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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舍命沥血 男儿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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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攻着项真等三人的如意府角⾊遭此突变,俱不由惊慌失措仓皇混,双袖杜原在倾力攻拒中,咬牙嗔目的狂叫道:“各位兄台;情势已恁般紧急,各位还在等候什么?”

  大吼一声,寒漠双鹫首先抢⼊战圈,两个人两双“夺命戟”流灿着炫目的寒光,狂风暴雨般扑向了项真!

  严婕也紧咬満口银牙,尖叱一声,手中的网形兵器倏抖猛罩,又气又恨的加⼊了攻击!

  那穿着灰⾊重裘的矮胖汉子,悄无声息的摸向鲁浩而去,另一个⻩脸仁兄则对上了黎东,就这一刹,场面又有了新的改变…

  现在——

  如意府中几乎已成了修罗场,四处都是腾冲的烟火,四处全是蓬洒的泥砂,而屋宇“哗啦啦”的‮塌倒‬着,呼轰的燃烧爆裂声起落不息,人影在奔掠惊叫着,慌的抢救灾害,但天空中,无双派的“烈焰弹”仍然雨似的飞落“蹦——哗”“嘣——哗”的震爆声夹在尖啸的物体破空声里,一股一股的火⾆冲天而起,黑雾浓烟弥漫成了一片,碎屑残物迸掠抛,好一副惨厉的之象!

  空气里飘浮着刺鼻的火药味,而在这种极浓厚刺鼻的火药里,项真等三个人与他们对手的拼杀也就更形剧烈了。

  ⼊鬓的双眉斜竖如刀,项真寒着脸孔,在闪过杜原的一十六剑之后,猛翻双掌又同时退了寒漠双鹫,他飞起一腿蹴滚了两个⽪⾐大汉,偏⾝斜举,又一口气迫得严婕手忙脚忙的了开去!

  冷酷的,项真厉声道:“鲁、黎二兄,放开手宰杀,越快越好!”“双袖魂”杜原又紧而上,他的一双“软带剑”急速卷掠,边尖叫道:“姓项的,只怕不会有你想像中那么容易!”

  ⾝形倏弹猛扑,抖手四十四掌将寒漠双鹫与严婕再度拒退,同时还缀上了九条小角⾊的命,在一片惨呼嚎中,项真冷然道:“可以试试!”

  在每一个字音的跳跃里,项真的暴凌攻击便一大蓬,一大片的泻斩而出,有如碎山齐崩,万石飞溅,豪烈而雄浑;杜原等一⼲好手加上些如意府的爪牙们任是在人数上占⾜优势,却连一丁点便宜也捞不上,全被迫得狼狈奔躲,仓惶挪闪,那种手⾜无措的劲儿,连他们自己看了,也觉得老大的不是滋味…

  “哗——”

  一阵物体掠空的呼啸声飞过他们的头顶,正好撞落在金瓶殿之前“轰隆隆”的爆响声里沙土齐掀,碎石,一片浓烟呼噜噜的四散蔓延,在拼斗中的各人一下子全被罩在这片带着強烈火药硫磺气息的烟硝里,于是,呛咳与骇叫声刹时传出,项真闻着一口气连闪连翻“吭”“吭”的铁掌击⾁声里又加⼊了惨厉的嚎曝——十九个⽪⾐汉子宛如得了“失心疯”般打着转子纷纷朝外摔倒,冷冷一笑,项真旋步让开了自烟雾中挥来的黑⾊“罗刹网”他连眼⽪子也不撩一下,倏进倏退,已伸手在罗刹女严婕肩头上轻快的连拍了二记!

  严婕惊慌的竭力跃开,回头查视,却看见正有一名⽪⾐大汉満口鲜⾎的倒仰而出,隔着烟幕,项真露出一口⽩齿还在朝她笑着点头呢!

  夺命戟自两个不同的方向刺来,项真微一蹲⾝,双手伸缩如电,急抓戟杆,他的动作是如此快捷,以至挥戟刺戳的寒漠双鹫俱不由大吃一惊,忙的菗翰分开“软带剑”乘机暴项真‮腿双‬,闪映出两抹银虹,锋利的剑⾝划破空气,起“嗤”“嗤”的轻响,项真哼了一声,⾝形骤斜,人已横移三步!

  周遭的情势十分混,在炮光烟硝里,在爆震与‮塌倒‬声中,如意府结盟的各帮各派的人们在四处奔跑嚎叫,往往一声“哗啦啦”的震裂声下例有一些人倒了下来,在“轰隆隆”的“烈焰弹”炸飞声中又有多少人被掀上了半空,⾎洒着,⾁撕着,那么不值的噴向四面,那么凄惨的溅贴向左右…

  于是——

  项真已在瞬息间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在这里战下去,还有更重要的一件大事在等着他去办,而看情形,无双派即将大举攻扑如意府了,他需要及时赶上处理那件事情的时间,现在,正在他得以突围出去的最佳时机!

  双掌立推猛劈,在狂飚暴卷中,项真⾝形平起,他怒矢似的先向寒漠双鹫中那个缺了一半右耳的仁兄冲去!

  暴叱一声,那人倏然侧旋,但是,项真却在冲到一半的时候猛地反朝对方的另一个伙伴猝斩!

  他的动作快逾电闪,狠辣无伦,寒漠双鹫的这一位朋友待要躲避却已不及,在刹那间,他双目怒瞪,牙齿齐挫,不退反进“夺命戟”微偏突刺,左掌兜头力劈,同一时间,‮腿双‬也飞绞而出!

  这时——

  “双袖魂”杜原闷声不响,乘机鬼魅似的掩上“软带剑”有似两条银蛇般迅速切向项真的背脊!

  俊俏的面容上浮着一抹冷酷的,古怪的微笑,项真“刷”的侧⾝,而就在这快如闪电的侧⾝之间,他左肩的伤口中却突然箭似的噴出一股⾎⽔来,这股⾎⽔噴出来的势子又急又快,只听得“噗”的一声,已完全不偏不差的冲溅到戟刺来的这位寒漠双鹫之一的面孔上,于是,这位仁兄猛一窒滞掌腿收势也跟着他的夺命戟全在瞬息间落空,但项真已不容对方再有第二次的机会了,他的右掌一翻而起,同时暴退,软带剑也恰于此处擦着他的双肋边掠过,他翻掌之时,那个寒漠双鹫之一的角⾊已闷吭一声斜撞出去,现在,杜原的软带剑夹着项真的两侧,换句话说,项真正在杜原的⾝前,而中间并未隔着任何阻碍!

  动作是快速无匹的,是一气呵成的,而⾼手相斗,争取的也往往就是那一线之机,杜原一击失着,面⾊已突然大变,他双目骇睁,呻昑了一声,方待撒手抛剑,项真的铁掌已雷硕般在他前,一弹倏缩!

  骨的碎裂繁清晰而刺耳的扬起,杜原⾝子摇晃着倒退,大口大口的鲜⾎狂噴,双手紧握的软带剑无力的垂落地下,就似两条懒散抛置的银带,他的面⾊灰败如死,嘴巴也在急速的张合著,却没有一点声息…

  寒漠双鹫中缺了一半耳朵的这一位蓦地长嚎一声,他没有冲上来为他的伙伴报仇,却疯虎般反朝另一边扑去,那边,鲁浩正在斗着那个矮胖的灰裘人,以及四周进退不息的如意府手下们!

  项真双掌连飞,呼呼轰轰的強烈劲力将舍命攻来的严捷得发鬓披散,步履跄踉,面布満倒钩刺的“罗刹网”宛如罩在一片狂悍的旋风中一样,失去控制的晃着,本连把持住都不容易了,而这时,项真已瞥及那个缺耳之扑向了鲁浩!

  大吼一声,项真猝然斜掠横阻,边急叱道:“鲁兄留心!”

  鲁浩现在已是汗透重⾐,气吁吁,地下,又多了七八具敌人的尸体,他那只耝大的行者上也沾満了⾎迹⾁糜;但是,他先时所受的创伤伤口却已崩裂,痛如尖刀刺骨,再加上围攻他的这个矮胖灰裘汉子功力卓绝,出手如风,应对起来就越发感到吃力了…

  项真的急叱甫始传⼊鲁浩耳中,他已觉出有一股锐风暴袭而来,狂吼着,鲁浩的行者微沉猛挥,但却一下子扫空,一名⾼大的⽪⾐汉子哀嚎着被横捣了出去,暗袭的缺耳人已在一闪之下又是连环七戟波浪似的急戳而至!

  这时——

  项真已奋力追上,他冷哼一声,三十一掌分做三十一个不同的方向飞泻那缺耳人,‮腿双‬凌空猝扫,三名扑上来的⽪⾐大汉已自丢刀捂,惨曝着倒翻摔跌!

  缺耳人咬着牙,切着齿,面⾊如铁,他恍似不觉背后的如刃掌风,闷着头照原势猛刺鲁浩!

  此际,几乎只差一线,围攻鲁浩的矮胖汉子也抢步而上,双手拉着他的“尖矛斧”“呼”的力斩鲁浩!

  急得热⾎沸腾,五內如焚,项真暴吼道:“鲁浩躺下——”

  双方的接触是快得不可言谕的,那个“下”字还在项真的⾆尖上打着转子,缺耳人已速速悬空滚出,他四肢无助的在空气里菗搐,点点⾎迹,‮稠浓‬稠的随着他⾝形的翻滚而洒滴于地,但是,却在这一刹之间,他的夺命戟已深深透⼊鲁浩浩左肋之內!

  鲁浩的面孔是可怖而狰狞的,他的嘴巴冒着带有气泡的⾎沫,在一个歪斜下,手中的行者奋力挥击“当”

  “当”“当”的连串震响中,接着将那矮胖汉子劈落的“尖矛斧”开三次,可是,两名⽪⾐大汉自后掩上,锋利的鬼头刀却在寒光映里揷进他的背后,深⼊得甚至连刀尖都自前突了出来!

  一条人影凌空扑落,抖掌猛斩,那两个⽪⾐凶手的脑袋已“噗”“噗”两声被击成粉碎,⾎⾁暴溅中,这条淡⻩⾊的人影已恶魔般来到了矮胖汉子⾝前!

  大吃一惊之下,矮胖汉子的“尖矛斧”翻劈来人,那人,正是目眦裂,咬牙切齿的项真!

  尖矛斧闪泛着冷森森的青芒当头砍来,项真却不躲不让,他双掌又准又狠的自两边猛往內合,尖矛斧在他两掌猝合的一刹间已划破了项真的颈下肌肤,但是,却也只在划破了他肌肤寸许之后便有如被铁钳夹稳了一般丝毫不能再动了!

  矮胖老人惊叫一声,用力一菗他的兵器,在一菗未能菗动的同时,项真的右脚已在弹抡之下猛然将他踢飞出九步,这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腹小‬上面!

  正在那矮胖老人杀猪似的长嚎着滚跌于地的同时,另一声令人⽑发悚然的惨叫也已传⼊项真耳际,项真急速寻视,老天就在丈许之外,在烟硝漫里“长链”黎东的银⾊链子正死命绞着那黑脸灰裘角⾊的脖子,那张黑脸,在这时已经涨成了朱紫,但是,这是该人的七环刀却也刺进了黎东的肚⽪,另外,尚有七名⽪⾐大汉也正在用他们的利刀猛砍着黎东的背脊,只见⾎⾁横飞,刀过处⾐⾁⽪卷,一条条的刀痕,有如一条条深刻的沟渠,纵横布,惨不忍睹!

  几乎一口气没有上来,项真这一看之下,连眼全变成⾚红的了,他狂吼如啸,声似裂帛,一头疯虎似的冲了上去,三名⽪⾐大汉横刀来阻,隔着尚有两步,已在项真雷轰电劈也似的暴凌掌山下被震得急速翻滚而出!

  一柄鬼头刀“刷”的确向项真后颈,来势又急又快,项真去势不变,反手猝斩“咔嚓”一声,那柄鬼头刀已吃硬生生的震断,断落的刀锋“呼”的回闪,一下揷进了那个挥刀暗袭的⽪⾐大汉膛!

  来到了黎东⾝侧,项真双掌突起如巨江河决堤,翻飞的掌影宛似満空的⾎刃翻舞,眨眼之间,仅是眨眼之间那七个正在猛砍黎东的⽪⾐汉子已完全失去了头颅,七颗尚在咬牙切齿的脑袋蓦然腾上了半空,七股热⾎怒噴如箭,而他们失去脑袋的⾝体却自然在项真凌厉的掌刃中跌滚‮击撞‬,七具无头的尸⾝上刹时⽪⾁翻卷,⾎雨四溅,布満了一条条宛如利刀剖割后的可怕伤口,那些伤口,几乎与黎东背上的创伤毫无二致!

  黎东仍未断气,他黯淡而逐渐扩散的瞳孔中依旧可以模糊看见四周的景物,项真的扑杀狠宰,他已都看在眼里,于是,这位无双派的好手満⾜的安慰的也带着一些儿惨然的吁出一口气,他紧绞着敌人颈项的两臂还僵硬的扯拉着银链,那个黑脸的朋友,⾆头已拖出外一大截,两只眼睛正恐怖而绝望的突凸出眼眶,⾆尖上滴着‮稠浓‬的鲜⾎,面⾊紫涨,青筋暴起,他⾝材不如黎东⾼,是而已被黎东整个吊起脚尖离地,但是,他却死握着揷⼊黎东肚腹中的七环刀不放,握刀的指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凸成煞⽩的了

  站在黎东⾝边,项真強忍着心头的悲痛,他暗哑着嗓子道:“黎兄,请恕我来迟一步…”

  黎东已不能说话了,他喉头一阵阵的咕噜着,息耝浊而含混,但他竭力侧首看着项真,一次又一次的将嘴咧成微笑之状,他要使项真知道他心中的感、坦然,以及无憾…

  当然,项真是可以明⽩的,他望着那张惨⽩的大脸膛,涩郁的眼睛,泛紫的嘴巴,望着那淋漓的鲜⾎,不噤难过异常,这是来自大草原的一名好汉、耝犷、剽勇,以及豪迈;但他却就如此去了,去得这般悲惨,这般凄凉,又这般壮烈啊…黯然地,项真道:“黎兄,可有话要我代传么?”

  是的,到了眼前的地步,除了这件事,项真已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供他效劳了。

  ⾝躯猛然的菗搐着,黎东的嘴急速翁动,可是,却连一个字的单音也无法表达,项真意念转动,低沉的道:“可是,鲁浩鲁兄的安危?”

  这一问果然问对了,黎东闭嘴无语,鼻翅在不住的掀动,没有考虑,项真哀凉的道:“鲁兄已经先走一步。”

  又是猛的一颤,黎东双臂倏松,在那黑脸角⾊沉重的带着银链颓倒中,黎东将两臂张开,缓缓地,缓缓地仆向地下,终于寂然不动。

  黎东⾼大的⾝子斜躺着,看上去凄凉而孤寂,他双臂张开的地方,正是关外大草原的方向,好像他要拥抱着凰远的故土,拥抱着千万里外迢迢的家乡,拥抱那一抹云,一片风,只要是大草原的韵息…

  项真摔摔头,猛然回⾝,在他的周遭,数十名残存的⽪⾐大汉正颤栗的包围着他,鬼头刀⾼举着,刃芒如雪,但刃芒却全在不可抑止的轻抖着,反映出那一张张惊惧的面容,这包围的阵势,却变得恁般软弱与可悯了。

  罗刹女严婕隔着项真有五步,她手中的黑亮罗刹网无力的垂洒于地,那张俏丽的脸庞苍⽩如纸,她息着,目光里,有掩隐不住的畏怯和惊骇!

  如意府中,烟浓焰烈,大火混着‮炸爆‬声,‮塌倒‬声在空气中呼啸,而人影奔掠,成一团,没有人还注意到这里,也没有人愿意往这边闯进,任谁也明⽩生命是可贵的,越在危难的时候便越如此!

  两手在破碎的⻩袍上拭擦,项真徐缓地踱进一步,他目注着往后倒退的严婕,冷漠的道:“严姑娘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之策,你去吧!我不伤你。”

  严婕的嘴角痉孪了一下,她闭闭眼,孱弱的道:“⻩龙…我不能放你走…”

  没有表情的看着她,项真沉沉的道:“你说错了,严姑娘,是我在放你走,你势必明⽩动手之后的结果,那不会太有趣!”

  顿了顿,项真又道:“你知道:“再次动手,地下除了将摆列着你们原在片刻之前都是一些活人的尸体外,你们没有其他收获…”

  严婕想举起手上的罗刹网,手臂却似瘫了一样就是抬不起来,她恨得泪珠盈眶,‮躯娇‬轻颤,但连挪步都似挪不动了。

  擦过她的⾝边慢慢走过,项真又停下来,回头道:“江湖上的⾎腥⽇子,严姑娘,不是你这等的女子可以习惯的;你不是早想退出这个是非圈么?为什么不呢?想想那林泉、山⽔、竹篱、茅舍;想想那⽟铮、古琴、青炉、书案该是多么样和、多么安宁?去吧!那样⽇子才过得自在,虽然平静了点,但却清静舒适,是不?”

  严婕没有回答,也不知怎的,她再也忍不住泪珠夺眶而出,扑簌簌顺颊滴落,微微抖索着,自那层双目间薄薄泪的晶幕里,眼睁睁的看着项真扬长而去,穿过了一个个站在那里,呆若木的⽪⾐大汉们中间!

  于是——

  在漫的浓烟焰火中,项真闪电也似的倏起倏落,飞炔的奔向了东西的堡墙,照预定计划,无双派方面的人马正朝这边攻来!

  掠到了堡墙之上,项真找着一座角垛暂隐,现在整个堡墙上已布満了各⾊各样,⾐履混杂的如意府结盟所属的汉子们,有的⾝‮全安‬检穿⽪⾐,有的罩着灰裘,有的套青衫,有的着青蓝袍,形态迥异,语音嘈嚣,一堆堆,一批批,不停的在通道上来回奔走着;这些不同的⾐着,不同的神⾊,不同的面孔的人们,却全有一个相同的地方——表情恐慌,目光失措!

  有一些看上去便知道⾝份特殊的角⾊们在往来指挥调遣,他们个个満头大汗,⾎迹斑斑,显露出来过份的疲乏与困倦,但他们不能停,也不敢停的拉开嘶哑的喉咙喊着、奔忙着,一个个的面⾊全泛出灰黑了…

  嗯,项真已看见了正在那边挥手跳脚的“北地一旗”杜宗,也看见了吊着左臂,神⾊颓废的“鬼⾕客”巴崇恕,还有,那个尖嗓子的角⾊,项真虽未见过此人之面,仅凭着在村池边缘这人当时的尖嗓门,便已认出了他,此刻,他正扯开那副尖嗓子在大呼小叫呢!

  这个人头生得又横又耝,脑袋瓜子尖尖的,头顶无⽑,两鬓却长着⻩疏疏的的稀发,细眯眼,大嘴,好一副德;项真回忆着昨晚的过程,他似乎曾隐约听到有人呼到这位仁兄为“杨爷”杨爷,嗯,莫非他便是如意府中那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反回七梭”杨涂?

  无声的笑了笑,项真还没有再想到别的什么,十分突然的,整个如意府墙上的喧闹声竟蓦地静止了下来,变得鸦雀无声,除了人们耝重的呼昅之外,简直就没有别的了!

  立即回头向外看,这一看,项真忍不住自心底泛起一丝微笑,是的,这一天‮夜一‬以来,所损的人命,所流的鲜⾎,所经的艰险,全在这一刹得回了报偿,得回了代价;在那边,在那片他们潜⼊如意府时所经过的林子边,现在,正有一排排的骑影出现,那些雄灿的马匹是⽩⾊的,马上骑士们所穿的⾐袍是⽩⾊的,而金环闪耀,大弯刀银芒辉耀,鹰盾斜背在骑士们的肩上;那一张张冷沉而坚毅的面容,那一张张豪迈而悍野的面容,充満了猛与勇,力与狠,看上去是如此的令人震慑,又如此的令人惊畏!

  不错,无双派的铁骑到了!

  项真认得出那些出现的骑士们全是无双派“飞”字门所属的弟子,他们一共分成十排,每排约有三十余骑,肃静而快捷的列队于林前,风拂着他们的⽩⾊头巾,猎猎作响,好一股沉雄无畏之概!

  这些“飞”字门的铁骑甫始排好队形,在紧跟着的一片低呼惊噫声里,如意府的右侧面积地上,又有一批批的骑影出现,⽩⾐金环,弯刀如林,老天,也是无双儿郞!

  暗里吁了口气,项真知道,莽字门所属人马也适时赶来了,此刻,他们正一排排的齐头并进,每一排的骑影,却在五十左右!

  近处,一个灰裘汉子哆嗦了一下,抖着嗓子朝他⾝边另一个灰⾐人低声道:“完蛋了…兄弟,你看看,这不是打到家门来了么?惨啦…我看咱们有得受啦…”

  那⽪⾐人⾝子微微动。目光里有着隐蔵不住的涩黯,他叹了口气,抱着那么一股自暴自弃的绝望味道:“这场仗一打,刃一接,我就知道早晚得是这么个下场…有什么好说的?谁叫我们生来是这种命?混的是这口饭?”

  于是,蹲在地下的一位蓝袍仁兄也“唉”了一声,愁眉苦脸的道:“这位老哥说得是哪…在褐石涧,一路便败了下来,这纵横几十里地,我们以多过对头的人马硬,也就是不住,敝教‘玄’字行的两位教头便全死在里面,到了大河镇,我们防守的弟兄更多,约莫有无双派的两合,却亦没有守住,弄了个丢盔曳⾝,溃不成军,唉…”

  那⽪⾐汉子脸,沉重的道:“老实说,褐石涧一败,⾚衫队与黑手两千多人便算全坑进去了,而⾚衫队和黑手也就差不多跨了下来,如今,他们合起来还有个六七百的残兵败将,听说已经沥⾎宣誓死守抱虎山庄…其实宣不宣誓都是一个鸟样,结果如何,大家心里有数…当时,要守就得守住褐石涧,要打败无双派也只有在褐石涧最有利,也不知上头怎么搞的,险地不拼命守,却在平原上和人家的骑队硬⼲,我早就晓得败仗是稳吃了;褐石涧一垮,我就知道大势已去…”

  灰裘汉子昅了口凉气,无精打采的道:“人家无双派是⼲什么的?人家的铁骑冲刺如虎,奔腾撼山,最拿手的就是在大平原上打仗,乖乖,哪还能硬哪?光看人家万骑齐冲,蹄声雷震的威风,别说连地⽪全在哆嗦,自家的头⽪也都发了⿇了…

  自心底徐缓漫升上来的忧虑及沉郁就宛如一股灰郁的云雾,这片云雾不只笼罩着这几个斗志消沉的汉子,也笼罩在如意府联盟所属的每一个心田上,远古留传下来的战祸遗痛,就那么隐生生的浮动在他们的脑海里,枯骨、断剑、锈盔、残矛,加上千里连绵的野坟,向着凄嫣如⾎的晚照啼叫着的黑雅,大地掩遮于死神灰沉沉的影里,逐渐暗下来的天,像是聚拢了无数张不甘的、哭泣着的冤魂的脸…

  这就是杀戈了,这就是争战了,多少长久年代的悲哀便潜伏在这一场的拼斗中,多少人世间的惨剧也全由这里开了端…

  默默地,项真也不噤暗自叹息,他轻轻吁了口气,目光又坚定而冷漠的瞧向了如意府外。

  此刻——

  无双派莽字门的铁骑已经在右侧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列好了攻击队形,他们共有十一排骑队,大约在五百多人之谱,看情形这一路下来的战,以及在大河镇內外的火拼,已使他们损失了近三百人马了…

  而林子那边,无双派“飞”字门的骑队却只有三百多人,为首者,正是那飞字门属下的猛将“九命郞”严宿!

  项真担忧着,不知道飞字门大尊主长孙奇带去攻扑抱虎山庄的无双弟子有多少,他目前虽然无法判断飞字门在这连串的杀戈中牺牲了若⼲,但是,看样子也必不会轻松到哪里…

  这时“此地一旗”杜宗匆匆的奔了过来,一面奔跑,他一边低促的叫道:“不要慌,弟兄们,无双派仅是虚张声势而已,这一阵子拼杀,他们的人马已差不多死光了,大家看看这也只有不⾜千人,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往回的奔走吆喝着,像在打气,又像在息说自语,模样儿十分可笑,但是,显然这种做法也多少发生了点作用,堡墙上的各帮各派角⾊已经稍稍安静了下来,有的甚至还在摩拳擦掌,跃跃试呢。

  项真隐在角垛之下,一边注意着周遭情形的演变,一面观察着无双派临城铁骑的变动,他的脑筋在急快转动着,思忖下一步的举止;眼前的情势摆得明明⽩⽩,无双派方面的兵力并不充⾜,至少比如意府这边少了一倍还多,但是,他们却是胜利者,而列将如意府这边围困了起来,他们以较少的人马却做到了较多的人马该做的事情,完成了那自古以来強者所期冀的目的——寡凌众,少胜多!

  当然,最后的关头将越加艰苦凶危,无双派已经经历了大多的坎坷与困阻,那些连串的⾎战,都是凄厉的、惨烈的、冷酷而绝情的,可是他们到底也一一闯过来了,悍勇无畏的闯过来了,现在,生死一决的场面已摆在眼前,如能成功,即功德圆満,凯旋归师,否则,那种尸积如山,⾎流遍野的结果只是可以预见的…

  如意府下。

  右侧,无双派莽字门的人马,一排排肃静的迸立着不动,林子那边,飞字门的铁骑⾚悄无声息的一列列横排着没有动静,寒风吹拂他们的⾐袍头巾,猎猎之声隐约可闻,他们的大弯刀平搭在马首上闪泛着森森的冷芒,头顶的金环也在灿然发亮,每一张面孔都是沉默的,木然的,毫无表情的,他们定定的坐在鞍上,似有所待,看上去,宛如一排排的桩林,铁骑的桩林!

  于是,在蓦然间——

  “砰”“砰”的沉闷弹响声又自烟火袅绕的大河镇边缘传来,一阵阵重物掠空的呼啸声尖锐的刺人了人们的耳膜,那种声音“哗——嗤”“哗——嗤”像能撕裂人们的心胆,就如此凄厉的摇曳而来!

  刹那间,満空只现了一颗颗黑球似的圆点,那些圆点闪泛着乌油油的光芒,极快的由小而大,仿佛甫始发现,已然到了近前,而这些黑球又似生有眼睛,如此准确的轰击在如意府的堡墙之上!

  一片霹啦啦的‮炸爆‬巨响连串的扬起,腾冲的火光夹着窒人呼息的浓烟倏忽四,火光是⾚红的,莹绿的,⽩煞的,烟硝是乌黑的,淡灰的,一团团的炸裂飞溅,宛如一团团眩目的神的灿丽烟花:“轰——哗啦啦”“轰——哗啦啦”连连爆闪,煞是好看,但却也煞是惨怖!

  碎石糜粉并旋扬,而人体上的⾁块也就像被撕裂了一般往四周抛贴,鲜⾎一蓬一蓬的噴溅,带着人的肚肠腑脏,段段节节的拖扯动,惊人⽑发的尖嚎厉叫混成了一片,堡墙上的一些汉子们开始了惶恐,失措的奔逃,于是,有些人便摔下一了堡墙,有些人被践踏于脚底,而无双派那边的“烈焰弹”仍然暴雨似的飞落,不容情的,在不息不绝的爆震声中宰杀着他们的敌人!

  隐蔵在角垛突出的尺许底层下,项真冷眼注视着这一场人间浩劫的惨像,他的面孔神⾊淡漠,嘴紧闭,看上去林酷而寡毒;自多少年前开始,项真即已是如此了,并非他天生一副铁石心肠,只是他经的太多,看得太多,他明⽩这是一场杀戈,一场生与死的争斗,除了胜便是败,除了活着便是灭绝,其中没有选择,他需要活着,因此就要采取活着的手段,一切,也便是如此了,他看得穿,看得透,所以,自然也就无动于衷…

  冷静地,项真分析着目前的情势,他知道无双派这一阵猛轰狠击,目的是在清扫可能尚残存或重修上的箭⽳強弩设施,在这一阵猛轰之后,无可置疑的,早已列队布阵以待的铁骑们就要开始冲杀攻扑了,但令项真感到忧虑的却是这些无双好汉们怎么冲进来呢?坚厚的如意府门虽然接二连三的落上了无数枚“烈焰弹”却丝毫没有颓塌之状,任是烟硝蓬溅,火光四,但除了平添上一些凹痕之外,甚至连摇晃都是那般轻微,一阵“轰一当”“轰——当”的‮大巨‬金铁反震声传来,那扇坚牢的大铁门依然无恙!

  项真正在沉昑着是否要在无双派大举进攻时冒险前往破闩启门,那阵阵雨似的弹流却突然停止了下来,像它们突然飞至之时一样,那么迅速的在瞬息里完全静止,开始了死一般的沉寂!

  项真急忙移目注视,于是,他看见了右面无双派“莽”字门的铁骑队已嘲⽔般一排排的展开了行动,肃穆而快捷的向如意府涌近树林子那边“飞”字门的人马也同时静默默的了上来!

  ⽩⾐金不在‮动耸‬着,一片耀目的金⽩眩闪着人们的眼睛,而蹄声轻沉如阵阵的闷雷,无双派的人马正在以小快步近,偶而响起马匹的低嘶声与兵刃的撞声,其他毫无声息;一股窒人的杀气自冥冥中朝大地笼罩下来,森森的,惨凛凛的,一张张冷酷的面庞模糊的在鞍上闪动,空气里飘浮着隐隐的⾎腥,近了,近了,如意府的堡墙上,这时,尚有余烟残烬在微微浮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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