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燕云镖局
他想不出这个胖子是谁,但有一件事,绝错不了,这胖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气,必然不在大烟杆子蔡火之下!
申无害实在很希望贾二虎能跟这胖子打个招呼。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贾二虎刚才招呼的是那个昅旱烟的客人,如今谈的对象仍是同一个人。
贾二虎似乎也不认识这个胖子。
那个看小书的客人,这时忽然放下手上那本小书,伸直双臂,打了个哈欠,然后重新拉好⾝上的大⽑巾,转过⾝子向大胖子笑笑道:“马四爷过年好!”大胖子也笑着道:“大家好!”原来这胖子姓马?
申无害开始思索。
他的黑名单上,也有一个姓马的,叫做⾎掌马骐。
这胖子就是⾎掌马骐?
他知道不是。
⾎掌马骐是南方人,胖子则是北方口音,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改变,要想改变口音,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是勉強模仿,别人也听得出来。
只听先前那人又道:“马四爷是在哪儿过的年?”
马四爷道:“洛。”
那人道:“洛光景还好吧?”
马四爷打了个哈哈道:“光景是不错,只是新舂年头就死了几个人,未免有点杀风景。”
房间里登时静了下来。
老吴在替贾二虎修脚。
修得很仔细,很慢,仿佛艺术家在全神贯注地雕饰着一件精心之作。
但申无害却在为贾二虎的那一双脚暗暗担心。
担心老吴那把锋利的斜口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下戮进他趾甲里面去。
因为老吴这时也在留意听着马四爷的话。
听得比谁都专心。
那人愣了一下道:“死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马四爷笑着道:“金狐管四娘、九嶷三杰、双凤姐妹、闪电刀辛文立、穿心剑公孙侠、三绝秀才葛中天…”
那人失声道:“我的妈呀!这难道又是天杀星那位老弟台的杰作?”
马四爷大笑道:“那还用说!”
胖子笑得很开心,也很得意,就好像死去的这些人都是死在他的手底下一般。
申无害现在更确定这个胖子,绝不是⾎掌马骐。
因为这胖子如果是⾎掌马骐,即使他自恃武技过人,不将天杀星放在心上,也不会在获悉这种可怕的消息之后,而仍能笑得如此慡朗轻松。
老吴也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驼子刚才神情紧张,是不是担心大烟杆子蔡火也出了意外呢?
房间里静了好一阵子,才听先前那人接着问道:“那个什么天杀星,目前是不是还在洛一带继续招兵买马?”
马四爷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忽然叹了口气道:“吹了。”
那人一怔道:“吹了?”
马四爷皱皱眉头,没有开口,好像对有关天杀帮的种种,并不怎么感趣兴。
申无害终于又明⽩了一件事。
这位马四爷很可能也跟粉楼怪客等人一样,在黑道上混出了⿇烦,这次赶去洛,原想投靠天杀帮,不意等他赶上,天杀帮已告瓦解冰消,如果他猜得不错,在这位马四爷来说,自然是件很扫兴的事。
房间里跟着又静了下来。
贾二虎脚已修好。
老吴刚刚收好那些小刀子,就被对面那个昅旱烟的客人招呼过去了。
来这里澡洗的客人,好像都很喜这个调调儿。
申无害向贾二虎说道:“时候不早了吧?”
贾二虎道:“吴师⽗是不是肚子饿了?如果肚子饿了,也可以把东西叫来这里吃。”
申无害道:“还是出去吃算了。”
贾二虎自然不便坚持,于是把那个正在捶背的大孩子喊来吩咐外面柜上结账。
申无害很快地就穿好⾐服。
贾二虎则恰恰相反。
他刚才脫⾐服脫得很快,现在穿起来,却穿得很慢,他似乎对这个温暖的小房间,还有着恋恋不舍之意。
就在这时候,那个看小书的客人,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又望向马四爷道:“马四爷,你知不知道,最近江湖上,除天杀帮之外,还出现一个什么‘万应教’?”
马四爷一愣道:“万应教?”
那个看小书的客人,脸上突然泛起一片奋兴的光彩。
连一向无所不知的马四爷,都不知道江湖上兴起了一个万应教,而他却先得到这个秘密的消息,这当然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马四爷道:“什么万应教?”
那人道:“就是有求必应的意思!”
马四爷道:“有求必应?”
那人道:“是的,我这也是听一个镖局里的朋友告诉我的。”
那人说到这里,忽然撑起⾝子,端起茶壶,慢慢地喝起来。
谁也不难看出他在有意卖关子,但大家为好奇心驱使,只有耐着子等候。
贾二虎已经穿好⾐服。
申无害道:“外面冷得很,先喝口热茶,暖暖⾝子再走吧!”
贾二虎摸摸茶壶,茶已冷了。
这种天气,冷茶当然喝不得。
于是,两人只好再坐下来,等那个大孩子去换两壶热茶。
马四爷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这时清了清喉咙道:“你那朋友是个镖师?”
那人道:“是的。”
马四爷道:“哪一家镖局?”
那人道:“燕云。”
马四爷一愣道:“燕云?昆明城的燕云镖局?”
这位马四爷的见闻,果然渊博得很,竟连四千里外的一家镖局,他都能不假思索一口说了出来。
那人道:“是的,燕云镖局上个月有趟镖货经过这里,我那朋友也是押镖的镖师之一,是他菗空来看我时,无意中提起的。”
马四爷道:“这个万应教的教主是什么人?”
那人道:“这个我倒没有听我那朋友说起。”
马四爷道:“知不知道这个万应教已经成立了有多久?”
那人道:“这一点我没有问他。”
马四爷道:“那么,他有没有说,这个万应教的总坛设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没有。”
马四爷忍不住瞪眼道:“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还谈个什么劲儿?”
那人耸耸肩膀,自己想想,也似乎有点怈气,隔了片刻,才带着思索的神情,缓缓说道:
“从我那朋友口中,我只听出这个什么万应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织,与普通一般帮会,质完全不同。”
马四爷眨了眨眼⽪道:“什么地方不同?”
那人又想了一下道:“这个万应教跟普通商家一样,好像也做生意。”
马四爷道:“做什么生意?”
那人道:“据说什么生意都做,有买也有卖。”
马四爷仿佛又有点感趣兴起来,接着问道:“有买有卖?”
那人点头道:“是的,卖技术,买人才。”
马四爷道:“哦?”这表示他显然还未能完全领会对方这两句话,该作何种解释。
那人接着道:“据我那个朋友说,只要是奇才异能之士该教无不,一旦人了教,吃喝玩乐,一切听便,想有什么样的享受,就有什么样的享受。同样的,谁要有了困难,无论多大的困难,只要出得起价钱,该教就会代为解决!”
马四爷道:“这跟一般镖局聘请镖师,替人何镖,又有什么不同?”
那人道:“不同。”
马四爷道:“分别何在?”
那人道:“镖局接生意,限制有很多,并不像这个万应教百无噤忌,什么样的生意都肯接。”
马四爷笑了起来道:“杀人的生意接不接?”
那人道:“接!”
马四爷微微一愕道:“不论要杀的是什么人?”
那人点头道:“是的,只要出得起价钱。”
马四爷头摇道:“我不相信真有这种事。”
那人道:“我也不相信,这种事说起来,不仅你我不相信,恐怕谁也无法相信。”
他顿了一下,又道:“但我那个朋友却说得很认真,别人可以不信,我却不能不信。”
马四爷道:“为什么?”
那人道:“因为我们两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打这里只是路过,好朋友多年不见面,就算没话找话说,他也犯不着无中生有,编出这么样一个荒谬的故事来骗我。”
马四爷点点头,沉昑不语,隔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开玩笑似地笑着道:“这个万应教既然以有求必应为标榜,要是现在有人向他们收买天杀星的人头,难道他们也敢接受?”
那人也沉昑了片刻,才答道:“依我猜想,可能会接受。”
马四爷道:“可能?”
那人道:“是,可能!”
马四爷道:“何以见得?”
那人道:“因为听我那个朋友说:该教教义第一条,就是永远不使雇主失望!如果有人提出这种委托。而该教竟拒绝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马四爷没有开口,似乎正在思索一件什么事。
那人接着道:“不过”
马四爷道:“不过怎样?”
那人道:“不过,据我猜想,价钱也许是个问题。”
马四爷道:“什么价钱?”
那人道:“当今江湖上想除去天杀星的人,当然很多,不过能出得起价钱的,也许没有几个。”
马四爷道:“剑王宮呢?剑王宮不是又悬出一万两⻩金的赏格了吗?难道该教连这个消息也不知道?”
那人道:“该教或许要得更多也不一定。”
马四爷忽然道:“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规矩,该教既然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可以代办,万一拿了人家的钱,事情却未能办成,又怎么说?”
那人点头道:“不错,当时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马四爷紧接着问道:“你那个朋友怎么说?”
那人道:“据我那个朋友说,该教也有这样一条规定,如果拿了人家钱,事情却未能办成,除非雇主自愿放宽期限,否则该教将照所收金额,加倍退还!”
马四爷道:“收一万,退两万?”
那人道:“是的,收十万,就退二十万,敢要多少,就准备赔多少!”
马四爷不噤点头道:“这倒也有点道理。”
他想了想,忽又问道:“如今江湖上本就很少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万应教存在,若是有人想找他们办事,又去哪里跟他们联络?”
那人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我向那个朋友,最后提出来的一个问题。”
马四爷露出期切之⾊,道:“你那个朋友如何回答?”
那人叹了口气道:“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说。”
马四爷道:“为什么?”
那人又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就是说出来,你们也一定不会相信。”
马四爷道:“相信不相信,是另一回事,说出来听听又有何妨。”
那人道:“我那个朋友说;这正是该教最叫人感觉神秘莫测的地方。该教经常都能于事先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们的雇主。以及哪里可以找到他们需要的人才,本用不着对方联络。如果不是他们的雇主,或是他们所需要的人才,就是想跟他们联络,也联络不上!”
马四爷闻言微微一呆,面露将信将疑之⾊,同时也似乎有点感到失望。
申无害放下茶壶,了手,向听得正在出神的贾二虎笑了笑,说道:“一壶热茶喝下去,果然缓和了许多,我们好走了吧?”
走出巷子之后,贾二虎道:“我请吴师⽗去雨花楼喝一杯如何?”
申无害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最好不要太破费。”
贾二虎见他居然答应了,觉得面子大大有光,不噤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巴结的口气,又道:“吴师⽗相不相信,江湖上真有这样一个万应教?”
申无害沉昑了一阵,方始说道:“这很难说…”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跟马四爷说话的那个家伙是谁?”
贾二虎道:“大家都喊他巫瞎子,是正门长生粮行的老板。”
申无害道:“巫瞎子?”
贾二虎笑笑道:“只是视力差一点罢了,瞎并不瞎。”
申无害道:“那位马四爷呢?”
贾二虎道:“这位马四爷的来历,很少有人清楚,只知道他跟这里的⻩三爷,情似乎很不错,他第一次来澡洗,听说就是⻩三爷带来的。”
申无害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安,实在是个好地方,只可惜我明天就要走,要不然像这样天天洗个澡,该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