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回百曲心计苦
眼眶犹是红涩涩的、濡濡的,⻩恕言一脸孔笃实怯惶的模样,呐响的道:“可不可以…呃,请尊驾详细点说与我们知晓?说不定我们也可以为尊驾拿点主意,或是供献点什么消息…”
段威陪笑道:“因为我们对‘金牛头府’的內幕及其组合情形有过慎密的刺探和研究,或许有些地方能以有助尊驾疑虑的判断…”
宮笠低沉的道:“你们先不要问我有什么‘疑虑’,我要知道的是你们与‘金牛头府’有什么怨隙!”
顿了顿,他严肃的道:“这一次,我要实话——切切实实的实话,而且,正如贵庄主方才所说,‘和盘托出’,如果二位再有任何保留或隐瞒,我马上挪脚就走,绝不回头!”
⻩恕言忙道:“是,是,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我们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宮大侠放一千一万个心,包管你所听到的字字是实,句句是真,没有一句半点的虚伪之言…”
宮笠道:“这样最好。”
将坐椅往前拉了拉,⻩恕言极其轻悄的道:“不瞒你说,宮大侠,你所看见的那位绿⾐姑娘,实非我的小女,乃是我的一个小甥女,姓祝,叫祝小梅;我的亲生女儿⻩媚今天并未露面…”
微微有些意外,宮笠“噫”了一声道:“原来先前所见的那位姐小并非令媛?”
⻩恕言道:“是的,小女一直便未曾现⾝过…”
段威接着道:“宮大侠,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早已计划好,如果今⽇比武得胜者是个各方面都过得去的人物,方才容他与庄主的千金匹配成婚,设若太不像话——譬喻像那位鲍朋友的模样,就让小梅出来李代桃僵;留着小梅一直未将她的那⾝恶疾‘过’人,一则是因为刚刚发现她的病情不久,约摸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尚不及找人‘过’予,再则,正可借着她那⾝恶疾为手段除去我们理想外的继承者,如此一来,既可免除小梅本⾝的命威胁,更可不着痕迹的去掉我们所不而事实上又必须接受的‘乘龙快婿’,一举数得,是而才有尊驾认为疑虑不解的情形出现宮笠缓缓的道:”这样做法,那祝小梅可同意?“
⻩恕言又答腔道:“为什么不同意呢?宮大侠,她知道我们是为了要救她的生命,而她也正可借此来帮助我们;否则,随便找个人替她将恶疾‘过’予,同样免不掉要用相似的行为,既然方式并无泪异之处,小梅当然就会选择两受其利的途径了…”
宮笠道:“两受其利?”
尴尬的挤出一抹苦笑,⻩恕言道:“我是说,哦,这样一来,我们同小梅都有好处…”
宮笠低沉的道:“⻩庄主,如果你真这样做了,只怕不是‘两受其利’,而是‘两遭其害’…”
⻩恕言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明⽩比试的后果令人忧虑?但事实所。我又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双目中的光芒冷清,宮笠道:“⻩庄主,你已不止一次的反复诉说你这桩计划的出于无奈,于事实,我倒要请教——到底你是为了什么这般⾝不由主,又被于何种事实?我想,你该有个合适的理由才对!”
⻩恕言沉默间歇,终于一咬牙道:“好,宮大侠,为了求得你的信任,为了表示我们恳切请援的诚心,我便将这件事的所有秘密全部向你说出;这件事的整个內情,到现在为止,只有我与段威两个人晓得…”
段威赶紧道:“不错,宮大侠,就连合居停的千金也还未能全部尽知…”
官笠面无表情的道:“如果二位有甚碍难之处,我也并不一定非要知道这其中的隐密不可,就是二位愿意相告,我在事前也不能做任何许诺或保证,这一点,我要先向二位说明,因为这件事与我原无牵连,我更未肯定表示过对二位待如何效劳,不论有条件或无条件,我也不接受相对的酬谢方式的,二位如已清楚了我的意思,现在,你们再考虑是否说出来。”
⻩恕言生涩的笑了笑,嗓音沙哑道:“宮大侠,任凭尊驾是否允诺伸手赐助,此事內由,我们甘愿剖心坦告,尊驾如何断处,我们除了邀天见怜。祈佛相佑,也实在无能为力了…”
段威又接着道:“且请宮大侠看在我一片⾚诚,受迫受难的情形之体下恤成全,我们便终生感德不尽…”
宮笠道:“你们愿意告诉我,那么,我在洗耳恭听。”
咽了口唾,⻩恕言像是先将欧待出口的言词在层次上作了番整理,然后,他才十分低沉又缓慢的道:“大约在月余之前,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晦天气,‘金牛头府’的三当家‘毒一笑’潘光祖、四当家‘红巾’雷雄,率同他们‘金牛头府’的四名‘右角郞’,与昔⽇号称‘曲江三友’之一的顾子英,合计是七个人,突然到本庄,声言要找我出去说话,他们个个形⾊不善,声势汹汹,下头人人来传报之后,我就知道情态有异,但是,‘金牛头府’在江湖上深具潜力,羽广植,却非我这个退隐的老人所可开罪甚或抗衡,无奈之下,只有勉強延纳⼊庄,唉,他们那股子气焰,可真是叫人难以忍受,简直就要骑到人头上来了…”
官笠道。“这些人的来意是什么?”
⻩恕言愁眉不展的道:“他们是要来找寻‘曲江三友’的老大田昆,但是,回昆却早在三个月以前离此而去,不在本庄了…”
宮笠道:“⻩庄主,这未免有点奇怪,那顾子英既是‘曲江三友’的一份子,怎会不知道他拜兄的下落却找到你这里来!再说,田昆不与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却跑来贵在做什么?”
⻩恕言沉重的道:“我这就正要向尊驾细说;‘曲江三友’这三个人,原是黑道上的人物,但平素行事作为,倒还中规中短,无甚恶迹,三个结义兄弟相处亦佳,情感颇称融洽…但人与人之间所具的忠义诚信不是在平常可以断测深浅的,却需经过考验才能肯定,也须经过考验方晓虚实,不幸的是,‘曲江三友’这三位拜把子昆仲却未能承受住一次突来的考验…”
较有趣兴的聆听着对方的叙述,宮笠道:“那是一遭什等样的考验?”
又叹了口气,⻩怨言道:“自古以来,酒⾊财气最是代表人志,但又何尝不引起人贪?使‘曲江三友’拆伙的原因,便是那个‘财’一字…”
宮笠颖悟的道:“如此说来,这笔财富,必是极大的数目了?”
点点头,⻩恕言道:“不瞒尊驾,约摸尊驾也听说过距今百年的一位海上巨盗‘⽩头雕’彭丰这个人吧?”
宮笠颔首道:“彭丰是北边海域上的头一号霸主巨擘,在当年,他在沿海一带的⽔上陆上,声威之隆,势力之雄,已不作第二人想,陆地上有个一统江山的真皇帝,但在海面他却是个二皇上,所以又有人称他为‘海龙王’,⻩庄主,你突然提起这个人,是否因为‘曲江三友’所获得的财运与此人有关?”
⻩恕言忙道:“一点不错,宮大侠,‘曲江三友’是在有一晚露宿于‘铁石崖’下的海滨时,无意间在一处礁岩石隙中发现一个密封的木瓶,那个木瓶的质料极佳,且雕铸得非常精致,形式奇古,虽然在他们发现的时候木瓶业已附満藻草螺壳,又微见腐蚀,但却丝毫不见裂,更没有破漏的情形,他们抬获之后,便知道不是近年代的东西,猜测內中必有文章,待他们剥开蜡封,启塞查看,木瓶中竟然蔵有一卷防嘲防腐的涂油羊⽪图志,——一卷‘⽩头雕’彭丰亲手缓制的蔵宝图!”
官笠倾听着,以目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恕言歇了口气,又道:“那卷蔵宝图保存得十分完整清晰,除了略现陈旧泛⻩之外,可谓和百年前绘制此图的当时无甚差异,图上,更有彭丰向来罕用的铃记‘龙头印’六枚,且有彭车自己的亲笔留名,另外,还有几句偈语似的言⽇:”取之天下,还之天下,来去空空,无牵无挂’,笔迹耝豪与彭丰的留名形式全然相同,想是他自己的言⽩无讹,从而研判,那张图也必然是真的了…“
宮笠忽道:“怎知那是张蔵宝图?”
⻩恕言道:“在图上的一个塔形标记下,有一行小字,那行小字是这样写的:”吾一生财富所聚尽在于此,金银梁⾎,财为不义,留赠有缘,广散天下贫苦孤寡,赎吾前就,减吾罪孽,’由这行小字的意思,显见这张图便是彭丰终生劫掠所得的财宝隐蔵处所无疑!“
官笠道:“后来呢!”
⻩恕言摇头摇,表情沉晦的道:“‘曲江三友’在无意中得到这张蔵宝图以后,三个人的情绪都动起来,他们深知彭丰在当年的威名气势,便也清楚彭丰的这批蔵宝数目必然可观,幸而得之,不但终生享用不尽,恐怕子子孙孙也得受荫庇,永保丰裕了…可惜的是,他们多年的情感厚谊,却在得图的一刹间被猜忌与贪婪冲于无形;三个人都想保存这张宝阁,却谁也不相信谁,他们先是争执后是吵闹,末了终于动了武;往⽇的亲挚,昔⽇的关爱,金兰拜时的誓言,全然化为烟云,幻作泡影-…。”
宮笠低唱着道:“打有人类开始,便不知发生了多少相似的悲剧…”
⻩恕言语声悠悠的道:“三个人在互相搏斗了一阵之后,还是他们的拜见田昆较有理智,也觉醒得快,在他竭力阻止之下,好歹总算将这场眼看着便避不开的⾎腥惨祸给免除了,当三个人在稍事平静之后,终于获至了一个协定,把这份蔵宝图分割为三份,由三个人各执一份收蔵起来,换句话说,这桩秘密即由一而成三,若要前往按图寻宝,非三人三图合并不可;宝阁分开以后,三人立时分手,有家的回去安排待,无家的便去设法筹集银钱,购买必须设备,他们要用一艘好船,要雇几名精通航海的船夫,要准备挖掘的工具,大量的食物及生活用品,三个人约定一月为期,届时相会于‘铜雀埠’外三里远的一处小渔村聚齐出海…”
宮笠问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恕言道:“大约一年半以前吧。”
算了算,宮笠道:“时间很长久了,怎么到最近才现了端倪,出了纰漏?”
⻩恕言沉沉的道:“近⽇的变化与风波,亦乃是当年留下的祸患;本来,他们预定一月以后在‘铜雀埠’外的那片小渔村相会,但是,就在回昆与他的两位拜弟分手之后的第三天,便因遭了风寒而引发一场大病,他病倒的所在,即是我这‘⽟鼎山庄’的门口…这一场病,来势甚凶,回昆的⾝底子薄,病发之下,又连带数症并起,使田昆整整第绵了两个多月,在病发的前十天甚且神智不清,全然陷人了昏之中;我本不认识他,但一个奄奄待毙的路人倒卧门前,哪有弃之不顾之理?于是我找人抬他进来,备专房,派专人侍候,并请了附近最好的郞中替他悉心调治,两个多月过去,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终将回昆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把他的病给治愈了…”
宮笠微微一笑道:“你心肠不错、”
没来由的老睑热了热,⻩恕言辩解着道:“宮大侠,我发誓,我在救他的时候纯系一心救人,没有一丝半点其他的动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不晓得他的来历出⾝…”
宮笠安详的道:“⻩庄主,你这解释未免多余,我几曾表示过你救田昆是有什么‘其他动机’来着?”
段威忙陪笑道:“宮大侠,舍居停当时可是的确出于慈悲,一番诚意,、救人救难,原是行善积德是桩好事啊,绝无施恩图报的想法,这一点,我可以拍着膛为合居停作证…”
宮笠淡淡的道:“无须如此严重,否则,反见得情虚!”
⼲咳几声,⻩恕言赶紧道:“宮大侠,哦,方才我可是说到哪儿啦?”
笑笑,宮笠道:“你设法将回昆的病给治好了。”
⻩恕言连连点头道:“是,是我终于将回昆的那⾝病痛给他调治痊愈,而在经过这一场险死还生的灾难后,田昆不但体力衰退,被病魔虚磨了⾝子,他对人生的观念也完全转变过来,他像是看守了世情,看透了人心,对一切都是那么淡漠,也都是那样的无动于衷了…他向我表示他无家无业,而且也没有既定的目的,他愿意在‘⽟鼎山庄’吃份长粮;大家因为武林一派,田昆这个人又颇为忠耿诚坦,我很欣赏他,所以便一口答应下来,给他在庄子里安排了一名管事缺,好在陋庄虽简,却还不愁再多几个帮手,田昆⼲着他的差事,倒也称职…”
宮笠道:“他⼲了多久?”
⻩怠言道:“一年多;在这段期间,他的表现良好,尽职负责,精明勤快,替我分担了不少的心事,本来一直像这样下去,⽇子倒是过得很平静又舒适,但谁知半截上又出了一桩意想不到的⿇烦,唉,大⿇烦!”
段威补充道:“这个⿇烦实在出人预料——我们庄主千金的一位贴⾝丫鬟居然看中了回昆,而且更死心塌地的要跟着他;回昆近四十岁了,犹未成家,原来他早已断了娶的念头,打算一辈子光到底了,尤其在他先为了争夺伤了兄弟和气,后一场大病看破人世情的这段辰光里,对男女之间的这码子事就更难动心,坏就坏在怡贞这丫头⾝上,她竟是恁般知情,不仅主动接近⽇昆,向他百般的示爱,更一再剖自她对田昆的坚定心意,如此一来,田昆的意念便由冷淡渐转柔和,由漠然次而活络,⽇子一长,他到底没能抗拒怡贞的一片深情,终于向这丫头屈服,接受了怡贞的情意…”
宮笠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这却也是桩好事。”
⻩恕言涩涩的道:“如若能够花开并蒂,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是桩好事,糟的是,”结果却并不似这么个美満法!“
官笠诧异的问道:“莫非有人居中作梗?”
⻩恕言沉重的道:“有,但却不是人在其中作梗,而是天意如此!”
怔了怔,宮笠道:“怎么说?”
⻩恕言锁着眉尖道:“就在田昆和怡真这丫头情感成,彼此深爱不移,到了要说定婚期的阶段时,一天雨后的晚上,怡贞到后院井边汲⽔,因为雨过路滑一不小心,居然连人带桶一起倒栽进那口深井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觉她的失踪,经过大家全力寻搜。方始在井里捞起了她的尸首,唉却叫…井⽔泡得发涨了…”
段威叹息着道:“这岂非天意?未到云河,先断鹊桥,原是红晃晃的喜事,顿时变成了⽩凄凄的哀事,真叫打鸳,红颜命啊!…”
⻩恕言沙哑的道:“一出了这桩惨祸,受打击最大的不消说便是田昆,但可怕的是他在得知噩耗之后,除了那一阵子悲痛逾恒之外,往后居然一直不曾笑过,也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而整个人却像是僵木了、⿇痹了,一天到晚不言不动,两眼痴痴的望着云端,要不就是围着怡贞淹死的那口井踱着绕着不停,无论他是不言不动也好,绕井踱步亦罢,每每持续一天或整夜,就像是发了疯一般…”
段威头摇道:“后来,我们怕他出事,就封了那口井,又一再开导他,劝解他。但却半点效果不见,他有时一坐就是一天,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进粒米滴⽔,有时候他也会独自到怡贞的坟前呆立上整夜…唉,人到了那等光景,就像失掉了魂,变成一具行尸走向了,再没有感觉,再没有思维,就只比死人多口气…”
宮笠平静的道:“哀莫大于心死,段兄。”
段威忙道:“不错,尊驾说得不错,田昆可不是心死了!”
⻩恕言也有些悲戚的道:“大约在怡贞过世了一个月吧,有一天,田昆忽来见我,我尚未向他询明来意,他已直截了当的表示要离开此地了,我自是不允,一再加以挽留,但他告诉我,他已心如槁木,万念俱灰,实在不能再忍受这十大凡尘的痛苦,他离此而去,即将落发出家,在青灯⻩卷之间找寻一点精神上的寄托,我当场便大表反对,他苦苦相求,去意甚坚,他更要我体谅他这样做的无奈,他说我留他在这里,非但不是爱护他,更是在磨折他,睹物思人,他无法在恰贞生与死相连的环境中获得心灵上的平静…最后,我实是挽留不住,只好放他离开…”
段威低沉的道:“田昆因为心无所系,视世间万象皆成空幻,临走前也不愿携带任何一样能以影响他意念的物件,是而,他也是为了感恩图报呢,便将他所收蔵的部份密图送给了合后停,并且把此事的前因后果向舍居停全盘托出,更叮嘱合居停设法寻找他的两位拜弟——施⽟虎和顾子安,把三图合并,取得当年⽩头雕彭丰的蔵宝,他说,一旦蔵宝取到,只求合居停为怡贞每年整修庐墓,按着节令多焚些香纸,他便心満意⾜了…”
宮笠道:“原来,那份图回昆是送给⻩庄主了…”
⻩恕言急道:“宮大侠,当时我再三坚拒不受,但回昆却声泪俱下,非我我收下不可,又说了许多叫人毫无商榷余地的话,我实是无法推拒…”
宮笠正⾊的道:“我没说你不该收,⻩庄主,相反的,你正该收下才对!”
心里有些忐忑,因为⻩恕言摸不透宮笠言中之意是真是假,他仔细观察着对方,一面极其谨慎的道:“这…宮大侠可确是如此认为?”
用力点头,宮笠道:“当然,一则回昆知恩图报,正是代表他为人的忠厚挚诚与一片不忘受德蒙惠的心意,再则,这笔财富对他一个看破世情,出家在即的空门中人有何用途?还不如假⻩庄主之手施善天下,广积福慧来得妥当,如此,更可不负彭丰的愿望了…”
⻩恕言感由衷的道:“到底宮大侠是明⽩人,谅解我的处境与无奈!…”
宮笠道:“可知晓田昆是往何处出家?”
⻩恕言道:“他未曾明言确实去处,不过,由他说话的语气里,我推测可能是‘大悲岭’一带的某一处庙宇,他对那个地方似乎有着一份特殊的偏爱…”
宮笠道:“‘金牛头府’的人偕同顾子安来此寻找回昆,恐怕就是为了田昆拥有的这份宝图吧?”
点点头,⻩恕言道:“正是为了田昆的这份图。”
段威也抢着道:“姓顾的无仁元义,可恶透顶,他为了要劫夺这份宝图,竟然罔顾兄弟之情,昧着良心勾搭‘金牛头府’的人前来胁迫他的拜见…”
宮笠沉默了一下,道:“事情的经过如何?”
⻩恕言低声道:“‘金牛头府’一行人由‘毒一笑’为首,就在我们现在所坐的这间厅子里,声势汹汹的非要我将回昆出来不可,他们态度蛮横,言词耝暴,不但不讲理,简直连最低限度的教养也没有,一个个那种霜尘満面,眉宇悍野的样子,实在令人又是怯惧、又是憎恶;他们喧嚣叫骂,斥喝叱责,不停的恐吓我、侮辱我,而顾子安更是孤假虎威,在旁帮腔作势不说,还一个劲的指责他拜见的不是,讲田昆失约毁诺,无信无义,想要独呑这笔蔵宝,他表示田昆既然如此手辣,他也就要绝情绝义,邀请别人人伙,来助他劫回宝图,并且还要对田昆加以严惩…”
段威气愤的道:“宮大侠,你就没亲眼目睹他们那种跋扈嚣张,目无余子的狂态,他们到庄子里来,好歹总是客人,但他们庒就不把我们这‘坐地’的主人放在眼里,就算在家中关着门骂儿子好了,也不作兴这样的欺人凌人法,不仅咆哮吼叫,指着我们鼻尖辱骂我们的三代先人,更拍桌子摔板凳,不⼲不净的用⾆尖子创我们的祖坟…那口鸟气,可真叫难咽啊,若不是庄主一再庒着我们不准妄动,我们即使叫他们活剐了,也非要豁上这条命拼他一场不可宮笠缓缓的道:”这种情状,我虽然未曾亲见,但也想像得出;以“金牛头府’的势力来说,可谓吃定了你们,张狂倔傲之态便自所难免了。”
⻩恕言有些动的道:“我也曾一再向顾子安解释,说明⽇昆早时的失约是⾝不由己,害一一场大病所致,顾子安却不信,反而连我一起怪上,指我包庇田昆,存心偏袒,更污蔑我与田昆沆瀣一气狼狈为奷;什么话难听他就说什么,什么伤人话他便端讲什么话,大半辈子了,我没受过这种气,但我又能如何?姓顾的有‘金牛头府’的人撑,目的就是找茬来的,他还生恐我不启衅呢,我知道只要我稍有不満的表示,他们即会借词翻脸,所以,我只好咬紧牙关,一直忍受下来…”
宮笠道:“这是上策,否则,今天你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与我说话了…”
往椅背上一靠,他又遭:“对了,⻩庄主,顾子安在你面前直言宝图之事,就毫无隐讳之处?”
⻩恕言道:“没有,他一点也不忌惮的便嚷出了,‘金牛头府’的人也并不避讳;我判断,他们或许认为以我的份量不值得他们避讳,或许认为不会有什么人胆敢与他们争夺蔵宝,也可能忖度我已知晓此事內情而无须对我隐瞒…总之,他们问话单刀直⼊,明摆明显,不转弯也不兜圈,言词锋锐声⾊俱厉,得人几乎连招架的余地也没有,狂傲跋扈之极!”
宮笠道:“你承认田昆已将他的那一份宝图赠送给你了么?”
⻩恕言苦笑道:“没有,宮大侠,我没有告诉他们,其一,我不情愿让这笔财富落到他们手中,财富可以助他歹毒的气焰,越增琊异的声势,他们一旦获得这笔大巨的宝蔵,只怕就更加如虎添翼,不可一世了;其二,这份图的所有权属我,他们也没有资格或任何理由从我处攫夺;第三,我不否认它对我也具有极大的昅引力,这到底是一个惊人的宝蔵,我拿它济贫扶弱,留名于世之外,就算我自己只运用其中的小部份,也⾜够终生享用不尽了…”
笑笑,宮笠道:“你倒相当诚坦。”
⻩恕言恳切的道:“我已向尊驾说过——知无不言,而且绝对字字是真句句是实!”
宮笠道:“那么,在你无法出回昆之后,‘金牛头府’的人与顾子安又是什么态度?你是如何将他们打发走的?”
目光透着黯,⻩怨言郁郁的道:“我何尝有法子‘打发’他们离开?到了最后,他们像是相信我的话,在仔细询问回昆离开的⽇期与可能的去向后,他们方才悻然退去,但临行前,却严厉的警告我——他们将倾以全力搜寻回昆的下落,如果仍无所得,便认定是我欺骗了他们或者是我在掩护⽇昆的话,那时他们就会转回来找我算帐!”
宮笠道:“你向他们透露过⽇昆可能会在‘大悲岭’一带出家的事么?”
⻩恕言道:“我怎会告诉这些无赖此项机密?”
用手指在面前的几沿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宮笠沉昑片刻表情稳凝的道:“以你看,⻩庄主,他们找不找得着田昆?”
⻩恕言无声的叹了口气,道:“这就难说了,宮大侠,田昆的确实落脚之处,连我都不知道,何况‘大悲岭’地处荒僻,林幽壑深,形势隐奇蕴密,大小庙宇又多,要单独去找寻一个人谈何容易?但‘金牛头府’却人众势雄,羽广植,眼线密布,他们在全力施为之下,所产生的效果又非可以常情去判断了…宮大侠,这其中尚会有运道气数的关系,说难也难,说易亦易,一个人的安危祸福,往往都是早经注定,不是人力所可改变的…”
对⻩恕言的这种“宿命论”宮笠没有表示意见,也未置可否,他语气十分冷静的道:“现在,⻩庄主,你可以告诉我,你‘比武招亲’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了;你说过,若招着一个不理想的女婿,便以祝小梅顶代令媛许⾝,但是,如果你招着的女婿合你心意,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恕言平稳的道:“我‘比武招亲’的真正用意,乃是冀图在众多应征者当中,找到一个才貌超群的人来做为我的女婿,然后,以至亲的关系,将护图重任托付,一则助我护图,再则护图不成也可偕同我女远走他方,一个经过严格挑选的好手,应该具有此等最低限度的能耐,这就是我的用心,但如最后选的人不合我意,便以小梅顶代我女而嫁,护图的原则仍然一样,可是却只给他假图不将真图付,如此一来,有人帮我保护此图,小梅的恶疾也将因此‘过’人而愈,那不中意的‘女婿’又可于无形中铲除,小梅的恶疾传染过去之后,须年余始发,这年余时间里,也该解决此项争纷了…”
宮笠冷冷的道:“你的计谋实在不值得同情,完全是损人利己的毒把戏,纵然你如此坦⽩,我却仍觉得心寒齿冷…”
⻩恕言嗫嚅的道:“我已知错了…”
沉着脸,官笠道:“其实,你何不用更简易又光明的法子邀人助拳?譬喻说,托求故友、寻访能人,或以厚谊,或许重利,相信也可达到你保留的目的!”
⻩恕言急道。“这个,尊驾便有所不知了,我已退隐江湖十有余年,昔⽇故旧大多星散,有的失去联系,有的早已亡故,寥寥所存,实不⾜担此重任;两道能手虽多,又有几个胆敢与‘金牛头府’抗衡?此乃玩命之事,若非渊源极深,试问谁肯相助?再说,请了外人前来,一旦发生剧变,于危急混之中,哪个能保证对方不起觊觎之心,这,就远不如自己的女婿来得可靠了,不论真女婿或假女婿,表面上却并无二致…”
宮笠道:“我还有个疑问——除非你所选中的女婿是个艺绝天下,功凌四海的一等一⾼手,否则,以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对抗‘金牛头府’的众多強者?”
⻩恕言微现窘迫的道:“老实说——宮大侠,我的希望可不是正想招到一位力敌万人,天纵神勇的女婿?便退一步说,就算他没有这样的本领,至少他能脫颖而出也会是个技艺超凡的好手无疑,他有力量帮我对抗‘金牛头府’最好,求其次,他也能够护着我女儿脫走,此图则仍被我的骨⾎掌握,不会落到外人手中…如果是假的女婿,他便以为蔵着的是真图,保图的决心亦不会变异,对方也将以假女婿为目标追究,实际上真图却仍在我手中,而不论真女婿或假女婿,这份宝国乃一直由我女收蔵着…”
宮笠头摇道:“我认为你未免花费的力气太大,心思也计算过度严密了,你只有宝图的三分之一尚须凑齐另两份图记始能完成一张全图,姑不论想凑齐另两份图的困难,便算你凑得齐,隔着蔵宝到手的目的仍然遥远得很,能否确实找到蔵宝之处,宝蔵的数目有多少,都还在未知之天,可说八字尚不见一撇,你就耗下这么多心⾎,投下如许的本钱,这不是显得太过冒险了么?”
⻩恕言道。“不然,宮大侠,人要收获,必须耕耘,代价越⾼,耗费便越大,做任何一件事都要先做准备,未雨绸缨,临时再要应变,测恐不及;我先要保住我自己的这一份图,我就拥有了分得蔵宝三分之一的权利,我也可以用我保有的这一份图,来做为向对方两个蔵宝者讨价还价的条件,有了图,我即有依据,即有保障,这份图是本,借此本,再设法凑合另两份图就不算太难了,宮大侠我有了另两份图才能寻及蔵宝之处,同样的,他们缺了我这一份图兜拢也找不着地方,彼此的利害相同,目的无异,而我家当富⾜,⾐食不虑,对方两个执图者只怕就不及我这般优裕,他们想要将三图凑并的意念,我敢说比我还来得急切!”
这是实言,宮笠不响了,他非常明⽩,在一笔偌大的财富引下,鲜能有人无动于衷,尤其是另外两个拥有三分之一权利的人,恐怕就更会迫不及待了。
但,问题是,另外两个人会用什么方法来“拼凑’这一幅全图?他们会使用公平的、温和的、理的手段么?事实上,证明其中之——顾子安,业已采取了暴力的途径,他不打算与他的拜把子兄弟三分其一,他已投靠了另一个強有力的组合来帮助他攫取他金兰之的三分之二所得,很显然,顾子安如此做的原因,必是他的利益将可远超过他原先应得的份量!
“曲江三友”的另一位——施⽟虎,如今却在何处?他又是在打着什么主意?敲的什么算盘呢?可以想见的是,他亦必不会舍弃他的这份权益而毫无行动的…
这时,⻩恕言又战战兢兢的道:“宮大侠,如今我这‘比武招亲’的计划已经成为泡影,一切打算也俱皆幻灭,没有人再来助我,也没有人能为我用,‘金牛头府’的杀手与顾子安一旦寻上门来,我就只有任其宰割的份,毫无抗拒的余地,我一死并不⾜惜,可悲的是更要殃及全庄上下数百命,而万一那份宝图落人他们手中,则更越增其恶,越強其势,天下善良,只怕就要更蒙受欺凌,遭至危害了!”
段威也抖着嗓音道:“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请尊驾勉为其难,救救‘⽟鼎山庄’,救救天下苍生,救救舍居停全家…”
宮笠冷然道:“更要我救救那份蔵宝图,是么?你们无须抬出这么顶大帽子来朝我头上扣,更不必讲得如此冠冕堂皇,老实说,转来转去,你们还是脫不了一个‘贪’字,舍不得放弃那一大笔遥远的财富!”
⻩恕言与段威没有吭气。
是的,宮笠一针见⾎,言中要害,事实如此他们何能辩驳?
宮笠板着脸道:“⻩庄主,你大可不必紧张,田昆将他那份蔵宝图赠送给你的这件事,除了你与段兄之外,还有谁知道?”
⻩恕言忙道:“除了我同段二老之外,只有小女与小梅晓得…”
宮笠道。“这不结了?‘金牛头府’的人与顾子安并不知道田昆的图在你这里,你只要坚不承认便行,他们总不能硬着你变一张图出来!”
⻩恕言痛苦的道:“宮大侠,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们能在年余长的时光之后找着匿居于我处的回昆,便极可能也查出蔵宝图的确实下落来,宮大侠,‘金牛头府’的厉害我深深知晓,他们不但行事慎密,手段毒辣,更有的是各种狡猾诡的方法来达到他们欺冀中的目的,而他们是不会考虑任何人道上的后果的…”
段威两颊的肥⾁往上菗紧,一副惶恐惊惧的表情:“你想想,宮大侠,你想想,田昆在我们庄子里当名小管事,乃是个芝⿇绿⾖大的差事,平时他又沉默寡言,连庄门都少出,在这种等于半隐居的情形之下,‘金牛头府’与顾子安等人都能查到他的踪迹找上门来,这种神通,这种能耐,还不震惊人么?而世间事,除非没有,一待有了事实,便极难不漏风声,谁也不敢保证永远不出差错;田昆的那份蔵宝国赠给了合居停,一共是五个人晓得。田昆自己,舍居停,兄弟我,还有大姐小与小梅,如今又加上尊驾你和你这位伙计,已是七个人知道此事,将来,岂知不为更多的人获悉?人一多,嘴就杂,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会露了底,乃是任哪一个也不敢担保的事啊!…”
⻩恕言接着道:“宮大侠,我之所以心焦如焚,决非杞人忧天,自寻苦恼,因为我在再三研判之下,认为田昆赠图的这件事,迟早会怈漏出去,‘金牛头府’和顾子安他们可以使用的查证方法非常多,譬喻说,他们若能找到田昆,胁迫严刑供,俗语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而‘金牛头府’对供边招的这一门上更是內行,他们有比三木之刑更歹毒的手段来強迫回昆吐实,官大侠,人再硬扎待到熬不住刑,也就没有不说的话了;那时,赠图之举岂非便漏了出去?再说,他们也扬言如果找不到田昆,便将转回头来与我算帐,把我与回昆列为同来对付我,他们会用种种方法強我说出回昆的下落,也会害迫我的家人,荼毒我的庄友…不论我不得住他们的酷刑,我却不能眼看着我的家小、我的手下受害而漠然无动于衷,或是我受不住,或是我的亲人受不住,迟早,这秘密会怈漏出去的…”
段威紧跟着道:“‘金牛头府’的上上下下,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毒,他们心计之刁,手段之琊恶,行事之酷厉,实在令人闻之胆寒,谈虎⾊变,宮大侠,这又岂是我们所能以抗衡的?”
宮笠淡漠的道:“贵庄上有昔⽇名扬武林的‘飘絮落锤’⻩庄主,下有如段兄等八位大教头,再加数百健壮勇武的庄友,怎的却畏怯至此?‘金牛头府’不是魔窟妖宮,何须这般示弱?”
段威急切的道:“宮大侠,‘金牛头府’在你眼里或许不像我们这样可畏,因为你也是道上顶尖的人物呀,但我们看来却委实难以攀附,心惊胆颤,这好比百丈⾼楼观远山,那头⾼这头可也不低,可是站在矮檐下看那远山,山就越发⾼得摸不上边了;‘⽟鼎山庄’的这副架势,唬唬三教九流的二愣子是拿得出,要像‘金牛头府’这样的主儿;说句不中听的话,连往上凑也免了吧——”
⻩恕言无精打采的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宮大侠,我们全庄上下,倾其全力,只怕也挡不住那天‘金牛头府’来的几个人,就更别提人家整个组合的力量了…咱己有多大个能耐吃几碗⼲饭,总该心里有数,若是我们可以对付‘金牛头府’,我尚费这许多周转作什?”
站了起来,宮笠微皱着眉道:“我实说了吧,我和‘金牛头府’往昔并没有结过什么仇怨,彼此间是河井⽔互不相犯,他们没招惹过我,我也没侵害过他们,这一次,是我一位挚友的一笔⾎债,在某项迹象上牵涉到他们,事实如何,我尚不能肯定,此往‘飞云岛’,便是去澄清这个疑团,而在这个疑团澄清之前,我若与他们撕破了脸,却是很不上算的事…”
⻩恕言恳切的道:“”飞云岛’的‘金牛头府’,素来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明明⽩⽩的事他们都蛮不讲理,何况尊驾是为了一桩并无实据的疑惑而前往查证?恐怕他们就更不会认帐了;我的意思是请尊驾帮忙助我一臂之力,顺便在此静候‘金牛头府’的人到来,届时有什存疑之处,自可当面问清…“
段威接着道:“只求宮大侠体恤我们,同情我们,在小庄作盘桓,帮我们挡一挡‘金牛头府’的凶焰,此关得过,全凭尊驾的赐助;尊驾就此前往‘飞云岛’,却十有八九会与他们发生冲突,何不以逸待劳、等他们来了再做定夺?宮大侠,这里好歹总不是‘金牛头府’的地盘,他们再是横,也不能像在他们那一亩三分地里的横上了天,有大伙凑合着,帮不了忙也还可助个威!”
踱了几步,宜笠笑笑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在什么地段里对我并无影响,江湖闯了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是踩着人家的头上过,叩山门、卷香坛、踢堂口的事我⼲烦了,也没叫什么人替我助过威,照样活到了今天,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恕言惶恐的道:“宮大侠,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绝不是认为可以挡得了你的事,我们只是供效差遣而已,主要的,还是请你帮帮我们,救救我们!
段威抹了把汗,呐呐的道:“我们一线生机,便全系在尊驾的慈悲上了!…”
也站了起来,⻩恕言走前几步,颤颤的道:“宮大侠,我可以再跪下来求你,求你发发善心,助我们渡此一劫!”
沉思良久,宮笠毅然道:“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大喜过望,⻩恕言赶紧回应道:“但凭吩咐,宮大侠,但凭吩咐就是——”
微微扬头,宮笠道:“第一,将来若是获得彭丰蔵宝,你必须拿出你份內所得十成中的六成周济贫困,广行善举;第二,与‘金牛头府’和顾子安等的纠葛,你既托我相助,便要完全遵照我的意思行事,不可擅作主张我步骤!”
连连点头,⻩恕言几乎是感零涕的道:“我起誓,官大侠,我可以立下字据当众赌咒,绝对依从你的指示,你怎么说,我怎么办!你的意思就是我的决定,休说这两个条件,便再有二百二十个条件,我也通通答应,断不反悔摆摆手,宮笠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出如山,你也不必如此慎重其事,只要我们口头上说过了便作数,⻩庄主,就这么办了。“
⻩恕言双手合十当,像要掬心以示似的道:“谢谢你,宮大侠,我实在说不出我对你有多么感,你此等豪义侠行,不啻恩同再造,德恩齐天,我将永铭于心,刻骨不忘,我——”
挥挥头,宮笠道:“行也,⻩庄主,再多说这些话,就未免显得虚伪啦!”
段威涨红了脸,动的道:“宮大侠,这可是千真万确,承蒙赐助,如救命续生,⽟鼎山庄上下数百无不感德怀恩,尊驾节美⾼风,扶危济难,乃是真正的武士精神,豪侠行径;尊驾慨伸援手挽全庄于生死关,兵刀劫,面对強敌更无惧⾊,似此等磊落豪迈之作为,当今天下,却哪里再寻第二个去?”
说着说着,这位“⽟鼎山庄”的“总教头”居然双目涌泪,声音嘶哑,情绪波得要哭将出来。
宮笠将两人按回座中,他先让这两位喝几口半凉茶⽔,把心情平静下来。然后,才缓慢又深沉的道:“二位,客气话到此为止,我答允帮你们就一定会帮,你们抬举我与否,同我协助你们的事并不发生关联;我允诺相助,你们便是半句谬奖也无,我也一样尽力,反之,若我拒绝,二位即使将我捧上了天也是枉然,我们最好不要再作虚辞,就此准备如何对付‘金牛头府’的人才是正事!”
在一旁闷了老久的凌濮,这时才算开了腔道:“头儿,我认为对于‘金牛头府’的实力,我们要先做个全盘的了解才是。”
点点头,宮笠道:“⻩庄主是否比较详知?因为我与‘金牛头府’素无道,是而对他们內部的组合情形与实力深浅便不太清楚,只晓得他们从孙啸开始那五个当家的人物!”
⻩恕言道:“这一点,我却较尊驾多知晓一些,自从对方找上门来之后,我也暗中对他们做了一番刺探工作,花了不少精力在这上面!”
宮笠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很好,多了解他们一些,我们便可少些失误。”
转头望向段威,⻩恕言道:“你先向宮大侠详禀所知,有未尽之处,我再居旁补充。”
段威颔首道:“是——宮大侠想是已经晓得‘金牛头府’共有五个当家,依序为‘只手夺命’孙啸、‘独⽇夜叉’邢四娘、‘毒一笑’潘光祖、‘红巾’雷雄、‘大勾爪’;再下来,他们有四名‘飞云手’,这四名‘飞云手’为‘老阎君’固彪,‘渡霜无痕’冷长辉、‘没影子’宝泉、‘怒牛’韦大峰;另外,尚有六名‘右角郞’、六名‘左角郞’,属下拥有剽悍爪牙约五百余名,大小船艇百余艘⻩恕言解释道:”所谓‘飞云手’,‘右角郞’、‘左角郞’等等,全乃‘金牛头府’一于好手的等级称谓,飞云手’最⾼,‘右角郞’次之,‘左角郞’再次,下面就是一般头目与帮众了…“
宮笠算了算,道:“孙啸的这股子势力,委实是不小,连他加人,就拥有好手二十一名之多,再加上那些瓜牙喽罗,力量就颇为可观了,我看这家伙野心很大,他不只想海上逞強,更似乎有据岛称尊的意味了…”
段威道:“宮大侠,或者其他的帮派组合也有能拥这么些好手与儿郞,但是及得上‘金牛头府’那种精锐英萃的只怕太少,他们的硬把子可说全是千百选一,严格挑拣,历尽磨练,结结实实一等一的厉害角⾊,没有滥竿充数的次等货,更没有名不符实的二流子,哪一级的人物,即有他本职上的功力,半点也不含糊,他们的硬把子拿出来,一个可比人家三个用,确实勇猛強悍,令人难攫其锋!”
点点头,宮笠道:“这个,我明⽩,孙啸一向是个人物,他有一般江湖上导领者的野心、望、魄力同果敢,但是,他更有某些江湖道上的导领者所缺乏的狠、寡绝、残酷与深沉…这不是个易斗的对手,尚未和他接触,我业已有着艰辛的感觉了!”
⻩恕言低沉的道:“宮大侠,孙啸也是江湖上名闻退尔的‘一魔’之-…”
宮笠道:“不错,他是‘三魔’之一。”
似乎犹豫了一下,段威谨慎的道:“宮大侠,以尊驾的名望声威来说,无论哪一方面也不在那孙啸之下,他是‘三魔’之一,尊驾更是天下无双的‘一毒’,尊驾的看法,是不是力⾜擒伏孙啸与他的一⼲爪牙而安渡此难!”
宮笠凝视着这位有“⻩耳”之称的“⽟鼎山庄”总教头,不噤微笑道:“段兄,你是內行人,怎么却说的是外行话?”
段威有些面红耳⾚,他尴尬的道:“我的意思,是说以尊驾的英武而言,‘金牛头府’也一样要望风披靡!”
宮笠平静的道:“千万不要低估了敌人,段兄,轻敌乃是武家大忌,再说,对方亦并非道上的龙套角⾊,相反的,他们都是最难,最凶狠的強者,在这一批強者之前,我何敢狂言‘力⾜擒伏’?”
⻩怨言忙道:“但尊驾威凌七海,誉満天下,‘金牛头府’的那⼲人再是凶悍,也未见得能占到尊驾的上风,在尊驾面前得了便宜!
宮笠淡淡“不要对我的能耐太过信,⻩庄主,我也只是个人,而人的力量有其极限,却不是浩无垠的;你们若问我有几分把握制服对方?我可以告诉我们,连一份把握也没有!”
⻩恕言与段威两人齐为一楞,一愣之后随即堆満了笑容在脸上,⻩恕言⼲咳一声,赶紧道:“宮大侠果是一代大豪,不但气宇恢宏,更且虚怀若⾕,尊驾真是谦恭君子,对尊驾的行事为人,我们却又增多了几分景仰和钦佩…”
宮笠道:“⻩庄主,先别忙着对我谬誉,我请你们记住一个与敌阵前的重要原则,不揣测、不夸张、不狂妄,只求尽其在我,倾力而为也就是了。”
当然,这是一种变相的教训与劝谏,⻩恕言和段威自是心里明⽩,两个人除了喏喏之外,再也不敢用美誉华词堆砌成帽子往宮笠头上戴了…
现在的时刻,已近⻩昏。
“⽟鼎山庄”的庄友们已将场中的擂台椅座与各式花花绿绿的布招红联拆卸,人来人往,浴在那一抹凄幻丽的夕照晚霞中,便特别有着一种零落空洞,曲终人散的茫意味了!
宮笠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紧促,直到如今,他还不能肯定自己答允帮助⻩恕言的这件事,是不是做得正确。
在“⽟鼎山庄”的庄后,有一处少有人迹的所在,那是由一片竹林,一条小溪,几块奇雅山石组成的地方,很幽静,也很隐密,居⾼临下,烟笼阡陌或是远⽔近树,尽收眼底。
宮笠便独自坐在一块临溪的平石之上;来到“⽟鼎山庄”业已是第三天了,三天来,情况是一片平静,就有如一泓池⽔,体说波涛,连一圈涟漪也没有,他所等待的风雨并未涌合,在这种十分单调的等待中,反而更觉得无所事事的落寞了。
他在⻩恕言与段威的苦苦要求下,终于答应了对他们伸出援手,其中的原因,有一份先天仁侠尚义的精神所引使,也带着那么一抹悲悯和同情,当然,⻩恕言的诚坦与处境的危殆也令他不忍撒手不过,最重要的,他自己也正须借着这个机会查清他老友贺苍的冤死之谜。
⻩恕言这个人,宮笠在经过这几天的细密观察之后,发觉这位“⽟鼎山庄”的庄主个同內涵都非常微妙,他很贪婪,但却不掩饰他的贪婪,也可以将他的“贪婪”加以限度化,他曾有过名望,亦注重颜面,可是,他却不讳言內心的忧虑与恐惧,他是个有仁慈心的人,而他却也懂得运用计谋图利于自己——计谋是毒又多少有些龌龊的;他表面堂皇,为人行事也堪称公允,但有些作风,却又迫近卑鄙和自私,总之,他是一个好与坏,正同琊合和起来的人,他的个有着矛盾,矛盾又反映他本质上的善恶泛隐,似这一类不好不坏,亦好亦坏的人,宮笠的确是见得不多。
但是,他结果总留下来了。
他在等待,很无聊,很枯燥,又很烦闷的在等待。
今天,他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散散心,透透气。
凌濮没跟着一起,但宮笠已待过他自己去的地方。
爱静的人,往往能在无意间寻到静的环境——配合个人喜好的环境。
这里很静,空气也很鲜洁。
宮笠坐在石块上,目光凝视着往下流去的溪⽔,溪⽔很清澈,映出他的倒影,而倒影在波动,就好似他这时的心绪却并不平静。
他想得很多,但思嘲却。
一些过往的、湮远的,或近前的、不久的回忆,有些模糊,有些却清晰,可是,不论模糊或是清晰,都难得有个连贯的画面,偶而一现,只忆及部份,便又紊成一团了,像无数蛛丝咬合着,难得理出个头绪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阵细碎的、轻悄的脚步声打扰了他的沉思。
没有回头查视,他已知道来的人是个女子,只有一位。
脚步声很轻细,但却活跃畅快,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宮笠仍然凝视着流⽔悠悠,他不曾有过任何反应,恍同不觉——他讨厌在一人独处的时候有第二者闯⼊他暇思的天地之中。
半晌——一个清脆却柔美的声音传自他的⾝后道:“不转过脸来看看我?宮大侠!”
缓缓的,宮笠转回脸去注祝那说话的女子——眼前像突然迸发着一片炫耀的光辉,就站在六步之外的那位少女,竟是如此俏丽的一位佳人,美得清逸,美得脫俗,美得有一股飘然不似凡尘所属的灵透之气。
她穿着一袭雪⽩的绸质⾐裙,瀑布似的浓黑青丝披于双肩,齐额以一条寸许宽大⽩丝带勒住;混⾝上下鲜洁明慡,点尘不染,看上去⽩净极了,也柔婉极了。
现在,她正以那双⽔渍渍的丹凤眼儿含笑睇视着宮笠。
非常礼貌的站立起来,宮笠沉稳的道:“姑娘想必是⻩庄主的千金了?”
轻轻点头,那位美丽如画中人的少女道:“我是⻩媚。”
宮笠静静的道:“人如其名,果然风华绝代,媚妩无比。”
⻩媚嫣然一笑,道:“你见了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或是怔愕的神情,就算你在说话,语气也好平静;宮大侠,你修心养的功夫的确⾼人一筹!”
宮笠笑道:“见到了你,就必须要惊讶或任愕么?”
抿抿,⻩媚道:“宮大侠,我老实说,极少极少有人能在初次和我见面的那一刹里把持得如你这般稳定——他们有的惊奇,有的呆愣,有的张口结⾆,有的失魂落魄,奇形怪状,不一而⾜,但却不似你这样,似乎无动于衷。”
宮笠安详的道:“你的确很美,⻩姑娘,你的美已超出我预料中的太多了,我不否认我也感到惊讶与意外,但却不至于到你所形容一般人那样的程度;我欣赏世间一切美的事物,可是,我不受蛊惑更不沉,仅是欣赏而已,因为超然物外,便无所求,这样,自然刚毅不屈,心不二念了。”
⻩媚娇柔的道:“宮大侠,你真是位方正不苟的豪士。”
宮笠道:“不敢,这叫定力。”
⻩媚浅笑如花:“定力?”
宮笠清悦的道:“不错,在这上面修为的深浅,⾜以影响一个人名誉的清浊或生命的长短,我希望活着做个站得直的人,就必须在定力上下功夫。”
凝视着宮笠好一会,⻩媚的眸瞳中神⾊复杂,半晌,她幽幽一叹,形态之间,已完全迥异于方才那种近乎佻达的逗俏,美的面庞上,浮漾着的是一片深沉的抑郁与化不开的愁怅道:“爹告诉我,说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堂皇的大丈夫,现在看来,你确然是的。”
宮笠道:“令尊大客气,他素来习惯于谬奖我。”
⻩媚望着宮笠,轻轻的道:“宮大侠,有几句不知轻重的话,我想请问——一或者很不得体,但我必须要问过之后才能定心,因为,这涉及我的自信与自尊…”
十分谨慎的,宮笠道:“请说。”
略一犹豫,⻩媚垂下视线道:“在此时来说,你后悔了没有。”
微微一怔,宮笠惑的道:“后悔?⻩姑娘,我还不大明⽩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哪一桩事?”
脸⾊蒙起一抹淡赧,⻩媚的声音更为悄细道:“我!…
我是指…你拒绝‘招亲’的这件事!“
宮笠沉默了一会,表情很古怪,他道:“必须要后悔么?”
⻩媚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低怯怯的道:“宮大侠!在你见到我之后,你不认为你拒婚拒得太早了点?我是说,我应该配得上你!曾有许多人,不,从来没有人能令我満意!”
这不仅是“自信”与“自尊”的问题,⻩媚的话里,更隐约透露了她的“自负”对于她本⾝容貌及姿⾊的“自负”而确然,她是应该自负的,她充分的具有自负的条件,但是,宮笠在答复上却觉得有些困难。
后悔么?当然不,可是,下意识中却又有那么一点怨艾;一个人尽管不想占有某一样美的事物,但弃得太快,也何尝不是一桩孟浪的事?
宮笠微笑道:“你实在很美,⻩姑娘,美得出人意料;如果在另一个环境或另一个际遇中,我恐怕真会后悔凭⽩失去这个福份,不过,眼前我总算心安理得,因为我原不是为参加这场‘比武招亲’来的,本来不打算得到的东西,一旦失去,便不该有太多的惋惜,纵然那样东西是如此的美好…”⻩媚的神情平缓了许多,她柔柔的道:“宮大侠,你是说明,你并不鄙夷我,轻视我,或者看不上我?”
宮笠道:“当然不。”
⻩媚眉头舒展,形容清朗的道:“我一直在想,宮大侠,设若我们在这件事以前先见过面,可能后果便会有些不同了,你认为对不?”
宮笠颔首道:“非常可能。”
⻩媚媚妩的一笑,道:“宮大侠,说真的,我一向看不上别人,如果自己竟也被别人看不上,我这一生都会耿耿于心,永远觉得是一桩羞辱…”
宮笠正⾊道:“⻩姑娘,话不能这么说,男女之间的情感或缘份,并非完全筑于外在的姿容上,姿容只是一部份条件而已,却非是绝对的因素;这其中,尚有许多许多的原由,譬喻趣兴的投合,相处的融洽,了解的深浅,品德的完缺,內在的含蕴,环境的变幻特殊的机缘等等…你大约很少看到⾜堪匹配的郞才女貌撮合在一起的却并不太多,而丑男丑女,也不一定就在情场上竞争不过他们俊俏的对手;⻩姑娘,你很美,但我希望你能有更美的內涵,如此,则齐全了…”
⻩媚沉思了片刻,十分平静的道:“宮大侠,你说的话很有深度,我不否认,启示了我许多,虽然我也早就知道这些个道理,但由你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感受上,似乎又有些不同!”
宮笠微笑道:“言而无意,却是一番善意,姑娘不以为怦,我已觉得收获不少了。”
⻩媚轻抚鬓角——这个小小的动作也充満了女的娇柔与优雅风姿——她笑着道:“你好直慡,但直慡的人往往也都是好人。”
宮笠道:“我不敢自承是好人,⻩姑娘,某些地方,我也并不善良,真的。”
笑了,⻩媚道:“你喜沉默,可是,灵巧极了。”
宮笠莹尔道:“短时间里对一个人的情下断语是不易太正确的,⻩姑娘。”
⻩媚道:“但我相信不会看错。”
脚尖在地下点了点,宮笠道:“对了,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媚眨动着眼睛,抿一笑道:“这是我的地方,宮大侠,我在没事的时候,经常独自来这里坐或是寻思些问题,或者散散中的郁闷,偶而,也只为了求取那份单纯的安静,所以,是你侵占了我的小天地!”
宮笠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在喧宾夺主了。”
⻩媚好奇的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宮笠道:“出来走走,无意中发现的,此地很静、很雅,也很隐僻,适合于一个正想独处的人——这既是你的小天地,⾜证这小天地的主人也有那份飘逸的气质。”
⻩媚喜悦的道:“你是告诉我,我不俗?”
摇头摇,宮笠道:“似你这样明媚秀丽的少女,怎会与俗字结缘?所以,我认为令尊用你的人做为其别具目的的‘彩头’,做为他计谋中的‘鸽’,未免是暴殄天物,对你而言,也是一种亵猥,一种冒犯,太不值了。”
⻩媚默然不响,垂下头来。
宮笠又道:“女孩子的终⾝,应该有一个绮丽与梦幻中间过程,纵然没有,也须由⽗⺟来作主,挑拣一个合宜的对象,却不能似抢彩球那般供人去争夺,这样一来,不但耝陋,更失去婚姻的端庄与女孩子本⾝的期冀了,没有人可以有权力剥夺这些端庄及期冀,否则就是不智,就是霸道,就是残酷。”
仰起面庞,⻩媚的脸⾊微动:“你说得对,宮大侠,你说得很对,但是,爹是无可奈何的,我也是无可奈何的,爹有他老人家的苦衷…”
点点头,宮笠道:“我晓得他的那些苦衷。”
⻩媚深长的叹了口气道:“宮大侠,做人子女的,对⽗⺟应该有所牺牲,这是伦常,也是报答,尤其是在⽗⺟需要这种牺牲的时候,就更义不容辞了,你说是吗?”“宮笠低声道:”是,但令尊的本动机…“
打断了对方的话,⻩媚道:“我不管动机,宮大侠,我不管,我只问爹爹有没有叫我这么做,爹爹要我如何我即如何,爹爹的理由却不该怀疑。”
宮笠道:“牺牲你的终⾝幸福来为一桩遥远的财富做赌注也不该怀疑?”
⻩媚容颜湛湛的道:“即是叫我去死,亦然如是——宮大侠,女子三从,首须从⽗。”
微喟一声,宮笠道:“你是个孝顺女儿,虽然尽孝的方式值得商榷,但总是可佩!”
⻩媚幽幽的道:“宮大侠,爹是位好人,他老人家在进行这项计划的时候也很苦恼,不但苦恼,更十分愧疚——对他自己,对我,以及对某一个可能遭到恶果的人!”
宮笠道:“这一点,我很相信。”
⻩媚忽然振作的道:“现在好了,宮大侠,有了你的帮助,一切都转向开朗,我们満心的霾,愧疚、不安,都一扫而空,我觉得坦然多了。”
苦笑一声,宮笠道:“不过,心理上沉重的却换成我了。”
⻩媚赧沈道:“我们不知该如何来感你才好!”宮笠的角勾动了一下,道:“无须客气,我已向令尊开过条件。”
⻩媚道:“我也明⽩,但是,那条件对你并无补益!”
宮笠严肃的道:“人,不必事事求利于己,总也该替旁人做点什么,无论这一次的情势在将来如何演变,我业已尽到自己行义江湖的本份了!…”
⻩媚有些惘的道:“宮大侠,你就不想为你自己要些什么?不想替自己多挣点财富?
缓慢的,宮笠道:“我想但我只求适份适可,够我自己的需要就行,‘弱⽔三千,只取一瓢饮’。⻩姑娘,大贪婪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媚道:“你这么淡泊?”
摇头摇,宮笠道:“这不是淡泊,⻩姑娘,这是‘知⾜’,很简单的一句话告诉我们:”知⾜常乐’,世间有许多物上的引,岂能俱皆求取?这是自惹烦恼的源,我们本⾝的谋用够了,便该适可而止,坏在许多人不知道适可而止,因此,天下、人群之中,纷争乃就层出不穷了!“
思虑着,⻩媚恍若参透了什么一样,她慢慢的道:“是的,宮大侠,许多人都不知道应该适可而止!”
宮笠站向一侧,笑道:“你看,和你谈了这么一阵子,却是都在罚站,忘了‘让位于贤’啦,⻩姑娘,请恕失礼,你过来坐着歇会吧!”
⻩媚嫣然笑道:“没关系,我甚至忘记自己还在站着呢。”
让开两步,宮笠正想说什么,山庄那边,已有一条人影宛如鹰隼飞腾般闪掠奔跃,上来那人的⾝法好猛好快!
目光一扫,宮笠已认出来人正是他的老搭档凌濮!
这时,⻩媚也发现到凌濮的⾝影了…
怔了怔,⻩媚道:“有人来了,会是谁?”
宮笠沉静的道:“那是我的一位伙计,凌濮。”
神⾊顿时紧张起来,⻩媚忐忑道:“凌大哥的样子像是非常急切…会不会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
宮笠道:“我想是有了事情,否则,他不会如此匆忙。”
脸⾊泛了点苍⽩,⻩媚忧心忡忡的道:“可能就是‘飞云岛’、‘金牛头府’那些横行霸道的凶人找上门来了!”
宮笠稳如磐石般道:“如果是他们,也不必惊慌,我们等待的不正是这件事?”
半空中人影腾翻,凌濮満头大汗的由⾼处飞落。
宮笠上几步,冷沉的问道:“有情况了?”
凌濮透了口气,回道:“刚刚有人闯上了‘⽟鼎山庄’的山门,嗬,来势可凶恶得紧呢,我马上急着到这里向头儿禀报来啦!”
宮笠道:“‘金牛头府’的人?”
摇头摇,凌濮抹了把汗道:“不,‘癞头瘸子’鲍贵财,以及他那老混球的师⽗‘拇指圈子’廖冲!”
有些意外的“噫”了一声,宮笠道:“”竟是他们师徒,凌濮,他们来这里作什么?“
凌濮脸上的肌⾁扯了扯,低促的道:“鲍贵财未能雀屏中选,在最后关头被头儿你待了下去,他师⽗廖冲即是领着他前来兴师问罪的,头儿,你打了孩子,可引出人家大人来了!”
站在后面的⻩媚,忍不住咬着牙道:“真是岂有此理,天下岂有这样強横霸道,输打输赖的人,他们师徒就不顾公义,不畏人言,不怕失格吗?”
凌濮这时才仔细望向宮笠背后的⻩媚,这一看,他的反应却大不如宮笠——一下子目瞪口呆,一双眼珠子都似发了直!
嗯“定力”“定力”
宮笠匆匆为两人引见了,然后他道:“走,我们下去。”
凌濮如梦初觉“啊”了一声,赶紧道:“是,是的,我们该回庄子里了!”
⻩媚焦灼的问道:“凌大哥,现在廖冲师徒可已与家⽗他们动上了手?”
视线近乎贪婪的粘在⻩媚那张姣美的脸庞上,凌濮竟有些失措的道:“啊,呃,哦,还没有,还没有,他们正在骂山门,发熊威,指阵叫名呢,⻩姑娘,你放心,姓廖的这对混帐师徒不是冲着你家老太爷来的,乃是对着我们头儿来的,他要为他宝贝徒弟出口冤气报那一箭之仇!”
宮笠招呼一声,抢先飞掠而出,凌濮犹不忘向美人献殷勤,赶紧做了个让⻩媚前面的手式,然后,方才跟着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