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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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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勇不知道沉泽,确实不了解这中间的危险,乔慧这一长串说下来,他也明⽩了,看向陈七星的眼光里,又是讶异又是感。对外和气一团铁板一块,对內到底怎么样他自己知道。在他想来,如果他死了,陈七星即便不是太⾼兴,至少也不会太悲伤。他没想到陈七星为了治他的伤居然甘冒奇险,而且是没有任何人知晓的奇险。

  “原来这样,乔‮姐小‬若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包勇点点头。他心里虽然,当着外人,倒不好夸陈七星,反“呵呵”笑道:“不过也没什么,我是他师伯,他敢不尽心。我不说他,他师⽗过后也要菗他吧,当不得乔‮姐小‬如此夸赞。”又对陈七星道“这是你应该的,我也不谢你,倒是得乔‮姐小‬一言夸赞,你小子就此名扬天下,快谢谢乔‮姐小‬。”

  他这话有点儿做作,是个谦虚的意思,他越谦虚,别人反越觉得他重礼。松涛宗果然不愧为光明七宗之一,门风严谨,师⽗、师伯是这样,也才能教出这样的弟子。

  不过,他说得到乔慧一言夸赞,陈七星就此名扬天下,倒是事实。⽇侯府大‮姐小‬,那是何等⾝份?要知这一代⽇侯无子,乔慧在江湖上走动这几年,人美心慧,手腕灵活,声誉鹊起,隐然已是这一代⽇侯府在江湖上的代表,得她夸一句,自然人人侧目。

  “多谢乔‮姐小‬夸赞,七星愧不敢当。”陈七星慌忙称谢,心中想,早听说这位⽇侯府的大‮姐小‬人美心慧,特别会拉拢人,果然如此。他能看得出来,乔慧之所以这么不吝言辞地夸赞他,其实主要还是看在他松涛宗弟子的⾝份上。如果他只是个普通郞中,乔慧未必会这么热情。但乔慧这一番做作,表现得恰如其分,别人只会感感动,而不会有丁点儿反感,这中间火候的拿捏,可就是真本事了。

  乔慧先前来拜访包勇或许还有些生分,这一番话下来,立即就亲近了许多。包勇回去一说,包括祝五福在內,整个松涛宗都会对她生出好感。这手腕,了得啊。

  又客气一番,陈七星开始给包勇疗毒。方法很简单,拿刀划开丹鳝头顶的红包,放出⾎,喝了就行。这丹鳝大,放出的⾎⾜有小半碗。包勇趁热喝了,效果立现,脸上黑气随即消退,黑肿的腿也渐渐消肿。

  “还真是一物克一物呢。”包勇大赞。

  乔慧也连声称赞。这时邱新禾在一边揷口:“这鳝⾁应该也不错,乔‮姐小‬若没吃过,倒可以尝一尝。”

  乔慧有些不忍心,问陈七星道:“这东西难得呢,就放了点儿⾎,不会就死吧?如果能喂养起来,急时用起来就方便了。”

  陈七星点头:“鳝鱼生命力很強的,虽放了不少⾎,应该不会死。我养着试试看,真要能活下来,到明年红包就又会鼓起来,万一有中毒的,倒不用急着去别处提了。”便叫了店东来,许下银子,让他挖了塘泥找个盆子养着。

  听他两人这么说,包勇瞪一眼邱新禾:“你就知道吃!没出息的东西。”

  邱新禾想拍乔慧马庇,却又不会拍,好不容易想到吃丹鳝来讨女孩子心,结果还拍在了马腿上,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平时也罢了,反正师⽗骂的,不过这会儿当着乔慧的面,便加倍有些儿难堪了。乔慧果然聪慧,便就一笑,道:“我看邱兄不错啊,忙前忙后的。难怪有句俗话说,徒弟都是别人的好,我今天算是见着了。”

  她这话一说,包勇也打着哈哈笑了,瞪一眼邱新禾:“滚一边去,没眼⾊的东西。”却对乔慧道“真要说起来,三代弟子中,他算是不错的了,魄力是最強的,就是有些傻大憨,没个眼⾊。”这就不是骂,是夸了。邱新禾先前恨不得一头撞死,这会儿心里却又暖洋洋的了。论人情世故,包勇也是成了精的,与乔慧有得一比。

  “哦,差点儿忘了。”乔慧转头看陈七星“陈兄,据说醒神⻳对神智失的人有特效,是不是这样?”

  陈七星点头:“医书上说是这样,不过也要看具体症状。有些只是因为惊吓了心神,这个得醒神⻳之⾎便好;但有的是头脑受了伤,恐怕就没什么大用了。听乔‮姐小‬的意思是有人得了神症吗?”

  “是啊。”乔慧眉头微皱“有个病人,心神失了,不认人,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我听说醒神⻳有特效,所以去沉泽中找了一下,没找到。不过要依陈兄这么说,倒还要请郞中细细诊断一下才好。”

  “那就叫他去啊。”包勇一指陈七星“他医术虽然不是太好,一般的病倒也能治。”

  乔慧面露喜⾊:“这样方便吗?包二爷的病还没好全吧。”

  “我这不是病。”包勇手一挥“就是个毒,解了毒就是好人一个。”又对陈七星道“七星,你跟乔‮姐小‬去,细心诊治,不可大意。”

  “是。”陈七星点头答应。乔慧喜道:“如此有劳陈兄了。”

  又闲聊一会儿,乔慧起⾝告辞,陈七星便跟了去。包勇脚上虽然有伤,却仍送到店门外。

  乔慧虽只带了一个侍女杏儿⼊店,外面的随从却有近二十人,还都不是一般的家丁仆役,內中至少有四五个魄术⾼手,虽未露魄光,但那眼神那气势,一看就知道。看了这种阵容,陈七星暗暗咋⾆,不愧是⽇侯府的大‮姐小‬,这江湖走的。

  其实这还不是乔慧带的全部人手,她是听说包勇挑了红巾会总堂,特地来拜访包勇的,算得上是轻装简从了,还有一大部分随从留在了百里外的桐子县。乔慧的随从真要全算起来,有将近百人。也不是她爱张扬摆排场,她走江湖,不像一般的人走江湖,行侠仗义或者⼲脆就是无本求利。她在江湖中走动,目的只有一个,广结人脉,将⽇侯府千年的声望地位传承下去。人多势大,走到哪里都是煊赫一地,影响自然也就大,也就有更多的人捧场。若是三五个人,看上去人单势孤,甚至有些凄凄惶惶的,别人可就要另眼相看了。莫笑狗眼看人低,世态啊,有时就是这么炎凉,锦上添花的尽有,雪中送炭的绝无。

  乔慧说的那个病人,就留在桐子县,和其他随从在一起,所以才要请了陈七星去。

  乔慧与陈七星并马而行,不说她⽇侯府大‮姐小‬的⾝份,就她本⾝,这样的大美人,肯跟一个男子并马而行,这份随和,就非常难得。

  “这位⽇侯府的‮姐小‬,确实非常了不起。”陈七星暗想。

  他在暗里评价乔慧,却不知乔慧对他也颇为好奇。乔慧在江湖中走动久了,见过接触过的人多,其中自也有无数年轻男子。那些年轻男子见了她,没一个不是神魂颠倒的,唯独陈七星,神情好像没什么变化。说他木呆吧,他应答自如、头脑清醒,说他善于掩饰或伪装吧,好像也不是,仿佛就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偶然从一些小地方,乔慧还发现,陈七星好像还在提防她,颇为忌惮的样子。

  “这个人有趣!”乔慧暗想“不是呆傻,也绝不是有眼无珠,先前在泽中看见我也是眼珠子一亮的,究竟是为什么?而且他似乎在提防我。他要提防我什么?他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注意,以至于他觉得需要提防隐瞒?”

  一时之间,她自然看不出什么,不过陈七星如果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大为惊叹。这女孩子不但美如天仙,也实在聪明得有如妖孽,只是几个眼神的躲闪,几个话头的收敛,就能看出别人心中所想。

  陈七星怕什么?怕的就是⽇侯府四个字。⽇侯是幻⽇⾎帝的死对头,幻⽇⾎帝当年的败,⽇侯乔扬眉至少出了三成的力。陈七星现在的魄就是幻⽇⾎斧,一旦被乔慧察觉,以⽇侯府的江湖地位,天下虽大,却再无陈七星的立锥之地。

  至于美女,不好意思,关莹莹就是美女,乔惹并不真的就比关莹莹漂亮多少,只是见的世面多,气质上更成些罢了。关莹莹整天就在他眼前晃悠,美女见多了,他也疲劳啊,何况关莹莹的小⽑病实在太多。在陈七星的感觉里,美女这东西,实在是不太好招惹,简直就是一堆⿇烦,越美越⿇烦。更何况这美女还是⽇侯府的大‮姐小‬,那更是个天大的⿇烦。所以能不看就不看,如果有可能,他宁肯有多远躲多远。

  不过乔慧也只是好奇或者说觉得好玩,并没有真个对陈七星起什么疑心。陈七星出⾝很清⽩,松涛宗关山越的弟子,年纪又轻,有什么可疑的?一路谈谈说说,她也试了几次,陈七星始终谨小慎微,不是一脸憨厚的笑,就是挑十捡一的非常谨慎地回答。

  “这人很有趣,只是过于谨慎了,也许天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乔慧到桐子县城时得出的结论,随即就忘到了脑后。乔大‮姐小‬事情多着呢,只是一路无聊,逗着玩,难道还真个对陈七星有‮趣兴‬不成?

  神症也不是什么急症,天也晚了,乔慧请陈七星先歇下,便再没出现。陈七星倒也不盼着再见到她,说实话他有些紧张,就怕哪里不对露了馅,乔慧不露面正合他意。

  陈七星吃了晚饭,洗漱了,上盘膝坐下,一时却难以静心,想:“我虽然冒了点儿险,但总算是捉到丹鳝治好了包师伯的毒伤。如果没有我,包师伯虽然不一定死,但被人医好的可能也不大,所以勉強来说,我算是救了包师伯一命。当然,如果不是我害了包师姐,包师伯也不会和红巾会起冲突中毒。所以,我这个只能算一半的功劳,但多少有点儿功劳,以后有机会,还可补上一份。巧儿也是一样,只要有机会,我就补报她家,多多少少能抵一点儿。我再多做好事多救人,也只能这样了。”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多。他凝神静气,慢慢调息,心神渐安。

  乔慧住的这宅子,不知是⽇侯在这里的别业,还是借住哪个富户的,宅子极大,奴仆极多,规矩也极多。陈七星先就吩咐过不要守夜服侍的,外间却仍有几个丫环、婆子值夜。她们为怕瞌睡,在那里轻声聊天。她们自以为放轻了,陈七星却仍然听得清楚。他也不以为意,听而不闻吧,却突地有几句话钻⼊他耳中。

  一个声音道:“那傻丫头倒是好福气,‮姐小‬还巴巴地请了郞中来给她治病。”

  另一个声音道:“这郞中怕不行吧?看起来还没我大呢。我见过的郞中,可都是胡子老长老⽩的。”

  “胡子长也不见得就厉害。其实不是厉害不厉害,关键是要‮姐小‬肯派人去请。换成你我几个啊,嘿嘿,上躺着吧。”

  “也是啊,那傻丫头倒是命好,被丢大路上让‮姐小‬捡着,还请人给治病,也不知她哪里对了‮姐小‬的眼。”

  “你们不知道吧?”却是另一个声音揷嘴“这傻丫头有来历呢。我听他们说,‮姐小‬捡到她的时候,她嘴里一直在喊:幻⽇⾎斧,幻⽇⾎斧。”

  “幻⽇⾎斧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也就是边上听了半耳朵,哪里知道那么多。”

  几个丫环、婆子还在碎碎议论,她们不知道,屋里的陈七星如闻惊雷,猛然睁开了眼睛。

  “傻丫头,路上捡到的,口里喊幻⽇⾎斧,难道是包丽丽或者巧儿?”一时之间,陈七星只觉一颗心好像顶到了嗓子眼儿,那种“扑通扑通”的声响,就如擂鼓一样。

  “应该不可能。”他用力‮头摇‬。鹰愁涧那么深,摔下去,别说是人,石头也要摔碎,包丽丽她们两个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虽然包丽丽修成了一个魄,但陈七星在崖边看过,包丽丽并没有放出蛇藤草住崖壁什么的,就那么直直地摔了下去,别说一个魄,十个魄也⽩搭。

  “可她们说的那个傻丫头为什么口里会喊幻⽇⾎斧呢?”陈七星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断。虽然魄术界知道幻⽇⾎斧的不在少数,那傻丫头也许就会魄术都不一定,可知道是一回事,有事没事的,谁会在嘴里拼命地喊啊?她们口中那傻丫头神智失了,嘴里却还在喊幻⽇⾎斧,必然与幻⽇⾎斧有极大的关系。现如今这世上,只有陈七星的魄是幻⽇⾎斧,而包丽丽和巧儿就是被幻⽇⾎斧甩下鹰愁涧的,她们死死地记着幻⽇⾎斧,那就完全有道理。

  “只可能是她们两个中的一个。”得出这个结论,陈七星全⾝冰凉。

  不过他随即想到她们说的傻丫头已经神智失,心神总算稍稍活络了一些。然而如果仅仅只是受了惊吓神智失,醒神⻳⾎是可以治的,一治好,那不还是一切都怈露了吗?

  “或许只是巧合,是另外一个人吧?”陈七星又这么想。他很想叫那丫环进来,细细问清她们说的那傻丫头的长相,看看到底是不是包丽丽、巧儿之一,可又不敢。这么半夜三更的,要说兴大发,召个丫环进来辱有道理,可去问一个毫不相⼲的傻丫头,也太莫名其妙了。就算他是郞中,也没理由这么做啊。乔慧聪明得很,必然起疑。

  “要不我自己去看一看。”陈七星起⾝,却又缓缓坐下。这么大宅子,这么多丫环仆人,到哪里去找?一个傻丫头,天知道睡哪间房里!抓个人来问?那也不行。打听一个傻丫头,什么意思?这傻丫头是你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乔慧知道后,一定会盘究底。当然,问过后可以杀人灭口,可陈七星这会儿有心结,实在不想再杀无辜的人。

  怎么办?陈七星⾝子坐在上,心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动。还好,百无一计中,他想到了向幻⽇⾎帝求取经验。

  在幻⽇⾎帝的记忆中搜索,他看到了无数的事例。与幻⽇⾎帝遇到的事相比,他这个杀个把人的小事,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他在幻⽇⾎帝的记忆里看到了两句极其可怕的诗:凡夫颈磨英雄剑,⽩骨堆砌帝王宮。

  陈七星当然也知道,他是心结过重。江湖中人,哪个手上不染鲜⾎?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可陈七星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江湖人啊,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小老百姓。杀人,那是天大的罪过!可幻⽇⾎帝居然说用凡夫的脖颈来磨剑,太可怕了。

  幻⽇⾎帝的这个想法,他无法接受,不过幻⽇⾎帝处理事情的态度,却让他眼光一亮。无论碰到什么事,幻⽇⾎帝都有一个原则:镇静。他有一句话:每逢大事有静气。无论什么事,即便天塌了,心也不要

  “镇静,每逢大事有静气。是的,镇静,不要去想。”陈七星在心里轻轻念叨,眼观鼻,鼻观心,神意慢慢注⼊下庭魂宮,看到一个小人,与他一样盘膝而坐,正是他的本⾝。魂宮光満,上人中庭斗宮,又见一小人,男⾝女像,那是他的⾝⺟像,面带微笑,与娘平⽇里笑着时的神情一模一样。他心神微微地凝着,便如躺在娘的怀中,什么也不去想,心神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幻口⾎帝分析事情,有一个方法,称为减半法,让陈七星大为叹服,也学着减半。

  “万事万物都有两面,这件事也一样。面,傻丫头有可能是包师姐或巧儿中的一个;面,也有可能不是。世间知道幻⽇⾎斧的人还是很多的,她也可能就是完全不相⼲的人,是与不是,各半,所以可以把担心减去一半。”

  “即便是包师姐或巧儿,她不是失了心神吗?面,吃了醒神⻳⾎就有可能醒过来;面,也有可能不止是痰心神,而是脑袋受了伤,彻底呆傻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从那么⾼的鹰愁涧上掉下去,能活着已是奇迹,还一点儿伤没受,只是受了惊吓,怎么可能!这样各半,又可减去一半。”

  “即便就是痰,吃醒神⻳⾎就能醒,但我现在先知道了。面,一醒来就可以说出一切;面,我先知道了,就可以阻止,虽然有乔慧拦在中间,但我还是有机会,再减去一半。”

  他这么细细一分析,减半,本来看似天大的事,减到后来,好像也就只是个烧饼大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幻⽇⾎帝,纵横天下,开国称帝,果然了不起。”陈七星心神大定,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句。虽然幻⽇⾎帝很多想法、做法他都无法接受,但却不能不佩服。

  “不管怎么样,先要弄清楚,傻丫头到底是不是包师姐或巧儿中的一个。怎么才能弄清楚呢?问这些丫环肯定不行,溜出去找也不行。唯有明天,乔慧让我给她治病,才有可能见到她。但如果确实是包师姐,她本来失了心神,一见我,突然醒了,那就⿇烦了。所以这里面的关键是,我要见到她,最好又不让她见到我,这可怎么办?乔慧在边上,又不能用幻魄之术变形。”

  他略想一想,有了主意:“对了,我可以弄点儿毒药把脸弄‮大肿‬了,人头变成猪头,谁也认不出来了。乔慧那里也好解释,就说是⽩天进沉泽中了无名毒,毒晚上发作了。这很正常的,她绝不会怀疑。”

  眼前终于见到了光明,陈七星一时间大是‮奋兴‬。不过,想一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乔‮姐小‬既然去拜会了包师伯,包师伯腿伤只要略好一点儿,也一定会来回拜乔‮姐小‬。以包师伯为人之精明,这样的机会是绝对不会错过的,说不定明天就会来。万一给包师伯见到了傻丫头呢?而且就算傻丫头没醒,可我见过啊,到时对起质来,说我见到了包师姐她们,居然没认出来,那怎么可能,里面肯定有鬼,必然会引起怀疑,这样不行。是了,有办法了,我把眼睛也弄‮肿红‬,不但让傻丫头认不出我,我也有理由认不出她了。至于包师伯来,还是减半: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来了可能见得到,也有可能见不到。那个暂时可以放到一边,不必先自惊慌了阵脚。”

  陈七星前后想一想,脸弄浮肿,傻丫头认不出他;眼弄‮肿红‬,他认不出⼊也有理由。他公开见一见傻丫头,把‮实真‬⾝份弄清楚,然后再来想对策,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也绝不会有什么纰漏。

  “就是这样。”前后想了三遍,陈七星下定了决心。

  对郞中来说,要把眼睑弄浮肿类似于中毒的样子,很容易。陈七星药箱中就有现成的药,吃一点儿涂一点儿,再运功一,毒散开,不但是头脸,整个人都浮肿起来,又红又肿,还起了斑,看上去颇为恐怖。他在眼睛上又格外加了点儿药,这下好,两只眼睛肿得像两个透了几乎要烂掉的大桃子,眼⽪儿肿得睁都睁不开了。先前只想装作不能看东西,这会儿几乎真个不能看东西了。

  没办法,他心虚,药用得有点儿重。不过真不能看东西也不行,他得认人啊,傻丫头到底是谁,不认清楚可不行。还好,他有魄力,魄光凝于眼⽪,略略消了点儿肿,勉強能睁开细细的一条。行了,有条能透光就行。乔慧那丫头聪明,睁太大了可能会让她瞧出破绽。

  将近天明时,陈七星就呻昑起来了。守夜的丫环睡得糊糊的,倒还记得职责,房外问了一句。陈七星只说没事,不出声了,那丫环又睡了个回笼觉。陈七星并不是真要她起来,只要给她留个印象就行,到时她们会作证,天没亮就听到陈七星的呻昑声了。

  天亮,陈七星再次呻昑起来,几个丫环进来,看了陈七星的样子,一个脑袋肿得有平⽇两个那么大,还起了一团一团的红斑,顿时就尖叫起来,自有人去回禀乔慧。乔慧倒不像关莹莹一样有赖的⽑病,天没亮就起来练功了,听说陈七星生了重病,当即赶过来。她一见陈七星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道:“陈兄,怎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又发脾气“昨夜值夜的都有谁?如此不经心,拖下去重重责打。”

  几个丫环顿时跪倒一片,却是既不敢辩嘴也不敢求饶。陈七星忙道:“不⼲她们的事,是我在沉泽中不小心中了毒。这个没事的,我自己配了药,静养两天就好了。”

  “倒忘了陈兄自己就是郞中了。”乔慧抚“也是怪我,急忙忙地就请了陈兄来。若不是这么急赶,陈兄在家里服了药,好好休息一天,毒就不会发作。”

  “一样的,一样的。这是毒,不是病,就是有药也会发作,毒不发出来是不会好的。”

  “哦,这个我是不懂,那就请陈兄好好休息。”又对丫头作⾊道“小陈郞中既然替你们求情,那就先记着,小心服侍,再不经心,仔细你们的⽪。”

  几个丫头自然点头不迭,又齐谢陈七星。陈七星道:“乔‮姐小‬,请你把那个得了神症的病人带来,我给她看一看。”

  “这怎么可以!”乔慧忙‮头摇‬“陈兄自己都不舒服,哪里还能累着你。你安心休息,暂时一切都不要管,真要是毒有什么变故,叫我怎么有脸再见你师伯、师⽗!”

  她人情世故老到,句句话贴着人心,不过陈七星却不要她这么体贴,道:“我这个是毒不是病,不碍事的。如果因为一点儿小小的毒误了乔‮姐小‬的事,不但包师伯,就是师⽗回去也要相责的。”

  “你师⽗、师伯那里我去说。”乔慧还是‮头摇‬。

  陈七星这下急了,道:“多谢乔‮姐小‬关心,可我心里急啊。我这是毒,心里急,毒火反而散发不出,把病人带来,我看过了,心里‮挂不‬着事,毒反而散得快。”

  他这么说有理,乔慧略一沉昑,去他脸上一扫,却想到一事,道:“陈兄的眼睛肿得这么厉害,看不了病吧,还是不急,先好好休息,至少明天再说吧。”

  她主动提到这个问题,倒免得陈七星来说了,道:“我师娘传我的医术,与一般郞中的‘望、闻、问、切’不同,乃是以魄诊病。我眼睛确实难以睁开,勉強能看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人,但我的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请乔‮姐小‬带了病人来,我以魄看过了,确诊后,我的心事也放下了,就可以安心养病散毒了,反而好得快些。”

  乔慧本来也心急,不过样子要做出来,既然陈七星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坚持,道:“如此辛苦陈兄了。陈兄自己中了毒还坚持要给别人诊病,真是热心人。若郞中都像陈兄一样,天下的病人就有福了。”

  自有下人去带那傻丫头,远远地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丫环先进来禀报:“禀‮姐小‬,那位姑娘带来了。”

  乔慧道:“带她进来。”

  陈七星眼光凝着,从浮肿的眼⽪下看出去,虽然反复念叨:每逢大事有静气,每逢大事有静气,一颗心却怎么也不争气,仿佛顶到了嗓子眼,又仿佛腔里放了一面大鼓,一下一下地敲着: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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