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鞭影随风逝 刀光月映寒
段舂道:“真的?”
巧姐道:“当然。”
如果要她发誓,就是连发一万个,相信她都愿意。
她怎么不愿意呢?
段舂如此年轻,如此英俊,又有一⾝惊人的武功,就算不是为了报答不杀之恩,她也会死心塌地跟定这个男人这种男人哪里去找第二个?
段舂并没有要她发誓。
这位虎刀只淡淡一笑道:“好!那就起来,跟我走吧。”
院子里仍然岑寂如故,所有的旅客,好像一个也没有惊动。
段舂毫无怜香惜⽟之意,他吩咐巧姐带走那口旧木箱,但他自己却不动手,好在巧姐人虽娇,却非弱质女流,那口満装细软的木箱,她居然还抱得动。
院子里的住客,真的一个也没给惊动?
其实这时每一间客房的窗纸上,差不多都给戳开了无数小洞孔,每一个洞孔后面,几乎都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右首二号房里的一双眼睛,尤其明亮。
客栈外面,黑暗的夜⾊中,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看到这辆马车,巧姐一颗心完全放落了。
张金牛就是事先备了车子,也绝不敢公然停在客栈大门口,这辆车子,不问可知,当然是虎刀段舂弄来的。
连车子都准备好了,你能说这个跟⾼大爷毫无渊源的小子,杀人只是为了维护善良的世俗?
就算不是为了美⾊,也必然是为了她如今手上这口旧木箱!
只有车子,没有车夫。
段舂拉开车门,示意巧姐上车。然后,他开解缰绳,轻轻一跃,上了车座。
马车很快地就驶出了小镇。
巧姐坐在车厢里,开始思索。
她心肠虽狠,但终究是个女人,女人永远有女人的打算,她似乎已忘了在短短一天之內,已因她送掉了三个男人的命,她现在盘算的,是第四个男人。
前面驾车的这个男人。
这个俊小伙子,条件虽好,但脾气却如一匹劣驹,她要以什么方法能使这个小子驯服下来?
事实上,她这样打发打发时间,是可以的,如果认真得当做正经事,则无疑还未免太早了些。
她这时只要看看车外的景⾊,想法也许就会完全改变了。
这辆马车走的是回头路。
它是蜈蚣镇来的,如今它驶去的方向,也正是蜈蚣镇。
它不是段舂租来的。
它离开蜈蚣镇时,是缀在花狼的一辆马车后面,段舂只是一个监视螳螂的⻩雀。
他告诉张金牛的都是真话。
他是收拾了那两名天狼弟子之后,才得到这辆马车的。
不过,段舂如果因此而深感得意,同样的也嫌太早了些。
现在的⻩雀是别人。
这个人是从合兴客栈二号房悄悄跟出来的,他现在就像幽灵似的,遥遥跟在段舂的马车后面。
这人脚步轻灵,迅速,无声,有如一头在丛林中跟踪猎物的豹子。
他的一双眼睛,几乎比豹子的眼睛还要明亮。
别人都害怕虎刀段舂的那口北斗断魂刀,他并不如何害怕。
他只是不愿为除去这小子,担冒不必要的风险。
所以,他等待。
今夜无疑便是他一直等待着的一个好机会,他如今遥遥跟在车后,心情比一头即将获得猎物的豹子还要奋兴。
他几天来的辛劳,如今证实并未⽩费。
一个如花似⽟,浪劲十⾜的小娘们,一箱价值无法估计的财宝,不必等到天亮,就全是他的了。
他现在只希望充当他助手的金三,今夜能表现得特殊一点,免得他费太多气力。
在掳获那娘们之前,他不想自己先将气力耗尽。
段舂一刀在手,虎虎风生,挥洒如意,无论一口什么样的刀到他手里,也绝不比舞动一灯草更吃力。
但一拿缰绳,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马车只走了七八里,他便给腾折出一⾝大汗,最后,终于不得不在道旁一座茶亭面前停下。
这时约莫三更左右,流萤明灭,虫声织,正是夜一之中,最凉最静的时候。懂得享受的人,实在应该在这个时候爬起来,泡一壶好茶,一边乘凉,一边赏月。
段舂也许会有这份兴致,只可惜这儿仅有茶亭,并无泡好的香茗,同时,今夜的月⾊也不好,他这时只要找到一口⽔喝喝,就很不错了。
巧姐在车厢中等待。
夜半无人,车至中途,忽然停下,是为了什么原因?
她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所以,她等待。
只是她马上就发觉并不是那么回事,段舂虽然跳下车座,但并未钻⼊车厢。
段舂走进了茶亭。
现在,车后跟踪的那名黑⾐人,已闪⾝悄悄拢,一双眼睛也更为明亮起来。
金三郞跟他约定动手的地点,就是这座茶亭附近。
马车如果不停,金三也会动手,如今小子错差,竟在这儿停下来休息,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相信金三郞此刻必然就伏在茶亭后面。
他猜测得一点不差。
他的助手,第三号金狼,此刻的确就伏在这座茶亭后面。
这位金三郞使用的武器,是一柄纯钢燕尾叉。
如今,这柄燕尾叉的两支叉尖,正在草丛中闪闪发亮,这说明它的主人已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那最有利的一刻来临。
三号金狼在天狼会中不是等闲的人物,而这种形式奇特的燕尾叉,又正是刀剑一类兵刃的克星,如果段舂不能立刻觉察到这种危机,这位虎刀今夜的命运,自是不问可知。
段舂会不会心⾎来嘲,突然警觉到,这座茶亭的附近,也许有人正在打算向他进行冷袭呢?
这位虎刀进⼊茶亭之后的举动,便是一个最好的答案。
茶亭里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段舂走去最里面的一张石凳上坐下。
在这位虎刀来说,他也许认为这是一种聪明的选择。
因为茶亭比官道地势⾼,他如今选择面向官道的一方坐下,便可于休息之际,以居⾼临下的开阔视野,兼顾官道两端的动静。
殊不知如此一来,他等于是将背后的空门,全部给了金三郞的那柄燕尾叉!
蔵⾝亭脚下的金三郞,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等便宜事。
这等于是送上门来的一份厚礼,如不照单全收,岂非罪过之至!
金三郞深深昅了口气,右手握紧燕尾叉,⾝躯像尺蠖似的慢慢弓起,待劲道蓄⾜,然后又失一点地突向亭中扑去。
燕尾叉带着一道寒光,直揷向段舂的后脑门。
这是致命的一刀。
段舂的一套刀法虽然威猛无比,但这位虎刀毕竟也是⾎⾁之躯。金三郞这一叉,力⾜贯碑裂石,当然不是任何⾎⾁之躯所能承受得了的。
叉光一闪,段舂应声而倒!
段舂是自己倒下去的。
救了段舂一命的人,是柳如风。
段舂虽然为人机警,但并不是一个惯使心计的人。他的确不知道金三郞伏在亭后,而他及时倒下去,也并不是为了闪避金三郞的燕尾叉。
他闪避的是一支柳叶镖。
柳如风发出的柳叶镖。
段舂不仅不知道亭后伏了一个金三郞,同时也本不知道一个更可怕的人物,从他离开杏花镇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的⾝后。
这只怪柳如风太聪明,太精于算计。
或者也可以说,这是由于他将段舂当成了另一个公冶长的关系。
他见段舂落落大方地坐上石凳,心头不噤暗暗起疑:这小子难道已觉察亭后有人,便故意卖个破绽;想借此引金三郞冒昧出手?
这位百变人魔天多疑,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对金三郞这伏兵的作用大打折扣。
他因为不便向金三郞出声照会,便退而求其次,想以夫杀的方式,暗中助金三郞一臂之力。
他的如意算盘是:任你小子⾝手如何灵活,你躲得我一镖,就躲不了三郞的一叉,你躲得三郞一叉,就一定躲不了我这一镖!
段舂当然不知道亭后的金三郞什么时候会猝然发难,但这位金狼头儿是知道的。
所以,当亭后一条人影⽇起时,他的柳叶镖也适时出手!
结果,段舂躲开了面的一镖,也因而幸运地躲开了脑后的一叉!
火光一冒,柳叶镖打在燕尾叉上。
燕尾叉刹势不住,一叉揷⼊石桌,碎石四迸,又冒起一串火星子。
金三郞⾝手确实不凡,他燕尾叉上承受了一镖,立即明⽩⽑病出在什么地方,尽管一叉落空,失去大好机会,这位三号金狼依然方寸不。
他手腕一抖,便从石桌上子套了燕尾叉,一面向官道纵落,一面扭头冷笑:“来,小子,咱们下去再比划比划!”
段舂几乎到这时候才知道,他刚才一条命,是捡来的,当下一跃而起,立即拔刀追了过去。
柳如风行蔵已露,自然不便袖手。
所以,段舂双⾜尚未落地面,两股兵器分前后双双招呼上⾝。
柳如风的兵刃是一金丝软鞭。
这种金丝软鞭,除了携带方便之外,可说也是刀剑一类条形兵刃的克星。
段舂一下子遇上这样两名⾼手,以及这样两件兵刃,虽不至于暗暗叫苦,但可也够头痛的。
他⾝躯一旋,闪开了柳如风的金丝鞭,同时反手一刀,向金三郞劈了过去。他的动作,不能说不快,但事实马上就证明了这种打法,无疑正是受敌人的一种打法。
金三郞哈哈一笑,燕尾叉向上一探,嚓的一声,火星四冒,段舂的北斗断魂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燕尾叉的叉沟上!
这种燕尾叉最大的功能,便是可凭借叉沟的绞之力,使敌人兵刃脫手。
但是,如今这位金三郞显然并不以能使段舂的兵刃脫手为満⾜。
他以叉淘接实段舂一刀之后,燕尾叉一抬一推,只是将段舂连人带刀一起向前去。
他的用意至为明显,他希望段舂在无法还手的情况下,挨上柳如风一鞭!
段舂当然不肯上当,于是将计就计,向后微退半步,然后刀锋劲使一庒,借力拔起⾝形,人在空中一个侧翻,反在金三郞背后飘落下地。
现在,他对这两头金狼的战略,完全摸清楚了。
那就是说,无论他向哪一头金狼进攻,受攻的这头金狼都将不会退让。
他们的兵刃,占尽了便宜。
他们采取的是分工合作法,一人专管牵制他的北斗断魂刀,下杀手取他命的,则是另一个人的事。
他只有一口刀,一双手,他永远只能攻向一名敌人。
无论他的刀法多么凌厉,对方都将有一个人如附骨之蛆,盯在他的⾝后;只要他稍稍疏忽大意,他的一条命,将不是丧在金丝软鞭之下,便是丧在燕尾叉之下!
不过,他心里有数是一回事,现实环境又是一回事。
难道他能因为已洞悉对方的谋,便可以就此罢手!
不管这一仗如何艰巨,他还是要打下去的。如今,在他来说,只是一种选择上的问题。
他向两人之中的哪一个进攻较为有利?
他很快地就做了决定。
继续进攻金三郞!
他这样决定,并不是因为他已看出金三郞的武功不如柳如风。
他考虑的是兵刃,不是人。
行家有句俗话:硬怕软,长怕短!
对刀剑来说,燕尾叉虽然难,但最大的⿇烦还是鞭索一类的软兵刃。
刀剑被燕尾叉叉住,只要见机得快还可以及时摆脫,必要时甚至还可以较较內劲;但如果被一坚韧的软鞭绞车了,除了放弃兵刃,改以拳脚较量,你本别无良策!
同时,退一步设想,万一他的兵刃被锁住了,必须承受另一敌人的冷袭,挨一鞭的滋味,无疑也比挨一叉的滋味要好受得多。
所以,段舂主意一定,立即挥刀再度扑向金三郞。
如今,他也学乖了。
以魔鞭左天斗那样的人才,在金狼中只不过排了个第五号,这位柳如风口中的三郞,当然不是一盏省油灯。
因此,他第二次出刀时,刀法上也起了变化。
他决定不贪近功。
目前他只求暂时战个和局,保住自己不陷⼊两面受敌的困境,同时尽量使对方的一柄燕尾叉无所施其长。
他自信精力充沛,斗志扬,能耐持久战。只要稳住局面,使对方奈何他不了,他相信时间一久了,他一定可以找出两人的弱点。
他的这口北斗断魂刀,虽然砍不断金丝软鞭和燕尾叉,但如砍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却不比切一块⾖腐更费力气。
只要抢了先机打发了其中一头金狼,另一头金狼就不⾜为患了。
不意那位金三郞,竟比段舂所想象的还要精明,仅仅两三个照面,他便识破了段舂的心机。
他一面紧紧住段舂,一面⾼声向柳如风招呼道:“老大,这小子跟公冶长一样刁钻,我们先前那套办法不灵了。”
柳如风笑道:“没有关系,法子还多的是,你好好住他,等着瞧我的。”
这位一号金狼并不是虚声恫吓,他的法子果然多的是。
只不过一眨眼工夫,柳如风手上突然又多了一件“兵器”
你道是一件什么兵器?
一个活人,巧姐!
这位金狼头儿显然误会了段舂和巧姐之间的关系。
巧姐虽被⾼敬如收为七姨太,但今年才不过二十岁左右,他以为段舂留下这个小女人,是为了上这个小女人的姿⾊。现在,他倒提着巧姐的一双纤⾜,就像挥舞着一尊独脚铜人似的,向段舂一步步了过去。
巧姐骇极狂呼:“救命…救命…”
柳如风呷呷怪笑道:“别怕,小娘子,虎刀段少侠是个正人君子,又是个多情种子,他不会伤害你的。”
巧姐嘶声尖叫道:“他会…他会…放了我…放了我…天啦,救命啊…救…
救…救…”
呼声逐渐微弱,终于晕厥过去。
段舂一边后退,一边暗暗咬牙。他觉得这个姓柳的果然不是东西!
他并不在乎巧姐这个女人的生死,但是他不希望在这种情形之下,让这女人挨上一刀。
惩处一个人,必须公平;一个人即使犯了死罪,也该有他应有的死法。
他不能帮助姓柳的完成这种忍残而卑劣的人命游戏。
柳如风纵声大笑,状至得意。
他向金三郞⾼声笑着道:“三郞,看到没有?现在,瞧你的啦!人家段少侠手下留情,是为了怜香惜⽟,你⼲嘛也闲着?”
这意思就是催金三郞应趁此机会,赶快动手!
金三郞会意,立即着燕尾叉,向段舂左肩戳去。
段舂无心接战,矮⾝移步,双肩微闪,避开了这一叉。
柳如风不容段舂有息的机会,紧一步,将巧姐凑着递了过去,笑道:“老弟,看看美人儿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他以左手提着巧姐,右手仍握着那金丝鞭,段舂只要一挥刀,他的金丝鞭无疑就会跟着出手。
段舂以一敌二,处境就不利,如今又多了一层顾忌,更是进退维⾕,狼狈之至。
这位年轻气盛的虎刀忍无可忍,心头渐渐起火。
他决定不理巧姐死活,跟这位人魔放手一拼,即使落个两败俱伤,亦属在所不惜。
不意就在这位虎刀切齿发狠之际,一件怪事突然发生。
柳如风和金三郞,一直都是将段舂夹在官道中间,如今因为段舂为闪避金三郞那一叉,打横里沿开两步,三人处⾝的位置,也就由“一”字变成了“品”字形。
段舂退去官道边缘上,柳如风和金三郞则仍在官道央中。
金三郞一叉不中,照理本应收叉后退,返回原处,以待下一步局面的变化。然而,这位金三郞,不知是何缘故,当时竟未遵守这一默契。
柳如风以巧姐为人盾,向段舂一步步过去,他竟也持鞭跟进,似是想以排攻的战术,将段舂赶落道旁的秧田。
段舂被柳如风逗得起火,正拟扬刀一拼时,这位金三郞突然一旋⾝,又一叉括人柳如风的颈窝!
柳如风痛极大吼,双手一松,巧姐跌落,那金丝软鞭也掉了。
这位金狼头儿像一条挣扎在鱼叉上的大鱼一般,一面踉跄后退,一面凄厉地任叫道:
“三郞,你疯了?”
金三郞嘿嘿一笑道:“我一点也没有疯,疯了的是你!”
柳如风颤舞着一双⾎手道:“你”
金三郞道:“本座是遵会主密令行事,你犯的是什么罪,你自己心里明⽩!”
他口中说着,燕尾叉同时一捺一绞,柳如风问哼一声,脑袋登时歪向一边。
段舂完全瞧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金三郞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位虎刀趁隙出手,他等柳如风咽了气,从容子套燕尾叉,将柳如风尸⾝一脚踢⼊田中、才朝段舂抱一笑道:“适才多多冒犯,还望段少侠海涵。”
段舂定了定神,疑讶地道:“你们在闹內讧吗?”
金三郞笑道:“这不是內讧,是清除门户中的败类。”
段舂道:“败类?”
金三郞笑道:“本会会主已将个中详情告诉公冶少侠,段少侠回到蜈蚣镇后,不妨去向公冶少侠打听。”
段舂道:“这样说来,阁下适才埋伏亭后,也不是诚心为了对付我段某人了?”
金三郞道:“本意不是。不过,我也不想说假话,适才少侠若不是闪躲得快,那一叉也很可能要了少侠的命。”
段舂道:“你既与我无怨无仇,又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
金三郞道:“为了取信姓柳的。少侠也该知道这姓柳的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人物。”
段舂不噤冒火道:“你们为了家务事,竟不惜拿别人命当儿戏?”
金三郞拱拳道:“在下一边奉命图谋少侠,一边又奉密令清理门户,处⾝夹之中实无其他法可想,如少侠一定不肯见恕,但凭裁处。”
但段舂转念一想,气又消了。当时如果换了他是金三郞,也的确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违抗会主命令,是死罪一条;得罪了一号金狼柳如风,也绝无生路。对方跟他段舂过去没有一点情,凭什么要顾及这许多?
同时,对方为取得他的谅解,尽可捏造一篇说词,而不必吐露实情。如今对方毫不隐讳,完全实话实说,正⾜可证明这位金三郞尚不失为一条直慡汉子。他一向最敬重的,就是这种人,如今若因一时意气用事,岂不有悻于他一向做人的道理!
段舂想到这里,立即改容道:“事情既已过去,不提也罢。”
金三郞欣然说道:“多谢少侠弃嫌,后当图报,在下尚须赶返复命,就此告别,少侠珍重!”
两个不相识的人,突然拔刀相拼;两个拼命的仇人,转眼之间,忽又成了朋友。这种事你相信?
段舂呆呆地站在官道上,直到金三郞的背影于夜中消失不见,才俯⾝抱起尚在昏中的巧姐,慢慢走向马车。
段舂回到蜈蚣镇时,天已大亮。
镇上正在纷纷传说着如意坊中的变故。大家都不齿于金蜈蚣⾼敬如的兽行,一方面则在猜测这位⾼大爷逃去了什么地方!
⾼大爷的下落,当然以段舂最为清楚。
不过,段舂并不想凑这份热闹。
他将巧姐带人自己的房间,然后叫来歪脖子杨二,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个熊⿇子,现在人在哪里?”
杨二道:“在外面,刚来。”
段舂道:“你去喊他进来。”
杨二道:“是!”不一会儿,杨二从外面领进一名耝壮魁梧的⿇脸大汉,这名大汉正是蜈蚣镇上小有名气的熊⿇子。
蜈蚣镇上的烟花巷共有两条,这个熊⿇子便是另一条烟花巷的护花老大。
这个熊⿇子并没有练过武功,打架全凭一⾝蛮力,以及一副天生的恶相。不过,就凭了这两样,用以对付那些想惹事的寻芳客,已是绰绰有余了。
段舂忽然找来这样一个角⾊,究竟是何用意,实在令人费解。
至于歪脖子杨二第一个就弄不明⽩。
杨二完成使命,哈一哈,悄悄退出。
段舂指着一张椅子道:“请坐。”
熊⿇子欠⾝道:“小人不敢。”
这位熊老大,平时吹胡子瞪眼睛,任谁也不买账,如今居然变得这样斯文起来,可知杨二一定已经告诉过他,段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段舂也不勉強,又接着道:“熊老大一向靠什么营生?”
熊⿇子有点忸怩道:“靠咳咳靠地头上一些兄弟帮衬帮衬。”
段舂道:“听说你脾气不好,在家里经常打老婆?”熊⿇子道:“喝酒,赌钱,是男人的事,不该女人管,只怪我熊⿇子命不好,偏偏讨的几个老婆一个个都…”
这位熊老大似乎并不认为打老婆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说时侃侃而谈,先前忸怩之态,也随之一扫而空。
段舂像是有点意外道:“你讨过几个老婆?”
熊⿇子道:“四个。”
段舂道:“以前的三个老婆,是得什么病死的?”
熊⿇子道:“她们都是偷跑了的,一个也没有死。”
段舂道:“被你打跑的?”
熊⿇子道:“是的,这也怪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先打她们的腿。”
段舂道:“你最近这些⽇子,打过老婆没有?”
熊⿇子道:“没有。”
段舂道:“多久没打了?”
熊⿇子道:“将近三个月。”
段舂道:“现在这个老婆是不是已被你打怕了。不敢再管你的事?”
熊⿇子道:“不是。”
段舂道:“哦?”熊⿇子道:“这个老婆在三个多月前,又跑掉了。”
原来他这么久没打老婆,是因为已无老婆可打。
段舂微微笑了一下,又问道:“你还想不想讨第五个老婆?”
熊⿇子摇头摇道:“恐怕不容易。”
段舂道:“因为你打老婆已经出了名?”
熊⿇子道:“好像是的。巷子里那些女人个个愿陪我觉睡,就是不肯做我的老婆。”
段舂微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要送你一个又年轻又标致的老婆。”
熊⿇子呆住了!虎刀段舂会送他一个年青标致的女人做老婆!
他熊⿇子在这位虎刀面前算老几?
段舂又笑了一下道:“这个女人如今就在里面卧室里,你可以先去看看,看中了意我们再谈。”
熊⿇子当然不相信真有这种事。不过,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进了卧房。
熊⿇子只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时两眼瞪得大大的,就像受了惊吓似的。
他本来不信有这种事,现在,看到了房中的女人,照理他该相信了,但事实上正好相反。
他更不相信段舂说的是真话!
像这样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这位虎刀不留下来自己享受,却要送给他这个耝人做老婆,这种事谁相信?
段舂微笑道:“如何?还中意吧?”
熊⿇子讷讷地道:“段少侠…别…别…开玩笑了。”
段舂收起笑容道:“你听说虎刀段舂什么时候跟人开过玩笑?”
熊⿇子不噤又呆住了!是呀!燕云七杀手中的“虎刀”一向不苟言笑,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退一步说,就算这位虎刀段舂是在开玩笑,对象也不应找上他熊⿇子啊!今天蜈蚣镇上有的是人物,他熊⿇子算什么东西?
熊⿇子心里渐渐活动起来。
事情也许是真的。
燕云七杀手是今天江湖上的非常人物,这种非常人物,行事经常出人意料之外;如果真是事实,似也不⾜为奇。
于是,他嗫嚅地道:“小人只不明⽩少侠…为什么…”
段舂摆手道:“你什么也不必明⽩,只要你愿意,你马上就可以把这女人带走。”
熊⿇子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了个响头道:“谢少侠厚赏,小人一定从此改过,以后永远不再打老婆。”
段舂微笑道:“能改最好,改不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熊⿇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这女人他也打得?其实,他就没有想想,他熊⿇子是块什么料?如果不是他以打老婆出了名,他又怎会得到这个女人?
他若是头脑够发达,他应该不难明⽩,段舂送给他这个女人,正是要借他一双手,让这女人受磨折!
段舂顿了一下,缓缓接着道:“有一件事,你熊老大必须牢牢记住:这女人你随时可以打,怎么打都可以,但绝不许让她跑掉,跑掉了我就找你。”
熊⿇子又叩了个头道:“小人记得。”
段舂微微一笑道:“所以,你应该记住你说过的一句话,以后打这女人时,应该先打她的一腿双喔!”
段舂忙完这件事,才开始进食今天的第一餐。
这位虎刀并不怎么贪图口腹享受,所以他一天三顿,一向吃得都很简单。
他的早点只是一碗卤面。
段舂很快的就吃完了这碗面。这碗面的佐料很好,有蛋花。木耳、笋片、⾁丝、⾖腐…
也有死亡。
一个內功精纯的人,只须稍稍一运气,便不难知道自己的健康是否处于正常状态。
如今段舂几乎仅凭呼昅就察觉到自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儿。
他对物药方面的常识有限,他不知道自己服下了一种什么毒药,当然更不知道这种毒药应以何种物药化解。
不过,他有一种预感,他服下去的这种毒药,一定是一种发作较缓,同时也很难化解的毒药。
这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面是杨二端来的,但是,他清楚,这件事一定跟杨二无关。
不论对方出多大代价,他相信杨二也绝没有这种胆量。
但他还是把杨二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