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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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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西铁剑活得很好,上次大娄山一役,虽然受了创,但他仍然得意——为自已的谋而得意。

  他坐在后院书房,房中存书之多,不在话下,他总是喜装出读诗书的样子,没事就窝在书房。

  装归装,窝久了也能窝出‮趣兴‬来,偶尔也会翻几本自已喜的书看看。

  现在他在翻书,看得见字却看不见字中含意。

  这叫心不在焉,只因他在等人。

  等公西绿竹到来。

  金堡固若金汤,如果没公西铁剑旨意,许多事情还真不容易传出传⼊。

  而洛小双却得到楚天观没死的消息。

  不用说,这消息一定是公西铁剑所传。

  他也知道洛小双得到这消息之后会去找自已孙子,然后孙子会找到此地。

  他又在进行何种谋?

  公西绿竹很快就找到书房。

  “有事?”公西铁剑总是装出严肃而开心的样子:“坐!”

  公西绿竹依言坐下,稍有惧意,道:“爷爷,我想出去…”

  “去哪里?”

  “找人。”

  “谁?”

  “楚天观”

  公西铁剑深深注视着他,一种无形力量已庒向公西绿竹心坎,庒得他忐忑不安。

  “你知道楚天观现在何处?”

  “竹儿不知…”

  公西铁剑沉昑一阵,道:“为了洛小双?”

  公西绿竹竟然‮头摇‬:“竹儿想出去走走,增加一些江湖经验。”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这本是好事,爷爷也不阻止你,但你找楚天观一事…”

  “他是敌人!”公西绿竹抢口道:“我们不能放过他。”

  “话是不错,为了本门,为了洛小双,你是该杀了他,但你想过他⾝在何处吗?”

  公西绿竹微怔:“没有。”

  “他在⽔晶门!”公西铁剑道:“他早已潜⼊⽔晶门卧底了。”

  公西绿竹甚为吃惊:“他潜⼊⽔晶门了?”

  “嗯。”公西绿竹考虑再三,道:“那地方爷爷可知道?”

  “你还想去?”

  “竹儿想试试。”

  公西铁剑叹息:“爷爷只是担心你…”“竹儿会小心的,如若不行,竹儿会回来。”公西绿竹有种希冀:他不是专为洛小双而杀人,而是想让自已有印证自已武功的机会,借以恢复信心,亦可立下功劳。

  较強的小小君没把握,找个较弱的楚天观总可以了吧?

  公西铁剑叹气,目光却在笑,道:“地方在天目山万断峰,他在外围,只要你不深⼊,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公西绿竹甚为感道:“竹儿自会小心。”

  “有情况要随时通知爷爷,决不可轻易冒险,爷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子。”

  公西铁剑感伤地说出,那种表情真让人见之则信以为真而感动。

  公西绿竹当然是大受感动,然后才和洛小双相偕离去。

  通常公西绿竹离去,常子开就接后脚跟进来,不是他要如此,而是公西铁剑要他如此。

  公西铁剑笑道:“你都听见了?”

  常子开颔首:“听见了。”

  “你觉得少门主此行危险吗?”

  “少门主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门主如此做,必有道理。”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拿起⽑笔,沾上⽔墨,在透⽩宣纸疾书,是‘赵瞎子’三字。

  常子开不懂,也不敢问,该说的,公西铁剑一定说,不该说的,问了就有罪。这是他对公西铁剑的观感,也是他做事的态度。

  “你知道赵瞎子现况如何?”

  “属下不知。”

  公西铁剑笑得很得意,这消息还是楚天观传给楚霸王,再传到他手中,十分机密而珍贵,最少在这几天內是如此。

  “他本在⽔晶门门下,但现在却被柳直给撂了!”公西铁剑嘲讪直笑:“这事还牵涉了小小君,弄得颇大。”

  常子开苦笑道:“属下无能,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能怪你!”公西铁剑道:“这事一直相当机密,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还不多。”

  常子开奉承道:“门主⾼明!”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装出十分坦然样,又道:“这事牵涉可能很广,传言小小君以⽔晶变向柳直换了黑叶红花果,而他却帮柳直撂倒赵瞎子,没想到中途出现一位神秘人救走了赵瞎子,复又恐吓柳直在三天之內要臣服,否则⽝不留。”

  常子开听得震撼不已,这几件大事,样样可轰动江湖,他却一无所闻。

  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拟出妥善的办法。

  他道:“此事对本门十分重要,尤其是小小君得到黑叶红花果一事…”

  公西铁剑叹道:“那件事已成定局,想拦劫都办不到,现在要对付的是柳直以及那位神秘人。”

  常子开若有所悟,道:“是以门主才派少门主先行打探?”

  “不尽是打探,也有牵制。”公西铁剑解释道:“柳直已有了一个大敌,但他仗着⽔晶变的威力,倒也不须怕任何人,现在我们又搅上一脚,⾜以让他心慌意,瞻前顾后了。”

  常子开道:“也许他一害怕就倒向那位神秘人,那岂不更糟?”

  公西铁剑笑道:“神秘人给他的庒力远比我们给他的大,也就是说他怕的是神秘人而不是我们,你想我们会让他吓得倒向神秘人吗?”

  常子开顿时无言以对,既然柳直不怕铁剑门,自是没有心要为此而倒向神秘人。

  除非柳直另有图谋。

  公西铁剑又道:“而且他又刚获得⽔晶变,能让他屈服的人,恐怕没有了,我派少门主去,先牵制他,让他前后受敌,然后再探探他的举动,这对我们有利,必要时还可坐收渔翁之利。”

  常子开恍然道:“门主⾼明,属下已明。”

  公西铁剑満意点头:“你下去准备人手,随时准备支援少门主。”

  常子开应是,复又道:“门主对于霸王庄之事可有指示?”

  公西铁剑笑道:“楚霸王暂时已不⾜虑,只要随时派人监视即可,还有,对小小君的事也一并注意,他终究是个棘手货!”

  常子开已离去,公西铁剑却有许多事情要想,让他想得最是头痛的是——

  神秘人为何要救赵瞎子?若为了⽔晶变,他大可一夺了之。

  这其中必有原因,赵瞎子已够神秘了,又来个神秘人,实是令头痛。

  两张,两个人,再两个人,一盏特制的烛灯正亮着,房內一阵沉静,静得呼昅声都可听到。

  小小君和小凤已昏躺在上,容观秀和浣花进行手术。

  灯光亮如中午之太,亮得让人不敢正视,是加了硝石粉的灯,也是容观秀为动手术而特制的手术灯。

  手术用具样样俱全,大到寸余长剪,小到比锈花针还细的剪刀都有。

  眼睛手术,当然用不着耝大的工具,全是如牛⽑般‮寸尺‬的东西,若非老手,还真难搞。

  用一把利得不能再利,细得不能再细的刀片,慢慢地,一丝丝地切向薄得不能再薄的眼角膜。

  屏气、凝神、运功、专注,那种千钧利针置于薄弱蝉翼的功夫,真叫人叹为观止。

  花了三个钟头才取下小凤那双眼角膜,容观秀已累得不成样子。

  他至少浸了两条拭汗⽑巾,流了几升的汗。

  换下⾐,补充一下⽔份,营养食品,立时又为小小君刀。

  眼睛是人⾝最脆弱的部份,动起手术可不能不小心,否则后果实为堪虑。

  手术已妥,容观秀正面临抉择,到底红花果该给谁呢?

  终于,他还是给了小凤,终究小小君那些话让他不得不接受。

  红花果透凉汁滴在小凤眼眸,霎时有了变化,本已失效的瞳孔已活起来,又伸又缩,十分灵活。

  容观秀还想将用在小凤眼眸上的汁快速移向小小君,可惜却无法进行。因为汁一落⼊眼睛,就如同⽔落沙中,不停而快速地往下钻,不到三秒钟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淡香扑鼻。

  他轻轻一笑,只得摘两片叶子替小小君敷上,能否见效,就得听天由命了。

  全部手术完成,已是夜晚亥时。

  ⾜⾜用了八九个时辰。

  何时醒来?

  不晓得。

  这是柳直的第三个晚上。

  他在这三天想了很多,也一直在找小小君,可惜一无所获,使他十分困扰而不安,少了小小君无异少了一只胳臂,形势大为不利。

  在无可避免之下,他只好自保了,将希望全寄托在⽔晶变⾝上。

  他已决定,不管是谁,一碰上了就先下手为強,全以⽔晶变侍候。

  夜近三更。

  摸来的不是什么赵瞎子、神秘人物,而是公西绿竹和洛小双。

  他们来明的,一找上地头就⼲。

  洛小双娇喝道:“给我叫楚天观出来——”

  双方战,公西绿竹那手功夫当真所向无敌。

  当然也惊动了楚天观,他随即赶来,乍见洛小双,真是百感集,爱恨全生,但碍于自已现时⾝份,不能以真面目见她,想说些婉劝的话都不能。

  洛小双又叫:“喂!快叫楚天观出来,否则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楚天观叫道:“本地无此人,你快走吧!”说话之间仍充満关怀。

  洛小双更泼辣,叫嚣:“你骗谁?他明明在这里,你再不叫他出来,姑就不客气了。”

  几个月不见,她说的话果然耝俗多了。

  洛小双恨道:“我要杀了他,他是个骗子,大骗子!”

  楚天观怅然一笑道:“据我所知,他不是那种人…”

  “你懂什么?”洛小双截口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不听你的,快叫他出来,快——”

  她娇呼不已,声音十分刺耳。

  公西绿竹冷笑道:“别跟他罗嗦!先宰了他再说!”

  话未完,人已冲上,今天这一仗,他打得可是威风八面。

  楚天观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登时拼斗而上,凭他那手‘飞狐十九琊’倒也和公西绿竹的‘幽暝神功’打了个平手。

  但数十招过后,楚天观已因那套功夫未学全而开始走下风。

  公西绿竹见状更是得意:“我还以为你有多行?原来是外強中⼲。”出手更为凌厉狠毒。

  洛小双亦不落后,长剑舞得气势磅礴,不但退了众人,还不时乘隙偷袭楚天观,从容得很。

  这也是她出道以来,打得最过瘾最体面的一次。

  眼见楚天观就要不支。

  突有声音传来,

  “住手——”

  一声大喝,快影一闪,砰然巨响,楚天观和公西绿竹已被迫开。

  来者正是柳直,他愕然道:“是你?公西绿竹?”

  公西绿竹冷笑道:“不错,是我,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柳直奇道:“你来此⼲什么?”

  “找人!”

  洛小双接口道:“找楚天观,他是楚霸王的儿子,你快叫他出来!”

  柳直虽然知道楚天观就在旁边,却连眼睛也没瞄向他,哈哈直笑不已。

  他道:“小姑娘,你实在太小了,你可知道本门与楚霸王势同⽔火,本门又怎会有楚天观这么一个人呢?”

  洛小双登时哑口,不知所措,她只听公西绿竹说楚天观在⽔晶门,却没有问他是怎么回事。只得移目往公西绿竹望去,希望他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公西绿竹早已成竹在,冷森道:“他是混进你老巢的,可笑你竟然不知道。”

  “有这回事?”柳直惊讶道:“是谁向你说的?你爷爷?”

  “不错!”

  “他怎么说?”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公西绿竹冷笑道:“快将人出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柳直闻言不由得轻笑起来。

  洛小双看得不甚顺眼,娇喝:“你笑什么?若再不人,等一下叫你哭不出来。”

  楚天观见她如此恨自已,实是惋叹不已也感到十分难过。

  自已曾经爱过的人,现在竟会如此恨自已?实是令人不敢想像。

  柳直仍在笑,他反问:“小门主你说楚天观已潜⼊本门?”

  “不错!”

  “你可知道他现在⾝份?他的特征?”

  “这…”公西绿竹无言以对,叫道:“那是你家的事,与我何⼲?”

  柳直笑道:“连你这个知道楚天观混⼊本门消息的人都不知他的⾝份特征,老夫如何知道他是何人?躲在何处?”

  他似笑非笑地说:“又怎能将一个活生生的楚天观给你们呢?”

  霎时这句话如闷般打得这两个小⽑头无言以对。

  既是潜伏,就该知道他⾝份,否则又该如何知道他窝在哪里?

  可惜公西铁剑并没告诉他孙子,害得公西绿竹吃个大瘪,差点咽不下去。

  柳直又道:“本门上上下下至少有千余名弟子,你们是否想一个个找?”

  洛小双恼羞成怒:“不错!我们就是要一个一个找,找不到人绝不甘休!”

  她说的话十分幼稚而可笑,此乃不可能之事。

  柳直只笑笑,道:“少门主你回去吧!若真有楚天观⼊本门一事,老夫保证亲自将他逮住,由你处置!”

  洛小双又叫道:“要是你故意隐蔵呢?”

  柳直笑道:“天下可没有傻到连自已的敌人都要庇护的吧?”

  洛小双瞪着他,叫道:“你这个人本来就够险,专⼲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你做不出来?谁知道你现在又再耍什么花样?”

  “我没耍花样,我只是要让你们明⽩,本门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而已!”柳直冷道:“我话已说在前头,只要有人,我就人,如果你们再胡闹的话,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洛小双登时不服气,娇喝道:“我们是来找人与你何⼲?谁又胡闹,你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今天非让你知道姑不是好惹的!”

  话声未落,她已欺⾝攻向柳直,端的是初生之犊不怕虎。

  柳直亦不避闪,一手背负于后,一手只懒懒挥向洛小双,轻而易举地退她。

  洛小双仍不死心,举剑又攻。公西绿竹眼见她非人家敌手,亦出掌相助,合二人之力直而上。

  柳直深知公西绿竹神功之厉害,也不敢掉以轻心,凝聚十成功力,全力以赴地封向对方。这一触,各自倒飞七尺余,倒也平分秋⾊。

  公西绿竹想再攻,柳直已端起那口盒子,冷喝道:“你们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此声震得公西绿竹⾎气翻腾,⾝形不由得为之一顿,乍往柳直手中望去,已愕然惊叫:“黑盒子?!你这是红丝⽔晶变?”

  他已拉着洛小双掠出十丈开外,想避开⽔晶变之威力范围。

  柳直冷笑道:“不错,我想你该听你爷爷说过此⽔晶变之威力吧?”

  洛小双嗔叫:“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不怕!”说着就要往前冲。

  公西绿竹拉住她,急道:“小双别来,那东西碰不得!”

  “我偏不信!”

  “是真的!连我爷爷都怕,你难道还不相信?”

  洛小双止步了,但怒气仍未消:“难道就由他任意嚣张不成?”

  柳直笑道:“老夫不是嚣张,你们该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老夫做的是什么事?”他怕他们听不懂,又解释:“这是老夫的地盘,老夫是在拒敌,两位以为如何呢?”

  公西绿竹无言以对,自已跑到人家地头去胡搅,却说人家嚣张?

  也许这话只有天真无琊的洛大‮姐小‬说得出口吧。

  柳直见他们火气已稍降,立时道:“仍是那句话,若楚天观在本门,老夫必定将人奉上,不在的话,那只有免谈了。”

  洛小双又骂:“谁相信你?”

  “你们只有相信我了。”柳直口气稍硬。

  公西绿竹实在也想不出一个好方法,又甚忌讳于⽔晶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不通或无法决定时,他总会想到他那位万能的爷爷,现在他想回去问一趟爷爷再作定夺也不迟,总比留在此⼲耗強多了。

  他道:“你多久能给我消息?”

  “快则三天,慢则半月。”

  “好,我暂且相信你!”公西绿竹转向洛小双:“我们半个月以后再来!”

  洛小双甚不甘心,但凭自已,亦无啥用处,犹豫了一阵,方情不甘,心不愿地点头,道:“便宜你们了!让你们多口气,半个月以后你们再不出人来,小心我拆了你的骨头!”

  柳直含笑道:“姑娘请便!”

  公西绿竹和洛小双这次走得趾⾼气扬,威风八面,算是他们最体面的一次。

  柳直转向部下,道:“此事已了,小心戒备,还有另一批敌人会来!”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望向楚天观,否则在作贼心虚之心理上,很容易就会让楚天观起疑。

  他又说:“虽然来人说本门有奷细混⼊,但只听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扯,未免太可笑了!你们也不必相互猜忌,我不把它当成一回事。”

  这句话能让众人心安。

  然后人手散去,一切如故。

  弯月⾼悬,靛墨天际,一无云影。

  时乃三更将过,四更初。

  柳直之所以放走公西绿竹,无非是想息事宁人,如今状况,实在不容许他再搞个铁剑门来攫自已后腿,说不定必要时还可以联合铁剑门共同对付那神秘人呢——

  这正是公西铁剑所想的。

  公西铁剑未必会和他联合,但他必须知道柳直的态度,这对他十分有利——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只要公西绿竹‮全安‬回去,再说出经过,他马上就可猜出他想要知道的结果。

  而楚天观呢?

  他心如刀割,人如火焚,再痛苦的事,莫过于见着自已爱人跟别的男子在一起还想置自已于死地了吧?——

  尤其他又是位初尝爱情之人。

  悲痛之余,他仍爱着她,他不能见她如此一直堕落下去,他必须挽救她,替她解除枷锁,也为爱情而努力。

  他决定将消息告知他⽗亲,然后不管他⽗亲如何指示,他都要离开此地——

  感情的力量是无限大的,大得几乎可以让人做出任何事情来。

  他现在正处于深陷而不能自拔,然而他却心甘情愿如此。

  门一开,光线出,很強,这间帝王般的雅房,本对灯光就有一种特别设置,不论屋內灯光有多強,都不会从窗户、门扉之软纱中显示出来——只能见着淡淡薄光。

  如今強光出,是不正常的。

  柳直本能地往后闪滚,一连三窜,已窜向对面厢房,⾝手、反应全是一流。

  接着屋內传来一阵笑声,笑得很自然,也很开心。

  本来声音是愈远愈小声,但这声音却不是如此,它像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落都同样的音调,同样的频率,同样的⾼低,有若流⽔,绵延不绝。

  只有一种人可以发出这种声音——內功已臻化境之人。

  雅屋內竟然有这么一个人?

  若非是此种人,又有谁能来去自如地进出⽔晶门而无阻?

  柳直实在想不出此人是如何闯进来的?是何时进来的?他又是何人?

  心中疑惑,却強自镇定,冷道:“朋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来?”

  里面人回答:“既是朋友,何妨聚聚,把臂言呢?”

  他竟然套用柳直“朋友”两字,要他进⼊雅屋言一场。

  柳直心思不知转了几百转,几千转,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在⽔晶变上面,这就是他的保障,再将目光移向雅屋,然后很神秘而狡地笑着,他笑得很有信心,甚而有些自得。

  他为何会如此笑?在敌強我弱时?

  他慢慢步向雅屋。

  雅屋內灯火四十七盏全亮着,一张能旋转的太师椅正坐着一个人,只是椅背向着门,见不着他是谁。

  柳直很容易看出他是谁,心情虽紧张,却也不露痕迹。

  第一件事,他不停地观察屋內有无异样。

  无异样之处,就连上次被路挂斗撞破的屋瓦都已修复如初,一切如故。

  一切如故,他才放心,然后他才做第一件事情,找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

  一派之尊,站着和坐着的人说话,实在有辱⾝份。

  所以他坐得很自大,也很威严。

  “你为何不敢面向我呢?是怕我的⽔晶变?”柳直嘲讪地说。

  “你好像很自信?”那人回答。

  “我一向如此!”柳直见他不转⾝,似乎已畏惧自已手中之⽔晶变,是以感到一丝得意。

  “⽔晶变虽是人间至宝,却未必能奈我何!”那人已转⾝。

  双方一对照,皆暗自吃惊。

  柳直因见着来人面目而吃惊。

  ⽩无⾎⾊的脸,宛若演戏的抹上⽩粉般,⽩得令人感到很刺眼,很不舒服,而偏偏又有两道见之则寒气直从肚里窜起的目光,有点受不了。

  这是一张经过易容的脸,天下可没有那么厉害的妈妈可以生出这么一张奇特的脸来。

  看他脸型,听他声音,最少中年以上,但若是装的,就无可获知了。

  而那人之所以吃惊,是一件很令人发笑之事。

  本来他已选择此屋中最大最舒服的一张椅子,没想到柳直不知从何处弄一张更大,更舒服的椅子来。而且还和他面对面,椅对椅。

  相形之下,他已逊⾊得多了。

  难怪柳直坐得如此‘威严’,为了此椅,他是该炫耀一番。

  给他天下第一大椅也不为过。

  椅背⾼如门板,耝如‮腿大‬,椅宽如,⾜可躺上两个人。

  不知柳直为何设计此种椅子?

  两人冷笑,各怀鬼胎。

  柳直用一种任何人都会觉得很不顺耳的声音说出几个字:“你很准时。”

  那人冷冷一笑:“套你一句话,我一向如此。”

  “就你一个人来?”

  “我一个就够了。”

  柳直没说话,在笑,笑此人实在狂得可以。

  那人却不在意,还加上解释:“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管用,譬如说关云长能过五关斩六将。”

  “可惜你不是关云长。”

  “你也不是曹。”

  柳直仍很有把握地笑着:“不管如何,我都该佩服你的勇气。”

  那人道:“你的话十分幼稚,因为我本不将此地放在眼里,我又何必鼓起什么勇气?”他冷笑道:“我来此,比走⼊自已的卧室更容易。”

  这话够尖酸也够刻薄,将柳直的⽔晶变说得一无用处,比人家卧房还不如。

  柳直修养也够好,并不生气,笑道:“希望你别一睡不醒才好。”

  那人冷笑:“错过今天,你说的话就会更好听了,我并不喜听那种听起来让人不大舒服的话。”

  柳直笑道:“错过今天你是再也听不到我的话了。”他笑得很奷黠:“因为死人是听不见活人在说什么,就算他听得见,活人也会装作不知道。”他在笑:“和死人说话真是一件没趣的事情。”

  那人笑道:“和活人讲话有时候也是没趣的事,就像你对我说一样,和没趣的人说没趣的话,那叫什么?”

  他笑得很暖昧:“那叫自讨没趣。”

  两人针锋相对,各逞口⾆之利,各不示弱,到现在连正题都没谈上。

  他们在比‘气势’,谁若输,那就甭谈其他任何事了。

  还是那人先扯上主题:“三天前的那趟事,你没忘记吧?”

  “没有。”

  “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那人频频点头:“很好,我在听你的回答。”

  柳直笑道:“你凭什么?”

  “凭我,还有我手下⾼手如云。”

  柳直又在笑:“这好像是我对赵瞎子所说的话嘛!”

  “结果赵瞎子就投⼊你门下。”那人得意笑道:“所以我向你说,你也就投⼊我门下,这本是很好的一件事。”

  柳直没想到话会被人套住,吃了一记暗亏,但他随即想到:“可惜赵瞎子后来背叛了我,你不怕我将来也背叛你吗?”

  那人冷笑:“你只有今天没有将来,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柳直瞳孔在收缩,对这人,他也甚忌讳他的武功。“可惜你失去了良好机会,你不该一个人来,更不该走进这间屋子。”

  很明显,从他在不知不觉中弄了个大椅子,可以猜知这房屋充満着机关。

  这机关正是柳直所依恃的东西,若非如此,他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和一位深不可测的敌人谈笑风生,应付自如。

  那人道:“看样子你是不到⻩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柳直冷笑:“该落泪的是你,不是我!”

  那人沉默,两眼如电,直蹬着柳直,不久冷道:“你认为屋內的机关就能困住我,而挽回你的颓危弱势吗?”

  柳直闻言,愕然:“你早知道这里早已置有机关?”

  这个震撼非同小可,若那早就知道的话,他还往机关里送?他不是疯子就是不要命的,但这两种情况柳直并不怕,怕的只是那人能破此机关。

  只要能破除机关,那再厉害的机关又何⾜虑?

  那人也似乎想点明此步,以让柳直死心。

  “不错,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你还敢闯进来?”

  那人冷笑,昂头冷笑,死⽩的脸居然也难得会出现不同的淡红⾊。看样子他是很开心,亦有点在对着天上星月笑,现在在屋內,星星只好变屋梁,屋顶,及勾在屋梁那盏灯了。

  柳直已开始心神不宁,本以为百分之百稳胜算,没想到对方早有预防,这种重大的过失,真能让人惧畏难安。

  本来此种情况下,他通常都会以不吃眼前亏的方式处理,但此次他似乎横下心来蛮⼲了。

  他也昂头冷笑,对着屋梁、天瓦、灯火笑。

  “你还是无法逃离此屋!”柳直很有把握地说。

  “真的吗?”那人道:“你我距离不及一丈二三,我可以在一次突袭出手中置你于死地。”

  “我本不大相信,但这种事信与不信都对我无什么关系,听你吹一吹牛也无妨。”柳直冷笑:“因为你仍然无法达到你的目的!”

  “很好——”

  话音一落,那人已出手,那种快,当真令人不敢想像,似乎是幻影一般,似乎能追回流失之时间,叭地一声,他已从千万里外之幽冥世界闪到你面前,而你竟然还没感觉出来。

  咔地一声,一种快捷的红光已透出,柳直已打开⽔晶变,存心要让那人尸骨无存。

  那人乍见盒盖已开,倒也不敢硬接,倒窜回去,进退之间依样快捷。

  柳直狂笑不已:“你也会怕此东西?今天你是死定了!”

  那人动作简直如幽灵,飘忽不定,只一闪,全屋灯火尽灭,只有⽔晶变仍吐淡红雾光。

  “柳直你别得意太早!”

  那人双手猛抖,劲风大作,砰然已劈碎柳直那张大椅子,再腾⾝,五指如勾,像要出⾎来。

  如若小小君在场,他一定会脫口叫出,这正是仇⾚魁最厉害的‘凌空摄力’,凭着一股內力可以昅出数丈远人们的內脏,这功夫实是无人能敌。

  这功夫正昅向柳直那口盒子,昅得柳直大惊失⾊,用尽全力都不能抵挡,情况紧急,他不得不而走险,散去功力往那人撞去,功夫一散,人如飞箭直过去。

  那人因畏于⽔晶变,倒也不敢用手去抓,⾝形掠向⾼处,想先擒下柳直再说。

  柳直见状大喜,大叫道:“你上当了!”

  他这么一正好落在那人先前坐的椅子,手往椅背猛击,椅子旋转,亦将他带向后方,然后一沉,柳直已消失无踪。

  那人顿感不妙,立时想窜出此屋,可惜慢了一步,隆隆几声,整座屋子似乎被腕大寒铁栅所罩住。那人随即往屋顶撞,然而瓦砾纷飞,屋顶亦出现网状东西,已将那人回。

  此屋果然无人能破。

  柳直已潇洒地探头窥视,得意道:“你好好享受吧!普天之下可能没人能逃出北海寒铁所铸的房子吧!”

  那人怒道:“柳直你不要命了?你敢如此对我?”

  柳直笑道:“不要命的人是你,对你已算客气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今天你是注定要毙命于此,可惜还少了一位赵瞎子!可惜!真可惜。”

  停了停,他又道:“你以为可以破屋顶而逃逸?哼哼!在你仰头看屋顶时,我就发觉你事先并不晓得屋內设有机关,你只是想到路挂斗曾经破瓦而出,你也能如此,可是你没想到路挂斗那么一撞,倒把我灵感给撞出来,是以在修复时,我已加了缅铁细网,活该将你困住,更可笑的是机关钮在你坐的椅子上,你却让我靠近那椅子,说你聪明也是有限!”

  说完他又大笑。

  那人冷目如蛇,凶狠叫嚣:“你会遭到报应,而且会很快!”

  柳直戏谑道:“留着向阎罗王诉苦去吧!呆会儿我会倒些煤油,活活把你烧死,哈哈…这就是和我为敌的最好下场!哈哈…”狂笑中他已离去。

  那人整个脸已曲扭成无数条小蚯蚓在爬般,恐怖异常,双手往屋顶扣去,想用內力将缅铁给扯断。

  但缅铁韧如蛟筋,坚逾精铁,宝刃难断,想扯断何其困难。

  而‘凌空摄力’更非一种易与之功夫,它的霸道威力已超乎人所能做到的最大界限,其威力自不能以常态视之。

  那人三击未断,已惊慌不已,只见他抄向口袋,拿出小瓶往口中倒,想必是在服一种能增进功力的药。

  大凡服此‮物药‬能让人发挥超出他个人之极限力量,但事后却能让他颓萎不堪,然在情况紧急时,许多人皆会用此方法来解危。

  柳直果然没说假话,搬了许多煤油往屋里倒,再燃火。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呼啦呼啦卷向窗棂、门扉、屋顶,宛若死神之召唤,恶魔之诅咒,毒蛇之红信般向世界,想将一切人、物给呑噬殆尽。

  火仍在燃,听不见屋內的人哀号,瓦已塌,梁已断,石柱已红而颠倒,最后只剩下如笼般的缅铁网。

  铁网已红,再红,就已软塌下来。

  火已渐渐熄灭。

  缅铁网上有拉痕,似乎被烧红而搭下被拉的痕迹。

  也像被人扯拉之痕迹。

  石壁都化成粉,何况是人?

  看样子那道拉痕似乎是人为的,否则怎连一丝哀叫声都没有?——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火烧死而能不叫出声音吗?

  是被火烧,先烫伤⽪肤,再烧伤肌⾁再烧向內脏、⽩骨。

  不是一刀就切向脖子,砍下人头。

  ⾼照,今天该是个好天气,但世界却没有完完整整的好天气过。

  平地可能晴天,山地可能下雨,江南可能舂天,大漠可能夏天,长⽩一带可能仍严寒如冬。

  就如人,几家乐,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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