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暗杀行动
无眉公子张天俊的一条命,是唐汉和飞天豹子欧俊合力捡回来的。
但事实上也只能说是捡回了半条。
五号金星特使那一掌实在太重了。
唐汉当时塞人他口中的那两颗药丸,虽属疗伤圣品,但对一个內腑受震移位的人来说,它的疗效还是有限的。
能继续留住这位无眉公子一条命的功臣,既不是唐汉,也不是飞天豹子,当然更不是唐汉的那两颗罗汉续命丹。
这一切得归功于另一个人。
风流娘子岑今佩!
回到赵老头的棺材店,无眉公子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紧磅榻边,热泪盈眶的风流娘子。
无眉公子长长嘘出了一口气,重新缓缓闭上眼⽪。
已呈一片蜡⻩的面孔上,也慢慢泛起红润之⾊。
这位气息奄奄的无眉公子,显然已于这一瞬间,获得了新的活力。
一种任何⾼明的大夫,任何灵验的物药,都不能给予的活力!
唐汉和飞天豹子互望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天⾊暗。
彤云如铅。
唐汉和飞天豹子心头都像庒着一块铅板似的,苦闷而沉重。
昨夜,他们可说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但这一仗并未为他们带来喜悦。
他们都看得出来,无眉公子的伤势相当严重;风流娘子带来的慰藉,只是一帖強心剂;它虽然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增加他活下去的勇气;但并不能真的治好这位无眉公子的创伤。
飞天豹子喝了几口问酒,皱眉道:“要是能找到那个金老头就好了。”
“我已着人去找了。”
“着谁?”
“⾼凌峰。”
“去哪里找?”
“大庙。”
“大庙秘牢已被攻破,你以为他们还会把这位生死大夫蔵在大庙里面?”
“这一点你放心。”唐汉道:“这小子鬼灵精一个,大庙里找不到人,他小子自然会像猎⽝似的,慢慢的再向别的地方搜索。小子好胜心強,相信不会令人失望。”
飞天豹子又喝了口酒,点点头道:“是的,武林五大名公子当中,就数这个田眼最顽⽪;不过,顽⽪有时也有顽⽪的好处,要他去办这一类的事情,确是上佳人选。”
唐汉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就是时间的问题,只希望小张能护住一口真气,多支撑上个三两天。”
飞天豹子道:“那位生死大夫本⾝的死活,也是个问题。希望⾼家小子最后找到的,最好是个‘活’生死大夫,而不是‘死’生死大夫。”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到这里,忽然放下手上的酒碗。
“噢,对了,我还忘了问”他望着唐汉:“昨夜山区那把火,你是派谁去放的?”
唐汉不觉一怔道:“什么?那把火…不是…不是您老安排的杰作?”
飞天豹子也是一怔道:“你以为是老夫…”
老少两人愕然相对,神情极为滑稽。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忽然有人嘻嘻一笑,接口道:“是啊!那把火也不是本公子放的。
这事溪跷得紧,非追查一个⽔落石出不可!”
说曹,曹到!
进来的人,正是那位有着一双大蛙眼的多事公子⾼凌峰!
飞天豹子迫不及待地道:“小唐要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找到了。”
“在哪里?”
“无奇不有楼!”
“无奇不有楼?”飞天豹子有点惊讶。他虽然定居无名镇多年,显然还没摸清无奇不有楼跟武统邦之间的关系。
“生死大夫金老头去了无奇不有楼?”他问:“那几个老魔头难道想将这个猴子精当做一件活宝⾼价出售?”
多事公子⾼凌峰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快步走上前去,端起棺材板上的酒碗,骨嘟嘟的将一大碗酒一口气喝了个点滴不存。
直到这时候,老少两人才留意到这位多事公子的狼狈形状。
如果仔细地瞧清楚了,这位多事公子真可说是狼狈得可以。只见他肘弯膝盖处,遍染泥污;⾐衫零零落落,扯破好几处;头脸手脚,全是树枝石块划过的⾎痕;全⾝上下,不是⽪破便是⾐破,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江湖人懂江湖事!
飞天豹子跟唐汉互望了一眼,心中不期然同时对这位多事公子油然浮起一股怜惜崇敬之意。
唐汉等他放下酒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道:“你昨夜进出无奇不有楼,难道是打墙脚底下,挖洞钻进去的?”
⾼凌峰居然嘻笑着头一点道:“不错,这一手你以后也可以尝尝。越是桩卡密布,寸斗森严的地方,这一手越是有效。”
这说起来好像是个笑话。
其实不是。
江湖人物,一般说来,也就是⾼来⾼去的人物。
所以,一般庄堡碉寨,凡是面临大敌,想加強戒备措施,便是于⾼处多设岗哨,多派巡逻人员,以便一旦发现敌踪,好立即鸣锣示警。
这种情形之下,地面上经常是被忽略了的一环。
这也正是很多机警的猎人进⼊森林,不怕虎豹豺狼的侵袭,却经常会被一些无名毒虫咬伤脚背小腿的原因。
“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金老头的?”
“后院一座小书房中。”
“你们有没有谈?”
“没有。”
“金老头也没有看到你?”
“没有。”
“四周守备很严?”
“守备人员至少也在六名以上。”
“当时金老头在⼲什么?”
“煎药。”
“煎药?”唐汉一愣道:“无奇不有楼有人生了病?”
“很多人吃药并不一定是为了治病。”
“进补?”
“或是加強某一部分器官的功能。”
这也并不是个笑话。
如今为了这种事情吃药的男人,已愈来愈多了。
一个男人有了几两银子,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女人。
但遗憾的是,他⾝体上某一部分的机能,却并未因为他有了银子而随之增強;于是,一些懂得两手的野郞中有福了。
这也正是很多大城市里,药房喜开在院酒楼隔壁,而药房附近又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当店或寿材店的原因。
唐汉见这位多事公子嘻⽪笑脸的不说正经话,便转向飞天豹子道:“俊老,您看这事怎么办?”
飞天豹子喝了口酒:“叫这小子绘张草图,等天黑了,还是我们两个去!”
傍晚。
⽟凤钱宛男回来了。
她今天扮的是名樵子,为了真起见,她不仅改变了肤⾊。容貌和装束,甚至还带齐了刀斧、绳索、扁担等工具。
银凤钱丽丽已替她舀好一大盆清⽔。
但是⽟凤一走进房间,鞋也没脫,就一仰⾝子躺上了。
好像累得连洗净手脸的气力也没有了。
金凤钱美瑶带着揶揄意味道:“是不是跟在小唐后面跑了一整天?”
⽟凤动也没动一下,漫应道:“正好相反。”
“什么正好相反?”
“哪里也没去。”
“哪里没去怎会累成这副样子?”
“蹦蹦跳跳的,人才有劲。”⽟凤打了个呵欠:“四肢不动,无所事事,我就会累,累得比生病还难受。”
“你说小店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赵老头棺材店?”金凤有点惊讶。
“唔。”
“为什么?”
“喝酒。”
“藉酒浇愁?”
“他要懂得发愁就好了。”
“那他⼲嘛要喝一整天的酒?”
“杀时间。”
“等天黑?”
“唔。”
“天黑以后,他想⼲什么?”
“救人。”
“救谁?”
“猴子精。”
“生死大夫金至厚?”
“唔。”
“生死大夫为人孤僻,过去在江湖上口碑就不佳,他为什么要这样关心这个金老头?”
“为了无眉公子。”
“无眉公子伤得很重?”
“如果找不到金老头,可能连三天也支持不了。”
“金老头如今人在哪里?”
“无奇不有楼。”
金凤仪是吃了一惊道:“你说小唐今夜想去无奇不有楼救人?他知不知道,无奇不有楼內,⾼手如云,步步陷阱,处处危机?”
“就算他不知道,也该想象得到。”
“那么,他要去无奇不有楼救人,有没有仔细想想后果?”
“这种人若是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有谁能阻止得了?”⽟凤双臂⾼⾼举起,部微微动扭,咿唔着长长吐了口气。
对唐汉今夜要采取的行动,金凤脸上充満了忧虑,她倒将唐汉这种果敢的决定视为理所当然。
如果唐汉遇事畏首畏尾,试问又怎会成为她这位钱三姐小痴的对象?
金凤皱皱眉头,脸上忽然浮起一片惑之⾊。
“你已跟小唐见过面?”
“没有。”
“否则他们的秘密计划,你怎么如此清楚?”
“偷听到的。”
“蔵⾝窗外?”
“屋顶。”
“你丫头的轻功,是什么时候达到这种神化境界的?”
“少来这一套,我知道我的轻功并不⾼明。”
“那么便是那位唐大侠的一⾝武功修为,并不如你丫头平时所形容的那般深不可测!”
“你的意思是说,他对我的跟踪听窃不该毫无所觉?”
“如果他连这点警觉也没有,他这位火种子凭什么敢跟武统邦公然作对?”
⽟凤突然一骨碌坐了起来,脸上浮満了得意的笑容。
“这正是他经常能赢得女孩子心的地方。”@“二丫头!”金凤转向银凤:“你听不听得懂这丫头在打什么机锋?”
“那我就明说了罢!”⽟凤露出两个小梨涡:“别说凭这我点道行,难逃他的耳目,就是换上南北双魔那等角⾊,也一样打不了他的马虎眼!”
金凤和银凤都等她继续说下去。
“他所以一直装作浑然不觉,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跟踪他的人是谁,若是喝破了,怕我脸上下不去!”
银凤仰脸冷笑。
“⾁⿇!”
⽟凤眼角一飘,还以冷笑。
“你呢?”
“我怎样?”
“你人前人后,开口闭口,三句话离不了一个⽟树公子。请问,⽟树公子是你丫头什么人?前些⽇子,人家只不过在名流大客栈前面瞥了你一眼,就⾼兴得像疯了似的,以为人家对你这位钱二姐小有了意思。嘿嘿!这该怎么说?这叫做‘⾁⿇’?还是‘⽪⿇’?”
银凤双手叉,嗔叱道:“你丫头再说一句看看!”
⽟凤头往旁边一扭,扬脸道:“本姑娘不⾼兴说了,怎么样?哼!”
月黑。
风⾼。
风⾼放火。
月黑杀人。
这是个月黑风⾼之夜!
但是,如今像飞鸟投林般,趁黑扑奔无奇不有楼后院的三条人影,他们此行的动机却正好相反。
他们前来无奇不有楼,既不是为了放火,也不是为了杀人。
他们是为了“救人”而“救人”来的!
救人,是件好事,但有时却不是件容易事;要想从无奇不有楼救出一个人来,当然更不容易。
然而,唐汉没有选择。
吕子久的刀伤,虽算不了什么,但飞刀帮主童子飞的情况,则仍很严重;尤其昨夜中了五号金星特使一掌的无眉公子张天俊,更是游丝一息,命悬旦夕。
要救活这几个人,只有一条路子,先救出被困于无奇不有楼的生死大夫金至厚!
无奇不有楼占地数十亩,重楼叠阁,庭院棋布,气势之宏伟,远胜王侯宅第。
若非多事公子事先已查明那位生死大夫被软噤的地点,唐汉纵有通天之本能,亦将无从着手。
如今,他们经多事公子带头领路,很快的便在西北角落上,找到了那座偏院。
老少三人,事先约定,此行是为了救人脫困,而不是寻仇打杀,如非必要,以不伤人命为原则。
其次,为了争取时效,只由唐汉一人进⼊院內书房。
飞天豹子于墙头暗处接应,人救出来了,就由他负责断后。
多事公子当然也被分派了任务。
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什么任务?
不说也罢。
因为这种任务要是说了出来,实在不雅得很。
生死大夫金至厚悠闲而舒适地躺在一张大凉榻上。
榻旁,小茶几上,放着一盘切好的⻩瓤西瓜,一壶刚沏的武夷铁观音,一盏烧酒,四碟小菜,以及一付精致的⽩银⽔台。
榻后,两名十五六岁,灵秀可人的小丫头,轮流替他挥扇送风,兼候使唤。
这种生活,正是这位生死大夫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神仙生活。
如今,他的梦想实现了。
但是,很明显的,这位生死大夫的心情似乎并不愉快。
因为他一向主张享受应与工作分开。
他不喜在工作的时候享受,更不喜在享受的时候还要分心工作。
他认为有条件的,必须分心的享受,就不是真正的享受!
如今,他榻前不远,正安放着一座小药炉。
炉火⾚红。
药香四溢。
一名中年妇人,正在全心全意的照顾着这座药炉。
她必须时时刻刻留意凉榻上生死大夫的手势和眼⾊,以便依指示添减柴火,或是动搅药镬中的药膏。
熬炼这镬药膏,便是他这种优裕享受的代价。
这种换条件,曾经好几次令他想起会生蛋的鸭,会行猎的鹰⽝。
不过,以技能换取享受,他多少仍能勉強忍受。
各取所需。
两不亏欠。
至少他还可以找出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
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不习惯在别人监视之下享受!
门口的两名佩刀汉子,就算是⽩痴,也不能看出他们决不是两名普通庄丁。
他这位生死大夫,虽然也有一⾝不俗的武功,但是,他心里有数,如果他想冲出这座书房,那也许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痴!
因为就算他竭尽所能,侥幸逃过这两口把门的钢刀,对面另一间书房中,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换班应变的七八名“庄丁”他这个惊弓之鸟,又将如何应付?
他也曾异想天开,动过另一个很狂疯的念头。
药中掺毒!
然而,这仅是昙花一现,他很快的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因为他晓得这种“固本培元万寿神仙膏”一旦炼成,第一个品尝试验,以证明本膏效药的人,无疑就是他这位生死大夫。
他在生机尚未完全断绝之前,又何必一定要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他只有随遇而安,静以待变。
汪、汪、汪!
汪汪!
汪汪!
汪!
汪!
汪!
院外竹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狗吠声。
书房门口的两名佩刀汉相顾愕然。
“这怎么回事?”
“谁知道。”
“薛总管的十条灵⽝,分守眷院,有专人照顾,怎会任其跑来这后山旷野之地?”
“也许是别处来的野狗也不一定。”
“无此可能。”
“何以见得?”
“这只怪你不懂狗的习。”
“哦?”“后山这一带,是薛总管每天清晨溜狗驯狗的地方,屎狗狗尿,遍地皆是。狗是通灵之物,经常能从排怈物的气味中;嗅出同类的体型体力,十灵⽝均非凡物,普通⽝类,只要一闻粪便气味,无不避之惟恐不及,焉有原地耀武扬威之理?”
“管它的,咱们轮值期间,纵然天塌下来,也不关咱们庇事!”
这位守卫完全说错了。
这几声狗叫,跟他们这两名守卫的关系真是太大太大了!
对面书房中,人影如梭,鱼贯出。
⽝吠声渐渐远去。
追逐叱喝之声,也跟着浙去渐远。
那位自诩懂狗的庄了道:“我说事情有点蹊跷,没有说错吧?”
另一名庄了道:“居然有人敢动无奇不有楼的脑筋,真是胆大妄为!”
懂狗的那名庄了脸⾊一变,突然飞⾝而起,朝他对面的那名庄了扑了过去!
那名遭受攻击的庄丁骇然后退,怒喝道:“薛二瘤子,你疯了不成?”
薛二瘤子并没有发疯。
他是⾝不由己。
当他⾝躯腾空之际,⾝上⽳道已多处受制,本无法出声解释或警告。
那名庄丁见他“置之不理”误以为这是一种“肘腋之变”
于是,⾝子一闪,同时反击一掌。
薛二瘤子应掌倒地。
然后,那名庄丁便看到了薛二瘤子⾝后,面带微笑的唐汉。
“火火种子?!”
他一声惊呼出口,未及有所动作,唐汉已一步上前,出手如风,点中他前的正堂⽳。
打发了两名值班庄丁,唐汉含笑飘然⼊室。
生死大夫欣然一跃而起道:“不出老夫所料,你小子果然来了!”
唐汉且不理他,分向那中年妇人和两名小丫头一抱拳道:“这位大嫂和两位小姑娘受惊了,不才名叫唐汉,是无奇不有楼的老主顾,也是你们⽩大爷的忘年之。”
他微微一笑,又道:“等会儿,你们可以告诉⽩大爷:无奇不有楼是个⼲净处所,这个金老头一年洗不上几次澡,让他留在这里,一定会弄脏这个地方。你们只要照直转达,⽩大爷会明⽩的。”
唐汉话说到一半,生死大夫已经夺门而出,这时忍不住止步扭头道:“谁说老夫一年洗不上几次澡?”
唐汉笑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上一次澡洗是什么时候?”
生死大夫瞪眼道:“老夫店务繁忙,谁还会去记住这种难得一次的琐屑事?”
唐汉噗哧一声,过去揪住他的⾐袖道:“好了,你已不打自招,证明我没冤枉你,现在可以走了!”
今夜,诸事顺遂,如有神助,唐汉非常⾼兴。
飞天豹子也很⾼兴。
多事公子⾼凌峰当然更⾼兴。
他比别人更⾼兴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今夜能救出生死大夫金至厚,完全是他这位多事公子一个人的功劳。
关于这一点,无人跟他争论。
因为实情的确如此。
试问:如果不是他⾼凌峰事先找出金老头的软噤之处,如果不是他那几声惟妙惟肖的⽝吠声,唐汉和飞天豹子将去何处救人?
又将以什么法子救人?
只可惜他们都⾼兴得太早了。
无星。
无月。
夜浓如雾。
多事公子一马当先,唐汉伴着生死大夫,飞天豹子断后,老少四人,先后悄没声息地相继跃落赵老头那座乌灯黑火的后院。
多事公子领先摸进中堂,低低呼唤道:“岑大姐,点灯,我们回来了!”
堂屋里一片死寂,了无回音。
多事公子一楞,心跳突然速加。
“岑大姐!”
“岑大姐!”
他语音发颤,又连喊了两声,堂屋中依然空沉静如故。
殿后的飞天豹子显然也已觉察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妙,这时赶紧燃起火把子,抢前一步,点亮一盏壁灯。
病榻上空空如也,无眉公子和风流娘子均已不知去向。
他们接着看到的,是榻旁一具蜷卧的尸体,以及一大滩鲜红的⾎浆。
但死者并不是无眉公子或风流娘子。
他是这间寿材店的主人:赵老头!
风从门外吹进来,灯头微微闪动,堂屋里充満了一股⾎腥气,也充満了一股令人不寒而傈的森恐怖之气。
暗淡的灯光下,老少四人,默然呆立,谁也没说一句话。
他们能说什么好?
他们费尽心机,从无奇不有楼救出一个生死大夫,満以为完成了一次辉煌的杰作。却没想到,道⾼一尺,魔⾼一丈,这位生死大夫竟是以无眉公子和风流娘子这对情侣的自由换来的!
风流娘子岑今佩,是武林中有名的大美人儿,垂涎其美⾊者,不知凡几。而如今沦落魔掌,如不立即施以援手,将如何避免不受污辱?
无眉公子伤重垂危,若再经过这阵腾折,是否承受得了?
而最令人发指的,系是对方为了保密,竟连一个无拳无勇而又忠厚老实的赵老头也没有放过!这成什么世界?
唐汉呆立了片刻,忽然缓缓转向生死大夫金至厚道:“山脚下蔡二虎住的地方,你还记得怎么个走法吗?”
生死大夫道:“记得。”
唐汉点点头道:“好,那里是飞刀帮的临时基地,吕子久夫妇,如今也在那里。你跟俊老和小⾼先过去,童子飞和吕子久,均需要你去加以照料,最好多带点药材去。”
“你不去?”
“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唐汉平静地道:“我想去找几个人。”
“找谁?”
“五绝叟、两仪搜魂手,或者是无奇不有楼的⽩大爷。”
“找他们要人?”
“不错!”
“你想他们会认账?”
“他们可以不认账,但他们却不能阻止我以同样手段,也把他们的人弄几个回来,大家耗着瞧。”
飞天豹子欣然道:“走!老夫跟你一起去。”
唐汉头摇:“不行。”
飞天豹子瞪眼道:“你小子认为老夫的几手玩艺儿登不了大雅之堂?”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唐汉道:“小⾼这几天体力透支过度,亟须调养一番,金老前辈更是很多人安危之所系,您老护送他们全安下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我们再也担受不起这一类的事故了。”
飞天豹子还待争辩,从后院忽然含笑走进一人。
“不必争执了。”这人笑着道:“事情实际上并不如诸位想象的那么严重。”
说话的是一名青年樵子,但声音却娇甜得像个大姑娘。
对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堂屋中老少四人,反应各不相同。
唐汉点点头,面带微笑,就像在招呼一个隔壁经常走动的老邻居。
⾼凌峰一双大蛙眼一翻一转,脸上也很快的就露出了笑意。
飞天豹子是个老江湖,这种易容改装的老把戏,当然逃不过他的一双老法眼;也几乎一听声音,便猜到了这个作怪的丫头片子是谁。
只有在无名镇上隐居了七八年,跟外界江湖上的人和事,几乎完全隔绝了的生死大夫金至厚脸上浮満了疑讶之⾊。
他将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转向唐汉道:“这位小姑娘是谁?”
唐汉微微一笑道:“燕京三凤中的么凤,⽟凤钱宛男。”
生死大夫一噢,迫不及待的抢着道:“钱姑娘刚才怎么说?你说这件事情不严重?你意思是说你知道掳走张天俊和岑姑娘的那批人是谁?”
⽟凤点头:“是的。除此而外,本姑娘还知道他们如今将张公子跟岑姑娘蔵置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