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惊魂
武当山,天柱峰顶,真武神殿中,一位⾼梳⽩发道髻,手挽垂⽩须的老道,正执着一份⽩⾊柬帖,面⾊端凝地沉昑不语。老道人两侧,分两排坐着四位道骨仙风,清癯缄默的道长,这四位道长就是武当五清中的太清、玄清、⽟清、正清,老道人便是五清的师叔,武当五清一子中的全真子,武当本代唯一的,辈分最⾼的一人。
良久良久之后,全真子冷冷一笑道:“聘上清以及你们四个为舵主,聘老朽为香主…
嘿嘿,好狂妄的口气。”
坐在左首的玄清道长,这时欠⾝道:“师叔,帖上还说了些什么?”
全真子⽩眉一轩,哈哈狂笑道:“如有抗聘情事,三天內⾎洗武当!哈哈,这种横暴嚣张的用语,真是武林中的旷古奇闻。”
全真子怒声说毕,屈指一团一捏,扬手洒出一把⽩粉。
武当四清全部低下了头。
全真子从座椅中立起,厉声道:“上清贤侄外出未归,本派权由老朽发令。该帮既然如此自尊自大,此次进武当,必然舍却本派其他五观于不顾,而径向真武神殿而来,你们四个,可立即调集各观得力弟子于本殿待命,另选三五机灵弟子,由玄清率领,⽇夜伺于南岩通往本殿的要道,对方如果明来,可以礼之,对方若是暗袭,则马上以本派通讯方式传达警报至本殿,由老朽亲自应付。”
第三天,往武当的山道上,一共走着三拨人马。
最前面,健步如飞的,是天地帮四位金牌香主,冷面金刚。黑手天王、伏虎尊者、巫山蛟。稍稍落后的,是两个跟随,天地帮的两个铁牌舵主。
走在中间的,是一匹廉价马,马后捎着一只书箱,一只药箱,马背上昂然坐着浓眉大眼、虎虎极有生气的“武林一绝诸葛天”!
最后面是两顶双人青⾊小轿,一辆垂篷马车。两顶青⾊小轿虽然格式一样,但后面一顶的门帘上,却在绣有天地两个字的中间多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蕊金兰。两顶小轿均是帘帏低垂,无法窥得轿內所坐的是何许人。篷车也是一样,四面的篷窗遮得很是紧密。说来也怪,轿是人抬,车是马拉,人步如飞,马蹄得得,人和马竟然走了个不先不后。
这三拨人马,每一拨均是相隔里许,各自为政,前后不相衔接。
武当南岩观前,青布长衫和鹤氅遥相对立,那是武当的道俗二代弟子分两班排列。
道俗二代弟子共有十二人,南岩观门向內洞然大开。
天地帮四位香主刚一现⾝,立有一位道装弟子越班向四人稽首朗声道:“武当二代弟子雷呜奉师祖之命任为前站接待,请各位香主进观奉茗后由弟子等导往真武神殿,敝派师租率敝派上下同门于真武神殿恭候各位大驾。”
走在最前面的冷面金刚,双目电闪,略一停留,然后侧恻地一阵冷笑,微一挥手,便领着后面三人自武当众弟子行列中,昂视阔步地走向观左一条通往真武神殿的山道,当天地帮四位香主通过行列时,武当众弟子并不以来人骄狂为意,仍然一齐深深躬⾝作和。
四位香主过去不久,一匹劣马得得上坡而来。
那位年约二十来岁,名叫雷鸣的武当二代弟子朝马上人打量了一眼,眉头不噤深锁。这一马一人似乎出于他的想象之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可是,他仍旧跑出了行列,向马上稽道道:“马上少侠何人?武当二代弟子雷鸣待命通报。”
诸葛天驻马哈哈一笑道:“本侠乃少林掌门人正果禅师座下嫡传弟子诸葛天是也!”
什么?少林来的?雷鸣怔住了。
诸葛天继续大声道:“喂,小道爷,本侠刚才恍惚看到前面走过一批人,他们是谁?往何处去了?”
雷鸣又一稽首,试着问道:“诸葛少侠不是和他们同路而来?”
诸葛天不屑地道:“哼,他们算是什么东西!”
雷鸣脸⾊一变,心想,正果禅师怎会教出这么狂妄的弟子?
雷鸣犹疑未及答言,马上的诸葛天业已不耐地大声道:“说话呀!他们哪里去了?”
“少侠问这个作甚?”
“查问一人。”
“谁?”
“余⽟龙。”
“余⽟龙?”
“那一伙人中有没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
“没有。”
“前此有这么个小伙子来过么?”
“没有。”
“往真武神殿怎么走法?”
“从那一边上峰。”蹄声得得,诸葛天昂然上峰而去。
又是片刻之后,两轿一车,如飞而来。武当众弟子一见第二顶青⾐轿上的兰花标志,彼此一递眼⾊,神情全是一紧。这一次,那个为首的弟子雷鸣仅在两轿一车通过时率同其他弟子微微一躬,一句话没有说。
正午时分,武当山天柱峰顶,真武神殿前的广大空地上,出现了一个武林中空前的,表面上平平和和暗地里却潜伏一片腥风⾎雨的壮观场面!
武当天柱峰顶,真武神殿前的那片空地,绿草如茵,⾜有百丈方圆。
这时候,武当派和天地帮阵垒分明,一触即发。
东边站的武当派,四十名精选的道俗弟子,分两排成八字形翼然而立,俗家弟子立于右排,一式蓝布长衫,道家弟子着道装立于左侧,每人手上一柄拂尘,众弟子均是垂目,气宇轩昂,神情肃穆。
八字中间,武当四道长,太清、玄清、⽟清、正清,各披玄⾊鹤氅一领,执拂当,岸然并立。
四位道长前面,站的⽩须拂的全真子。天师冠,轻裘绶带,仙风道骨,飘飘然有出世之感,令人望而起敬。
西边站的是天地帮人众,又是一番气派。
距全真子五六丈,并排端放着两只⾼背金绒软椅,软椅上分坐着两位黑纱蒙面,风华绝代的佳人,两位佳人均是一⾝雪⽩宮装,唯一的分别只是坐在上首的那位蒙面佳人在前绣有一朵金⾊兰花,技战蕊颠栩栩歌活。
椅后,两个青⾐婢捧着两只金边黑漆盘。
一盘檀香缭绕,一盘放着一块如雪⽩⽟。
两婢两侧,虎视眈眈地站着天地帮四位金牌香主,左侧是⾝材颀长,沉着一张长方脸,双目精光如电的冷面金刚韩秋;肥胖臃肿,双眉夹心处有着一颗朱砂红痣的伏虎尊者朱罗。
右侧是枯瘦矮小,十指瘦如爪,双眼睁还闹,嘴角噙着一丝笑的黑手天王萧昆;五官端正英俊,眼眶发黑。眼球翻滚不定的巫山蛟孙顾影。
再后面一字雁列着八个精壮大汉,天地帮中的八个铁牌舵主。
正南方,天柱峰的上峰处,一马登蹄而立,马上坐的便是我们那位浓眉大眼,有时是少林正果禅师门下,有时是五行弟子,和武林各派有旧,自称和武当二代俗家弟子司马⽟龙是莫逆之,而被司马⽟龙戏呼武林一绝,心地善良,但却好吹成的诸葛天。
此刻的诸葛天,脸⾊晴不定,似乎是想溜,却又舍不得放着好戏不看而就此一走了之。一副疑难神情。
就在这个时候,东边的⽩须全真子,手捻长须,缓缓向前走了四五步,在两个⽩⾊宮装的佳人面前三四丈之处立定,双目注定前绣有金⾊兰花的那一位,静静地开言道:“女侠想必就是传闻中的天地帮主了。”
金兰佳人缓缓起立,朝全真子微微一福,滚珠碎⽟地脆声答道:“全真道长说得不错,小女子正是金兰,现掌天地帮。”
全真子冷冷地道:“贵帮与敝派向无渊源,今忽大举光临寒山,其用意何在?”
天地帮主轻声一笑道:“全真道长何必明知故问?三天前本帮赍送的柬帖上不是说得异常明⽩?”
全真子突然厉声道:“天地帮是什么东西?如此狂妄?”
天地帮主脸上那块黑纱微微一轩,嘿然不语,片刻之后,才传出一片娇音道:“武当掌门人何在?”
全真子脸⾊煞煞发⽩,长须不住颤动,这时仰天大笑道:“贫道忝居武当当今掌门人之叔,贵帮大举远道而来,如有图谋,尽管下手,一切由贫道承当也就是了。”
天地帮主等全真子说毕,娇声一笑道:“全真道长慷慨就义的勇气本帮主异常钦佩,不过本帮此次前来武当并未将贵派二代弟子计算在內,难道道长不想为贵派留点传人下来?”
全真子狂笑道:“老朽活了将近百岁,总算遇见了武林中第一个狂人,哈…哈…哈”
天地帮主妩笑道:“全真子,你不相信么?”
全真子见对方直呼全讳,猛上一步,怒喝道:“五行叛徒,老朽先来会会你!”
天地帮主态度从容,不慌不忙地头摇一笑道:“全真子,且慢,这样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全真子颤巍巍地戟指喝道:“如何解决,你说!”
天地帮主粉臂微抬,伸出一纤纤⽟指,朝着全真子背后轻轻一划道:“连后面四位道长在內,你们一共是五位,本帮今天的香主,也正好是五位,从此刻起,贵派任意出派一位道长,向本帮任意挑选一位香主做对手,分批也好,做一次也好,本帮主相信,全部轮流下来,问题大概也就可以解决了。”
全真子一声狂笑,连说:“好,好,主从客便!”
全真子说着,回头向⾝后喝道。“玄清,你先出场向天地帮香主们讨教几招。”
玄清道长寒着脸⾊,稽首一诺,闪⾝而出。
玄清道长跃人场心,向冷面金刚举拂一拱,朗声道:“韩香主赐教!”
全真子眉头微皱,回头朝武当五清第二位的太清道长望了一眼,太清道长也是一皱眉头。很显然,玄清道长第一场比试中选错了对象。
这种比试,彼此在场的人都很明⽩,决不是普通的武学印证,一手,定必备尽一⾝所学狠命相扑,強存弱亡,永无和局。武当五清,除了掌门人上清道长外,就以太清道长功力为⾼,北邙双绝的武功⾼不可测,久为武林所共知,全真子的原意,本想留着由太清道长或者将来对付,他之所以吩咐玄清道长先出场,只不过因为玄清道长向有羽⾐诸葛之称,机智过人,令他第一个出去,他一定会衡量对方,挑一个适合的对手,先赢下第一场而已。
诅知玄清道长就因为机智过人,将今天武当一派所面临的遭遇比什么人都看得透彻,他如果循正途进行,选择伏虎尊者或者黑手天王为对手,武当派在五场比试下来,结局一定奇惨。
所以,他抓住机会,采用了舂秋时田单赛马制胜之术,下驷对上驷,先挑了对方露了本来面目的四个香主最強的一个,他这种选择,实已存必死之心,想拼着一命不要,拣到多少便宜,就算多少,只要能予冷面金刚一点创伤,便可为武当一派增加一份生机。
等到全真子猜出玄清道长的心意,而向太清表示悔意时,一切都已迟了。
武林人物首重于⾝份地位,同一辈分的人,武功纵有強弱⾼低之别,输命不输气,玄清道长无论在武当派或是整个武林来说,他的⾝份都比天地帮露了真面目的这四位金牌香主,只⾼不低,如果在玄清道长作了决定之后再有明显表示,又何异为武当全派涂了黑黑的一笔?
冷面金刚冷哼一声,立即大步踏出。
偌大一片空地上,每一个人的心弦,刹那间,全部扣紧。
玄清道长凝神聚气,双手捧拂,目注来人。
冷面金刚走至玄清道长面前丈许处站定,抬脸冷冷地道:“道长请!”
玄清道长微一稽首,口中道:“有僭了。”
说着,拂尘于左手,右掌微翻,左脚横跨半步,一招“横排星辰”挟着一股无形疾风,便向冷面金刚中盘攻来。冷面金刚嘿嘿一笑,⾝形就地不动,左臂轻轻往外一抖,便向玄清道长掌风去。
就在玄清道长和冷面金刚掌肘刚接实的那一刹,那正南上。峰⼊口处马声一嘶,前蹄并举,马上的诸葛天因为看得出神,差一点没给头翻落地…一条人影,其疾如飞地,自马腹之下一穿而过,眨眼来至场心,来人⾝影未停。已然远远暴喝道:“双方暂且住手!”
这一声喝,中气极⾜,音浪如槌,狠狠地击中全场每一个人的心鼓,连冷面金刚那样一位一代巨魔,也是闻声一怔,和玄清道长同时收势后退出一步。
声落人至,就在冷面金刚和玄清道长后退的同时,二人之间,已经多了一人。
来人是谁?
嘿,来的竟是个蓬头发,歪眉斜眼,肤⾊漆黑,満⾝油污的驼背小叫化。
満场的人都不噤愕住了。
天地帮主自软椅倏然起立。脸上黑纱纹风不动,她似乎正在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乞儿极为注意。
全真子手捻长须,脸⾊也是一变。
武林中除了经常行道关外的丐帮,谁也不会有这种装束,而丐帮帮主风尘一乞因在三十年前和五行怪叟为了一句戏言认了真,早将中原丐帮解散,只⾝远走关外,并发誓五行怪叟一天不离中原,他则一天不⼊关內一步。三十年来,风尘一乞音讯杳然,是否尚在人世,都没人敢下定语,若说此乞即为风尘一乞之传人,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第一,风尘一乞⾝分崇⾼,且极自负,言出如律,说一不二,他自己不⼊关,他的传人怎会无故在中原出现?第二,这个小乞儿的⾝手通异凡响,风尘一乞武功纵⾼,以眼前这个乞儿不満双十的年龄来说,就是已经得了风尘一乞的真传,⾝手也不可能⾼妙到如此地步!
尽管全场百来对目光都集中到那个蓬头发,歪眉斜眼相貌奇丑的小乞儿⾝上,那个小乞儿的神态却仍然从容异常。他先向玄清道长大刺利地一挥手道:“本乞儿受上清道长之托,暂代上清道长传令,玄清道长请退。”
然后,小乞儿转⾝面对天地帮主一指,大声道:“本乞亦受五行公孙长者之托,暂代五行公孙长者传令,金兰,你这就离开武当,一年之內,五行门将在君山清理门户!”
玄清道长脸⾊微微一变,默然而退。
玄清道长起初还以为是司马⽟龙得了他的独特化装传授,将自己易容如此,适时赶至,为本派解危,到了此刻,才发觉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第一,司马⽟龙是本派二代弟子,虽然已得五行神功之传授,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决无如此神速进境。依这个小乞儿刚才进场的⾝法而论,不但毫无武当本派的轻功架式在內,而其手法之⾼,绝非上次他在⻩安附近和他分手的司马⽟龙所能望其项背!若是说得明确一点,非但司马⽟龙不能望其项背,就是五行怪叟本人,也恐怕不可能比当前这个小乞儿的武功更⾼。小乞儿进场时那一声暴喝,颇似佛门绝学“天龙吼”但又不似“天龙吼”那样音宏量竟,一喝出口,万山回应。这乞儿似乎全凭的丹田一口真气,音直而劲,较“天龙吼”
尤进一步。这一点,正显示了这小乞儿的骇人的內家真力,也就是玄清道长判定即使是五行怪叟也不一定就能做到的一点,司马⽟龙天赋纵好,他又怎能超过五行怪叟?
第二,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司马⽟龙天纯厚,且极拘于礼节,虽⾝临大危,也决不肯背礼背义行事,无论如何,他是武当二代弟子,他怎能当着天地帮以及武当全体同门面前对尊长如此不敬?他又怎能代传授业恩师,武当掌门人之令,而直呼玄清全讳?
玄清道长脸⾊一变,全真子以下,武当派全体的脸⾊也都变了。武当派一方的脸⾊一变,天地帮众人的脸⾊也就跟着全变了。…因为,这个小乞儿的真正⾝份已由疑而进⼊了真正的谜!
不过,武当派和天地帮两方的心情,仍然略有不同。
依小乞儿的口吻,无疑的,他的出现,是偏向于武当一方,武当派在千钧一发,岌岌可危的明显劣势之下,来了这么个神秘的帮手,多少令人感到一点欣慰!
天地帮则就大不相同了,天地帮主经小乞儿毫无保留地这一喊说,黑纱微微一,不知是骇极抑或怒极,静静地立在金绒软椅之前,半晌没有出声。
小乞儿扬脸向天地帮主望了一眼,冷笑一声道:“金兰,你想抗命么?”
天地帮主的面纱又是一,然后从面纱后面发出一种异样的媚笑道:“少侠能不能先说出你的⾝正⾝份?”
小乞儿冷笑着反问道:“金兰,你为什么不卸去你的面纱?”
天地帮主媚声又笑道:“少侠不敢么?”
小乞儿冷笑道:“那么你可是无脸见人?”
全真子捻须微笑,天地帮自冷面金刚以下,全是脸无人⾊。
天地帮主媚笑得更是厉害了,她柔声道:“少侠,你可知道除了本帮金牌香主以上的人,谁见着本帮主真面目就别想活命么?”
小乞儿微笑道:“本乞颇想一试!”
天地帮主又是媚声一笑道:“本帮主怎知道少侠有那种资格?”
小乞儿哼了一声道:“金兰,你假如没有再回君山之意,你不妨走到场心来。”
天地帮主突然回头朝伏虎尊者娇声一笑道:“朱香主,你下去走两招,让本帮主看看这位少侠的来路如何?”
伏虎尊者一躬而出。
小乞儿指着伏虎尊者拍手笑道:“你们帮主选你下场,真是再好没有了!”
伏虎尊者暴喝一声,双掌一合一推,以如来七式中最凌厉的一招“我佛如来”卷起一阵狂飙,向小乞儿当头扑去。小乞儿双肩微晃,飘然闪退丈许,向伏虎尊者摇手笑道:“慢一点,朱香主。”
伏虎尊者为对方快速得出奇的⾝手所慑,愕然止步,怒声喝道:“你怕死么,小子?”
小乞儿也不理伏虎尊者的喝喊,闪⾝来至全真子面前,向全真子深深一躬,肃容道:
“愿借老前辈拂尘一用。”
全真子含笑递过自己背后卸下的拂尘,小乞儿接在手中,仔细地从那柄钢柄拂尘上摘断一线细如发的棕丝,又将拂尘恭恭敬敬地还全真子,然后将标丝扣了一个活结,走向场心,将那个棕丝结的小圈圈向伏虎尊者亮了亮,笑道:“伏虎和尚,你们帮主派你出场,真令人⾼兴。天地帮中五个金牌香主,坏事不属你做得最多,但却属你罪过最大,好好的一个佛门弟子,堂堂皇皇的衡山派⾼僧不当,偏要挤⼊那个肮脏丑恶的小圈子,真是可气可笑复可怜!本侠早已看中了你那颗灌満肥油的脑袋,并有人向本侠定了货,但是,你可别怕,暂时还得寄在你的脖子上,小侠嫌你一双耳朵难看,又怕污了手,所以不得不借重这棕丝,看到么,和尚,小侠就要用这个来取下你那仅有的一只耳朵,让你两肩负担相称!”
伏虎尊者只气得浑⾝发抖,不等小乞儿再说下去,双掌一合一推,又是一招“我佛如来”向小乞儿攻去,这一招,人随招进,不待招式用老,双掌一错,右掌回带,左掌有如一柄利刃,以如来第二式“闲指瑶池”猛疾无比地笔直劈向小乞儿右肩。
小乞儿嘿嘿一笑,人如鱼游逆⽔,自伏虎尊者掌风中直穿而起,竟以毫厘之差,像一缕轻烟似地,从伏虎尊者左肩上空一掠而过,远远落向伏虎尊者⾝后七八尺之处,提着系有一只⾎淋淋人耳的棕丝,朝着怒如疯虎的伏虎尊者,侧目而笑。
伏虎尊者的双耳,一只为华山五剑的二剑施敏以金龙剑削落,另一只现在又被小乞儿用棕丝刮下,到此为止,伏虎尊者的一颗肥脑袋,真正的变得圆浑似球了。
只见他,双眼火⾚,暴吼一声三度向小乞儿扑上。
小乞儿哈哈一笑,连退丈许,摇着手中那只人耳,向伏虎尊者遥遥笑喊道:“伏虎和尚,你还不死心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响起了:“朱香主退!”
伏虎尊者闻声,霍地收势,双目中毒焰四窜地朝小乞儿瞪了一眼,回⾝朝金绒软椅上的天地帮主微一躬⾝,満脸火⾚地退回原位。
天地帮主再度将⾝自软椅上缓缓起立。
小乞儿一步迈进七八尺,立在天地帮主之前,嬉戏之态全敛,伸出一只指头,指住天地帮主,怒声说道:“金兰,你敢抗拒五行长者之口谕?”
天地帮主脸上的黑纱微微飘动,娇声一笑道:“即令五行怪叟亲⾝来此,又待如何?”
小乞儿脸⾊一变,冷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嘿嘿…金兰,你可真的不肯就此离去?”
天地帮主莲步挪移,向前走了两步,口中笑道:“小侠,让胜的一方发命罢!”
全场寂静得落针可闻。
小乞儿飘退丈许,厉声道:“金兰,你既为一帮之尊,说话可得算数!”
天地帮主脚步微滞,扬脸娇笑道:“金兰对少侠有何承诺?”
小乞儿厉声又道:“胜的一方发令可是你说的?”
天地帮主略一犹疑,然后点点头,同时发出一阵咯咯媚笑,继续向小乞儿缓步去。
小乞儿又退丈许,厉声复道:“金兰,我们应该说得更清楚点!”
“你说吧,少侠!”
“第一,胜负如何分?”
“十招之內不分输赢便算你胜!”
“嘿!”
“怎么样?”
“不限招数,失了招的算输!”
“也好。”
“假如我赢了呢?”
“本帮立即离开武当…你输了呢?”
“本侠置⾝事外,由贵帮与武当自作了断。”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就在这狂风起,暴雨将临的刹那,那位坐在天地帮主下首,另一只⾼背绕金软椅上,穿着和天地帮主相同,只比天地帮主在⾐襟上少了一朵绣金兰花的⽩⾊宮装佳人,突然自软椅上立起⾝来,也未见她如何作势,一条纯⽩躯娇,已然平飞而起,行云流⽔似地直泻小乞儿和天地帮主相持对语的空地中心。
天地帮主微微掉转躯娇,以一种讶然口气问道:“罗香主何故下场?”
后来的⽩⾐佳人向天地帮主欠⾝一福道:“罗香荷拟为帮主代劳,帮主以为合适否?”
天地帮主娇声一笑道:“这当然好…不知这位少侠意下如何?”
小乞儿当后来的⽩⾐佳人下场后,脸上迅速地掠过一阵异常神情,这时嘿嘿笑道:“本侠很想先请教一下来人⾝份!”
天地帮主微笑道:“本帮首席罗香主。”
小乞儿冷冷地道:“本侠对贵帮何人出场并无成见,如果罗香主不能继承金帮主适才所许约定,本侠尚请金帮主以诺言为重,勉为其难。”
⽩⾐罗香主突然娇叱一声道:“小乞儿休得放肆。”
天地帮主向小乞儿媚声一笑道:“少侠,碰上我们罗香主,你假如以为拣到了便宜的话,你可是自误了,嘿嘿,少侠,这样罢,条件不改,罗香主全权代表本帮主,…不过,少侠,你可得先想清楚,如果输了,可不能怨人!”
⽩⾐香主向天地帮主又是一福道:“谢帮主恩典!”
天地帮主格格一笑,飘⾝而退。
⽩⾐罗香主向小乞和冷冷地说道:“我们如何比法?”
小乞儿也是冷冷答道:“悉听尊便!”
⽩⾐罗香主冷笑道:“小侠适才进场的⾝法,很令本香主钦羡,我们不妨先比一趟轻功,绕场地三圈,如果分出了先后,落后者算输,其他可就不必再行比试,假使先后不分,拳掌刀剑,少侠可以任选一样。”
小乞儿哈哈一笑道:“好极了,罗香主请!”
⽩⾐罗香主也就不再说什么,一声清啸,⾝形已然腾空而起,⽩⾐飘飘,如凌波仙子,其疾如箭,直向西北角去!
小乞儿仰天一声长啸,双臂奋振,随后腾⾝追上。
两条⾝形,一⽩一黑,兔起鹘落,霎眼远去,渐远渐小,不一会儿,使沿着真武神殿前空地四周追逐起来。
真武神殿前的那块空地⾜有百丈方圆,从场心看场边,人影只剩得普通人⾝的一半⾼大。这时,真武神殿前空地上的百十对目光,向同一方向,跟随着两条人影的起落。目不转瞬。
两条⾝影相距约莫三丈远近,⽩前黑后,或起或落,但距离始终相等。
这时,场心的人们所看到的,只是两条起落⾝形,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两条追逐的⾝形间已开始了一连串的对话…
“小乞儿,你是谁,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老⾝哦。”
“是的,老前辈。”
“你现在已是五行掌门人,称呼上应该改一改。”
“⽟龙不敢,老前辈。”
“孩子,你可知老⾝为什么要⾝而出?”
“不知道,老前辈。”
“你知道到目前为止你还不是天地帮主的对手?”
“啊。”
“唉,司马少侠,你的一片侠义心肠实在可佩,你的武功进境也有一⽇千里之势,总有一天你会超过她的,但是目前还不行。唉唉,你几乎断送了武当数十条生命呢!”
“我做错了么?老前辈?”
“错了,但你是出于无意。”
“怎么说,老前辈?”
“天地帮主虽然没有识破你的⾝份…除了老⾝,大概在场没有第二个了…不过,天地帮主她已经看出你是难惹的人物,如果容得你揷⾜这次事件,她知道决不能达到痛痛快快⾎洗武当的目地,所以她慨诺于你,你以为你合算,其实你已落⼊她的算中,你还茫然无知。”
“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凭你的能耐,你大可以和全真子以及另外四位道长之力,边战边退,撤离武当。”
“他们会答应?”
“是的…不过,那总比伤亡殆尽強呀!”
第一圈过去了。
“现在怎办呢?老前辈。”
“现在好办得多了!”
“哦?”“我可以在下一场比试中故意输给你。”
“以老前辈的⾝份,那…那怎么可以?”
“唉,孩子,输给五行掌门人有什么要紧?”
“天地帮主不会看出来?”
“唉,孩子,你目前的功力实在和我相差有限,只要我相让半分,谁也不会看得出来的。”
“天地帮主会遵守诺言么?”
“当然。”
“老前辈,你可知道中原武林已有很多人对你谅解了?”
“谢谢你,⽟龙,我知道那是你们师徒的力量。”
“不,老前辈,您实在是一位可敬的人!”
“司马⽟龙!”
“罗老前辈。”
“为了武当全派生命,你可得记牢一件事!”
“什么事,老前辈?”
“狠,孩子,知道不?下手要狠!”
“狠?对谁?”
“对我!”
“对您!”
“是的,孩子,这就是苦⾁计,不管你的手法多重,你总别为老⾝担心,老⾝自有老⾝的办法。”
“这个,这个。”
“司马⽟龙,看得明⽩些,别犹疑了,人命可不是儿戏!”
“…”“司马⽟龙,你清楚了没有?”
“是的…老前辈。’。
第二圈也过去了。
“老前辈,您对三⾊老妖的一段恩怨准备什么时候了断?”
“目前还没有机会。”
“有用得着⽟龙的地方么?”
“也许…以后再说吧。”
“老前辈,三圈快満了,您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此地事了,速将各派⾼手集合,最好能找到天山毒妇和华山梅叟,愈快愈好。”
“我们准备五月五在岳会议。”
“太迟了,唉,太迟了…务必提前。”
“有什么意外?”
“天地帮快撤离君山了。”
“去哪里?”
“目前还没有决定、”
“三⾊老妖这次怎没见人。”
“他独自一人上少林去了!”
“啊,少林?”
“是的,孩子,没有时间谈这个了,记住,孩子,狠,下手狼一点。”
三圈追逐完结。
一⽩一黑两条⾝形,由小而大,由远而近,先后飞落场心。
⽩⾐罗香主立定躯娇,返⾝指着小乞儿之面,嘿嘿一笑道:“小叫化,第一场不伤⽪⾁的比试你没有输,你的运气也实在太坏了。”
小乞儿也是嘿嘿一笑道:“香主,我们之间总有一个运气不太好,只是究竟是谁还不知道罢了。”
⽩⾐罗香主隔着一层黑纱厉声道:“选择一种死法吧,这一场由你。”
小乞儿朗声道:“我们在掌力上见⾼低吧!”
⽩⾐罗香主冷笑道:“好,请。”
小乞儿更不怠慢,约略一定心神,深昅一口真气,然后套用衡山派的绝学“如来七式”
的第一式“我佛如来”上⾝微躬,双掌一合一推,径向⽩⾐罗香主疾拍而来。
⽩⾐罗香主也以“如来七式”中的“我佛如来”还击,双掌一合一推,对正小乞儿的掌风去。⽩⾐罗香主一面还招一面冷冷地说道:“我们就借衡山绝学试试內力吧!”
在场的人看得很清楚,对敌的双方,都是心⾼气傲之人,一个不愿显示本来面目,另一个立即如法炮制,他们似乎并不准备在招术上取胜,因为如来七式中我佛如来这一招,并无多大的奥妙变化,其所以为七式之冠,绝因为它能发挥发招者最⾼內力,用在对敌时试探对方功力深浅上最为适合。
⽩⾐罗香主和小乞儿同时这样做,就为了实行他们的口头约定,彼此掌力上见⾼低!
这种比试方法,毫无技巧可言,谁的內力超过对方,谁就占定胜场。
四掌遥接,砰地一声问响,双方各退一步。
全场之人,目瞪口呆。
天地帮主更是一声微噫。
小乞儿和⽩⾐罗香主对望一眼,二人均发出一声充満怒意的冷笑。
二人互上一步,几乎是同时,全是上⾝微躬,双掌一合一推,还是一招“我佛如来”!
四掌遥接,砰地一声,又复各退一步。
⽩⾐罗香主因有黑纱蒙面,神⾊如何,不得而知,那位小乞儿在对过二掌之后,神⾊已然大变,额前同时见了汗。…司马⽟龙心底很明⽩,桃面女侠一定会让他赢这一场,但她不愿输得太明显而坏大事,输赢一定决定在最后这一掌。
换过二掌,司马⽟龙异常惊讶,这位苗疆老前辈的功力之深,确很惊人!
因为司马⽟龙不知道对方在何时相让,怕一时大意输了招想挽救也来不及,所以第一掌攻出便发挥了本⾝的八成功力,第二掌也是一样,想不到二掌下来,只和人家打了个平手。
他知道对方手底下一定已经留了情,不然的话,虽说以他司马⽟龙现有的功力不会和人家差了多少,但绝不会如此巧合地保持均衡!
对方能将局面控制得如此恰当,只有他自己一人心底明⽩,人家功力比他⾼!
捷逾闪电般地,司马⽟龙得到了一个结论:对方要他在第三掌上再加功力!
司马⽟龙这样想:第一第二两掌,对方暗示了他一个小准,只要比这两掌功力再⾼一筹,他就能赢!对方绝不会保留实力在第三掌上使出,因为这不是一场真的武学印证,同对因为对方并没有受伤,为防天地帮诸人看出破绽,对方第三掌的威力也绝不会低于前发两掌。
狠,务必要狠!
司马⽟龙记起人家再三的叮咛,他不能辜负人家一片苦心也是佛心。
第三掌开始了。
司马⽟龙牙关暗咬,他想,顾不了许多了,双方用心,苍天可做见证!…场周众人所见到的是,那个小乞儿迅速地调平声息,脸⾊沉凝的朝武当诸人掠过一眼,然后仰天哈哈一笑,笑声⾼亢人云,这一笑真气引发,笑毕,一声暴吼,上⾝微躬,双掌又是一合一推,猛向⽩⾐罗香主力攻而至!
⽩⾐罗香主一声清啸,面纱飘动,也以同一式我佛如来急面上。
这真是石破天惊的一掌。
四掌接实,全场突起一阵惊呼。这一声惊呼,由双方每一个人的口中同时发出。
司马⽟龙只感到周⾝⾎脉一紧,⾝体失去重心,无论如何立⾜不住,蹬,蹬,蹬…踉踉跄跄地连退七八步,方始勉勉強強地奋提最后一口真气,颤巍巍地拿桩立定!
司马⽟龙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所听到的惊呼,在他耳中,几乎全是武当派这一边的。
司马⽟龙虽然站定了,但他不敢抬头去看对方换了这一掌之后的结果,他怕看到对方仍然悠闲地站在原来的地方上。或是站在原来立⾜处的七步以內不,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他不能动,他也不敢睁开眼⽪,他那样做了,他知道,毫无疑义的,他将会因心神分散而立即倒下。
他耳鸣心跳,⾎气翻涌,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知道正有人向他走来。虽然他有困极睡的感觉,但他知道这是最重要的一刹那,无论如何,他不能那样做。
他勉为其难地聚起一丝余力,強笑着睁开眼⽪。
唔,来的是⽩须全真子。
“我…很…惭…愧…道长,这,这一掌…谁…谁…谁胜了?”
全真子脸上的表情极难捉摸,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司马⽟龙的问题,双目如电地在司马⽟龙的脸上打量了两眼,然后讶声道:“哦,你伤得不轻呢!”
“不,不要紧,道长…告诉我,谁,谁胜了?”
全真子一把托起司马⽟龙,轻轻放在地上,帮他盘起双膝,然后低声附耳道:“不能分散心神,调息注意不能分散心神!”
司马⽟龙依言闭上眼,他感觉⾝上各处大⽳上刹那贴上四五只手掌,四五道热流进⼊体內,向丹田取齐,司马⽟龙不敢怠慢,立即澄清思虑,把外来的大巨助力,依诀行功,不消片刻,浑⾝业已⾎脉流畅,百骸泰和。
司马⽟龙睁开眼⽪,缓缓起立。
一子四清,排立在他的面前,每人脸⾊都显得异常疲惫,眼神中更有一种讶异神情,好像司马⽟龙功力复元之速,远出他们意料之外。
这时,全真子低声道:“小侠无恙乎?”
司马⽟龙含笑点点头。
突然间,司马⽟龙脸⾊一变,抬起头,情不由己的伸手将面前的太清和玄清道长分开,一个箭步,向前纵去。他纵跃在一片空地上,空地上一片鲜红⾎渍。
天地帮的人,一个也不见了。
司马⽟龙怔在当地,说不出心头的滋味,是喜?是愁?
这时,一子四清也已赶至。
全真子大声赞道:“那位⽩⾐香主,看样子,其地位在天地帮中只是一人之下,恐怕比北邙两绝中的冷面金刚韩秋还⾼,而居然败在小侠掌下,以小侠这点年纪,这种前无古人的绝世功力,委实令人钦佩,老朽全真子不肖,仅代武当全派致再造深思之无比敬意!”
司马⽟龙仿佛全然没有将全真子的话听⼊耳中,摇头摇,微叹一声,茫回过脸来,向全真子哑声问道:“道长,那位罗香主伤得重么?”
司马⽟龙关切口吻,令一子四清大为骇异。
全真子愕得一愕,立即抚须微微躬⾝答道:“那令人窒息的第三掌接实,小侠连退七八步,⾝躯摇晃不定,而那位罗香主仅仅退出四五步之遥,便即然立住,因为对方脸上蒙着黑纱,我们看不出对方受伤的程度,但依那个罗香主后退的步数,以及她收势的从容,所有的人,当时都一致判定你小侠输了,本门上下,在那种情形下,情不由己的一齐发出了一声惊呼…就在这个时候,蒙面的天地帮主突然惊噫一声自软椅中霍然起立,跟着,天地帮所有的人也是一起惊喊出口,原来,那个⽩⾐罗香主受的伤比你更重,只见她脸上黑纱⾼掀,一道⾎泉噴而出,跟着,整个⾝躯摇摇坠…”
司马⽟龙失声惊喊道:“啊,啊,可怜可敬的罗老前辈!”
武当一子四清,五位道长全是一声惊噫。
全真子急急地,期期地道:“什么?小侠?你们相识?”
司马⽟龙点点头又摇头摇,哑声道:“道长,再说下去罢。”
全真子朝四位师任惑地望了一眼,随即接下去道:“当时,天地帮主对他们罗香主的受伤似乎极感意外,但也极为怜惜,她急步走至罗香主面前,在罗香主口中塞进一颗火⾚的药丸,同时转脸瞪着小侠,黑纱端垂不动,神态甚为震怒!这时候,冷面金刚等人也都对贫道等瞪眼,眼光蕴蔵着一股可怕的毒焰,贫道立即示意太清他们几个招呼门下戒备,贫道看得出,天地帮自天地帮主以下,一体恼羞成怒了。”
司马⽟龙急急岔口问道:“以后呢?”
“本来我们还不感觉怎样,但经小侠你刚才那样一问,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就有点异乎寻常了。”全真子轻轻捻着拂长须,惑然地继续说道:“就在天地帮主伸出⽟臂准备去托⽩⾐罗香主部之际,那位罗香主突然用手拂开,嘴中同时吐出一个森森的字:‘走’!
天地帮主先是一怔,旋即低声在⽩⾐罗香主耳边说了两句话,⽩⾐罗香主听了,轻哼一声,骤然转⾝面对天地帮主深深一福,⾼声道:‘蒙帮主一再殊遇之恩,罗香荷无以为答,⽇夕全以如何保持本帮盛名为念,如以香荷一人之私,对这种无名小子失信,香荷虽死而不敢领受!香荷不肖,以数十年边荒苦修,居然在一时轻敌的情状下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手中,无颜再说别的,自今天起,香荷愿暂谢內堂香主之职,请帮主另觅妥当人选代理,这一掌之聇不雪,香荷誓不复位!’”
“⽩⾐罗香主说罢,又向天地帮主深深一福,也不等天地帮主再有开口机会,便即向峰下走过去。天地帮主望着⽩⾐罗香主的背影,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时,天地帮主又回转⾝来,向小侠你⾼声怒喊道:‘乞侠,君子行道,不改其名,你乞侠真正⾝份敢见示于本帮主么?’小侠你,那时候,低头未然立,大概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只要是个大行家,谁也看得出小侠你那时候已成強弩之末,全凭最后一口真气,倔強支撑,寻常人一指头,你小侠也会抵受不住而倒下去的!天地帮主是何等人物,这种情况她自然是一目了然,她在问你一声不应之下将头连点,仿佛对你的重伤感到几分満意。
“跟着,天地帮主向余下四位香主一挥手,一众人等,立即悻悻然退去。”
司马⽟龙听了,不住点头,半晌没有开口。
这时,蹄声得得,诸葛天乘马而来,
玄清道长眉头一皱,连忙扬拂⾼声道:“少侠何派门下,何事而上武当?”
诸葛天也大声道:“本侠诸葛天,来找我的朋友余⽟龙。”
“余⽟龙?”
“贵派二代弟子司马⽟龙也是我的朋友。”
“哦,”玄清道长道“诸葛少侠此行,究竟是找余⽟龙还是司马⽟龙?”
“余⽟龙!”
司马⽟龙暗暗好笑,他怕发生误会,连忙出声道:“余⽟龙是谁我知道,我上武当时,在路上碰到过了,他大概马上便到,诸葛少侠不妨下马先随我们到里面歇歇。”
玄清道长见司马⽟龙如此说,便就没有再问下去。
这一厢,由全真子侧⾝领路,一行进⼊真武神殿內的雅洁客室这地方,司马⽟龙实在太习了双方暂分宾主坐下。
众人坐定,由末代弟子献上素点香茗,司马⽟龙肚子实在饿了,便招呼诸葛天一同用了一点。
等司马⽟龙用完素点,全真子首先从座中立起⾝来,向司马⽟龙稽首道:“这次武当不幸,遭遇飞来横祸,若非小侠侠驾适时出现,本派此刻是何结局,真是不堪设想,请恕全真子冒昧,小侠究系哪位前辈异人门下,全真子眼拙,仍望小侠明示,以便全真子有个称呼,好率本派上下同门共致谢忱!”
司马⽟龙连忙起立答礼道:“晚辈为了方便解释那位罗香主⾝世,请道长宽容片刻。”
全真子一揖回座。
司马⽟龙首先向全真子问道:“道长可知道那位⽩⾐罗香主究系何人?”
全真子昑了一下道:“贫道一时还真无从想起。”
司马⽟龙又道:“道长可曾听说过苗疆有一位…”
四清一怔,全真子霍然睁开闪电双目,诧道:“是她,苗疆桃面…女侠?”
“正是她,桃面女侠罗老前辈,”司马⽟龙因全真子将桃面下边两个不雅字眼剔去而感到异常欣慰,这时轻叹一声,接下去说道:“这一次,以各位道长的成就,以及武当各代精英的集合,天地帮虽不能将武当怎样,但以该帮帮主的五行神功,以及手下五位香主皆是当今武林一代俊彦来说,双方死亡总是在所不免。”
玄清道长这时欠⾝道:“小侠休得如此说了,本派今天若有掌门师兄在,情形也许会好些,但严格评究起来,纵有上请师兄在场,双方实力仍甚悬殊,这是无可讳言的,小侠为本派掩饰窘境,本派固然感却也异常惭愧,尚望小侠诚坦相见,不必为本派颜面有所偏护才好。”
司马⽟龙点点头道:“那都是题外之言我们不谈了。现在,假如各位道长认为天地帮这种悄然班师对武当有利,那么,为武当成此大功的,晚辈可以直告各位道长,并不是晚辈,而是那位⽩⾐香主苗疆桃面罗老前辈。”
在一子四清的惊哦声中,司马⽟龙迅速地将桃面大侠罗香荷和他在绕场追逐时的对答复述了一遍,只将自己的名字删去而代以“少侠”或“孩子”
一子四清听毕,均各低头默然不语。
良久良久之后,全真子长叹一声,缓缓抬头道:“人言真是可畏!”
司马⽟龙知道一子四清均对桃面女侠有了新的认识,內心甚感欣慰。
这时,他认为已无再掩饰真正⾝份的必要,于是,立即起⾝,整整⾐襟,走出座前,朝着一子四清,端然跪拜下去。
一子四清各个大惊,同时腾⾝问避。
全真子呐呐地惊诧道:“这…这,小侠?”‘”
司马⽟龙就地旋⾝,对正一子四清低头道:“⽟龙罪该万死。”说着,又要磕下头去。
一子四清,啊了一声,相互凝望。
就在这个时候,客室窗外突然一声大喝道:“司马少侠,使不得!”话音未歇,一条⾝形业已穿门而⼊。
来人非他,正是风尘仆仆的武当掌门人,上清道长。
上清道长⼊室,一子四清全都躬⾝为礼,上清道长匆促间仅对全真子一人略为作答,便即上前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司马⽟龙,同时向全真子和太清玄清⽟清正清等人沉声说道:
“请师叔和各位师弟速来参见五行当代掌门人。”
全真子和四清互望一眼,每人脸上都流露着一种恍然大悟的神⾊,当下由全真子带头,四清随后,各跨一步,朝司马⽟龙深深稽首,并由全真子开口致意道:“武当全真子仅率领师侄太清等四人参见五行掌门人!”司马⽟龙既被上清道长说破真正⾝份,自然不便再行大礼,于是连忙回礼道:“⽟龙不敢,今后仍望各位道长训遵。”
这时,只苦了一个诸葛天。
诸葛天有如掉在五里雾中,越弄越糊涂。他见面前这位被武当礼为上宾,武功⾼不可测的小乞儿自称司马⽟龙,而武当全派竟然对他陌生得很,这是怎么回事?就算他是化了装吧,为什么一个武当二代俗家弟子怎会转眼之间又变成了五行系的掌门人?
还有,这是顶要命的一点,他诸葛天刚才还大声说他和司马⽟龙是好朋友,等会儿人家向他请教起来岂不成了天大笑话?
他有点恨那个什么“余⽟龙”将他约来武当,到现在人影不见半个,只害得他坐立不安平⽩受窘,诸葛天这一厢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偏偏上清道长在这时发现了他,掉过头来,以一种疑讶的口吻指着诸葛天向司马⽟龙问道:“这位少侠何人?是与司马少侠一块儿来的么?”
经上清道长这一问,全真子等人全都想起来了,这时不噤朝诸葛天望了一眼,然后又望着司马⽟龙,要看司马⽟龙如何回答。
司马⽟龙微笑着点点头。
诸葛天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他越趄地站起⾝来,向司马⽟龙红着脸道:“你们谈正经吧,我那朋友既然还没有来,我也不愿再等,这个书箱是他的,他来了,烦你们给他,如果他向你们问起了我,就说我仍回自河去了。”
司马⽟龙向玄清道长伸手笑道:“‘还音丸’师叔还有没有?”
玄清道长脸⾊不自然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递给司马⽟龙道:“你留着用吧,我还多得很。”
上清道长沉着脸道:“⽟龙,武林中首重门辈礼仪,你现在既然⾝为五行掌门,你和武当以往的渊源就只能算作一段武林趣典或历史,你怎能再喊玄清为师叔?”
司马⽟龙敬诺一声,然后呑下一颗还音丸,回复了本来的声音,向诸葛天笑道:“诸葛兄,我是谁,现在清楚了么?”
诸葛天愕得一愕,然后霍地跪倒,连磕三个响头,不住喊道:“诸葛天该死,诸葛天该死,现在,我什么都明⽩了。”
司马⽟龙哈哈一笑,自然地受完诸葛天大礼,然后挥手令他起来坐在一旁,顺便向上清道长等人将诸葛天的来历向众人简略地说了一遍,众人均是莞尔一笑。
跟着,上清道长命门下摆席,席间,先由玄清道长遵上清道长之命将这次天地帮进犯武当,差一点造成覆派巨灾,详详细细复述了一遍。接着,上清道长也将华山事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最后,上清道长向司马⽟龙道:“⽟龙,你一定怀疑我这次为什么会走在你的后面呢?
唉,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半路上,我经过一间镖局,因为局主认识我,坚持邀我进去小坐,还特地为我备了一顿丰盛的素席,由局中几个红镖师作陪。席间闲聊,说起该局最近几乎出了大子,若非有一个名叫百事通的镖伙机警,差一点送去好几条人命!”
“那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该局昨⽇有两个镖师刚刚跑过一趟河南临汝县的镖回来,说起他们在走到南府附近的官道上,看到面走来一个⾝材异常⾼大,⾝披玄⻩披风,面蓝如羡的丑老人,只为其中一个镖师朝那丑老人多望了几眼,那个丑老人然大怒,开口便骂那些镖师都是杀才,那个镖师因为不知道那个丑老人的来历,随意顶了两句,丑老人哈哈一笑,走过去,将众人的坐骑,一手一个,如扔老鼠,轻轻松松一丢二三丈远,马匹跌下去,连哼都不哼,便就躺着不动了。这时,那个武功有限,年事已经不小,为该镖局倚为得力人员的镖伙百事通,忽然想起了武林中几十年前一个令人闻名落魄的人物,连忙示意众人一起跪下,并由百事通喊破老妖的名讳,老妖碍于⾝份,这才没有对那些镖师们下手…我听到这里,便向他们打听老妖走的那条路可通嵩山否,他们说一点不错…”
司马⽟龙大惊道:“老妖若是去闹少林寺,如何是好?”
上清道长眉头紧皱,喟叹道:“当然是去少林寺呀,可是,远⽔难救近火,上清又有什么办法?上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等终席,便告了辞,上清的意思,想先回武当布置一下,然后再赶往少林,见机而作,能尽多少力量算多少,不想武当本⾝却先出了意外,唉,天地帮存在一天,真是难令我辈安枕!”
司马⽟龙想起去嵩山少林寺联络的正是闻人凤,更是愁上加愁,一刻也坐不住了。
当下,他站起⾝来,向上清道人分别一躬,毅然道:“⽟龙很想这就赶往少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