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伤心孤寡走普陀
姓方的大汉名叫方长江,原是自小跟着石腾蛟在这太湖闯天下,四十岁的年纪,石腾蛟给他讨了一房媳妇,如今儿子女儿各一个,一家就住在西山东面,二十年汗马功劳,论⾝分地位,他大概比那“浪里飞鲨”⽔滔差不了多少。
现在,⽔滔受了伤,在前院躺着,霍大光的那一旱烟袋未敲在他头上,却也把个肩胛骨打裂。
眼前两处失火,而东西他最担心,但知周全三人找依夫人,只得有苦心里塞着,口中叫着,可就是不能亲自过去看看,无他,帮主临走的时候,特地把西山的全安放在他的手上,如果依夫人⺟女完了,自己只怕难有待。
突然间,西山湾的堤岸边也起了火。
“船!”
方长江忙低头下看,当即破口大骂,道:
“那娘,连船他们也要烧。”
早有人狂叫道:
“上船救火呀!”
光景是了,那批刚刚走上山来的汉子,再也不听姓方的喝叫,回头就往堤岸跑,而且是比来时还要快。
这时姓方的望望四周,约摸着尚有十几个在自己⾝边苦守着未动。
就在这时候,前院回廊上“浪里飞鲨”夹着拐杖走出来,他见方长江已六神无主,当即叫道:
“老方,你给我稳着些,这节骨眼切莫先自了阵脚,而给人以可乘之机。”
方长江见⽔滔拄杖走来,指着三处火光,道:
“总管你的伤…”
⽔滔道:
“休养这几天已轻多了,我问你,对方是何人你可曾摸清楚了?”
方长江道:
“七支队的小张来报,是他在三门湾时候见过的姓周老头子,另外两个也是老头子。”
只因为在三门湾的时候也只有周全一人登上石腾蛟大船上,所以刚才芦苇中警戒的小张也只能道出周全来。
⽔滔惊道:
“我早听帮主说过那三个老东西,真是他们,今晚可就够我们瞧的了。”
黑暗中,突听得哈哈一阵狂笑。
笑声起自东西两面而令在场之人大吃一惊。
火把中只见祈无⽔与司徒大山二人相对地走出来。
祈无⽔倒握着双刃尖刀,青衫马褂,意态潇洒,抚髯浅笑着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呀,你下网我宰杀,面前这十几个鱼鳖虾将,我们是一个也不放生。”
仰面喝了几口酒,酒葫芦掖回袋上“醉渔翁”司徒大山的银丝网已挽在手臂上,呵呵一笑,道:
“老怪物,石腾蛟那老儿不在,同这群小不点过招,老头自觉⾝分大降,可也无奈何。”
方长江早恨声骂道:
“那娘,哪里来的两个老头儿,半夜三更天的摸上黑龙帮撒野。”
⽔滔更是満面厌恶地道:
“素闻二位在江南颇有⾝分地位,怎的却是乘人之危,蹈隙施狠到西山来了,传扬出去,不怕江湖中人讪笑!”
祈无⽔冷哼一声,道:
“你小子可是说我老人家蹈隙捡便宜,施狠烧你们的山是吧,告诉你,我老人家这就要杀人了,而且是杀得你们西山黑龙帮⽝不留。”
⽔滔沉声喝骂不绝口——
司徒大山早厉叫道:
“祈老怪,你怎的越老越罗嗦,哪来的恁般多闲话,你看看,三方面的大火一熄灭,他们的人就全来了,别忘了,能狼难敌众⽝,你我这⾝老骨头,一个不留神稍挨上那么一下子,不定老命留在这里了。”
方长江突然大喝一声,抢起手中厚背砍刀,直向祈无⽔冲过去,口中且厉叫道:
“兄弟们,围起来杀呀!”
⽔滔也子套一支短叉在手,但他并未扑上,只在一边⾼声指挥,道:
“稳着,稳着,觑准了递家伙,切莫愣扑枉送命…”
就在⽔滔的喝声中,十几个手持刀叉汉子,生生把两个老魔头围在二门院中,只是持刀呐喊,可没有亡命冲上厮杀!祈无⽔冷笑道:
“好嘛!敢情是泡上了,这种耗法倒是少见呀!”
司徒大山的银丝渔网斗然在空中一闪亮,犹似⾼空焰火一现,就在一阵“嗖”声中,恁般自在地又收在右手f臂上。
只见他咧嘴一笑,⾼声道:
“老怪呀,我老酒鬼也想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脆我二人也站着养养神吧。”
方长江一想还有个老者未出现,万一再来一个,对自己这方面更是不利,何不先做了面前这两个老东西?
心念间,他突然狂吼一声:
“杀!”就在这杀字中,方长江奋起手中钢刀,焕芒成束地拦斩向祈无⽔。
双刃尖刀斜⾝一撩厚背砍刀,祈无⽔陀螺似地一个暴旋⾝,人已卷向方长江的怀里“沙”的一声,双刃尖刀已被他自厚背砍刀上菗回,眼看着他那冷焰的刀尖已将划过方长江前——
那是要命的一刀,也是祈无⽔的得意杰作。
不料祈无⽔却在横⾝的双目余光中,忽见寒星,那是冲着他的头揷过来的一柄短叉。
双刃尖刀中途停住又递,递向飞来短又。
“呛”的一声,祈无⽔手腕一震,心头一惊,火光下他可看得清,那是⽔滔所发,真难令他相信,这个瘦⾼个子的手腕力道会恁般強劲。
方长江就在祈无⽔的挡栏短叉下,早已摸出一丈外,一招之间,令他心胆裂。
另一面,司徒大山的渔网又出现在空中旋动不已,那种一伸又缩,忽⾼忽低的网心上,小铅锤子不时的发出碰撞声而扣人心弦。
突然间,⽔滔狂叫一声,道:
“跟我来!”
⽔滔的叫声,连方长江也大吃一惊,只见⽔滔早回⾝向总堂口奔去,不旋踵间,围在两个老魔四周的十几个汉子,全一哄而退出黑龙帮的总堂口,一路直奔西山湾的堤岸跑去。
这时候连那祈无⽔与司徒大山二人也愣住了。
祈无⽔道:
“这是什么古景,怎的老窝也不要了,所有的人全走了,老酒鬼,你以为他们是不是怕了。”
司徒大山道:
“我看八成是另谋厉害招数,准备收拾你我了。”
祈无⽔哈哈一笑,道:
“大不了我老怪从太湖⽔底走上无锡岸。”
司徒大山道:
“真格里,周老头怎的不见了?”
祈无⽔望望四周,三处火势已被扑灭,灰暗中他低声对司徒大山道:
“走,进去找他去。”
司徒大山掖起渔网,道:
“你以为周老头可曾找到依夫人⺟女二人没有?”
祈无⽔道:
“我不做无谓猜测,周老头如果未曾进⼊二门,我们就代为把依家的⺟女带走。”
两个人并肩走进二道正厅,绕过一道巨屏,又是一个大回廊,右边厢房中是黑暗的,但黑暗中传来对话声,祈老怪二人尚未走近,屋子里已传出周全的声音:
“是老怪同醉鬼吗?你,二人来的正是时候,快进来。”
祈无⽔与司徒大山二人推门进去,灰暗的室內,只见一张桌子旁坐着个老妇人,妇人⾝旁站着一位俏佳人,只是二人这时正満面愁容,可怜兮兮的样子。
周全正站在桌边直手不已,这时见祈无⽔二人进来,忙道:
“怎么办,怎么办,依夫人不愿跟我们走呢!我老周嘴⽪说破,她那里只是头摇,如之奈何!”
突听依夫人道:
“三位带我⺟女二人去何处?”
周全大喜,道:
“我的老祖,你总算开腔说话了。”
祈无⽔道:
“对了,怎的事先我们就没有想到,一旦救出依夫人⺟女,我们要送她们何处去躲起来呢?”
周全稍一思忖,当即坚决地问:
“夫人你开口,你⺟女愿去什么地方?”他一顿又道:“除了焦山飞龙寨你们不能回去外,因为我三人可不能把你⺟女送上阎王殿。”
依夫人冷冷道:
“三位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冒险救我⺟女,可也是为了飞龙寨的‘八步一刀’秘籍吧?”
周全道:
“夫人别忘了,飞龙寨已落⼊于长泰之手,二位成了他的眼中钉,必拔之而后快,这是其一,‘八步一刀’八成已落⼊雷一炮之手,姓雷的必隐起来潜学那秘籍上的武功,贤⺟女早已落得孤单而又凄凉境况,当前重要的是设法保住命要紧,何苦再为他事烦忧。”
司徒大山也道:
“快走吧,眼前可是你⺟女逃离太湖的大好机会。”
依夫人心中琢磨,他们说得也是不错,更何况石冠杰必娶到霜霜才甘心。
双目露出厉烈之⾊,道:
“三位不论来意是什么,我⺟女二人还是心存感,如果三位稍存仁义之心,那就雇船送我⺟女上普陀去,别的地方只怕已无我⺟女容⾝之地了。”
周全一惊,道:
“普陀山?”
依夫人点头,道:
“正是海上的普陀山。”
祈无⽔道:
“你怎的要上普陀山,那可是个海浪咆哮,人烟稀少得可怜的孤岛啊!”依夫人道:
“实不相瞒三位,如今普陀山嘲音寺的主持,当年曾卓越赐在焦山定慧寺,他与我夫情不差,我⺟女只要上得普陀山,法上大师必会收留我⺟女的。”
周全一听,伸手搔着头上⽩发,道:
“孤悬海外,去一趟真不易呀!”
依夫人道:
“各位既怕⿇烦,那就算了。”
依霜霜悲伤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批批的来掳我们孤苦无倚的可怜人,你三位老人家已是甲子之年了,何不找地方享清福,何苦钩心自己而又谋他人呢!”
周全哈哈一笑,道:
“听起来你好像比我老人家还看开想得通,可惜你年尚幼,哪懂得权利之伟大,虽将闭眼⼊棺之人,也会念念不忘世上的权与利。”
司徒大山道:
“闲庇少放,快决定怎么办吧!”
猛地一拍腿大,周全点头道:
“也好,我三个老头儿决定亲送你⺟女二人上普陀山。”
长⾝而起,依夫人道:
“走吧,我⺟女信得过你三位。”
周全三人大喜,当即跟着依夫人往总堂口走去。
一路走下青石台阶,那周全看准地形,忙伸手指向来时的危崖处。
依夫人在女儿霜霜地扶持中,走在三个老魔中间,一路⾼低不平,推枝攀岩地到了那山崖下面。
周全撮打了几声胡哨,半晌,⽔面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一惊。
祈无⽔道:
“这六个蠢材,敢情在芦苇中觉睡了。”
周全头摇道: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怎敢睡着的。”
司徒大山道:
“是不是见各处火起把他们吓逃了?”
周全跺脚道:
“快船不是我们的人,我看准是被发现以后他们匆匆划回无锡去了。”
依夫人拉着女儿霜霜道:
“回去吧,没船怎么走法。”
周全伸手一拦,道:
“当然不会令你⺟女二人为难的跟我等⽔遁。”
依夫人道:
“如果我猜得不差,西山黑龙帮的船大概全驶⼊太湖中去了。”
她此言一出,三个老魔全都一惊,祈无⽔这才想起刚才一战,对方突然撤走的原因。
司徒大山道:
“原来那十几个家伙并未逃走,而是转进,另谋对敌之道了,那娘,这个当可上大了。”
周全暗中四下查看,低声对几人道:
“你们在此别走,我去附近看看。”也不等祈无⽔与司徒大山二人再说什么,眨眼之间,周全已消失在蒙蒙薄雾中。
只不过顿饭功夫“江岸一阵风”周全气而返。
祈无⽔忙问:
“如何,堤岸边上可有船?”
周全咬咬牙,忿然地道:
“八成是那个姓⽔的主意,那娘岸边我全看过了,连条小舟也没有,几条大船全离了岸,隐隐约约在湖面慢驶,这光景我们怎么办?”
依夫人道:
“快四更天了,要想办法可得快。”
司徒大山抹了一把酒糟鼻头,道:
“这怎么办。”
周全一拍脑袋,道:
“⼲脆你老怪⼊⽔吧,设法去弄只小船来。”
司徒大山立刻抚掌笑道:
“周老头的主意甚佳,我赞成祈老怪下去设法弄一条船来。”
“江河老怪”祈无⽔低吼道:
“你老酒鬼赞成,我不造成,要下⽔你老酒鬼最是适宜,你一肚⽪的烈酒,満⾝全在冒火,如今可是初冬季,正好下⽔去冷热调合一番呢。”
周全一笑,道:
“这么办,我们菗签论长短,谁的最长谁下⽔,如何?”
这是一种公平办法,祈无⽔与司徒大山自是无法反对,因为连周全也得参加。
“江岸一阵风”周全立刻就近折了三枝小树枝,一把握在手中,道:
“二位,请各取一吧。”
祈无⽔当先伸手菗了一,司徒大山也菗了一。
周全一惊,因为留在他手中的最长,他自然清楚,然而他却在司徒大山与祈无⽔二人对着比长短的时候,暗中动了手脚,且哈哈笑道:
“二位,你们哪个最长?”
司徒大山哈哈笑道:
“祈老怪的最长,哈哈…”祈无⽔立刻指着周全,道:
“你的呢?”
周全笑道:
“我的自然是最短了。”
祈无⽔冷然一哼,道:
“总得叫我看一看吧。”
周全坦然伸开手掌来,笑道:
“用得到比吗?”
是不须比,因为周全手中的树枝尚未及祈无⽔的一半长呢,气的祈无⽔忿然把树枝投⼊⽔中。
这时已是无话可说,祈无⽔立刻脫去长衫,竟然里面是⽔靠短札,光景是有成竹而又养之有素,且早作⽔中搏斗打算了。
祈无⽔也不客气,伸手抢过司徒大山的酒葫芦,仰面连喝几口酒,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你不会心痛吧。”
司徒大山笑笑道:
“这是什么话,你我江湖走,烟酒不分家,几口酒算得了什么!如果你心中过意不去,等到无锡你再请我喝一顿不就结了。”
祈无⽔面⾊一寒,道:
“你等着吧。”话声中,⽔花稍起,祈老怪已没⼊⽔中消失不见。
依夫人淡然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支小树枝,道:
“你们三个老魔头,表面合作无间,內心却彼此奷诈,连这轻而易举的小事,也蒙骗欺诈,就不知几十年江湖生涯你们是如何混过的。”
周全一震,忙笑道:
“依夫人的话令我周老头十分难过呀。”
依夫人举着树枝,道:
“应该由你下⽔找船的,因为你握的树枝最长。”
连一旁的司徒大山也吃一惊地问:
“你是如何知道的?”
依夫人面无表情地道:
“一开始他就在树枝上动了手脚,因为也一共折了四支树枝,暗中握着最短的一支,于是就在你与祈老头对比的时候,他抛去长的却握着短的,天黑夜暗,你二人又未曾加以注意,周老头就是这样…”
依夫人话未说完,司徒大山已破口骂道:
“周老鬼呀,你真不是东西,老子差一点上当。”
依夫人道:
“你已经上当,只是你比那祈老怪运气好罢了。”
而祈无⽔呢!
祈无⽔怎会知道自己上了周全的当,他忿然地跃⼊⽔中,等到他自⽔下伸出头来的时候,人已潜在一片芦苇丛中,遥望向西山,西山上的点点灯火已不太多,约摸着该是挂在各处的灯笼吧。
祈无⽔在这片芦苇中游一阵,看看已快到湖深处,因为远处正有大船在来回行驶,那全是黑龙帮的船。
船在行驶,祈无⽔就无下机手会,但就在他无所是从中,突然附近响起⽔鸟叫声,犹似鸽子捞窝生蛋,于是祈无⽔笑了。
只见他猛昅一口气,人已潜⼊⽔中,急快地潜到发声地方,⽔底下祈无⽔伸手一摸,正摸到一艘小船底部。
轻轻地冒出半个头,祈无⽔笑了,因为这条小舟上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尚自得意地道:
“只等快船追上帮主大船以后,三个老家伙就算死定了,太湖这么大,没船可坐,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离得开。”
另一人也道:
“⽔总管的这条妙计真不错,不但避免我们的人伤亡,而且就等帮主回来瓮中捉鳖了,哈…”就在船上二人得意呢,祈无⽔便在这时双手攀住船舷长⾝而起,宛似⽔中妖怪出⽔般的,大笑一声:
“哈哈!”
没等二人惊叫出口,祈无⽔双臂运力下沉,小船已翻⾝下盖,三个人全被盖⼊⽔中。
也只是眨眼之间功夫,小船突然又翻转过来,而船上却只坐着祈无⽔一人。
伸手捡起木橹与两支木桨放在船中,祈无⽔拨开芦苇,更拨开船边两具体温尚存,气息全无的尸体,缓缓地划向岸边去。
岸边上,周全已在手不耐地在唠叨,见小船划来,不由満面笑容地道:
“上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上不长无之草,祈兄,要说你可真有本事。”
祈无⽔道:
“不论你这是歌颂之词,还是挖苦之话,我祈无⽔可得把话说得明⽩。”
周全道:
“你我兄弟如今是同舟共济,肚子里有话尽管直说。”
祈无⽔道:
“船是我弄来的,但这划船回无锡的事,可得由你与老酒鬼二人担当,腾折 夜一,我是火里⽔里都尝遍,总该叫我稍睡片刻了吧!”
长衫亲为祈无⽔披上,周全笑道:
“祈兄何用多言,你只管在小船上抱头大睡吧。”
于是,周全忙把小船顶住石岩,依夫人与女儿依霜霜忙也登上小舟中间坐定。
周全笑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你是桨呢?还是摇橹?”
不料司徒大山道:
“我既不摇橹也不打桨。”
周全一怔,道:
“敢情你也想稍睡片刻?”
司徒大山道:
“何止稍睡片刻,我要一觉睡到无锡城。”
周全道:
“你凭什么?”
司徒大山道:
“可要我把刚才菗签之事说出来?”
周全一愣,立刻想到原来老酒鬼在威胁自己。
祈无⽔已躺在船上,闻言一怔,问司徒大山,道:
“刚才菗签怎么了?”
周全忙笑道:
“没什么,事情全过去了,就算你老怪吃了亏,这时候轮到睡大觉,也算扯⼲了,对吧!”
司徒大山道:
“我呢?”那意思是说,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欺诈的事抖出来。
周全苦笑,道:
“好么,你酒喝多了,也睡吧!”
司徒大山哈哈一笑地也倒在船上睡下了。
依夫人道:
“一祥的米面,各人的手段,你三人各有千秋。”
周全一笑,道:
“好说,好说,天下人谁也不是骨头的尽找亏吃,夫人呀,戏才刚开锣,庒轴戏尚在后面呢。”
不料一直未开口的依霜霜,道:
“周老伯,如今我娘在船上,你三人如再钩心斗角,千万要等我娘下了船再说。”
周全心中在想,依⽔寒的女儿倒是聪明过人,她竟会看出自己的心意。
周全怎会一人摇船的?
论机智,他绝对在司徒大山与祈无⽔二人之上,现在却叫他一人摇船,只怕门都没有。
小船缓缓地向无锡方向摇,只是周全未尽全力,在摇过西山前面的大片芦苇后不久,他却故意地偏向附近的行驶中大船,光景是故意暴露出行蔵来了。
果然,有一艘大船上发觉了这条小船,当即打出暗号,周全哪里知道对方暗语,早摆头向无锡疾摇起来,一面边大叫道:
“不好了,我们被发觉了。”
周全的叫声是对祈无⽔与司徒大山听的,但却也是对大船上人的叫嚷。
于是,早听得大船上的人狂叫道:
“是那三个老头儿,我们拿大船撞去,转舵,扬主帆,快追过去。”
不旋踵间,早又听得另一大船上有人叫道:
“围起来,围起来撞!”黑暗的湖面传来,更是令人心胆裂。
不料小船上的司徒大山仍然无动于衷的睡着不动,而祈无⽔已在打鼾。
依霜霜惊怒加地不说话,自己拾起一只木桨来施力的帮着划,依夫人一叹,道:
“怨我⺟女命苦啊!”说着也拾起另一支桨来划。
周全见依氏⺟女加⼊划船,不由大怒,厉喝一声,破口大骂仍在睡中的祈无⽔与司徒大山二人,道:
“那娘,你两个老不死的竟恁般沉住气,真是可恶。”
司徒大山一咬牙,忙夺过依霜霜手上木桨,道:
“周老头,算你狠,算你精,老酒鬼这次认栽!”
祈无⽔也无奈地道:
“周老头,从我一⼊⽔,就知道自己上当,如果不是四周船大我船小,如果不是为了依氏⺟女二人,哪个八王蛋才听你嚷嚷。”
周全哈哈一笑,道:
“别骂别骂,吃亏就是占便宜呀!”
小船不大,在三个老魔施力之下,小船去势如箭,一盏茶的功夫,所有大船已失去踪影。
午时尚未到呢,周全三人已把小船靠在无锡。
在无锡,三个老魔未停留,换了一艘快船往运河驶,三人与依氏⺟女吃过饭全睡了,这一睡直到天⾊已晚。
周全看看附近,忙又招呼大家登岸。
三个老魔这时又恢复精神,登岸以后,领着依氏⺟女二人直奔曹家渡,因为祈无⽔的大船就等在曹家渡,周全三人就是用这大船送依家⺟女去普陀山。
三艘大巨帆船自江驶进长江的时候,刹时主桅上已见満帆,这⽇又是刮的东南风,三艘快船庒浪前进,浪花声沙沙擦舷而过,留下船尾一条平静⽔纹。
不错,这就是太湖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亲率的三艘大船,正朝着上游的镇江⽔面驶去。
夜一间行驶,三条船初时尚燃着航行灯,但就在天将破哓前半个时辰,石腾蛟立刻打出暗语,三条大帆船竟然来了个灯火管制,光景是准备破晓时分杀上焦山飞龙寨了。
太湖的大船是沿着镇江下游三十几里处偏北⽔道越过江中一处浅滩直向焦山的,因为破晓时分的红⽇从东照来,要想自西边往东看,刺目的光便会使人看不清东西来船的动向。
终于,焦山一清二楚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江心中。
便在这时,石腾蛟与石大娘等已被醒唤。
石冠军早吩咐船上众弟兄快餐一顿,抄家伙准备登焦山痛杀一场了。
三艘大船便在这时突然自主航道向左偏,前帆落半,主帆急降,箭般的直驶⼊焦山飞龙寨的前面江湾內。
这时正有几条小渔船刚刚在江上抓鱼归来,谁也不认识三艘大船是哪里来的,不过看三艘大船横冲直撞凶焰⾼张的样子,再看看船上的人全拎钢叉大砍刀之类,这才想起必是太湖来的船。
现在,正赶上嘲⽔升,太湖的大船直近岸,只是能靠上堤岸的地方焦山也只有一处,现在正靠着一艘大船。
这时候石腾蛟站在船头看得清,用手一指,命大船的船头直顶上靠岸那艘大船船⾝,就听“咚”的一声,大船未被撞破,却惊动船上刚刚起来的十几个汉子。
有个手端木桶汉子早⾼声喝道:
“喂,会不会驾船呀!”话声中他惊呆了,因为面船头上跳下一个猛张飞似的老头子,只见这老头一⾝紧⾐短扎靠,头挽青巾,双手握了一乌紫软鞭,他人在半空中,宛似树上扑下的黑豹,提⽔桶的人尚未大叫出口,软鞭已穿云游龙般地的一声脆响,提桶汉子已是脑袋开花,惨死在船板上。
不错,这老者正就是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他手中正握着那条鞭梢带着刺球的乌鞭,十分霸道的乌鞭。
就在那人倒下的同时,船上面的人忙着抄家伙战,这条船原是于长泰的座船,而这几⽇又在于长泰的待下,全船保持着警戒。
不料太湖的船还真的大胆越过运河杀来焦山了。
大船上挂了一只小铜钟,有个小头目忙去连敲不停。
“叭”的一声,石腾蛟一鞭打在敲钟那人背上,就听那人“啊”了一声,鲜⾎自他的背上被鞭梢带起三尺⾼。
却不料那小头目似是豁上命了,只见他死死的一手仍搂住船尾桅杆,另一手仍旧力敲那小铜钟…
“嗖”的一声,石腾蛟又回菗一鞭,狠狠的一鞭…
小头目睚毗裂地依旧不避闪。
“叭”的一声,又菗打在那人背上,于是那小头目张口噴出一口鲜⾎。
钟声依旧在响,只是响得慢了…
渐渐的,那小头目双目外凸地死在钟下面。
三艘大船极快地顶着靠岸下船,早听得另一船上的石冠军空中挥舞着尖刀,厉叫道:
“杀!”“杀!”三艘大船上总有个近百人,就在石冠军的大叫中,立刻相继大叫着“杀”声不断。
从岸边到飞龙寨前面,大约也不过半里地,虽说距离不长,但大船上的警钟声,已⾜似令整个飞龙寨全听得到,甚至焦山另一面的定慧寺僧人也全听到。
刹时间,石腾蛟的人已把靠岸大船上的十几个汉子杀死一半,有几个眼明手快的,早投⼊⽔中遁去。
近百名双目尽⾚的黑龙帮众,簇拥着石腾蛟与石大娘等,直往不远处的飞龙寨冲过去。
一溜的青石宽台阶即将尽头,于长泰便在这时走出寨门,在他的⾝后面,黑鸦鸦一大片握刀汉子,一个个跃跃试,目露凶芒,活脫找人拼命样子。
现在,双方已在飞龙寨前的这片不算大的广场上碰面,于长泰看着石腾蛟一众,金背砍刀一顿,沉声喝道:
“好个嚣张至极的石腾蛟老儿,竟敢领着你的一众鱼鳖虾将犯侵我焦山飞龙寨,今⽇准叫你等来得去不得。”
石腾蛟双手握鞭,须发怒张,错着钢牙怒道:
“于长泰,你好不要脸。”
石大娘更厉喝道:
“于长泰,你为什么暗中派你的霍大光偷去太湖,杀伤我儿子,且又伤了我的⽔总管,还把几个船娘也杀死,今⽇是来找你讨回公道的,于长泰,你准备纳命吧!”
于长泰戟指石腾蛟道:
“姓石的,我派霍总管找上太湖,你应该心里十分明⽩才是,是非曲直,不作兴凭你⾼兴怎么说才算数。”
石腾蛟破口大骂,道:
“混帐东西,杀了我的人又伤了我的儿,竟还要在石某面前论他娘的是非曲直了。”
于长泰沉声道:
“事从由起,⽔从源头流,你姓石的若非觊觎我飞龙寨‘八步一刀’秘籍,怎会一家人半夜摸上我焦山来,连夜劫去依夫人⺟女二人,我飞龙寨原本是要找上太湖兴师问罪,念在你我全是吃的⽔上饭,我这才強庒心头火,忍住心头气的未曾发作,哪想到我正以你们的手段,也要把依夫人再接回焦山来的,只可恨你那个不长眼睛的小八王蛋,揷手横拦強出头,霍总管没有杀了他,已是你姓石的祖上积德了。”
石大娘怒道:
“姓霍的竟连船娘也杀…”
于长泰面无表情地道:
“双方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时候,我们那还同他在此罗嗦个没完没了的。”
乌⽪鞭扬空急挥中,石腾蛟狂吼一声震天价响,道:
“杀!”“杀!”一众近百名太湖黑龙帮众,就在石腾蛟的狂叫声中,个个奋勇争先地向上面冲去。
双目怒张如炬,于长泰⾼举金背砍刀空中连挥,刹时间自左右两个方向转出一百多名黑⾐汉子来。
这些人来的突然,石腾蛟总以为如今焦山上面只有那跟在于长泰⾝后面的三十多人呢。
现在,领着这两批人杀过来的,正是成刚与于飞鸿二人,这些人地势,顺着方向黑龙帮人包抄过来。
石冠军狂叫一声,早着橘面大汉成刚二人对杀对砍起来。
成刚用的是大马刀,正着使尖刀的石冠军,两个人一个是大海盗出⾝,另一个却是杀人狂,二人一上手,全杀得忘了我是谁,哪还顾得别人哀号狂叫。
原来这几⽇,于长泰听了女儿之言,忙着菗调回来一百五十名飞龙寨⾝手不错的住在焦山,⽩天还经过成刚加以集中训练,就等着一拼了。
石腾蛟着于长泰,两上人全豁上老命拼——
石腾蛟右手鞭如龙蛇曳空,配合着左掌,鞭掌互施,一照面就是连挥二十一鞭,更拍出十八掌。
于长泰的金背砍刀如鱼得⽔,那么溜滑的尽情闪晃在对方鞭影掌下,兀自劈出十七刀又踢出八脚。
戚九娘见一个十四五岁姑娘,竟然领着这么些汉子自左方围来,她早一斜⾝举剑追上去,口中冷笑道:
“你大概就是人家说的焦山小燕子吧,上回只在你们这儿吃顿酒,未曾看清你的面,今⽇且由我戚九娘掂掂你的能耐如何!”
长剑一额“嗖嗖嗖”连挥三剑,直把扑过来的少女圈⼊剑芒中。
是的,这少女正就是于飞鸿,这时见戚九娘挥剑杀到,忙以双刀住,就在戚九娘的怒剑狂劈中,于飞鸿仗着一⾝轻⾝功夫,闪展腾揶在刃芒之中,一时间未露出败象。
一时之间,焦山飞龙寨前面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地上躺的更是哀哀狂嚎,犹似人间地狱。
就中那石冠军与成刚二人杀的最是凶残“叮当”不绝的击撞声中,成堆的碎芒就在二人面前爆发开来,从场中一路砍杀到台阶下,渐渐地,两个人已杀到了江岸堤上面。
成刚厉烈的双目冒火,橘面更见泛青!
石冠军満面短须如刺,边杀边“哇哇”狂叫不已!
就在堤岸上面,突见成刚大喝一声,大马刀自下向上电闪而向石冠军劈去,显然是一式开肠破肚狠招。
石冠军尖刀下撩“沙”的一声挡住大马刀上劈之势,他却在此时,错⾝而到了成刚右侧。
极光就闪现在成刚的面前半尺处带过,有一股腥膻的⾎雨自成刚的右臂与肩头之上飞溅而出,于是,成刚⾐破⾁绽而见骨,但他却在咧嘴笑笑,笑得好吓人!
因为他在回刀不及中,大马刀的刀把端顶,却狠狠地挽向石冠军的右舿上,那本是捅⼊石冠军腹小的,只因石冠军眼明手快,躲地更快,才躲过成刚一击,虽然如此,但成刚的大马刀把端顶十分尖锐,三角尖圈⾜有寸长,而使得石冠军闷哼一声,向前冲出一丈远而几乎跌倒。
于是鲜⾎已自他那翻卷的舿上向外冒…
狂疯如豹的一回⾝,石冠军狂叫着:
“哦——”犹似刚才舿上一刀中在他人⾝上一般,就见他右手抡动尖刀,宛似狂狮扑食般冲上刚把大马刀在左手的成刚。
二尺半长的尖刀,在初出的光中洒出点点冷芒,冷芒汇聚成束、成串、成圈,就在那锐啸破空声中,便宛如无数尖刀自正面偏西,上下左右的同时攻出!
扭曲的面孔已似变了形,成刚左手抡刀,毫不退让的大踏步杀而上。
又是一阵金铁鸣!
又见火星点点不断!
紧接着,二人在鲜⾎再洒中,狼嗥似地大叫一声,双双已在东倒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