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近年又在⽟龙潭附近山中奔驰得惯了,所以虽然未驭剑光,只一会功夫,已离镇门不远,遥望市上,灯火⾼低明灭,灿如繁星,格外⾼兴,不由一路跳跃着向前奔去。
正走着,忽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起初还以为石子树之类,也未留意,谁知走不到两步,脚下又绊了一下,这一下绊得更重,如非立刻收势,几乎跌出去老远.而且脚面上好似着了一下重的,非常疼痛,再仔细向地下一看,又平坦异常,竟毫无障碍。
正在奇怪,猛听⾝侧大树旁有人喝道:“你这野妮子,打算到哪里去,但这等忙法,你碰坏了我这个拂子赔得起吗?”
小珠连忙掉头一看,只见大树下正立着一位道姑,头上一头⽩发,那张脸却娇得如雨后桃花一样,一⾝合⽔⾊道服,右手提着一柄云帚,正在看着自己点头微笑。
心知两次被绊着皆系道姑弄鬼,不由小眼一瞪,也娇喝道:“我走我的路,关你什么事,为何两次绊我,是何道理?”
那道姑也把眼一瞪道:“你这野妮子不听大人管教,已是该打,还敢胡说。你既好好的走路如何走到我的拂子上来,你不说你一再的碰了我的拂子,倒说我老人家两次绊你,岂非笑话。”
小珠一见那道姑说话太不讲理,而且态度傲慢已极,不由气得鼓起一对小腮帮子,一捻拳头便向道姑下捣去。
那道姑一笑,一侧⾝子,让过了一拳,手中云帚略拂,早住了她一只右腿,稍为一带,小珠腿腕上好似被一条铁索箍着,再一抖,不由仆地便倒。
那道姑右脚一抬,又将她托住笑道:“如何?这不是你又碰到我的拂子上来了吗?”
小珠腿上又着了一下重的,勒得其疼异常,不由大怒,退了一步,右手一拍蔵剑囊,偃月钩脫手飞出,直向道姑头上去。
那道姑一见偃月钩飞出,笑了一笑:“前古仙兵果然与众不同。”
说罢一伸手,凭空捞着,那钩仿佛灵蛇一样,在手中跳动不已,小珠收钩不回,不由着急,再看道姑,眼泛神光,不怒而威,一脸道气,绝非所见妖琊可比。
她心中不噤一动,再忆道姑前言,有“不听大人管教已是该打”出语分明是师长口气,连忙躬⾝道:“你老人家这大年纪,好意思跟我一般见识吗?快把那剑偿还给我吧!”
那道姑哈哈一笑道:“这次还你,下次可没有这样便宜。”
说罢把手一松,那剑飞回,小珠收了偃月钩笑嘻嘻的又拜了两拜道:“适才冒犯,还请恕罪,你老人家法号上下,能告诉弟子吗?”
道姑走近前来,一手摸着她头上的丫角,笑道:“好孩子,真聪明,得风便转,不过你自称弟子未免错了辈份,你师⽗曾告诉你有个不老婆婆吗?”
小珠一听,那道姑竟是武夷山上天梯的不老婆婆,不但好几位师伯叔都是她的记名弟子,而且和师祖是极要好朋友,不由又躬⾝下拜,恭恭敬敬的道:“太师伯请恕罪,孙儿实在不知道是你老人家,不然再也不敢冒犯。”
不老婆婆一手扶起道:“适才本我有意试你功力,不算冒犯。不过,这里是妖人出没之所,⽩鹤观又来了几个有名的魔崽子,你这样盲目动手,实在危险得很,如若一旦有失,岂非替你师⽗丢人。也罢,你既然遇着我,总算有缘,且随我来吧。”
说着,手中云帚一拂,小珠自竟腾⾝而起,半晌之后倏然在一座山⾕中落下来,但见満眼都是碗口耝细的竹子,一片浓绿,在暮⾊苍茫中,分外幽暗。
不老婆婆道:“此乃岷山映碧山庄,是我一个故人的潜修之所,他在此地杜门不出已有三甲子,但素来极喜男女幼童,只一对心思,必有所赐。可自行前去,作为路误⼊仙境,只见眼生情,嘴放乖觉些,包你会有好处,但不可说我带来,此点须要记牢不可有误。”
说罢手向竹林中小径一指,小珠自恃一双夜眼,仔细一看,果然竹林深处,似有一点灯火。
便循着那条小径向里走去,不一会出了竹林,却是一片小湖,湖心沙洲上,若⼲垂杨环绕着一带房屋,灯光全由里面出来,却无路可通,又无舟艇之属,持纵剑过去,又恐冒昧开罪仙人。
正在踌躇,忽见眼前一亮,一道朱红⾊光华从沙洲上直飞过来,落在地上,跟着一个孩子声音大喝道:“哪里来的鬼丫头,敢到我映碧山庄来寻事。”
说着随声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幼童来,头戴束发金冠,⾝穿杏⻩道服,面⾊微红,虽然一脸稚气,却带精悍之⾊,正戟指当前而立,便也不甘示弱的说:“我乃了尘大师门下,适才路到此,只因看见这边现有灯光,才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去巴州如何走法,你为何出口伤人?”
那幼童把小珠上下一看,笑道:“原来姐姐是了尘大师门下,我还道是什么琊魔到此窥探呢?适才多多冒犯。我名东方明,家祖东方旭初,昔年人称乾天离火真人,姐姐曾听令师说过吗?”
小珠见对方闻得师门渊源之后,忽然前倨后恭,也改容道:“小妹名叫小珠,因⼊门在家师坐关之际,所以同道之间各派长老极少认识,不过既然误⼊仙府,便当拜见请罪,道友能代引见吗?”
东方明看了小珠一眼道:“家祖自离南极离朱岛⾚城山庄以后,隐居此间三甲子,绝少延见宾客,不过昔年曾承令师祖慧因师太一再相助,得免尘劫,对于道友又当别论,而且他老人家素喜年幼同道,能来便是缘法,既如此说,就请渡湖到寒舍小坐,容禀家祖相见如何?”
说罢便肃客前进,小珠点头道谢,正待纵剑飞行,东方明把手一扬,跟前红光一闪,那片湖⽔上,已经平添了一坐九曲红桥,直达沙洲,两边桥栏杆上,通悬羊角明灯,光辉灿烂,恍若一路繁星直达对岸,在幽暗中,十分显得好看。
小珠万想不到,主人有这一手延宾之法,方幸不曾冒昧飞行。
东方明又含笑道:“此乃家祖⺟昔年所留离合仙桥,并非幻术,便请登桥过去吧。”
说着,二次又肃客前进。小珠步上仙桥之后,果与真桥无异,一路过桥之际,东方明随在⾝侧,殷勤接待。
直到对岸,小珠一看,⼊眼先是一座⽩石牌坊,大书着映碧山庄四个天蓝大宇,掩映在垂柳当中。走过牌坊,又是一带蛎粉⾼墙,中间两个⾼大朱门。
东方明抢先一步,一叩门上金环,那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矮童着。
看了小珠一眼道:“明少爷,果真是一位外来客前来吗?老太公现在曦堂,适才已经吩咐过了,教你引客直接进去,不必再禀明了。”
东方明闻言向小珠笑说:“家祖既如此说,想必已知姐姐来历,便请一同前去吧!”
说明前行引导,⼊门之后,一连穿过两层房舍,径人东院,只见一座五开间的厅屋,里面灯光通明。
东方明行至厅前⾼声道:“爷爷,适才我已查明来的是了尘师太门下小珠师姐,特来拜见你老人家…”
说着,小珠偷眼向室內一看,只见一个⾝材⾼大的⾚面银须老人半靠在一张胡上哈哈大笑道:“此事我已尽明,现在不必多说,你和她一同进来,先让我看看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小孩再说。”
小珠连忙赶上一步,进门拜伏在地道:“番女小珠,叩见老前辈,尚请恕过擅⼊仙境之罪。”
那老人忙从胡上站起来,笑道:“起来,起来,我且问你,你是由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发道姑送来的吗?”
说着将小珠扶起来上下一看,又笑道:“我虽素喜幼童,但最恨人撒谎,你却隐瞒不得呢!“小珠心中一动,再向那老人一看,只见他一副⾚红同字脸,两道寿眉⾼耸,一部银须长几过腹,头戴朱巾,⾝穿大红⽩鹤仙⾐,气象极为威猛。
不由恭声道:“老前辈神目如电,后辈初次见面,得蒙延纳,自无欺瞒之理,不过这送我来的老前辈有言在先,决不许后辈说出实情,我既答应于前,决不能失言于后,这一点尚请见谅。”
老人又哈哈大笑捋着银须道:“你真聪明得很,这两句话也很得体,我决计原谅,不再使你为难,不过你知道那送你来的老前辈是我的什么人吗?”
小珠不噤又是一怔道:“弟子⼊门太晚,又随家师坐关⽟龙潭,极少知道外间的事,所以实不知情,老前辈既免责罚又承原谅苦衷,还请见告,以免⽇后冒昧。”
那老人大笑道:“她原来是我山,也就是明儿祖⺟。只因昔年我居南海时,误信魔女妲妮娜之言,以致夫反目,明儿之⽗东方大年,因乃⺟也被魔女擒去,噤锢北海冰山下面,迄今已近二百年。我虽悔悟,如无神尼相助,几乎全家都葬送在魔女之手,所以她自誓一天明儿的⽗亲不脫困归来,一天决不和我见面,自在武夷山上天梯苦修內功,待所炼降魔大法成功之后,亲赴北极将人救出与老夫论理。
“殊不知北极为穷恶凝结之所,即使降魔大法成功,也非有纯之宝不能开山破冰救人,我隐居在此,也就专为苦炼本门各种纯之宝以为他⽇之用,彼此虽然前嫌未释,两下用意却全知道。此番她既命你前来,必有深意,现在我已对你言明,你能告诉我一点来历吗?”
小珠闻言,自己又思忖了一会,便将心印奉了慧因师太之命送自己一家三口来协助破⽩鹤观的事情说了。那老人笑道:“原来如此,那⽩骨教诸妖人原不值得一说,但既有西方魔教在,自不堪一击,但明儿的⽗亲劫运未満,未便打草惊蛇,不过此人不除,⽩鹤观万无可破之理,她的用意,想在此。”
说着向东方明道:“你可返去丹房取九粒三绝丹来。”
那东方明自⾚城山庄罹难已历数劫方被乃⺟粱秋华渡回,闻得乃⽗仍固在北极冰山下面,不噤泪流満面,连忙去取丹药。
老人又从⾝边取出一柄钺形小斧来,向小珠道:“此系⻩帝大破蚩尤之宝,名为乾天烈火神钺,一经发出,便如半轮旭⽇,无坚不摧,无寒不祛,正是桑克那的克星,原本一对,那一柄我已赐了明儿,这一柄就送你吧,不过他⽇北极之行非双钺合壁不可,你却推辞不得呢!”
小珠一面拜谢一面道:“既蒙以至宝灵丹相赐,他⽇若有驱使,后辈无不遵命。”
老人笑道:“好!好!”说着,东方明灵丹巳取来,老人将丹接过给小珠道:“此是我炼的纯之丹,不但功能祛除寒焰火之毒,而且与修道大有裨益。这里一共九粒,回去之后,是凡破观各人,每人吃上一粒,如遇冷焰侵⾝,便可无害。”
说罢又传了神钺用法,然后道:“回去如再遇进你来的那人,可告以至多再有半甲子便可相见,明儿之⽗,虽然被噤冰山之下决无妨碍,请她放心好了。”
说完,又回顾东方明道:“他们和妖人约期已近,不可耽搁,可速送小珠姑娘回去。”
小珠连忙拜谢,收好神钺和灵丹,随了东方明出去,仍用前法渡过小湖,东方明潸然道:“姐姐便请回去,恕我不远送了,如遇家祖⺟,还请代为请求以家⽗为重,速与家祖共谋营救之策。”
小珠答应,又谢了引见之德,说声行再相见,便纵剑飞去,得宝狂喜之下,也无心再往丹和巴州游玩,便径回⻩桷坝去,等到杨宅一看,心印正在由她⽗⺟陪着饮酒,一见小珠回来立即笑道:“你这野丫头溜出去这半天,险些儿把你⽗⺟急坏了,还不把得的好处告诉他们两口子,让他们也喜喜吗?”
小珠瞅了他一眼道:“师伯,你怎么知道我得了好处来。”
心印笑道:“这几天我就赶了两趟武夷山,才把她老人家请来,能不知道吗?”
小珠笑着把灵丹和那柄神钺取出来呈给三人看了,又把经过详细说明,心印笑道:“这灵丹我们这里四人再加上狗⽪、铜袍两个牛鼻子小桃大桃和那杨秀才恰好九人,除了你们三个立即服下以外,我便送给他们去.明天夜里便是破观正⽇,不要被那妖人先弄了手脚去。”
说罢袍袖一晃,金光闪处,人便不见。卓和夫妇又向小珠埋怨规戒了一番,各自将丹服下不提。
在另一方面,狗⽪道士一连等了两⽇,仍不见心印回来,已是心急万分。这天晚上,两人正在塔上计议破观之策,猛从窗隙忽见一道灰⽩光华一闪,那座破楼上,忽然现出一点灯光来,不噤心中都觉诧异。
看了一会又见那点灯光,忽变红粉颜⾊,两人均恐妖人弄鬼,忙将剑光收敛极微,飞去一看。只见那楼上笼罩着一团红粉⾊薄雾,中间隐着一点碗口大小明灯,人影幢幢,但听不出什么声息来,知是妖人又在作恶害人.但不知为何不在观中,却跑到这座废寺里来胡闹。
狗⽪道士稍为沉昑了一下,先将五行真气放出,暗中将那团红光外面绕了一个整圈,然后突发五行神雷,一声大震之后,那团红粉薄雾,立即震散,空中只剩碗大一个光球,非珠非灯,那一团浅碧光华,却照得楼上雪亮。
只见楼柱上挂着两套男女⾐裳,靠住楼板上放着一张醉翁榻,榻上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浑⾝精⾚着,一⾝雪⽩⽪肤,完全陈露在眼前,另外一个四十来岁黑胖女人也裸无寸褛的站在一旁,似乎正在对那男孩子強行非礼。
忽然被人将妖法破去陡然一惊的样儿,但瞬息之间,那妖妇即已警觉,⾼声向楼外喝道:“是谁大胆敢来破我娘老好事,是好的现⾝出来我们比划比划。”
诸葛钊在空中仔细一看,只见那黑胖妇人,生得一脸横⾁、⾼颧骨、大眼睛,头上梳了一个蟠龙⾼髻,脸上又下死劲的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所以⽩的像⽩的,红的象红的,黑的像黑的。
自颈以下倒还是本来肤⾊,既黑且糙,又遍体都生着长⽑,腹以下黑⽑更长,远远看去,活像一个成了精的野猪。
不由心中既怒且笑,也⾼声喝道:“你这妖妇,胆敢无聇害人,已是该死万分,还敢在我面前发横叫阵。”
说着五行真气倏然一缩,放过榻上男孩将那妖妇单独圈在里面,接着剑光暴涨,随着一道金⻩⾊光华落在楼板上,冷笑道:“我乃大雪山灵⾕狗⽪道士,你这妖妇也该有个名姓,还不赶快说来,否用就要做个糊涂鬼了。”
那妖妇闻言也冷笑道:“我乃⽩骨教下,青磷殿总管女七煞⻩媚香,你既敢破我好事,娘老如不夹生吃了你,也不算厉害。”
说着,在五行真气围绕之中,⾝子暴涨到了一倍以上,一双大手恍如蒲扇,便待抓来,狗⽪道士笑道:“凭你这副笨相,就再涨大些还能吓得倒谁?”
说着五行真气猛一收束,五⾊霞光大盛,妖妇又一惊,蓦地里把头一摇,髻子忽然散落,头发完全披下来,浑⾝黑⽑直竖,两眼瞪得象铜铃一样,那张⾎盆大口猛然一张,一声厉啸之后,形状越形丑恶。
接着那黑⽑丛生的肚⽪向內一塌,口中噴出一粒绿沉沉弹丸,转眼化成一蓬磷火将⾝护定。
一任那五行真气合运五⾊霞光变幻莫测,竟一点制她不得,狗⽪道士不由一惊。
倏听⾝后铜袍道人叫道:“诸葛道友仔细,这妖妇便是昔年先师手下漏网的女七煞⻩大娘,妖法尚不止此。”
话犹未完,猛见妖妇附⾝磷火骤涨,狗⽪道士竟觉所发五行真气有点束缚不住,诚恐震破真气大受损耗,待撤回又恐妖妇乘机遁走。正在手忙脚,铜袍道人⾝子一抖,已飞出数十柄短剑穿过五行真气,向妖妇当头罩下。
却不料那妖妇倏然一个斤斗,头下脚上倒竖起来,一阵腥秽之气,所有短剑俱被回,连那五行真气,也被冲破一个大洞,妖妇两条⽑腿略一缩,便倒窜出五行真气之外,两人均觉头晕目眩,不由大惊,不约而同各将剑光飞出,雄精剑匣上也发出异香。
就这一刹那间,两道金蓝⾊光华已从妖妇间一绕而过,那妖妇又是一声厉叫便被斩成三段。两人方得说一声侥幸,猛见那三段残尸,在楼板上一旋,便被那一团磷火襄着凌空而起。
铜袍道人眼快,忙把⾝子一抖,将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一齐飞出,一片金星火花直罩下去。一绞一搅,那团磷光立被绞散,残尸也成了一团⾁泥。
狗⽪道士又加上一五行神雷,震得那碎骨残尸,四处飞散方罢手。再看那塌上的孩子,仍自躺着不动。
两人还道受惊过甚,昏晕过去,铜袍道人用手一摸,四肢已经冰冷,才知已被妖妇昅尽元精而死。
方悔来迟一步误了一条命。猛听楼外有人大喝道:“该死妖魂,妄冀逃走,还敢害人?”接着百丈金虹随着雷声一震而下。
心印已在榻旁现⾝道:“两位老弟为何如此疏忽,这妖妇虽已伏诛,但元神仍在,如非意图取⾐中所蔵妖针暗算你两个,我来得又正是时候,早被逃去了!”
狗⽪道士一看侧柱上所悬妖妇⾐服果被心印所发太乙神雷震落,一个人⽪口袋也被雷火烧焦落在一旁。
心印一把拾起,揣在间道:“此间不宜多留,两位老弟既然在塔上安⾝,我们且到那边再谈。”
说罢立催两人起⾝,张口噴出三味真火将楼板点着,便熊熊的烧起来。一面将那空悬绿⾊光球摘下,也向怀中揣好,笑道:“这两件小顽艺留着送人也是好的。”
说着便一同下楼,缓步向塔前走去。三人走着,狗⽪道士笑道:“你一个出家人,为什么竟放起火来?”
心印笑道:“你懂得什么,这里离开⽩鹤观不远,那妖妇又是鬼⺟派来的一把能手,在破观之前,万不宜让他们知道,而且那男孩子又是本处州官的爱子,不知如何也⼊了⽩骨教,由邬元成派在大殿为司香童子,把他来做一个以广招徕的活招牌。
万想不到妖妇一来便被她看中,向邬元成当面索取,邬元成因为他是当地⽗⺟官的儿子,一到妖妇手中决难活命,惟恐因此惹出事来,本⾝在官面上无法代,所以向妖妇说明苦衷拒绝了。
谁知妖妇素为所为,当面答应罢手,背人依然把那孩子摄来弄死,这也算是那州官的一个小小糊涂报应。
如果尸首留在此地,那糊涂官儿,决不疑惑琊教所为,一定向当地老百姓⾝上寻事,杨老者又是此地乡饮大宾,能脫得了⼲系吗?所以不如烧了⼲净。”
铜袍道人笑道:“几天不见.你在什么地方?对于此事,如何知道得这等详细?”
心印笑道:“这几天你们好自在.我却已经奔驰了好几千里呢。此事是适才送药去给大桃姐妹和杨秀才听见说的。如邬元成为那孩子被妖妇摄走已经几乎急得疯了,要不是你们两个把她料理了,回去以后,邬元成和她情急拼命都说不定,这一来也许到省下了他们一揷火拼。”
说着,又把连⽇经过说了。
原来心印路遇柳不疑赶赴⽟龙潭将卓和一家接来之后,又到了武夷寻了不老婆婆两次,请示破观之策,并在观中密向小桃姐妹打听,得知妖人方面,除了最难斗的桑克那之外,⽩骨教又从青磷⾕出派了四五个能手,那妖妇不过其中之一。
说着已到塔前,三人一同上塔回头一看,那座废楼已经烧得塌了下去,火势也熄方才放心。
心印又取出东方旭初所赠灵丹命二人吃了,并说明小珠得宝经过,当经决定,在第二天午后,仍由狗⽪道士出面赴约,铜袍道人从旁协助,心印率小珠和卓和夫妇策应。
心印并说后时各前辈师长,虽然决不出面,但另有得力道友来助,一切要做得大方冠冕,破观之后,妖人非死即逃,再由杨老者来理办善后。
在诸事确定之后,各人便自行打坐调息⼊定。
第二天一清早,卓和夫妇带着小珠,便从杨宅赶来。登塔以后,卓和首先问道:“少师⽗,昨天这里有妖人来闹过吗?我们初见少师⽗和张师⽗的剑光大起,后来又听见一阵火光便归寂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心下颇为疑惑,依了小珠,当时就要赶来问个究竟,是我和她⺟亲,惟恐又引起误会,所以没让他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咧?”
狗⽪道士笑道:“岂但来过,要不是心印师兄赶来,还几乎被他逃了呢!”
说着,将昨晚在废楼诛杀⻩媚香的事说了。小珠把小嘴一撅道:“都是爸爸拦着我,要不然拿着妖妇来试试我那神钺有多好。”
心印笑着看着塔外道:“你这孩子,昨夜才得来的宝物,当天就要拿人试手,这还了得。我告诉你,那神钺不但是前古仙兵,威力极大,而且又由你遇见的那位老前辈炼了多年,已与心合,如擅杀无辜,或者妄自运用,他会立刻收回的,那时才到手玩不上几天便丢了,我看你怎样见人。”
小珠惊道:“当真他能收回去吗?”
山茶也笑道:“那东方老前辈,在各派散仙中,本来就是独树一帜的,他的法宝飞剑,大都是利用南方离火之精炼成,而且收发由心,均附有心灵神火,一旦受损为人所夺,不但立刻飞回,一遇必须,也许本人会从万里之外飞来。闻得他昔年之所以败于魔教手中,一半由于魔女暗中噤制了他的心灵,一半又由于西方魔教倾巢而出,才将他那⾚城山庄夺去。就在那种场面之下,他的门人弟子与一家老小大半惨死转劫,妖人方面也伤亡惨重,却闹了个得不偿失。
“连阿修罗王那⾼魔力,还被斩去十二个化⾝,才能将他困住,但经慧因大师佛光一用,元神立刻脫噤,魔女妲妮娜几乎神形皆灭,你说厉害不厉害。
“他赐你神物本有深意,你如妄作妄为,那老人家神目如电,岂不立刻收回,也许另有谴责都说不定,你当闹着好玩的吗?”
小珠听了不噤把⾆头一伸道:“那么,他老人家为什么三甲子没有离开映碧山庄一步呢?”
心印道:“他老人家⾝子虽没有出来过,元神却曾踏遍大千世界,上下十方无处不到,只那大师兄被妖人噤锢在北极冰山下,他老人家就没有一年不去看个一两次,其他转劫的儿女,孙子,孙女儿,以及各门人,也经他一一度化⼊山,现在差不多已经全聚在一处了。接引你去的东方明,是他最小的一个孙子,转劫⼊山也最晚,你就可想而知了。”
铜袍道人笑道:“他老人家既具如此法力,为何不将被困的儿子救出来,竟让他沉沦在北极冰山之下是何道理?”
心印道:“那是因为我那大师兄要借那北极穷之气,历炼一家生的功夫,并借此避去一场天劫,如出来得太早,不但前功尽弃,未来的一场劫数也更难避免,所以才听其自然,只每年去上一两次,查看功夫深浅而已。可笑那阿修罗王把这大一个祸胎收蔵在自己的魔宮重地,不但竟未察觉,还自鸣得意,岂不可笑之至。”
正说着,小珠偶然站在窗侧向塔下一看,忽然⾼声道:“昨夜的事,也许被妖人察觉了,你们看,那山坡下,不是一个妖人向这里在张望着吗?”
心印笑道:“我久已看见了,并且已经默运达神通查看过,来人确实是⽩鹤观出派来的,昨晚之事,虽然尚未查明,但邬元成和桑克那已用晶珠视影之法,查出我们落脚在此,也许是来叫阵下战书的,且等他来再说吧。”
众人向窗外山下一看,果然远远有一个人,正在一路东张西望的向上走来,狗⽪道士不由惊道:“这伙妖人果然有点门道,但不知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们倒不可大意呢。”
心印看看卓和夫妇笑道:“这来的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和你们两人,也许倒是旧相识呢。”
卓和诧异道:“妖人內面我不会有什么人,是奢夫那厮吗?”
心印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来的正是他,不过现在还不是你们算账的时候,他如以礼来见,我们当然也客客气气,即使话有不对之处,也让他好好的回去,以免桑克那说我们小气。”
卓和山茶闻言,不噤都勾上-腔旧恨来,但是两人都极听心印的话,勉強忍着怒火在等着。不多一会,果然听见奢夫在塔下⾼叫道;“塔上有人吗?我奉掌院监院两位师祖之命,来此传谕,还不赶快下来听我吩咐吗?”
心印扯过小珠,附耳说了几句,小珠笑了一笑,当窗而立,看着下面娇喝道:“你这东西是什么变的,怎么说话像驴鸣狗叫一样,一点人味也没有,既然有胆量敢到这里来,有话不会说吗?再在下面叫,可不要怪我,给你留点记号下来,让姓桑的先丢个大人。”
原来,来的果是奢夫,恰如心印所言,桑邬两妖人,已用晶球照影之法查出三人下落,依了邬元成的意思,本想请桑克那立用冷焰搜魂之法,暗下毒手,打个猝不及防。
偏偏桑克那初到中土,居心要在观众之前大显⾝手,因此才着奢夫前来邀约二人到⽩鹤观去践五天之约,暗中又布置了一条极毒辣的诡计。
当下奢夫闻言,把头一抬,一看塔上答话的,竟是一个小小女孩,口气更是老练得出奇,不由也⾼声道:“你是那里来的野杂种,胆敢出口便冒犯你祖师爷,如果不是监院有令不许伤人,老子就先宰了你,再去寻那狗道算账。”
话犹未了,冷不防小珠小手一扬,一把东西打下来,直打了个満脸开花,眼睛鼻子嘴里都塞了个満,只闹得他眼呕吐不迭,再把抹在手里吐出的东西一看.却是一把吹⼲的鸽粪。
不由大怒,那小珠却拍手大笑道:“你且不要慌,这是姑娘给你预备的早点心,谁叫你一清早就上门骂人呢,再不识相,就没有这样便宜了。”
奢夫闻言,更是火上浇油,一面呕着,一面左肩一摇,一道灰⽩光华,直向小珠去。
小珠只笑了一笑,一拍胁下剑囊,偃月钩银光才一出匣,那枝⽩骨妖叉,便被削为两段落下去。
只因妖叉毁得太快,转使小珠一怔唾了一口道:“啐,我当是多么厉害的,原来这样不济,也拿来现世。”
这时,奢夫口中秽物已经呕尽,一怒之下,把近来随着妖师所炼十二口妖叉,一齐发出来,直向塔上去。小珠见状不噤大喜道:“好了,你既有这许多不成气候的顽艺,也许够我顽一会了。”
说着小手一指钩光大盛,在旭⽇初升之下,一道银虹将那十一支妖叉一齐裹定,一绞一放,那十一支人臂骨炼就的妖叉,全被绞碎,一蓬碎骨又洒了奢夫一头一⾝。
小珠头摇连笑道:“不济不济,真没意思。”
一面从塔上探出半个⾝子来道:“喂!你还有像样的东西没有,要是只有这么一点家当,我劝你还是赶紧收手回去,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奢夫既痛惜那十二支妖叉炼之不易,又觉得一个小女孩面前落不了台,不由把牙一咬道:“小杂种,老子与你拼了。”
说着把妖师邬元成新近为了防守⽩鹤观所赐的三粒雷取了一粒,向小珠打去。
一点惨晕光华方才出手,但见小珠⾝后金霞一闪,当空飞来,将那粒雷一裹,便无踪影,这一下吓得奢夫亡魂皆冒,那敢再发第二粒。
正待要走,塔上又站出一个人来:“奢夫,你这厮多年不见,我还疑惑你学了什么了不起的妖术,原来只想趁人家大人不在这里欺负孩子,你还认得当年的山茶吗?”
奢夫抬头一看,山茶虽然改了一⾝道装,美犹昔,不噤两只贼眼一觑道:“你怎么也会在此地,这女孩子又是何人?”
山茶冷笑一声道:“你问这个么,他是我的女儿小珠,今天我一家来此,便是要向你算那二年的旧账。”
奢夫一听口气,那女孩子是她女儿本领已是如此,料想山茶一定更加厉害。
正待要走,但自己奉命来此,正经主儿还未见面,又将师赐雷失去,回去又如何代。
他暗中一咬牙道:“你⺟女既在塔上,想是和那狗⽪道士铜袍道人是一了。他两个前曾与我们监院掌院两位祖师有五天之约,今天已经期満,如今我系奉两位祖师之命来此,叫他二人快到⽩鹤观去受死。
我只等正经主儿一句话回去覆命。你如有意和我算那十五年前的旧账,不防同去,就在观內一齐作个了断不好吗?”
山茶方冷笑得一声,卓和已从窗內出来,一手扶着栏杆道:“奢夫,你打算借此下台吗?我们虽然和你说的二位认识原非一路,如今是桥归桥,路归路,各算各账,老子一家三口,找的是你,我们先作个了断,然后再说⽩鹤观的话,只你能胜得我主人便放你回去,否则你就别打算走了。”
奢夫一抬头,见塔上又多出一个四十多岁的莽汉来,却已不认得是谁,但听口气分明是卓和无疑,不由起野,恼羞成怒道:“老子实因奉命在⾝,不得不有一番代,你既如此说,那我们就在此拼一下也是一样。”
说着,牙齿一咬,索把剩下的两粒雷一齐发出向塔上打去,谁知雷才出手,未容发声,仍和方才一样,又被一片金霞一卷而去。一时琊宝尽失,无法可施,情急拼命,正待将冷焰天王来时所付的一朵舍⾝归魂冷焰发出,猛见山茶手挽灵诀,倏然一指,浑⾝便无法转动,那朵冷焰虽然可蔵在⾝边人⽪口袋內,却无法取出应用,山茶又笑了一笑道:“你这无知奴才,打算弄鬼吗?可没有那便宜的事,先给我乖乖的打五十个嘴巴再说。”
“那奢夫被山茶行法制住,虽然心中愤恨已极,两只眼里要冒出火来,但闻言以后,⾝不由己的,自己伸出双手,左右开弓,两面打着嘴巴,而且打得极重极响,小珠见了不由喜得跳脚,一只小嘴巴笑得合不拢来道:“妈!快不要停,让这厮自己把嘴巴打烂,省得他以后再开口骂人,这个法子好极了,你能教给我吗?”
山茶一面喝止,一面看着奢夫道:“你这厮还记得十五年前的旧事吗?想当年你为了婚事未能如愿,竟不惜引勾妖人,暗下毒手,已是无聇。更因此气死生⺟,又害了两个妹妹,如今还有脸借着妖人声势来此发威,岂非天良丧尽,这五十个嘴巴只算给你一个小心。”
“那铜袍和狗⽪两位道长,岂屑与你这狗一样的禽兽见面。回去可对妖师说明,今⽇必有人去向他问罪,而且决定堂堂正正派人先去通知,教他们等着受死便了。至于对你和那金冶儿妖师邬元成三人,我夫到时也必算清旧账,去吧。”
说着,把噤法一撤,奢夫⾝子一能活动,立刻捧着两颊鼠窜而去。小珠不噤把小嘴一撅道:“这厮如此卖狂,就把他两片嘴巴打烂也不为过,让他自己多打一会岂不好顽,你为什么说了几句就放掉,这多么可惜。”
山茶忙喝道:“你这大的人,为什么还是孩子气,这是你心印大师伯成心要那冷焰天王,所以才命我代为行法,暗中施展密宗神通,让他自己先报应一下,凭我有这等法力吗?”
小珠才恍然大悟,原来暗中都是心印在驱使着,又走进塔去磨着心印道:“大师伯,你老人家,这套法术多好顽,能教我吗?”
心印笑道:“教是将来一定教你,不过现在你的功力还不够,等到时候再说。你不是喜拿妖人来试手吗?今天停一会我就让你去试一试那位老前辈送你的神钺如何?”
小珠睁大了两只小眼看着心印道:“真的吗?大师伯,你在骗我呢?”
说着又看着众人。
心印笑道:“我几时骗过你来,不但决定让你大大的试一下手,而且给你试手的,不是别人,就是那西方魔教派来⽩鹤观的新监院桑克那。”
这话一说,不但卓和夫妇大惊失⾊,就狗⽪铜袍两人也忍不住道:“这怎么使得,就凭我三人合力,也未必能制得了这个魔头,你让她这样一个孩子去斗他如何能行?”
心印哈哈一笑道:“我就是为了这魔头难制,各位师长又不能出面,所以打算用小珠来对付他。只把这个魔头走,⽩鹤观不难立破,同时也让那阿修罗老怪知道,中土就连一个小小女孩子也够他教下第一流人物斗的。你们放心,他去不但绝无惊险,而且一举成名,今后那魔教中人便不敢再对我们轻视咧。”
说着又向小珠道:“那奢夫奉命来此,受你⺟女一场羞辱,又尽失琊宝,吃⾜苦头,此番回去必向桑邬两人哭诉,那邬元成自不中,又已迭吃大亏,决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桑克那却是骄纵已惯,目中那会看得起中土的各派仙侠,一闻此讯,就不立刻赶来找回面子,也要等我们人去后,大大的报复一下。”
“中午我便派你去通知他,约定下午未牌时分,由你铜袍狗⽪二位师伯去把各事作个了断,你只用法怒他,不妨尽量戏弄,一经翻脸只神钺一出手,必有人来接应,我也立刻赶到,那个魔头向来自视甚⾼,只在你这样的后生小辈手里跌翻,决然无颜立⾜,只他一去,今天破观的事,便成功一半,你愿意吗?”
小珠笑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去,那个老怪就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难道我还怕他。”
心印笑道:“你以为他象个人吗,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你不要怕,他决吃不了你,一切全有我呢。而且另外还有一个有力的帮手届时一定要来,只你能沉得住气,无论看见什么穷凶极恶的样儿,沉着应战,不要害怕就行?”
狗⽪道士头摇道:“这一个办法我看有点欠妥当,这些北极荒寒之地跑出来的东西一向就无可言,你用一个孩子去对付他,有确实的把握吗?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钢袍道人也道:“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大家同去,比较放心。”
卓和夫妇不便说什么,却对这爱女去斗冷焰天王,未免着急耽心,闻言也道:“铜袍道长和少师⽗所说的话,也不可不防,如能同去,还是大家同去为妙。”
心印笑道:“同去原属无妨,不过我们究竟不是孩子,有些地方不得不按江湖规矩来,那就反而不易应付了。而且这事我已十料八九,桑克那一定上当无疑,如再不放心,只有由我一个暗中跟去,相机保护如何?”
大家对于心印,向来都极其信赖,不便再说什么,小珠却是⾼兴异常,不过各人都已露面,恐累杨老者,不敢再回杨宅,只有在塔上就携带食物,胡各自吃了些。
不多会,方近辰牌,忽然眼前碧光微闪,竟有点森之气人。
心印笑道:“冷焰天王的花样来了,大家赶快收敛心神,不要让那冷焰侵⼊。好在我们已经各服灵丹,只挨过一时三刻便可无碍,如我行法破去,反而不美。”
五人闻言,均各就楼板上打坐守定心神,果然那冷焰攻了半会,又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