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南来的酒怪
小癞子一惊之下,手上油灯几乎落地,如果不是沿上坐的老者冲他直笑,他准会大叫一声夺门而逃!
灯光下,只见这老者穿了一件灰上⾐,长不长短不短的在上扎了一牛⽪带子,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腿膝上,左手抓着个大酒葫芦,另一手一鸭脖子,他边啃鸭脖子边喝酒,光景是一副自在中的自在样子。
不过这老者生得可怕人,圆嘟嘟的灰面正央中,圆不溜唧地长了个大而圆的酒糟鼻子,犹似个溜圆的红罗卜搁在脸上,绕腮大胡子蜷曲着,中间露出一张大猪嘴,两个眼珠子红而圆,乍一看,觉得他一脸的⾎⾊全聚在鼻头同两眼珠子里了。
一寸宽的布带子把一头卷发齐扎紧,这怪老者冲着小癞子直发笑,嘿嘿地笑…
小癞子退后一步.道:
“你…你是谁?”
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怪老者放下酒葫芦,伸手⼊怀一阵掏又摸,早见又是一鸭脖子拿出来,呵呵笑着对惊愣的小癞子,道:
“拿去吧,一边坐下来啃着,这可是我远从南方带来的酱鸭脖子,在北方可是吃不到的哟!”
小癞子心想,这可怪了,怎么又是一个南方跑来的怪老头,他们怎的全找上我小癞子了?
油灯放在饭桌上,小癞子接过怪老者的鸭脖子,早有一股闷香味道冲⼊鼻骨。
小癞子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啃起鸭脖子来。
他再也不看怪老头的模样,因为那绝对会影响他啃吃鸭脖子的食。
小癞子不看怪老头,但怪老头却看着他呵呵笑…
“小家伙,我老人家说的不错吧,好不好吃?”
小癞子刹时吃光鸭脖子上的五香鸭⾁,自然的双手在⾐衫上擦抹,立刻又把双手缩了回来,因为他忽然发觉这⾐衫非彼⾐衫,如今穿的可是新的,抹上油那该多可惜。
不往⾐衫上抹,小癞子把双手往口中舐,舐得怪老头又是一声笑,道:
“来,你再啃一。”
小癞子一喜,忙又接过来道:
“你老还有哇!”
怪老头耸肩一笑,道:
“如果往后你愿意跟着我,别说是几鸭脖子,整只鸭子也由得你撕着吃的。”
小癞子道:
“你老没诳我吧?”
怪老头面⾊一整,道:
“笑话,我为什么要诳你,不信我们这就上路。”
小癞子摇头摇,道:
“现在我还不能走。”
怪老头道:
“你不能走,可是舍不得你这些破家当吧!”
小癞子头摇,道:
“我要等人,等那两个人来了以后,我才能离开跟你走,现在,我可无法跟你去,虽然我小癞子打心眼里想跟你老走。”
怪老者咕嘟喝下一口酒,一抹嘴巴,道:
“你告诉我,你在这儿要等谁,说出来听听,也许我醉渔翁知道这两人,我帮你去见他们。”
小癞子心中琢磨,这个怪老头,八成又是来骗他上当的,自己千万得沉住气。
边啃着鸭脖子,小癞子道:
“不是啦,我要见的人是他们自己找来的,可不是我去找他们。”
怪老者猪一咧,头摇道:
“如果你要等的人不来了呢?”
小癞子道:
“不会吧。”
怪老头擤了一下大酒糟鼻子,哼的一声擤下一把鼻涕,随手往地上一甩,道:
“我把你这傻小子呀,你怎么不多想想,佟大年在这柳树村一躲几年,为的是等人,他等到了没有?我老人家老实告诉你吧,你要等的人怕是不会来了。”
小癞子心中在想,怎的这些人知道佟老爹在这儿一躲几年的?
心念间,小癞子随口又道:
“来不来是另一回事,不过我在奇怪,你们一批批的从江南赶到开封来,是怎么知道佟老爹在这儿的?”
怪老头嘿嘿一笑,道:
“你小子大概还不知道吧,佟大年中州丧命的事,如今已轰传江南,不论⽔旱两路,黑⽩两道的人,在得知那镇江焦山飞龙寨找上佟大年后,不少人已往这开封赶来,你若想保住小命,就得快跟我走,知道了吧。”
小癞子一听,他再把这几天所遇到的事加以琢磨,不由得轻点着头,道:
“你老说的十分明⽩,小癞子却听的糊涂了。”
怪老者道:
“你糊涂什么?”
小癞子道:
“我在糊涂你们这一批批找来开封的人,明知道佟老爹已死,为什么还要赶来的,难道…”
沉声嘿嘿一声怪笑,老者道:
“小子呀,人有时候难得一次糊涂,却能保住百年之⾝,你最好还是糊涂下去得好。”
小癞子睁着一双傻呼呼的大眼睛,把鸭脖子啃完,这才笑对怪老者,道:
“你要我糊涂,还要我跟你走,你说我跟你上哪儿?”
怪老者呵呵一声笑,捋着蜷曲的长髯,道:
“暂时找地方躲起来。”
小癞子道:
“往哪儿躲?”
怪老头想了一阵,突然猛地一拍腿大,站起⾝来,道:
“走,跟我醉渔翁回江南去。”
小癞子一愣,道:
“到江南?江南在什么地方?”
怪老头道:
“江南就在江南,你小小年纪,忒也罗嗦了。”
小癞子道:
“为什么要躲到江南,开封城也有好多地方可以躲起来的,不信我小癞子躲起来,你老就找不到我。”
怪老头摇头摇,道:
“一批批远从江南来的人,什么样的角⾊全有,凭你小子,即算是躲进老鼠洞他们也会伸手把你拎出来。”
小癞子道:
“我跟你走,他们就找不到我了?”
哈哈一笑,怪老头道:
“他们找来中原,我们返回江南,南辕北辙,他们绝想不到的。”
不料小癞子却摇头摇,道:
“我还是不能跟你老下江南。”
怪老头一怔,道:
“为什么,说了半天你小子在逗我老人家呀!”
小癞子道:
“不是啊,我是受了佟老爹托付,叫我等两个人的,你老想想看,佟老爹临死把他的所有家当全给了我小癞子,而佟老爹只托我这么一件事,我小癞子就不替他老办好,怎么能对得起老爹呢。”
怪老头双目一亮,红眼珠子一阵转动,突把声音缓和下来,道:
“小癞子呀,那佟大年可是我醉渔翁的忘年之,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快告诉我那佟大年托你什么样的两件事,也许我老头子会帮你办好,如何?”
小癞子心想,这个老酒鬼,说来说去而又拐弯抹角的想骗我小癞子上当。
只是他明知上当,就是想不出怎样才能打发这老酒鬼走路,想了又想,他想到离此不远的⻩河岸,也许在那儿会碰上姓周与姓祈的两个老头儿,何不把这醉老头引到那儿去,且让他们狗咬狗去。
心中想着,面上已露出得意之⾊,道:
“老人家,你先别问佟老爹托我办什么事,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那地方倒可以暂时躲一阵子呢。”
醉老头施力摇着头,道:
“别多想了,要怎么个躲法,我醉渔翁比你知道得多,最全安的地方就是跟我下江南。”
小癞子摇着头,道:
“我不走。”
醉渔翁突然面⾊一沉,道:
“你真的不听我的话?”
小癞子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才不过吃了你老两鸭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赔你就是了。”
醉渔翁突然站起⾝来,冷哼一声,道:
“你可知道老夫的鸭脖子来自何处?”
小癞子道:
“鸭脖子,鸭脖子,当然是鸭⾝上的了。”
醉渔翁沉声道:
“当然,鸭脖子是来自鸭⾝上,但能把这鸭脖子做的恁般好吃,天下可只有一家,你若要赔老夫鸭脖子可以,但得从这家店里去买来方可。”
小癞子亢声道:
“只要你说出地方,我小癞子就去买来还你,你说。”
醉渔翁仰面灌了一口酒,抹抹嘴巴,道:
“南京有家老正兴板鸭店,我这鸭脖子就是那儿买的,要还,你去那家店买去。”
小癞子大眼一翻,道:
“南京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人说过,那一定距离开封很远吧。”
醉渔翁一笑,道:
“你小子要是走着去,总得个十天半月吧!”
小癞子一惊,道:
“买两鸭脖子还得走那么远的路呀,划得着吗?”
醉渔翁道:
“小癞子,你若觉着划不着,那就跟我下江南。”
小癞子思忖一下,脸含得意地道: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老人家一定会赞成的。”
醉渔翁一喜,道:
“快说来听听。”
小癞子伸手里摸出三个⽪钱,道:
“我给你三个⽪钱,三个⽪钱能买三串糖葫芦,当然也⾜够买两鸭脖子,你回江南去,替我小癞子买上两鸭脖子还你,老人家看这法子可好?”
突然一掌打在小癞子手上。
三个⽪钱滚在地上,小癞子一惊想哭,道:
“你打我?”
醉渔翁満面怒容,双目更见通红,酒糟大鼻子上面的红⾊几乎要迸出⾎来,道:
“好个小杂种,你年纪一点点,竟敢消遣起我老人家来了,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小癞子一惊道:
“什么叫收拾呀?”
醉渔翁道:
“先菗你小子⾝上的筋,再剥你的⽪,头上七窍戳出⾎,七十二⽳全点破,要你小子就地滚上一天再死。”
小癞子面⾊吓得煞⽩,道:
“就因为我吃了你两个鸭脖子,那还是你自己愿意送给我啃吃的呀!”
醉渔翁道:
“给你吃,是我老人家以为你是个听大人话的好孩子,现在,我发觉你是既狡猾而又固执得令我老人家讨厌的野杂种,所以我现在就要收拾你。”
小癞子突然抹头往外跑,他人尚未跑到门口,打横里忙伸手去抄他那竹。
“唰!”
小癞子突见満天银丝闪亮,当头向他罩下来,大惊之下一声喊叫:
“妈呀!”
本能的一声喊叫!
本能的双手举着竹上栏。
就在一阵“哗啦叮当”响中,小癞子已蜷曲在一张精巧银⽩的丝网中难动分毫。
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擞着手上丝绳,醉渔翁哈哈一声狂笑,道:
“想跑?”
小癞子在丝网中哭道:
“老爷子,你不能杀我呀!”
“不杀你当然可以,那你得告诉我佟老头叫你替他办的是什么事情?”
小癞子道:
“佟老爹只叫我在这儿等两个人呀!”
醉渔翁一阵紧张,忙问:
“等两个什么样的人?”
小癞子只是一阵犹豫。
犹豫令醉渔翁发怒,只见他一手拎动渔网,把小癞子提⾼地面,单臂运力,小癞子就在渔网中被兜着绕圈转,而吓得小癞子只叫妈。
醉渔翁沈喝道:
“只要老夫像甩八王般的往地上一甩,你小子的这条小命就算完了。”
小癞子哭道:
“老大爷,我不能死呀!”
嘿嘿一阵冷笑,醉渔翁道:
“你既不能死,而我老人家的忍耐功夫又不佳,你小子何不快快说出佟大年要你等的是什么样人物,也免得你小子妄送小命。”
小癞子心想,只要不把竹的事说出来,大概不会对佟老爹失信吧?
心念间,小癞子忙叫道:
“老爷子,你别再抡了,我都叫你抡得头晕脑的。”
醉渔翁道:
“那就赶快的说吧。”
小癞子道:
“是两个女人,是⺟女两个人。”说完,他忙对醉渔翁又叫道:“我已对你老说过了,你可以放了我吧?”
醉渔翁一听,全⾝一震,他把小癞子放在地上,但未把他放出渔网。
小癞子隔着渔网看的真切,见醉渔翁有些神不守舍在自言自语:
“佟大年啊,你果然忠肝义胆,只可惜你估计错了,因为依⽔寒的老婆女儿至今还——”
小癞子那会听懂这些,不由得噤声不言。
突然间,醉渔翁戟指小癞子,道:
“佟大年必然有东西要你转她们⺟女二人,快拿出来,知道吗?”
小癞子轻摇着头,道:
“没有啊!”醉渔翁道:
“敢情又想死吗?”
小癞子望着门边地上的竹,但仍倔強地道:
“真的没有啊!”醉渔翁大怒,道: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河不死心,好!咱们这就打道⻩河岸,叫你这小杂种见到⻩河死了心的坦⽩说出实话来。”
突然一抡渔网搭上肩头,大敞步地走出门去。
小癞子在渔网中叫道:
“老爷子,你要把我丢⼊⻩河?”
醉渔翁道:
“你小子如果现在说实话,自然我会放了你,否则,我叫你喝一肚⽪的⻩⽔,看你的嘴巴紧,还是我的手段⾼。”
小癞子吓的眼泪直往外流,道:
“我真不懂,你们这些南方来的人,为什么一定动不动就杀人的。”
醉渔翁道:
“杀人?要知杀人也有着太多的无奈呀,比方我醉渔翁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杀你,但因为你的不肯合作,而令我老人家只有动手杀你了。”
一路小癞子求告醉渔翁,无奈醉渔翁嘴巴闭得紧,一路往⻩河岸边奔去。
月明,星稀,大地一片灰⽩⾊。
⻩河,浪涛滚滚,涛声依旧似雷声。
这时候的⻩河岸边,除了几艘舟子外,当真是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醉渔翁一径到了河岸边,他找了一个石岸边停下来。
要知道那⻩河岸边也是极危险地方,有些看来是一片⻩沙,但人若不明地形,一但走在上面遇上流沙陷坑,就会被这流沙卷去。
现在,醉渔翁背着渔网中的小癞子到了⻩河岸,只见他拎着银⾊渔网,冷笑,道:
“小癞子,我醉渔翁司徒大山行事,从未有像今⽇这般的对你客气有加,不料你小小年纪,却恁般的像个老江湖而令我老人家不快。”他把渔网提得⾼一些,又问:“小癞子,我最后问你一次,佟大年有什么东西给你,你快快说来。”边已将渔网向河⽔面上放去。
小癞子蜷曲着⾝子,哭道:
“小癞子最怕⽔呀,老爷子,你饶命呀!”
醉渔翁怒道:
“那就快说,佟大年有什么东西在你手上的。”
小癞子哭叫道:
“佟老爹他…他…他没…”
小癞子话未说完。
未说完只是他在想如何的说法,才能令醉渔翁満意,因为他如果说佟老爹给了他一竹,醉老头会相信吗?不料他尚在呑呑吐吐呢,醉渔翁已觉不耐的手一松,小癞子已随同渔网没⼊⽔中。
一连“呜嘟嘟”好几声,醉渔翁才提起渔网来。
小癞子⽔中连喝十几口⽔,一但被提上⽔面来,早歇斯底里地狂叫一声:
“妈呀!”
小癞子自小失去了爹娘,但他在这危机中,依然本能地叫声“妈”如果知道他⾝世的人,岂有不一掬同情之泪的道理。
然而,醉渔翁却没有。
非但没有,而且还一手握着酒葫芦一口接一口的喝,另一手提着渔网在⽔面上一晃一晃的,晃得小癞子心胆裂而狂叫不已!
于是,渔网又沉⼊⽔中。
小癞子也跟着失了影踪。
又是一连喝了几口酒,醉渔翁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提起渔网来。
小癞子一出⽔面,猛可里一阵哇哇狂吐,连肚子里吃下的两鸭脖子也全吐出来。
只听他狂叫一声:
“妈…”
醉渔翁呵呵一笑,道:
“小杂种,别叫了,半夜三更大黑天,谁会来救你这小八王呀!快说吧!”
就在这时候,突听得不远处一声低沉地道:
“谁说没有人,我老头子不是闻声赶来丁吗?”
醉渔翁猛回头,道:
“什么人?”
呵呵一声狂笑,灰暗中那人沉声道:
“好个司徒大山,你老小子也赶着到中原来搅和了,几⽇不见,竟然连我周全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突然仰天一声哈哈,醉渔翁道:
“千年老树⽪最厚,百年人瑞骨头酥,想不到你我这种江面上翻滚的老不死,都是越活越年轻,年轻得跑到中原争名利来了,哈哈…”不错,那人正是在附近小舟中歇着的“江岸一阵风”周全。
原来“江岸一阵风”周全与“江河老怪”祈无⽔二人在树林中同那戚九娘婆媳拼战后,发现小癞子已逃,于是两下里自动收兵“太湖毒蛇”石大娘扶着儿媳客店养伤“江岸一阵风”周全则搀着祈无⽔河边小船上包伤。
这⽇周全与祈无⽔二人商议如何再找那小癞子,准备用強硬手段把小癞子掳上小船。
就在一阵商议中,突然听得远处似有人在叫,细听之下,周全忙爬出小船舱看去,这才发现远处岸边似站了一个手拎东西的人。
当“江岸一阵风”周全以他那绝世轻功扑近醉渔翁⾝后的时候,正是醉渔翁得意之时。
“醉渔翁”司徒大山一见来了“江岸一阵风”周全,不由一愣,缓缓放下渔网,向周全⾝边走去又道:
“好嘛,争名要看手段,夺利要动脑筋,周老头,你以为呢?”
“江岸一阵风”哈哈一笑,道:
“酒鬼呀,你说的可也是大实话,听在我周某耳中都似一团⾖腐渣,好在我猜的不会差,你那网中必然是个小娃娃。”
“醉渔翁”司徒大山点头,道:
“不错,是个小孩子。”
周全一笑,道:
“而且是我们大家都在找的小癞子。”
小癞子早道:
“老爷子快救我呀,这个醉老头要淹死我呢!”
周全笑道:
“周大爷来救你了,你小子准死不了的。”
醉渔翁右手猛抬又抖,银丝渔网又被他迅速收在手中,全⾝漉漉的小癞子顿感一⾝轻松,人未站起来,早又哇哇吐出一堆⻩河的泥⽔来…
手提着银丝渔网,醉渔翁那个大酒糟鼻子在菗动不已,他那猪翘得⾼,吐出的声音也更见疾言厉⾊,道:
“好个‘江岸一阵风’周全,有一回你我同道上的朋友们全被邀请到镇江焦山飞龙寨,酒席筵上我就看不惯你的那种飞扬跋扈模样,很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你,碍于客乡地位,我司徒大山没发作,敢情好,如今有了那话儿,合著你的腿长跑得快,一个人先赶来这中州之地,开封城外,找到了这个小娃儿,想来他娘的一个捷⾜先登呀!哼,还是被我醉渔翁兜个正着,今晚上就是各凭本事,看看造化的时候,且待老夫网住你以后,送你归西吧。”
仰天一声哈哈“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老酒鬼呀,像这种事情,你以为只有我周某一人前来吗?”
醉渔翁笑道:
“当然不只你一个,还有那太湖毒蛇婆媳二人,另一个就是你那虚情假意合伙人‘江河老怪’祈无⽔老儿,一共只你们四个贪婪的魔头,对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笑道:
“老酒鬼,你少算一个人了。”
司徒大山一怔,道:
“另一个会是谁?”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你,还有你这越灌⾜酒,脑袋却越发清醒的老怪物,难道你不是为了那话儿赶来中土?嗯!”磔磔一声大笑,月光下醉渔翁大步直欺向周全,边厉烈地抖动着一嘴蜷曲胡子,道:
“下雨先淋出头椽,你老小子不该一人前来,你应与你那合伙人一齐光莅现场的,因为你若重伤在我醉渔翁之手,甚或死在这⻩河岸,又有谁去侍候那背上挨一刀的老怪物祈无⽔。”
“好哇,柳树林中一战,原来你这老酒鬼捡到便宜了,真不是东西呀!”周全大怒,旱烟袋已拔在手中,而且他很快的点着火,一口口地菗起烟来,立刻自烟袋大铜锅內发出“唧唧”的烟火声,灰暗的月夜下,看的十分清楚。
醉渔翁一抹酒糟鼻子,扶了上的酒葫芦一把,笑道:
“我是欣赏到柳树林中的一幕,那确是十分精彩,但却又十分可惜的,是你们双方还活着走出柳树林中,这不能不令我司徒大山感到多少有些失望。”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哼一声,道:
“现在,你会知道什么才真的叫做失望,因为你这老酒鬼将为你的不良企图而付出一定的代价。”
“醉渔翁”司徒大山绕着周全在打转。
“江岸一阵风”周全却动也不动的猛菗烟,他对于醉渔翁的游走,似是懒得多看一眼。
打转中的司徒大山,沉声低吼,道:
“住口,一派胡言,満嘴的狗庇,你竟恁般厚言讥诮老夫,需知你若是企图正当,也不会悄悄溜来中土之地了。”
就在他的狂怒中,抖手上扬,银丝渔网大口箕张,绕旋着丈五宽大的圆圈,当头向卓立中间的周全罩去“吼”声中,渔网底部边缘处的大铅丸,一个个酷似有力钢丸般打去,威势就在渔网迳旋中令人窒息。
纯钢的旱烟袋仍含在口中,就在渔网的方向已定而又快要陷⾝的刹那间“江岸一阵风”双脚跟部力蹬,上⾝急速动扭中斗然斜飞而去,⾝法之妙,之速,当真如同一阵岸风而无愧。
醉渔翁的渔网就在周全的移位中没有收回,一般罡劲力道仍然贯住在渔网上面而使得渔网没有收,仍继续的直欺向周全落脚之处,那光景就如同醉渔翁握着一把无影长把雨伞。
“江岸一阵风”周全双脚落地又起,因为他太清楚醉渔翁的网上功夫。
果然,银丝渔网衔尾而来。
而且来的十分快速,快速得令人大吃一惊。
猛可里昅了一口烟,灰⾊的月夜中,那支烟袋锅已见火红。
烟丝在烟袋锅內燃烧的火热,如今连烟袋锅也见火红一点,而令周全精神一振。
这时见渔网罩来,周全突然又是一个急跃,右手回击渔网,发出“噗”的一声响,渔网立刻冒出一股烟火来…
醉渔翁一见,忙“嗖”的一声收起渔网,边狂叫道:
“好个姓周的老八王,你竟敢用火烧我的渔网,看老夫饶得了你!”边忙着找那被烧地方。
⽩髯飘飘中,周全却狞笑道:
“你应付的代价才开始呢,怎的就心痛得破口大骂,真的是越老越沈不住气了。”
醉渔翁似是突然狂疯一般,一抖手中银丝渔网直欺而上,他的那支网并不急于撒下,却尽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不已,而人却欺近周全⾝前,月光下犹似一个打伞的老人。
周全见醉渔翁怪招使出来,又见司徒大山人已欺近而渔网在空中盘旋,当下一声断喝:
“来得好!”旱烟锅笔直地点向醉渔翁啂中与肩井两大⽳,同时贴⾝近搏,给醉渔翁无法向下撒网的机会。
醉渔翁哇哇一声怪叫,猛的一个大旋⾝躲过周全一击,右手回菗如电中,那盘旋在空中的银丝渔网,快不可言的呈垂直状落下来,几十个网上的铅丸,一个个俱有裂骨破脑之力,刹时把二人隔开来。
“江岸一阵风”周全见那渔网在司徒大山手中恁般的自由发挥,光景是人网一体了。
连着狂翻三个空心跟斗,周全躲过渔网的追兜,猛里一个贴地滚来,旱烟袋锅再次击向醉渔翁的关元。
“醉渔翁”司徒大山大怒,这次他未撒出渔网,却双臂运力,银丝渔网挟着几十个铅丸,奋力的向周全砸击而去,一支丝网,就在他的使力下,立刻成了个大铅锤一般,威势十分惊人。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烟袋锅眼看就要点中对方,但却见大团黑影头砸来,自己是可以点倒对方,但自己也绝逃不过这当头千钧一击。
电念之间,周全可想得多。
老酒鬼是在找垫背的,我周全可不是个大傻瓜。
犹似网底游鱼,更似鹰瓜下的脫兔“江岸一阵风”周全就像幽灵般的菗回手,动扭⾝,左⾜蹬,右腿弓,箭脫弦一般地冲出三丈外。
⾝后面,周全尚未及回头看呢,早听得击桩似的一声大震——“咚”!
周全扭⾝叫道:
“我的乖乖!”
醉渔翁一击未中,厉叫一声,银丝渔网又见闪现在空中,而且更见凌厉的挟着阵阵啸风。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见大怒,道:
“老酒鬼,你当真想同归于尽不成?”
⾼举着右手旋抡,司徒大山吼道:
“姓周的,你的话我不同意。”
周全道:
“难道周某说得不对?”
司徒大山道:
“当然不对,你想我会同你一起走向幽冥?狗庇!我老人家只是送你鬼门关而已!”
冷哼一声,周全道:
“别说大话放响庇胡诌一通了,你若想把我姓周的做在这⻩河岸边,姓周的自信也会叫你躺下来。”
银丝渔网又在近,司徒大山道:
“姓周的,你他娘的盐巴吃的过火了,怎么尽在放‘碱’庇,你接招吧!”
周全突然全⾝一仰又翻,人已落在五丈外,道:
“老酒鬼,你等等。”
司徒大山道:
“我说你闲庇多,你真的说个没完没了呀!”
周全道:
“你我在这⻩河岸边拼个死去活来,到头来便宜是谁的?那话儿会不会落在你我之手?”
“嗖”的一声收起渔网“醉渔翁”司徒大山道:
“放了半天闲庇,只有这句不臭,有道理,有道理。”边收起渔网掖在后,取出酒葫芦连喝几口,一抹嘴巴,又道:“然则你姓周的有何⾼见?”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眼前你老酒鬼是知道的,我的合伙人祈无⽔那个老怪背上挨了一刀,一时之间他已是没辙了,倒不如我二人携手合作共进退的取那话儿,你琢磨一下如何?”
司徒大山道:
“你我合作,那祈无⽔怎么办?”
忽的打个哈哈,周全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天下也没有永久的朋友,当然对于你老酒鬼而言,天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只要我二人现在放下兵刃,握手言,立刻就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好兄弟,说穿了只为个利字,可也是江湖上的正常现象,你说呢?”
司徒大山捋髯笑道:
“对于你老小子的这项建议,司徒大山十分⾼兴,当然也十分同意,不过小船上你还躺了个同伙祈老怪,你要如何处置?”
淡然一笑,周全道:
“祈无⽔被石大娘一刀劈在肩胛骨上,伤的可够呛,这时候正躺在小舱內哎啊呢,为了争取时效,当然也就顾不了他的死活了。”
司徒大山大为⾼兴地道:
“好好好,为了你我二人合作愉快,来来来,凑和着同我喝上两口酒以示庆祝如何!”说着,把手上酒葫芦递向“江岸一阵风”周全。
周全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酒葫芦来,仰起脖子就是好几口喝下肚子。
司徒大山一见大乐,道:
“痛快,痛快!”边也咕嘟嘟一阵猛喝,然后一抹嘴巴,猪一翘,道:“走,你我二人动动老脑筋.不信那个小娃儿他不说出那话来的。”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据我一而再的同那小孩子打道,深知那小子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使我一时间没有用手段伤害他,现在,你何妨对他施狠,我在一旁做好人,咱们来他个一软一硬,软硬兼施,不怕小癞子他不说的。”
司徒大山一听大乐,道:
“好好好,当真是強粱不如商量,我们就以计行事。”
“江岸一阵风”周全这时才想起二人这一阵子腾折,小癞子不知怎么了。
猛回头望向河边石岸,几棵矮柳树下,哪里还有小癞子的影子,不由得大叫道:
“不好了,你我只顾得在此对打对杀,倒忽略了小癞子不知到哪儿了。”
司徒大山也顿⾜,道:
“这下子糟了,记得他曾说过,在开封地面上,他只要蔵起来,我就无法找到他的,现在…”
周全一阵思忖,道:
“走,我们追往柳树村去,他也许已逃回家去了。”
司徒大山道:
“他真的会逃回那间破草屋?”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眼前已是三更天,一个小孩子,他不逃回家去还会往什么地方逃。”
司徒大山点头,道:
“也好,我们就往他那破茅屋找找去。”
二人一声招呼,立即展开⾝形柳树村追去…
小癞子就在河岸边一阵呕吐以后,趁着周全与司徒大山二人拼命时候,溜着岸边一阵狂跑,朝着柳树村跑去。
小癞子心中不断在想,佟老爹的那子还掉在屋门边,得赶快拾了连夜逃往开封城去躲起来,南方来的这些老东西,一个比一个厉害,简直拿人命当蚂蚁,真不是什么玩意儿,还是离他们远些的好。
好漂亮的一⾝⾐衫,全透了。
鞋子帽子也漉漉的头上脚上全不好受。
但小癞子却管不了这些,赶着拾回竹才要紧,佟老爹死的时候那模样,他是不会忘记的。
就在一阵狂奔后,小癞子又回到了自己那间小草屋,门是开着的,油灯早已熄灭。
満屋子黑漆漆的还没有外面亮。
斜月照在屋门口,小癞子一眼望见地上的竹子,忙过去拾起来,这才进屋去找⼲粮,肚子饿着是跑不动的。
只是就在小癞子刚进屋不久,村头上的狗叫声令小癞子大吃一惊,因为这种狗叫声是对陌生人的不受的表示,而小癞子逃回来的时候,两只狗还追着他直舐他的⾝子呢,现在,显然来了不速之客。
小癞子心中揣摸着,八成是要淹死自己的那个老酒鬼又来了。
心念既生,小癞子立刻逃出屋外面,他只拿着那竹,急忙的拐向屋子后面。
小癞子听那狗叫声越来越近,不加多思的一头又扦进那个大麦垛子里躲了起来。佟老爹给他的那竹,也被他拖拉进去。
于是,小屋外面有了人声,是两个人的声音…
不,是三个人的声音。
因为还有个老太婆的声音在內。
麦秸垛內的小癞子还真的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