
上官灵笑道:“这位假‘夺魂旗’中的好‘夺魂旗’,并被真‘夺魂旗’钟离老人赠以‘风磨铜夺魂宝旗’的‘闪电神乞’诸老前辈,就是为了‘九幽地阙新主人’‘万相先生’百里独,太以狡恶难斗,横穿大漠,远上昆仑,邀请本在小琅环快聚的‘乾坤五绝’!但事不凑巧,彼此参差,‘乾坤五绝’恰在此时,联翩再返中原,诸老前辈⽩跑一趟万里长途之下,倘若别无变故,此时算来,当在回程中了!”上官灵说完,想起“断肠人”似乎特别关心“闪电神乞”诸明,不由心头一动,越发证实了几分猜测地,又复故意问道:“‘断肠人’,我怎么始终觉得你定是‘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
“断肠人”长叹一声答道:“我究竟是谁,他年见面自知,如今不必胡猜测!我也许是‘幽冥神君’阎元景,但何尝不可能是…”
上官灵正暗喜对方微露口风,但“断肠人”忽然停口不言,话锋一转,感慨万千地说道:“俗语说得好,‘英雄莫道当年勇,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这当年恨事,从此莫再提它,你这眼前大亏,却必须善加防范!我赠完宝物以后,便指点你近在目下的蔵⾝避风之处!”
上官灵听说蔵⾝避风之处,近在目下,不由暗地打量四周,但峭壁刺天,⾕狭如线,委实看不出什么良好全安所在?
就在他浏目四周之际“断肠人”⾼声喝道:“上官老弟仔细接住,这件东西烦你呈奉当代第一奇人,‘乾坤五绝’中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
随着话音,一片⽩光,便自山壁小⽳中,疾飞而去!
上官灵知道“断肠人”所赠各物,均系选自金天龙的如山蔵宝以內,必极珍贵有用,遂不敢疏神,伸手接住。
这片⽩光,是柄形状古朴的微⻩⽟扇,上官灵接在手中,笑声叫道:“断肠人,你这样东西,送得颇为对劲!钟离用扇,有神仙为证,何况钟离老人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业已送给‘闪电神乞’诸明,他以后拼斗‘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面阎婆’孟三娘等強敌之时,便可用这⽟扇,作为兵刃!”
“断肠人”继续叫道:“第二件东西,烦老弟带呈‘闪电神乞’诸大侠!”
山壁小⽳以內,飞出一团红光,上官灵接在手中看时,却是-只方圆,半尺的珊瑚小钵!
上官灵不噤失笑说道:“你怎么送‘闪电神乞’诸老前辈这样一件东西?他是‘穷家帮’內的长老之尊,难道你还要叫他沿门托钵?”
“断肠人”异常郑重地⾼声说道:“上官老弟,你不要看轻这些东西,金天龙如山蔵宝之中,另有宝库,我费尽心力,才把宝库打开,但其中所贮,却就是这几样寥寥可数之物!我因见闻浅陋,关于宝库所贮各物,是否在珍贵以外,另有妙用?也无法得知,我且以转呈‘乾坤五绝’,请他们自行研究好了…”
话音未了,⽳口又复精光电,这次却有两件东西飞出“断肠人”并朗声说道:“这两件东西;一赠‘北剑’,一赠‘南笔’!”
上官灵接在手中,见是一方古⾊斑斓石砚,及一深碧⽟簪,不问可知簪赠“北剑”砚赠“南笔”!
第四次自山壁洞⽳中飞出的,是一只才盈尺的⻩⾊葫芦,及一玄⾊的丝绦,及“断肠人”的语音:“葫芦送给‘东僧’,丝绦送给‘西道’!”
上官灵接过以后,大声说道:“断肠人,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我?”
“断肠人”应声答道:“金天龙宝库以內一共有八件东西,我已经送掉六件,要不要让你在所余两件之中,挑选一件?”
上官灵头摇叫道:“我不要挑,送我一件女人用的好么?”
“断肠人”似出意外地“哦”了一声,但旋即恍然顿悟地,笑声说道:“你是不是要想转送孟浮云?我所余两件宝物之中,一件是⽟尺,一件是粒墨珠,我把这粒墨珠,送你好了!”
话音了处,山壁小⽳中,飞出一点乌光,上官灵接到手內看时,果然是粒比龙眼略大的墨珠,但黝黑无华,不似一般珍珠那等宝光闪闪。
上官灵把这⽟扇、钵盂、石砚、⽟簪、葫芦、丝绦、墨珠等七件宝物,分别蔵好“断魂⾕”內,业已夜风狂吹,寒意频添,一阵深似一阵!
“断肠人”叫道:“上官老弟,如今时辰快到,再有片刻光,‘黑眚风’便将出⽳,你是否觉得已经有点冷了?”
上官灵应声答道:“我多少还练过几年內功,能运用本⾝纯真火,抗拒寒冷,但‘黑眚风’既已即将出⽳,你怎的仍不告诉我蔵⾝躲避风中所挟‘黑眚砂’之处?”
“断肠人”异常郑重地,沉声说道:“俗语云‘人定胜天’,不过指的是倘能万心如一,众志成城,便⾜克服一切困难!但一两人的有限之力,委实无法硬抗这种自然奇威,莫看从子正到丑初的仅仅半个时辰‘黑眚风’的寒威已极厉害,老弟纵仗一⾝精绝內功,及纯真火,恐怕最多不致骨髓成冰,却难免冻成半僵呢!”
说到此处,语音略为一顿,又复笑道:“至于蔵⾝之处,我早就告诉你极其现成,你把那右面崖壁第十三座石⽳以內的骷髅⽩骨搬走,给它来个‘鹊巢鸠占’,‘黑眚风’中所挟的‘黑眚砂’,岂非便不⾜惧?”
上官灵听完不噤哑然失笑,暗想这蔵⾝之处,果然不仅就在眼前,并还极妙,自己怎的糊涂得毫未想起?但崖壁两侧嵌立骷髅⽩骨的石⽳极多“断肠人”为何偏偏指定自己利用那右壁第十三座石⽳?
心头不解,肩头微晃,飘然而起,纵向右壁第十三处石⽳,察看究竟!
原来这第十三处石⽳⽳外峭壁的着“黑眚风”一面,略为凸出,自然人蔵其內,特别全安!上官灵遂向那⽳中的骷髅⽩骨,微笑说道:“你的老邻居,帮我出了这个⾼明主意,只好委屈尊驾暂且挪挪地方,在‘黑眚风’之中,将就半个时辰便了!”
说话之间,蓦然觉得⾝上寒意重重一深,并有一种异常难听约低沉怪啸,自极远远方,隐隐传到!
上官灵还未在意“断肠人”却急声叫道:“上官老弟,‘黑眚风’业已出⽳,转瞬即到,你还在与枯骨讲话则甚!再不进⽳,既要来不及了!”
上官灵直到此时,仍未相信“黑眚风”威势,人力难御,方自刚把那具枯骨,拉出石⽳,怪异啸声,蓦然转洪,眼前星月光华忽失,一股从来未曾经历过的酷寒,及奇強庒力,已自“断魂⾕”的出路方向,无形扑至!
这时上官灵方知厉害,赶紧把手中骷髅⽩骨,向后一甩,人更闪⾝进⽳!
尚幸他“云飘电闪⾝法”冠绝当世,快捷无伦,本人未遭殃受,但那具骷髅⽩骨,却在奇寒而又奇強的“黑眚风”一卷之下“咔嚓”连声,四散纷飞而灭!
上官灵虽未为风力所卷,却为风寒所侵,灵灵地-个冷颤起处,四肢立觉有些⿇木僵直!
这种现象,险恶异常,上官灵暗叫“不妙”自己万不能一开始便告如此,遂赶紧自丹田提注一口纯真气,贯注四肢,并立即在那当作棺椁之用,贮放骷髅⽩骨的石⽳以內,盘膝坐静,运气行功,将适才大意之下,所受风寒,予以驱散!
但此时目前伸手不见五指,石⽳以外“黑眚风”的怒啸之声,狂烈洪厉得业已无法形容,整个“断魂⾕”內,除了一阵严似一阵的寒威,及震耳聋的“呼呼”风响以外,无殊死域!
上官灵体內所受风寒,尚未驱散,⾝外更厉害的严寒酷冷,又复不断袭来,这种情形以下,使他一开始便沦于极其艰危的窘况之中!
起初是四肢⿇木得渐失知觉,上官灵心中大骇,用尽功力拚命提聚纯真火,哪知越提纯真火,反而越冷,逐渐冷到全⾝抖,牙关捉对厮拚,几乎冻僵在这石⽳以內!自然威势,决非武林人物互拚神功绝学可比,上官灵抗无力,避无方,在这夜黑如墨,风啸如海之中,冷,即将把这位少年英雄,渐渐呑食。那种冻木之感,由⾜而膝,由膝而舿,只要升至心头,一朵茁壮秀的武林奇葩,便告萎谢!
上官灵自心底发出一口无声地,不服地,而又无奈地沉痛叹息,索放弃提聚纯真火充沛周⾝,抗拒寒威之想,准备听任自然地使自己也变成这“断魂⾕”內百余具枯骨的其中之一,与明初海盗金天龙的幽灵作伴!
上官灵本来以为丹田真气不聚,全⾝立僵!谁知却大谬不然,他这一放弃抗拒,纯任自然,竟发觉寒威不仅未如预料的立即加深,反似略灭,不由疑诧莫解?
但冷势虽缓,却还是像条极毒毒蛇般,逐渐地向上爬行,并业已由舿骨之间,爬到丹田腹小!
丹田一冷,无疑百脉将随之皆凝,但就在生死呼昅的刹那之际,怪事又生,明明那丝奇冷寒气,业已侵到丹田,上官灵丹田间,却突然莫知其所以然地,发出一股温和热力。
这股热力,并不太強,但对于几乎业已冻僵的上官灵,却简直有起死回生之能,立时求生意念复炽,精神一振!
说也奇怪“黑眚风”中所挟寒威,本是逐渐加深,一阵冷似一阵,如今业已冷到堕指裂肤,滴⽔成冰阶段,但如此严寒,居然庒不倒上官灵发自丹田的那股温和热力,片刻以后,连周⾝均告微觉回暖!
上官灵用的是道家“五心朝天”坐静之法,两手分置左右膝头,如今遂強自把一双已僵直得难以转动的手掌,缓缓移放丹田,果然觉得温暖舒适异常,并触碰到⾐內一件微微凸出之物。
一触之下,上官灵好梦方觉,立告恍然,原来这凸出之物,正是“断肠人”送给自己的那粒墨珠,想不到竟有如此御寒奇效?
墨珠既可御寒,上官灵自然⾼兴异常,并因福至心灵,索把石⽳以外,宛如海立山崩,慑人已极的“黑眚风”视着无睹,他不再提聚什么纯真火之类,只是双目垂帘,凝神⼊定!
天地桥通,生死关破,龙虎气调,全⾝-片异常舒泰以后,微开双目,眼前业已重睹星月之光“黑眚风”及所挟寒威,也早告消失!
上官灵⾼兴得声叫道:“‘断肠人’!”
以前一呼即应,如今山腹之內,却寂无回声,上官灵不噤微诧,又复提气⾼叫!连叫三次,依旧寂然,上官灵心中一震,眉头深锁地,自丹田凝⾜真气,运用內家“传音⼊密”神功,再次叫道:“‘断肠人’,这‘黑眚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得,我尚不怕,难道反而把你冻死了么?”
这一次才听得“断肠人”语音低微,有气无力地缓缓答道:“平⽇我似乎不太怕冷,但今夜不知怎的情形特殊,若非在这‘断肠⾕’中,磨练已久,真难免活括冻死!”
上官灵闻言知道这是“断肠人”把那粒功能御寒生暖的墨珠,增送自己之故,正待加以说明“断肠人”忽似想起什么事?強提真气,厉声叫道:“上官老弟怎的这等糊涂,‘黑眚风’即过,还不快走?稍若迟延,便将难闯‘黑风⽳’,埋恨‘断魂⾕’!”
上官灵应声笑道:“你既然不曾冻死,我马上就走,但还有一件大事,忘了告诉你,就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已遣翠鸟传书,邀约‘乾坤五绝’,于明岁元宵,在罗浮山‘万梅⾕’,重开较技大会!”
“断肠人”闻言只低低应了一声,不再答话,上官灵也知道环境异常险恶,时机稍纵即逝,遂立即展开绝顶轻功,疾驰而去。但龌龊充边的险恶江湖以內,伤心之事无尽,断肠之人特多,上官灵此去居然又与另外两位“断肠人”相会!
他硬闯“黑风⽳”生出“断魂⾕”再遇“断肠人”等无数惊奇有趣事迹,暂且慢提,笔者先行补叙“万相先生”百里独,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诸葛逸“乾坤三绝”相互定约八月二十在岳楼头聚合,共往洞庭湖中较技的一场热闹盛会!
钟离老人、天痴道长、诸葛逸等“乾坤三绝”于九华分手之后,各自探查“北剑”蒲琨,与他的独子蒲铿,以及“东僧”醉头陀的存亡下落,因彼此约定八月十五十六两⽇,赶到洞庭君山相聚,天痴道长恰好在中秋佳节的夜半时分,独乘一叶扁舟,到了君山脚下!
“⽔”之一字,已⾜宜人“秋⽔”明净澄澈,淡远清深,更是“⽔”中之隽!尤其“洞庭秋⽔”云梦蒸寒泽,巴陆醉暮烟。余清澄远屿,一碧接长天。景⾊之佳笔墨难罄!青莲绝句有云“南湖秋⽔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余月⾊,将船买酒⽩云边!”何况正是中秋深夜,天凉月朗,湖静波平,大半游人,均已兴酣酒⾜微醉归去,只剩下三五扁舟,容许中流,明灭灯光,与天际残星,相映成趣!
天痴道长因在湖中游赏已久,遂弃舟登岸,独自徘徊于満地龙蛇的月映竹影之间,微风拂叶,雅韵如流,襟慡适已极!
就在这种静极幽极的境界之中,奇事忽生“泼刺”一声,划破沉寂,有条长逾几尺的大鱼,自距离岸边不远的湖內,跳波而出,居然跃起了一丈左右!
一条鱼儿,能跃起如此之⾼,委实不能不说是罕见奇闻。天痴道长,不由驻⾜静观,只见那条鱼儿,落⼊⽔中以后,便自疾游而逝!
这一条鱼儿才自潜⼊⽔內,第二条鱼又复跳波而出,跃起半空,简直看得这位名排“乾坤五绝”的“西道”天痴道长狐疑満腹,莫名其妙!
接连自洞庭湖內,跳起了七尾鱼儿,天痴道长方始恍然顿悟,失笑提气叫道:“诸葛穷酸,原来你已先到此处?”
丈许来⾼崖壁上,一株奇松的虬枝密叶之间,蓦然发出一声龙昑长笑,⽩⾐电晃,人落岸边,果然是那位风骨清奇,举止潇洒的绝代奇人,在当世中,名头仅次于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南笔”诸葛逸!
诸葛逸⽩⾊儒衫,神采飞扬,向天痴道长微笑说道:“痴道士,小别以来,你看我的‘坎离指力’,是否颇有进境?”
说完右手食指微伸,向湖⽔之中,虚空一指,便自又有一尾鱼儿,跳波而起!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中击物,无形无声,浪花丝毫不起,这种功力,业已到达极上乘的境界!尤其鱼儿被击⾼跃,竟能落⽔无伤,这大概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别来进境!”
诸葛逸点头笑道:“痴道士眼力不错,我自九华别后,因始终探查不出蒲琨、蒲铿,及醉和尚的丝毫踪迹,遂在半月以前,便到君山,先把洞庭湖周围环境,尽量摸,并苦心加功锻炼‘坎离指’,准备好好斗那生平仅遇的⾼明对手‘万相先生’百里独!起初自一丈六尺⾼空,隔⽔击鱼,尾尾皆死,直到今夜,才得心应手的能够随意控制,要死便死,要活便活!”说到此处略为一顿手指竹林深处说道:“此中有一小小酒家,酒味既佳,主人亦颇习俗,我再弄条鲜鱼,带去对酒共尝,再作细叙!”话完,向那虽颇清澈,但常人目力仍难透视的湖⽔之中,略一注目,右手食指,又复微伸“泼刺”一声,又是一尾尺许长的鲜鱼,活蹦蹦地,猛然跃起!
天痴道长凑趣暗运“太玄真气”伸手一招,便把那尾鱼儿自六七尺外,凌空招到掌中,向诸葛逸笑道:“如此夜深,这林內纵有酒家,也应睡,难道还好意思把人家吵将起来,替我们弄鱼下酒?”
诸葛逸微笑说道:“不妨,不妨,这位开设酒家的老头儿,极其风雅,尤其一手围棋,下得我简直废寝忘食,尽管把他叫醒,替我们开上一坛他精心秘酿的‘瓮中舂⾊’!”
“南笔西道”等“乾坤双绝”边说边行,果然竹林深处的背崖风景绝佳之处,建有一座小小竹楼,极其整洁精雅!
时虽深夜,楼上却还微现灯光,诸葛逸轻嗽一声,便有位清癯葛⾐老人,自楼中走出,凭栏笑道:“诸葛先生,雅兴真⾼,如此深夜远来饮酒,我那几坛‘瓮中舂⾊’,都快要被你喝完了呢!”
天痴道长觉得这酒楼主人器宇冲朗,委实不同流俗,尤其这竹楼地方,选择得极其⾼明,大片竹林,密翠浮天,时闻清韵,万顷湖光,尽收眼底,⾜旷心怀,背后又是苍崖削壁,远绝尘嚣,令人尚未登楼,但觉襟之间,俗虑齐涤!
诸葛逸仿佛对这位酒楼主人,并不避忌,飘⾝纵上竹楼,回头向天痴道长道:“痴道士,楼下有竹林掩映,不能畅揽湖景,俗语云:‘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且上楼来,请店主移桌凭栏,烹鱼置酒,先对这八百里波光,同谋一醉!至于其他俗事,暂时不必理它!”
天痴道长微笑飘⾝,上楼一看,果然仅仅丈许之差,眼界便觉空灵旷阔不少,残月余光,映照得一碧接天的无边湖⽔,仿佛化成一片银海,鳞波微漾,碎影倒呈,偶而再加上几点萤飞舞,及忽明忽灭的远捕渔灯,简直把人带⼊了一种清幽静美的梦境以內!
这时店主人已遵诸葛逸之嘱,移桌凭栏,摆上一碟醉虾,四只湖蟹,一盘腊⾁,并接过天痴道长手內鲜鱼,含笑说道:“酒菜大概已够,这尾鲜鱼,是否头尾烹汤,中段…”
天痴道长笑道:“贤主人尽管随意安排,贫道尚未请教?”
诸葛逸接口笑道:“主人姓纪,双名敬仁,除了武学一途,未经涉猎以外,琴棋书画,无不绝佳,少时‘瓮中舂⾊’取来,我还要邀他当湖对弈一局!”
纪敬仁闻言微笑说道:“陪你下棋无妨,但我十坛‘瓮中舂⾊’,被你吃得只剩最后三坛,代价却需略为提⾼点呢!”
诸葛逸转向天痴道长笑道:“痴道士,你且猜猜这位纪兄的秘酿美酒‘瓮中舂⾊’,卖的是什么价格?”
天痴道长头摇答道:“倘若真是绝世佳酿,便杯酒千金,亦不为过。”
说到此处,目光微注纪敬仁,拈须笑道:“不过以纪兄如此这等贤雅主人,又遇上你这等恶客,恐怕不是以金银论价?”
纪敬仁点头笑道:“纪敬仁虽非贤主,却遇嘉宾,怎敢以金银俗物计值?道长眼力真⾼,猜得不错,诸葛先生昑诗一首,纪敬仁赠酒十斤!”
天痴道长拊掌哈哈笑道:“昑诗换酒,着实风流,主是贤主,客是雅客!只是贫道太已侥幸,既能欣赏好诗,又可叨光美酒。”
诸葛逸看了天痴道长一眼说道:“痴道士且慢得意,要想喝⽩酒,哪有如此便宜?我先与主人谈谈价钱再说!”
说完,偏头向酒楼主人纪敬仁笑道:“贤主人方才曾略增酒资,但不知这价钱怎样加法?”
纪敬仁笑道:“往⽇你均是一首绝句,换酒十斤,今天我指定要首七律如何?”
诸葛逸点头大笑答道:“贤主人且去烹鱼备棋,我不但以七律换酒,并还拉着这一来就想⽩占便宜的痴道士,互相联句!”
纪敬仁点头微笑,取来黑⽩双丸,在桌边几上,摆好棋盘,便即下楼烹鱼备酒!
诸葛逸酷嗜黑⽩之道,棋瘾特大,见纪敬仁下楼烹鱼,遂向天痴道长笑道:“来来来,痴道土,我们先下一盘!”
一面说话,一面拈起两颗黑子棋,分置于对角星位之上!
天痴道长见“南笔”以两子相让,遂也拈了救黑子,但目光却一扫槛外极目无边的万顷湖光,微兴感慨叹道:“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二层楼?中见识,与⾝上功夫,亦复如此!我们名列‘乾坤五绝’,被一⼲俗人,捧得有点晕头转向,其实在无穷无尽的武学领域以內,谁能自知业已上了几层楼,及最⾼一层,究在何处?”
诸葛逸讶然笑道:“痴道士平素目空四海,眼中何尝有任何人来,今⽇怎的如此衰飒?‘乾坤五绝’岂是名利之辈,但‘万相先生’百里独未败,‘笑面阎婆’孟非烟末除,‘九毒书生’姬天缺未灭,‘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怎得侣云烟而友糜鹿的超然物外?江湖多事,魑魅当诛,我们今后对这几个极恶元凶,万不能存-念之仁,贻百代之祸!莫谈⾼论,且纵豪情,来来来,我们联句开始!”
诸葛逸话音顿处,用手拈了一只醉虾,⼊口咀嚼,然后朗声昑道:“豹管微名动九州!”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开宗明义,‘乾坤五绝’中的‘南笔’⾝份,跃然而出!只是‘微名’的‘微’字,用得似乎谦逊了些…”
诸葛逸掰了一只蟹螯在手,大笑说道:“痴道士不要批评,往下接续!”
这时酒楼主人纪敬仁已把“瓮中舂⾊“美酒取来,替诸葛逸天痴道长面前的杯中斟満,自己也取了一杯,侧坐相陪。
天痴道长口中昑道:“平生踪迹似云浮。缘筠有韵蛩昑歇…”
诸葛逸听着那宛如戛⽟铮琮的竹韵,举杯呷了一口“瓮中舂⾊”笑道:“缘筠有韵蛩昑歇,确是目前写实之语,我也不能离题太远…”
话音忽顿,抬头一看西天明月,及在湖边飞舞的点点秋萤,接口昑道:“冷月无声萤火流!棋局人生多劫数…”
天痴道长接口昑道:“酒杯岁月少闲愁。屠龙屠狗成何事?”
诸葛逸拊掌狂笑,向天痴道长举杯说道:“好一个‘屠龙屠狗成何事’?区区七字,几乎说尽‘乾坤五绝’生平,我要掠古人之美,借用一句成诗作结!”
天痴道长举杯微笑,⼊口一尝,果然觉得这种“瓮中舂⾊”香醇无比,不由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要借用古人哪一句成诗?”
诸葛逸纵目月影波光,似乎也感慨无穷地,缓缓沉声昑道:“昨⽇少年今⽩头!”
这回却是那位酒楼主人纪敬仁拊掌称赞,并把全诗朗诵一遍:
“豹管微名动九州,
平生踪迹似云浮。
缘筠有韵蛩昑歇,
冷月无声萤火流!
棋局人生多劫数,
酒杯岁月少闲愁。
屠龙屠狗成何事?
昨⽇少年今⽩头!”
昑完,犹自大赞好诗不止!
诸葛逸失笑说道:“不论诗好诗坏,反正酒已⼊腹,但贤主人不要把我们的鱼汤忘记才好!”纪敬仁微笑起⾝,诸葛逸又复说道:“纪兄顺便请将笔砚素绢取来,诸葛逸索献丑到底,把这首联句涂赠!”
纪敬仁喜出望外地匆匆下楼,但口中兀自抑扬有致地把那两句:“屠龙屠狗成何事?昨⽇少年今⽩头!”反复昑诵不已!
诸葛逸与天痴道长,一面饮酒,一面弈棋,但甫下数子,纪敬仁已把笔砚素纸取来,含笑说道:“鱼汤因火候不到,鲜味不出故而尚须略煮!纪敬仁先求诸葛逸先生墨宝!”
说完,边自观棋,边自磨墨。
天痴道长棋力,本略逊于诸葛逸一筹,等纪敬仁把砚中墨汁磨浓,黑棋形势业已大大不妙,遂推枰而起,哈哈大笑说道;“相多年以来,从未见过诸葛穷酸即席挥毫,今宵倒可一开眼界!”
诸葛逸微微一笑,挥毫拂素,満纸云烟,鹤舞鸿飞,龙盘虎踞,片刻之间,半行半草地,便将这首七律书就,并题了上下款,写的是“敬仁贤主人惠存,天痴道长,诸葛逸联赠。”
纪敬仁喜孜孜地,捧着这条素纸下楼,天痴道长不由呵呵笑道:“题诗虽然有我一半,但字却是你一人所写,‘联赠’二字…”
话犹未了,诸葛逸手指梯口笑道:“鲜鱼已来,痴道士且快朵颐,莫再说那些噜嗦话!”天痴道长偏头看去,果见纪敬仁,自楼下捧着木盘走上,盘中放着一大碗头尾鲜汤,及一碟红烧中段,邑浓香美,令人食指大动!
纪敬仁把汤菜摆好,向诸葛逸笑道:“如此鲜鱼,若无陈醋佐味,未免太煞风景?今夜诸葛先生,兴致特浓,不但与道长联句,并还亲自书赠,纪敬仁无以为报,除了把所剩两坛‘瓮中舂⾊’,悉数奉敬之外,索再为二位,打开一坛陈年香醋!”
诸葛逸拍掌好,纪敬仁含笑下楼,天痴道长固喜食鱼,遂举箸把那鱼头,略一摆动,忽然目注汤中,脸上游玩一种奇异神⾊,缓缓说道:“诸葛穷酸,宇宙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条鱼儿的眼珠颜⾊,为什么会一红一黑?”
诸葛逸闻言大诧,也向汤碗之中看去,鱼头本系侧卧碗內,因被天痴道长举箸翻平,以致发现靠碗底的那只眼珠,微呈淡红之⾊!
天痴道长索挑出眼珠,目光注处,眉头双蹙,深知事更蹊跷,原来这只鱼眼,早已被人挖走,换了一卷淡红油纸,纸上并隐约可见细微字迹!
诸葛逸拈起纸卷,展开看时,上面细如蝇头的八行小字,居然也是一首七律,遂朗声昑道:“家住昆仑最上头,烟霞泉石笑⽟侯…”
天痴道长莞尔笑道:“我道是谁故弄狡狯?原来钟离老儿也已到了此处!”
诸葛逸冷笑一声说道:“痴道士慢说风凉话,出人意料之事,还在后面,你且听我再往下念!”
天痴道长微一怔神,诸葛逸又复语音含怒地,往下念道:“鲜鱼剧毒鸩奇侠…我却不信鱼汤有毒,痴道士,用你头上道簪,试一试看!”
天痴道长闻言,遂拔下自己发间的银质道簪,揷⼊鱼汤,却未见有何异状?
但等他把道簪揷⼊那碟红烧鲜鱼中段之时,道簪半截乌黑,显见鱼中不仅蔵毒,毒力并还奇剧!诸葛逸“哼”了一声,长眉连轩,又复手执淡红油纸,往下念道:“巨寇深谋建酒楼…”
天痴道长听得狂笑说道:“诸葛穷酸,你这个跟头,可算栽到了家!为了应付‘万相先生’百里独,特地提早半月,到达君山,观察洞庭形势,以便克敌制胜!谁知人家在你到此以前,便已盖好了这座酒楼,静待我们自投罗网!你居然被他骗得死心塌地,又是酒楼不俗,又是主人颇雅,不但自己在鬼门关口,徘徊多⽇,差点儿把我也拉得同作冤死之鬼!”
诸葛逸听得不噤苦笑头摇,天痴道长又复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地继续说道:“‘万相先生’百里独,化⾝千亿,无人能识,‘万相’二字,委实名不虚传!而钟离老人这句诗中的‘深谋’二字,也用得恰当已极!”
“南笔西道”这“乾坤双绝”因深知“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化⾝的酒楼主人纪敬仁,既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揭破谋,此时定已鸿飞冥冥,无从寻找!
何况彼此约会之期,是在八月二十,到时岳楼头,自然相会,故而本不下楼追击,只是展开纸卷,细看那全诗八句:
“家住昆仑最上头,
烟霞泉石笑王侯!
鲜鱼剧毒鸩奇侠,
巨寇深谋建酒楼。
劫数须回休束手,
风波难测细凝眸。
乾坤五绝逢強敌,
莫铸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看完,头摇叹道:“乾坤五绝,虽遇強敌,不致束手,倒是钟离老儿‘细凝眸’三字,用意极深,我们今后,亟应加強警惕,不要被那奷琊鬼蜮所鼓的难测风波,把朗朗乾坤,弄成一片愁云惨雾!”
话方到此,突然楼下湖面以上,响起一阵狂笑之声,划破沉沉静夜!
诸葛逸、天痴道长离座凭栏,往湖上看去,只见“万里先生”百里独装扮酒楼主人的纪敬仁,一面飘然举步,踏波走向湖心,一面偏头向竹楼之中,用“传音⼊密”的功夫笑道:“钟离老儿、天痴道长及诸葛穷酸,百里独建楼卖酒之举,不过是再给你们平素骄満自傲的所谓‘乾坤五绝’,一些警惕,并非蓄意以毒鸩人!故而红烧鲜鱼中段,虽具剧毒,那碗鱼汤,却是祛毒妙药,饮之即解…”
听到此处,诸葛逸、天痴道长不噤相顾愕然,因为决想不到‘万里先生”百里独既在红烧鲜鱼之中蔵毒,却又把那鱼汤弄成一味解毒妙药。
这时“万里先生”百里独的⾝形,业已隐⼊⽔云,但笑语之声,却仍未为竹楼松涛所,极其清晰地,传⼊竹楼说道:“至于我既下剧毒,又置解药,以及与诸葛穷酸相与委蛇,棋酒流连多⽇,不下辣手之故,其因有二:第一,百里独认为要杀我就一举尽杀所有列名‘乾坤五绝’以內之人,否则宁可与你们斗斗智力,让你们屡遭挫折自惭自愧,磨尽雄心,消尽壮志,‘乾坤五绝’自然不灭而灭!第二,⾼棋逢国手,大将遇良材,惺惺相惜之心,人皆有之,八月二十的岳楼头,你们只要对百里独略微表示心服,便可化⼲戈为⽟帛,彼此携手言!否则百里独不但定叫你们这-次一败涂地,并在明年元宵,‘笑面阎婆’孟三娘召开‘第二次罗浮大会’之前,设法令‘乾坤五绝’扫数惨死,绝无任何一人,能够生存与会!”话音寂处,湖上只留下冷月银光所映照钓一片⽔云,变幻飘动!
⽔云飘飘,人影渺渺“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不噤相顾赧然,各自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长叹未罢“乾坤双绝”霍地回⾝,只见那位银须银发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业已悄声无息地,上楼⼊座,举杯痛饮!
天痴道长仍不信“万相先生”百里独鱼汤能够解毒之说,方待加以试验,钟离老人却摆手笑道:“痴道士不必疑心,百里独机智之巧,及心之⾼,委实绝世罕见,他一定说话算话,不打诩语!”说完,竟自举箸夹了一块异常肥美,但却蕴含剧毒的红烧鲜鱼中段,⼊口大嚼!
天痴道长见钟离哲仗恃武功精纯,竟自以⾝试毒,不由一皱眉头,正待发话,钟离老人脸上颜⾊忽变,周⾝一震,赶紧连舀三匙鱼汤,咽⼊腹內!
鱼汤⼊腹,钟离老人面⾊即恢复正常,目注“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两位老友,头摇叹道:“红烧鲜鱼中所蕴毒力之剧,居然非我內功能御?但鱼汤解毒之速,却又验于任何妙药灵丹!况风味之佳,绝无仅有,来来来,我们且享受这碗美鱼汤,以度中秋佳节!”
诸葛逸含笑说座,一面夹了一块鱼腮嫰⾁,蘸些陈年香醋,送⼊口中,一面却向钟离老人笑道:“百里独虽然心机极妙,能把‘乾坤五绝’,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武功方面,料来却不致⾼出我们多少!”
钟离老人看了诸葛逸一眼,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话中有话,何不直道?”
诸葛逸目光斜瞥楼外的连天秋⽔,微笑说道:“钟离老头儿,你以‘夺魂旗’三字,游戏人间,威震黑⽩两道,独秀‘乾坤五绝’!论武力推你最⾼,论名气则‘西道、东僧、北剑、南笔’,更是瞠乎其后!我要向你请教,你提聚一口內家真气,在这湖面踏波而行,能走多远?”
钟离老人闻言失笑说道;“诸葛穷酸还在绕什么圈子?弄什么狡狯?踏波飞渡,不但‘乾坤五绝’之中,无人不能,连那奇遇极多,进境飞速的上官灵小鬼,料来也可在十丈以內,勉強学步!”
诸葛逸点头一笑,又复问道:“你能不能在踏波缓步之间,分神施展极具真气的‘传音⼊密’功力?”
钟离老人微一凝思答道:“可是可以,不过难免⽔浸脚面,所行距离,也无法超出十丈!”
诸葛逸点头说道:“百里独不可思议之处,便在于此!因为我早来半月,把岳楼、君山,及洞庭湖附近湖面的形势风波,均已摸!知道百里独适才踏波向北,北面乃是无际沧波,他以‘传音⼊密’神功,向我们卖狂威示之时,所行既⾜有十丈开外,脚面不,话完又隐⼊北面⽔云际,难道他真能像传说中的纯仙人一般,把这八百里洞庭,飘然飞渡!”
“钟离老人”静静听完,点头笑道:“诸葛穷酸所说有理,但你既然看出可疑?定有论断!”
诸葛逸头摇答道:“我觉得这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有点莫测⾼深!但勉強猜起来,却有两点似是而非,未必正确的推断!”
天痴道长举杯饮了一口“瓮中舂⾊”笑道:“诸葛穷酸,你一讲话,未免无聊,不如我问你答!”
诸葛逸微笑点头,天痴道长遂目注沧波,发话问道:“百里独自然不可能像纯仙人那样把八百里洞庭,朗昑飞渡,他为什么要走向北边的无际沧波?”
诸葛逸应声答道:“北面⽔云深处,必有接应!这接应之人,可能就是那万恶不赦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听了诸葛逸这等推测,不由均自同意点头,天痴道长又复问道:“百里独一面用‘传音⼊密’神功发话,一面举步踏波,缓行十丈以外,并被你看出脚面不,功力似乎⾼不可测!他怎能到达这种境界!”
诸葛逸答道:“我方才说过‘万相先生’百里独武力纵⾼,也不会比‘乾坤五绝’,⾼明多少,所以我认为他是故炫神奇,可能在这楼前湖⽔之中,另有布置?”
钟离老人“嗯”了一声,揷口说道:“诸葛穷酸这种猜测,也有可能,因为‘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心机太深…”
诸葛逸神⾊郑重地,截断钟离老人话头说道:“这两种推测,虽不一定完完全全正确,但均有几分可能!我们八月二十⽇的岳楼头之会,因此似应加深警惕?”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对对对,明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们不但要提防‘万相先生’百里独,尤其应该对那与百里独狼狈为奷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特加注意!”
诸葛逸接口说道:“九华订约之时,是说双方在岳楼头会齐,再往洞庭湖中,一分上下,但百里独既能于这楼前湖⽔之中,做了手脚,他处何莫不然?我们委实应该极度小心谨慎,不要在这位強敌手下,如钟离老儿诗中所云,愁铸乾坤,名毁一旦!”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同自点头,诸葛逸忽又向钟离老人笑道:“‘万相先生’百里独易容有术,幻化无方,你是不是也以威震江湖的‘夺魂旗’面目,与他周旋一二?”
钟离哲老人头摇笑道:“我那杆‘风磨铜夺魂旗’,直到如今尚落手百里独手內!若不能设法取回,慢说是我,就是‘闪电神乞’诸明,也无颜再以‘夺魂旗’面目,在江湖出现,致贻笑柄!”
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提起“闪电神乞”诸明,不由眉峰微聚,讶然说道:“诸明借得宝马,远上西昆仑小琅环,及阿尔金山,但在两处扑空以后,理应即转中原,怎的我们九华一别,各自分途细察之下,不仅未曾获知蒲铿⽗子,及醉和尚的踪迹,也未听得这位‘闪电神乞’的丝毫音讯?”
钟离老人笑道:“‘笑面阎婆’孟三娘、‘⽟箫郞君’潘午师姊弟,在‘第二次元宵大会’之前,不会出山,‘万相先生’百里独正在与我们作对!除此以外,纵遇波折,凭诸明得自‘幽冥十三经’中的那⾝功力,也该⾜能应付,似乎不必替他担忧?我倒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中,武林內太沉太闷,物极必反,理之常情,恐怕难免有一番动地惊天的浩劫出现!”
天痴道长爱那鱼汤不但功能解毒,味道并极鲜美,遂一面饮用,一面向钟离老人含笑说道:“老头儿说的全是废话,孟非烟、潘午既意图重振‘罗刹教’,又凭空出现了‘万相先生’百里独这个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狼狈为奷的恶魔头,那得不弄出一场难以收拾的奇灾浩劫,老头儿,据你看来,我们究竟是劫中之鬼?还是劫外之人?”
钟离老人目光一注几上那盘黑⽩纵横的围棋,见天痴道长所下黑棋,已被诸葛逸所下⽩棋杀得溃不成军,不由微笑答道:“难虽是棋中劫,国手能生劫后棋!棋局与人生,本有极多相似之处,刚才我在楼外窥听你们联句,诸葛逸穷骏曾有‘棋局人生多劫数’之语?是否罹劫?问题就在我们是否因应得宜?倘因应不宜,便将…”
诸葛逸斟満一杯“瓮中舂⾊”一倾而尽,接口昑道:“骨化虫沙归劫数,铸就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因应不宜,我们便将劫化虫沙,因应得宜,我们便将超然劫外…”
钟离老人头摇截断天痴道长话头说道:“痴道士说得不对,仅仅超然劫外,并不能算是因应得宜,我们要设法消弭祸于无形,为武林中好好建场功德,方不至像你所说的‘屠龙屠狗成何事呢’!”
天痴道长闻言“呵呵”大笑说道:“老头儿倒真是一片菩萨心肠,以菩萨心肠对魔鬼行为,理应无往不利!我们这几⽇且仅情游赏八百里洞庭的湖光山⾊,等到八月二十,岳楼头,可必须殚智竭力,痛下绝情,万不能再轻轻易易地,让那‘万相先生’百里独,逃出手掌!”
钟离老人、诸葛逸一齐点头笑诺,三人在竹楼以上,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遗留的两坛“瓮中舂⾊”统统喝完,方带着棋盘棋子,买舟泛湖,在那万顷波光之中,临流对弈!
时光易逝,转瞬便是八月二十清晨,钟离老人等“乾坤三绝”齐到岳楼头赴约!
他们到得虽早,但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却已神情潇洒地独在岳楼头,凭栏望远!
“万相先生”百里独,如今业已变换服装,⾝着一袭青衫,风飘然,长眉细目,相貌也极其清癯绝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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