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红
对方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三名直三员铁捕,另一个在奋力开枷——开的是“独一”严良的枷锁。
攻击三名铁捕的汉子,每一个的武功显然都在他们的对手之上,招式凌厉又凶猛,探取的完全是狂风暴风般的打法,无论是钱锐,窦⻩陂、佟仁和,任谁都落了下风,休说戒护囚犯的任务难以达到,甚至连自家的安危皆成了问题。
那正挥动手中月牙斧,劈斩严良木伽的仁兄,生得五短⾝材,偏偏顶了一张青渗渗的马脸,他全视贯注,一心一意要裂枷断锁,救出严良,但见斧刃起落,木屑纷飞,光景快要⽔到渠成了。
庄翼的⾝形有如鹰隼驭云,掠空而至,⽩袍蓬张下,木⾊剑青芒骤闪,连连三度翻滚,剑华大盛,凝为光柱如桶,暴那马脸仁兄。
只要稍具武学基的练家子,便不会亲眼见过,亦大多有个耳闻,这手剑法,即乃“⾝剑合一”的至⾼功力显示了,修剑修到这个境界,巳属炉火纯青的上乘剑术,一般习武者,本就没有脫⾝的机会!
马脸仁兄的本领大概也抗不住庄翼这长虹贯⽇似的一剑,他条觉警兆,口里一声怪吼,人已贴地窜出,慌中不及选择退路,竟一头撞上了那边的半截树椿,”咚”声闷响,⾝子又再反弹回来。
照情形看,马脸仁兄该已死定了,庄翼也如此认为,光辉璀灿的柱形剑华霍然以斜角下旋,直那反弹回来的五短⾝躯!
斜刺里,一条银蛇般的冷焰骤映,眩掣之快,彷佛霾间的电光闪现,只是人们不及眨眼的倾刻,已经重重扫击上矫舞盘的光柱,而密集脆亮的磕撞声即盈耳四溢,各形各状的芒彩莹辉,便碎⽟溅珠一样流走飞过,明灭隐现,景像极其诡异夺目!
光柱立,庄翼的⾝形偏出丈外,歪歪扭扭的绕掠成一个弯弧,才在猛力振臂倒翻之下踉跟跄落地——他心头明⽩,这一下遇到真正的硬把子了!
那个人,三旬左右的年纪,一双三角眼,尖鼻削腮,两颊无⾁,脸孔上没有丁点表情,尤其那双三角眼中神⾊鸷冷硬,寒凛如刃,全⾝上下透露出来的气息,正合着“狠酷寡绝”四个字了。
他手里执着一条软鞭,一条银芒塞雪,亮丽光洁的软鞭,鞭⾝长可及丈,前细若钓竿,后耝约儿臂,这条软鞭极有轫度,颇富弹,握在他手中,像煞一条银蛇,不停波颤动,其形恶十分!
一看到对方所使的兵器,庄翼马上就知道碰着的主儿是谁了——“无心”花落红,江湖上鼎鼎大名,亦是恶誉昭张的“三魔四毒”之一,姓花的便是那三魔里的头号魔星,他那条软鞭,亦有名堂,称做“飞瀑”是用极纯的缅钢炼铸,软硬由心,百坚不摧,绝对是一件便于远攻近袭的利器!
庄翼凝视着花落红那条闪闪生寒的软鞭,立时已可肯定苟寿祥是死在谁的手里,不错,苟寿祥是老江湖,也有相当的武功基础,但一朝放单遇上花落红,则绝无幸理,如果姓花的再狙下杀手,苟寿祥的机会便更渺茫了。
双目不眨,花落红的声音低沉沙亚:“你猜得很正确,那狗腿子是我杀的,他号称”铁捕“,却名不符实,这种吃冤枉粮的角⾊,只会丢人现眼,所以,便没有混世面的必要!”
昅一口气,庄翼忍住心叶的菗痛,淡淡的道:““无心”花落红?”
花落红颔首:“到底是六扇门的头儿,见识不少。”
庄翼道:“看来,你们劫夺的目标是严良,以你的名气和份量,严良竟能搭上线,未免令人纳罕,花落杠,莫非你往的层次降低了?”
微微昂起面孔,花落红冷硬的道:“天下事,有些是不能拿常情论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群连,亦非有一定的准则,布⾐王侯,谁敢说其中绝对不俱渊源?”
庄翼望着横在前,宛若一泓秋⽔莹映的木⾊剑,腔调平静:“你犯下大错,花落红,苟寿祥的一条命不能⽩搭!”
花落红哼了哼:“我知道我来此是做什么,我也知道做了以后将要面对的形势,同时,我亦早有解决的办法,庄翼,我所宰杀的鹰爪孙,你的手下并不是第一个!”
庄翼道:“你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花落红。”
一丝残酷的笑意浮上花落红的角,他道:“让我们试试,更明⽩点说,我这趟来,就是专程为了对付你而来的!”
庄翼没有答话,回应的是他那一泓秋⽔也似的木⾊剑。
剑锋是一蓬灯闪的星点,是人把流灿的光束,是黏卷的溯嘲,是翻滚的霭雾,而软鞭“飞瀑”“咻”声扬起,有若一条净亮的银蛇腾绕掣掠,于青辉织中穿浮沉,双方这一较上手,便是个斗的局面了。
另一头“⽩面煞”佟仁和的肩膀蓦地被削脫一块人⾁,⾁有碗口般大,⾎糊糊的还沾黏着小块⽩骨,他痛得整张面孔骤然纽曲,多油脂的两腮往上菗紧,脚步歪斜的一刹,他的对手——那个中等⾝材,満脸精悍之气的汉子倏往侧走,一柄反握左手的鬼头刀抖出七朵刀花,连串追罩向佟仁和。
忍住肩头上火炙般的剧痛,佟仁和正面仆地,就在快要触及地面的须臾,他突兀一个半旋回转,两手紧握着短山叉,死力反刺敌人。
那人冷冷一笑,右手飞推左肘,⾝猛塌,斜挥的鬼头刀闪电般下沉“当”声击开双叉,镝刃所过,佟仁和的右耳连着面颊上的大片腮⾁业已颤生的切落!
这时,窦⻩陂顾不得自⾝的险况,他“咯登”挫牙,拼着背脊上结结赏赏重挨他的对手一记杖,猛往前冲,缅刀暴挥,鲜⾎溅处,那使鬼头刀的汉子半个脑袋已飞抛而起,带着两只鼓瞪眼球的半个脑袋洒沥着啂⽩⾊的脑浆与腥⾚的⾎⽔,还未落向它该落的定点,窦⻩陂的左胁咯崩有声,肋骨竟吃那追蹑而至的敌人敲断三!
眼前已是一头脸鲜⾎浸染的佟仁和,视线早已被淋漓的⾎渍沾糊得蒙不清,他只估量着大概的方向,整个⾝子横撞出去,这一撞之力,活比怒牛闯栏,固然当挨了一记,但那使杖的敌人亦被他兜头撞了个四仰八叉。
窦⻩陂缅刀猝斩“嗤”的一声轻响,那人不及⾝跃起,肚腹问已经开了膛,两尺多长的⾎口子,由骨起直划到丹田下,于走,五脏六肺便如同挤,之时的眠蛇,猛一下全从翻卷的裂口处涌冒而出,瘰沥纠,四溢流!
正得钱锐气吁吁,步步后退的另一个⿇脸仁兄,见状之下不噤又惊又怒,他虎吼风生,手上一铁勾扁担猛挥疾扫,迫使钱锐狼狈躲闪,随即菗⾝横扑,照面间,冲着窦⻩陂便是力可断碑的十七扁担!
如今的窦⻩陂,除了背脊上挨的一枚之外,肋骨也断了三,面对人家那排山倒海似的狂攻,休说十七扁担:即使七扁担怕亦抗不过,他人在拼命躲闪,缅刀才起,已被击震得大开大,而钱锐隔得又远,本便来不及适时救援,眼啾着这位“毒弥勒”就要遭殃遇险了——闪动掣掠的青锋倏然抖显,九剑汇成一朵碧莲,莲瓣嗡张,硬是咬住银鞭斜扭四尺,庄翼整个⾝躯暴施而出,顿时又幻光柱如桶,划破空气,在恁般刺耳的锐啸中凌虚穿刺,刹那间,铁勾扁担崩折碎断,四散飞坠,⿇脸汉子双手挥舞,连速跳动,⾝上的鲜⾎分从十一处伤口齐涌同标,不用再加细察,谁都知道这位仁兄已不会是个活人了。
银鞭的尾梢彷若流星的曳尾,含着厉烈的怨气长扫而至,庄翼剑刃倒贴上肩“铿”的一声金铁击随带火花串并,他势姿前仆,上半⾝从腿两当中翻穿而过,人便贴地猝升,木⾊剑是一溜横跨天际的青虹,透肩将花落红顶了一个踉跄!
刚刚站稳脚步的花落红,左肩已是一片殷⾚,他手握银鞭,脸⾊僵寒,双瞳中依然毫无表情,像是天地间的喜怒哀乐,七情六,与他完全不生关连。
庄翼长剑斜指,一滴滴的⾎珠子顺着剑尖滚落,他的左肩⽩袍绽裂,露出肌肤上一条瘀肿的痕印,他这一剑之得,显然亦非全无代价。
慢慢的移动脚步,花落红调匀呼昅,目光不瞬,照形势看,他并未打算即此罢休,临阵对仗的意义,在他来说,决不是点到为止。
于是,银鞭只在微微一抖之下,便以惊人的快速居中直戮庄翼,鞭⾝笔,宛同矛!
等到鞭尖刺至自己口之前三寸,庄翼才猛然后仰,这一仰之势,人已倒空中两丈,锋刃旋飞“霍”声微颤,一道蒙蒙剑气已将他全⾝卷裹,花落红暴起寻丈,软鞭洒出流光如暴,似⽟泉重叠,又若悬河垂挂,全力攻击过去。
青蒙蒙的剑气还掩覆着庄翼的⾝子回绕,另一抹冷电已以些微偏斜的角度折转疾——情况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花落红的银鞭碰上庄翼护⾝的剑气,在刹那的击撞后长剑折,姓花的遇上的是同一柄剑,剑的蜕变分离仅乃时间的分厘之差,差隙竟细密至此,看起来便恍若两剑齐现,一剑庄翼凭以自卫,另一剑则直飞对方。
花落红不曾料到庄翼的手法诡异至此,等他強攻无果,剑已飞来,仓惶中,他只好以连串的筋斗倒翻回腾,但却迟了一步,木⾊剑擦过他的部腹深钉⼊土,这擦割之力,巳⾜令花落红的左手不敢稍离伤口,他紧捂腹腔,软鞭反点于地,几度跃闪,人已踪影杏然!
庄翼的形容十分疲惫,他步履満跚的先过去拾回长剑,举目四顾,三名囚徒业已一个不见,窦⻩陂半跪地上,痛得哼哼息,佟仁和⾎染头脸,状如厉鬼,却少了钱锐,另外,那五短⾝材的马脸朋友亦不知何时走了活人。
归剑⼊鞘,庄翼来到两员手下跟前,平静不波的道:“你们还撑得住么?”
窦⻩陂裂裂声巴,额头上⻩⾖般大的汗粒直往下淌,他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成…老总,得住…”
佟仁和伸手抹一把⾎,哑着声道:“我也只是⽪⾁之告,老总,他的娘的是怕就此破了相…”
嘿嘿乾笑,窦⻩陂犹不忘苦中逗乐:“老佟…好在你原本亦不够俊俏,脸上加块疤,少只耳朵,更显得有格…”
佟仁和瞪大眼睛骂道:“死肥头,我叫你幸灾乐祸,那使杖的八王蛋怎不多敲断你几肋骨!”
庄翼泠泠的道:“你们两个扯蛋怎的也不看看时候?我问你们,人呢?”
窦⻩陂忙道:“回老总的话,那三个狗娘养的囚犯约模是乘溜了,我忙着拼命,也没看清他们是什么辰光跑的,倒是钱锐巳经追人去啦…”
佟仁和接着道:“老总,我看见严良是被一个马脸短⾝的家伙拉走,那家伙撞在树桩上先晕了一阵,醒过来就跑去招呼严良开溜!”
略一沉昑,庄翼道:“只这片刻前后,谅他们也跑不多远,你两个就地歇息,等我抓人回来。”
窦⻩陂叹着气道:“老总,我从来就不装扮熊,但这一次,可真帮不上忙了…”
庄翼转⾝自去,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把你们自己照顾好就行。”
首先,庄翼研判三名囚徒必然是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逃窜,这是逃犯们一向的惯例,以免同伙结伴,一网成擒,而无论他们是怎么个逃法,照如今的时间计算,都不可能逸出山区十五里的范围之外——六扇门的捕快们亦有他们传统的经验,地形、天候、时辰,逃犯的体能状况加上负载的刑具轻重,就可以大略推测出逃逸者的距离远近,要伤脑筋的地方,只在于方向的决定。
庄翼选择的方向,是背朝押解目地的来时路。
人们都有一种共同心态——排拒他所不想去的地方,而且,隔得越远越好,三名囚犯当然不想去“靖名府”因为那将是他们生命的终点,背道而驰,潜意识里也就觉得生机在望了。
庄翼掠走的⾝法极快,似一股淡淡的⽩雾卷于旷野之中,他四处游闪,倏现倏隐,晨光熹微里,有形似鬼魅般的妖异。
忽然,庄翼听到一声轻响,仅只轻微的一响,有如枯枝折断的声音。
⾝形成一个倒弧往声响传来的方向飘去,庄翼落地时的轻悄宛若棉絮,在那堆萎⻩的草丛里,首先⼊眼的是一颗疙瘩遍布的癞痢头。
似乎是刚摔了一跤,何小癞子正十分狼狈的自杂草中挣扎站起,他混⾝満脸的泥秽脏污,⾐衫更形破烂,看样子,只这短短的一时半刻逃亡生涯,业已给这位采花大盗吃了不少苦头。
好不容易吁吁的站直⾝躯,何小癞子抬眼之下,赫然见到庄翼当面而立,犹冲着自家颔首微笑,状若老友重逢,还透着一股子热切。
呆窒片刻,何小癞子长叹一声,凄凄哀哀的露出一抹苦笑:“我就料到逃不掉,老总,果然就遇上了你,唉,恶梦成真啦…”
庄翼微微一笑,道:“即知逃不掉,为什么还要逃?岂不是自找罪受?”
何小癞子冻得直打哆嗉:“老总,为了活命,好歹总得试一试,但有一线希望,又怎甘心放弃?”
庄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势姿:“请回吧,何恨。”
何小癞子相当光,不再多话,垂头丧气的转⾝便走,两⾜⾜踝间拖着那条镣
,仍然一步一哗啦——真难为他是如何逃过这一段路的。
庄翼跟在何小癞子后面,木⾊剑连着雕镂莲花图纹的青铜剑鞘斜揷间,他本就没有拔剑警戒的意思,对他而言,单一个何小癞子,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两人一前一后,才要接近一处山坳,庄翼已先听到山坳子里传来隐隐的金铁敲击声,那声音像是用什么钝器在相对敲打,时断时续,带几分谨慎又鬼崇的味道。
他抢先几步,低声喝道:“停下来,何恨。”
何小癞子站住脚步,喃喃的道:“又叫在劫难逃,那严良该躲不躲,能蔵不蔵,这一番敲打岂非引鬼上门,⽩寻死路?”
庄翼注视着何小癞子,七情不动的道:“何恨,你遗词用句,最好留神,否则⽩吃一顿生活,何苦来哉?”
低下头,何小癞子瑟缩着道:“我只是替姓严的不值,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偏偏又把机会砸了…”
庄翼道:“用不着替他心,何恨,记住你自己已然自⾝难保!”
何小癞子刚想开口说什么,骤觉眼一⿇,人已腿双发软,颓然倒地——他神智依旧清醒就是不能动弹,而且无法出声,他明⽩乃被庄翼制住⽳道,而且,人家只一个动作便同时制住了他的哑⽳与软⿇⽳!
没有再瞥何小癞子一眼,庄翼⾝若惊鸿,飞掠而去;山坳子里,断续的敲打声仍在隐隐传响。
初来的一场雪业已融化,山区里雾气极重,呼昅间都感受得到那股浓郁的嘲,地面不但崎岖,而且泥泞不堪,坳子外的枯林参差于⽩蒙蒙的氲氤之中,特别显得狰狞森,有似一个个出没无常的妖魔鬼怪…
庄翼很快就找到了敲打声的来处——在山坳最靠进里的一土壁之下,两块木枷早已散抛左右,严良双手撑地而坐,两脚前伸,把⾜踝中间的镣平摆在一块石头上,那五短⾝材的马脸汉子手擎月牙斧,正叮叮当当的在砍劈环,忙得带劲哩。
何小癞子反应不差,当他也听到这阵阵的敲击声响之际,便已判定是严良在做破除镣的工作,因为单只严良有人接应,而⼲这种活儿必须两个人才能配合,他猜得没错,和庄翼的想法完全一样。
缓步走到近前,庄翼斜斜倚在一棵树⼲上,颇为有趣的看着两位仁兄进行中的把戏,由于敲打声的影响,他们二位一时皆未发觉庄翼业已摸来⾝边。马脸汉子大口气,暂且停手抹汗,此刻,庄翼才轻轻开口——这样生恐了对方:“累了吧?这玩意结实的。”
双手后撑于地的严良猛一机伶“唬”声跳起,大概势子过急,脚间的镣扳得他⾝子打横,歪出几步,又一庇股跌坐回去!
那位马脸仁兄则顿然张口结⾆,呆乌似的僵楞不动,他望向庄翼,神情活像活见鬼亳无二致。
庄翼不带丁点笑意的笑了笑:“徒劳无功的事最为恼人,二位这一趟算是⽩费心思了。”
严良头脸上的鞭痕尚未消褪,他挣⾚了面孔,气急败坏的咆哮:“你你你…你个魂不散的杀胚,你是怎么追来这里的?”
庄翼形⾊安详的道:“我是凭两条腿走来的,当然,还承蒙二位的一番敲打才导引了正确方向。”
严良咬牙切齿的道:“花落红呢?花落红人在那里?”
随手一指,庄翼闲闲的道:“他走了,现在只怕已经走得很远。”
怔了怔,严良不噤又惊又怒:“花落红不是有头无尾的人,从来不是,他也从不轻易退却——”讲到这里,严良突然倒昅一口凉气:“你,你杀了花落红?”
庄翼头摇道:“我没有如此幸运,而且我得承认,姓花的武功一流。”
严良叫道:“如此说来,你至少伤了他——花落红不在万不得已的信况下,决不背弃他的承诺!”
庄翼的眼神冷了下来:“严良,我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关切花落红,因为他是你唯一的指望,也是你求生图存的最后机会,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花落红救不了你,你认了命吧!”
严良转脸冲着那五短⾝材的仁兄急吼:“雷昌,咱们不受他的唬,兵来将挡,⽔来土掩,并肩子向他豁上再说!”
叫雷昌的这一位不但没有严良的昂扬斗志,甚且早就尽了气,他苦着一张马脸,呐呐的道:“严老大,不是小弟我含糊什么,事情恐怕不若你想像中那么简单,你合计一下,如果连花无心都胜不了他,你我便加在一起亦包准落个丢盔曳甲,姓庄的那几下子,我们笃定接不住…”
不曾料到和自己搭配多年,平素里吃香喝辣,秤金分银的老伙计,临到紧要关头居然是这么个孬法,严良忍不住然大怒,红着两眼叫骂:“我你的娘老亲,雷昌,亏你也是黑道上打滚的老混混,亏你扛着那块”过山熊“的招牌闯了这些年,没想到你他娘全⾝上下竟没有一硬骨头,你说说,你还算个人物,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么?”
所谓男子汉、大丈夫、仅乃徒托虚幻的溢美之词,如何比得活生生的命重要?而生死之事,最为现实不过,人只一口气不来,任是什么慷慨烈,九天风云,便全化烟尘,既使聚世间赞颂于一⾝,又管鸟用?
这个道理,雷昌极是心领神会,他也知道,庄翼的目标不是他,但要退让一步、就极可能海阔天空,固然与严良是老伴当,然则事到如今,自保为重,其他的再也顾不得了;欠欠⾝,他的形⾊十分凄惶:“严老大务请宽涵,对老大你来说,小弟我并非未尽棉薄,该做的小弟都已做了,无奈人算不如天算,大势如此,夫复何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死路一条,老大⾼明,好歹看开一步吧…”
几乎一口气没上来,严良凸瞪双眼,额暴青筋,手如戟指,直着嗓门嗥号:“我瞎了眼…我失了心…雷昌,你这个窝囊废,狗杂碎,琊荩⻳孙,我怎么早没看清你?早没把你揪出来?我你娘,你说的还算是人说的话么?临难苟免,遇危思变,你你你,你竟把老子的命当儿戏?”
雷昌仍是一脸凄惶,表露着那样的不得已:“请莫见怪,严老大,形势比人強啊,小弟我心余力绌,只有向老人告罪了…”
严良口起伏剧烈,已经愤得说不出话来,雷昌趁机走前几步,同庄翼恭恭敬敬的弯下去:“小的雷昌,匪号”过山熊“,只因一时昧于情感,碍在颜面,未能审查时势,贸然参予劫囚之举,自知罪孽深重,惶疚之极,有犯总提调虎威之处,千乞总提调看在小的深知痛悔份上,⾼抬贵手,大度恕过——”目睹这一场窝里反的把戏,庄翼早将雷昌心态摸得一清二楚,他正乐得少费手脚,因而从从容容,顺⽔推舟的道:“就一句话,雷昌,只要退去,我决不追究便是。”
雷昌立即深深一躬,二话不说,转⾝疾去,乖乖,走得可真快。
严良膛目望着昔⽇的老伙伴弃己而去,一阵莫名奇妙的悲愤之后,情绪大为沮丧,那股子“与汝偕亡”的亦不噤消散殆净,他楞呵呵坐在地下,満脸茫然失措,光景活脫像个失散了爹娘的孩子。
庄翼招招手,道:“用不着伤感了,严良,人与人之间的聚离分合,恩怨连,原本就是这么回事,当真能以舍生取义的角儿你以为还有多少?走吧,你尚有一段路哩。”
吃力的爬起⾝来,严良犹在哺哺咒骂:“给我等看瞧…我要是逃不出去,算他运气,只要老天有眼,让我重获生机,且看我怎么剥他的⽪,吃他的⾁…”
庄翼莞道:“你的机会不大,严良,实在不大。”
重重一哼,严良道:“别那么有自信,姓庄的!”
庄翼道:“你先请,严老大。”
拖着脚镣,严良刚刚朝前跨行两步,庄翼已另指了一个方向:“这一边,严老大。”
惊恐的睁大眼睛,严良骇声道:“为什么要走这一边?应该朝直走才能回到你的手下那裹,姓庄的,你想⼲什么?公报私仇,未经过堂结案便杀人灭口?”
庄翼笑道:“你过于紧张,也过于错估我了,我并不想现在杀你,从这边走,是因为你还有一个难友,得一起押回去。”
了口唾,严良的反应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谁?是那一个倒霉鬼?”
庄翼道:“何恨。”
严良突兀笑出声来,手抚肚⽪,笑得混⾝打颤:“他的,连我都回了笼,这个采花贼还想逃?个八王羔子不思谋求外援,端想混⽔摸鱼,靠别人卖命的辰光来占便宜,活该他撞正大板!”
庄翼拉着严良往前走,几乎是并肩而行:“你们心里怎么想,我都明⽩,个个打算逃,却又不甘人家逃,若脫走的行动失败被逮回来,更巴望每一个逃脫的同伙全抓回来,意思是有祸不能独当,要死,也该大伙死做一堆,豁达大度的道理,在囚犯群中是行不通的!”
严良怒道:“姓庄的,你是坐着说话不痛,等待杀头的人不是你,你又如何知道我们现下的心情?感应得到我们那一股怨气?”
庄翼笑笑,道:“在这等情况下,心境⽩然不佳,至于怨气,你们不该存有什么怨气,严良,当列位杀人越货,奷掳掠之际,可也曾顾及那些受害者的怨气?“
翻一翻⽩眼,严良闷不做声。
庄翼道:“违法犯罪之徒,往往都有一个歪理,所以他们最后多会聚集到同一个地方,得到同样的下场——”严良嘿嘿冷笑:“不要太有自信,姓庄的,好戏还在后头。”
庄翼道:“严良,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严良耝声道:“什么事?”
庄翼语气十分平静,就若在请老友谈心:“我本不在乎你有什么打算,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预谋,我所须求的,只是一点时间,一点极短暂的时间,譬喻说,眨眨眼的功夫就⾜够了。”
严良悻悻的道:“什么意思?”
庄翼道:“对于我所押解的犯人,在遭遇特殊情况时,我俱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换句话说,一旦形势危急,我可以就地执法,你大概晓得,我拔剑的速度非常快,快到瞬息之间,即能完成执法任务。”
猛一咬牙,严良恨声道:“原来你所说的须要一点时间,就是这个意思,娘的⽪,你们六扇门光指我们杀人越货,其实比起心狠手辣,单你庄某一个便犹胜我们十分!”
庄翼露齿一笑:“有两句俗词儿,不知你听过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在公门,多少有点权限,为的也只是维护王法,保障良民,所谓州官放火,仅乃执法的手段罢了!”
严良一时语塞,不知拿什么话来辩驳,只好不甘不服的道:“姓庄的,想不到你剑利之外,口也利,我不和你扯谈,但要换个场面,你就知道谁有理了;如今我人在矮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能争论个乌?”
庄翼拍拍严良的肩膀,表示他总算开了窍,然后,他找到何小癞子,过去开解小癞子的⽳道,一人押着两囚走向回程。
天已大亮,林野山壑间的雾气消散了大半,但气温还是低,地面仍然泥泞滑,庄翼行来轻松,严良与何恨两个可就够苦了,刑具的负荷,令他们移动艰难,数次跌跤,弄得狼狈不堪,这时他们才回想到,怎先前逃亡的辰光,竟不觉如此累赘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