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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大战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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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行中天,万籁无声。

  三更悄俏而来,悄悄而去。

  月影西斜,四更将近。

  突然,三条灰⾊⾝形,分由前殿,东西偏厢,三个不同的方向,灵狸般悄然出现。

  来的这三人,⾝手矫捷,脸上全部蒙着一幅灰⾊纱巾,只露出三双寒星般的眼睛,四下漆黑,闪烁生光。

  先由前殿上那人比了一个手势,东西厢顶两人立即蹲伏不动。

  前殿殿顶上那人右臂一扬,向院心那座焚化炉打出一把细碎沙石,嘶嘶、达达,轻响夹杂,宛似山风骤起,由峰头吹下之断枝残叶所发出者。

  轻响过去,満院沉寂如故…

  于是,殿前上那人,迅速比出第二道手势。东厢房上那人仍然潜伏着;西厢房上那人,则一个倒垂帘,全⾝翻挂而下。

  几乎是同一刹那,那人左掌拍开窗户,右掌一挥,満天花雨,数十淬毒金针蓬而⼊!

  厢房內一声闷哼,旋即杳然无闻。

  那人秆一,双⾜放松,空中一个反转,飘飘然落向地面,口中同时发出一阵狂笑。

  接着,笑声一收,得意的⾼叫道:“金星一号也者,不过如是!来来来,一号报销,二号不在,银星丫头不⾜一道,底下轮到你总盟主阁下啦!”

  语毕,又是一阵哈哈狂笑,声震殿字,四⾕回应。从这阵极其嚣张的笑声中可以听出来人年事甚轻,而中气却甚充沛。

  另外可以听出的,便是盟会这方面,事先之种种布置,显然已全盘落⼊敌方的秘密监视之內!

  因为,来人此刻不但知道二号金星武士不在寺中,甚至还知道已化装为一名香火工人的追魂叟并非真个离寺他去。

  尤其不幸的是,西偏厢房內,朱元峰也许一时疏神睡,竟无觉于敌人的突施毒手,从房中仅传出一声闷哼,即未再有其他声息看来,十之八九,必已凶多吉少,这种种应该归罪于谁呢?是南宮华那妮子设计不周么?

  是的,这一切,全由妮子所安排,今夜,盟会方面如果全军覆没,这妮子是难以卸脫责任的。

  追魂叟出现了!

  追魂叟出现的是本来面目,既然计谋拆穿,还有什么好掩饰的呢?

  那人一见追魂叟自殿后走出,不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罪过,罪过,吵醒盟主好梦,哈哈!”

  追魂叟走至院心,脚下一停,冷笑道:“几个老的来了没有?”

  从追魂叟刻下所取方向,以及发话之语气来看,显然我们这位总盟主,尚浑然不知⾝左及⾝后均有敌人埋伏。

  那名年青蒙面人闻言大笑道:“难道就我这位毒龙首徒,还将你姓的收拾不了么?”

  追魂叟冷冷接口道:“你小子如不健忘,当还记得那天长安酒楼上的一掌吧?连老夫一掌都承受不了,还夸什么口?所以,老夫以为,你小子如果带有同,最好统统滚出来,由本座做一次教训!”

  首先现⾝的这一名魔徒,正是毒龙大弟子铁青君;小魔徒心存忌惮者,仅为朱元峰和南宮华两人;现在,南宮华不在寺中,朱元峰已中暗算;我们这位现任总盟主,可说本就不在这名小魔徒心目中。

  这时,只见他脸孔一扬,充満讽诮意味,嗤之以鼻道:“阁下还记不记得,是谁将你这位大盟主关去九子⾕中的?”

  追魂叟冷笑道:“记得很清楚,就是你老弟。怎么样?要不要老夫拿出酒壶、酒杯,再给你老弟一个下毒的机会?”

  虽然在月⾊下看不清楚,但可想见的,小魔徒一张面孔,此刻必然红得很厉害。

  小魔徒老羞成怒,突然厉叱道:“你老贼不过不自度量力,忝颜窃据一个无人希罕的盟主虚名而已,如论真才实学,你老贼自认比房中这个朱姓小子如何?”

  追魂叟神⾊一变,注目道:“朱姓小子怎样了?”

  小魔徒不噤一阵快意,嘿嘿道:“还不太清楚,嘿嘿嘿,大概完了吧?”

  追魂叟低沉地说得一句:“那就赔命来!”

  ⾝形错动,突然闪电般劈出一掌。

  “七步追魂叟”顾名思义,自然是出手快捷著称,不过,小魔徒铁青君已获毒龙真传,对十项绝艺之一的“伏魔掌法”深研独到,业已与毒龙本人相去无几。若仅就掌招而论,小魔徒,一⾝火候,当不在追魂叟之下,追魂叟如今仗恃的,便是一个快字,只有以快打快,才有致胜之望!

  小魔徒天资聪明,尤其是已经吃过一次大亏,自然不会再蹈覆辙。所以,他先前口中虽在卖狂,但于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追魂老儿奇兵突出。

  这时,追魂叟一掌劈出,小魔徒一声朗笑,双肩一提,左⾜微滑,似乎以腾⾝离地来解这一招。

  假如小魔真的这样做,就算报废定了。

  试问:他要有多快,才能快过,以快知名、以快扬名的七步追魂叟?

  所以,拆穿了,小魔徒这一手,无非故作姿态,意图使敌人上当而已!只见他:双肩乍提复沉,左⾜藉后滑之势,⾜尖一掂,昅地如桩,膝盖微微一弯,顷刻前弓后箭。虽然⾝躯矮下半截,却未离开原地半步。

  追魂叟一掌全力劈出,距离近,用劲猛,他如没有料及敌人可能会来这一着,右掌势必要由敌人头顶上滑过抓空,那样一来,右边半个⾝躯,沿胁窝以下,便算完全给敌人,任由敌人爱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了!

  追魂叟如今届古稀之年,在江湖上,少说一点,也有四十年以上之临阵阅历,对这一点小小诡谋,自然还能看得出。

  这时不待招式用老,五指一收,上时回带,由原先之“五丁抓魂”转为“铁笔银钩”!

  肘弯先对准敌人之口鼻间猛力撞去,五指方收旋放,立掌如刀,顺势罩顶劈落。

  小魔徒原想以逸待劳,是以下盘扎得稳稳实实,可是,如此一来,变化就少了。在武术中“牢”即“老”所谓“招式用老”也,即指“牢靠”过甚也。

  小魔处此千钧一发之际,别无选择,只有两条路可走:“硬架硬接”或者仰⾝倒地,以懒驴打滚式逃此一劫。

  如采前者,势必要吃大亏。

  尽管手双方功力悉敌,但如一旦演变成,一方“俯冲”一方“仰承”其间优劣之势,自属不言可喻。

  暂忍一时之气,采用次一手段又如何呢?

  如果小魔徒够冷静,的确应该这样做,然而事实明显之至,以这名魔徒一⾝天生傲骨,说什么也不肯受此奇辱。

  于是,小魔徒咬牙以一招“横架金梁”向“铁笔银钩”处此情形下,惟一除逃避外可用的一招。

  “托”的一声,如铁击,追魂叟⾝躯微摇,小魔徒铁青君则带着一声闷哼,一连退出七八步方始勉強稳住⾝形。

  追魂叟打鼻管中嘿了一声道:“为了要你小子心服口服,这只是初步教训,别说才断了一条手臂,就是四肢全给卸下,老夫也不会贷你小贼一命!”

  说着,双目视如电,步步向前迫近。

  小魔徒迅速又退出一步,突然抬头厉声道:“五弟,六弟何在?”

  前殿与东厢,同时有人应声道:“小弟来也!”

  在前殿上的是五魔徒钱司寇,在东厢上的则是六魔徒狄云扬。这第五、第六两名小魔徒,武功仅略次于师兄铁青君,而远在当今八大名派任何一名⾼手之上。这时,三名小魔徒如采三面合围之势,追魂叟之处境,的确相当恶劣。

  就在钱、狄两名小魔徒⾝形长起,待振臂下扑之际,两人⾝后,突然同时响起一个声音道:“是的,快下去吧!”

  “叭踏!叭踏!”两名小魔徒惊呼未及出口,便即分别滚落院心。

  代替两名小魔徒,于前殿和东厢分别出现的,是两名五旬左右的中年人。

  前殿那人,背微拱,五官丑恶,背后成斜字形露出两支剑把,东厢那人⾝材⾼瘦,面目平板,眼神沉,标间横悬着一柄古鞘宝剑,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六逸”中“双剑丑”韩道明、“一刀寒”纪正远!

  两逸适时出现,只是一种巧合么?非也,两人正是追魂叟昨夜潜赴长安,所请来的“紧‮救急‬兵”

  “毒心圣”四下寻找六逸中其他伙伴“臭棋王”赶到时,前者尚未归来。后者于丐帮分舵获知內情,马不停蹄,乃又再自长安出发,准备出去协助前者完成联络工作。就在臭棋王离开之后不久,韩、纪两人都及时来到长安!追魂叟前此行踪保密,即系为防止此一伏兵擒寇之消息外怈也。

  韩、纪两人这时紧接在两名小魔徒之后,双肩微晃,相继飘⾝下地。

  韩、纪两人落地后,分别一脚踢开钱司寇和狄云扬两名小魔徒的尸体,双双向追魂叟⾝边走去。

  双剑丑韩道明大声说道:“老儿,你让开点。看你老儿很像是下不了手,还是由我老韩,或者老纪来吧!”

  小魔徒铁青君这时业已退去西厢屋角下,手抚伤臂,岸然屹立,目光陕陕,了无惧意。

  这小魔徒骨头够硬,心肠也够狠;他对两位师弟命丧当场,迄无若何表示,就好像死的是两名陌生人一般。

  双剑丑走过去注目问道:“你可是毒龙萧百庭的首座弟子?”

  小魔徒纹丝不动,亦不接腔;双目中有的只是一股无比怨毒,宛如一条面对猎人的负隅猛兽。

  双剑丑注目接着道:“从你小子适才跟老儿硬拼的那一掌看来,可见你小子颇有骨气。对一个有骨气的汉子,不分敌友,无论老少,我韩道明一向都很尊重。所以,你小子现在听清了:保全尸,速行自绝!”

  双剑丑刻下这番话,句句发自心坎,毫无调侃之意。

  因为,按一般江湖规矩,如稳能制敌于死命,而肯听由对方从容自处,确实是对敌人一种无上礼敬。

  “好风度!”

  前殿上空,突如闷雷般,自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赞喝!

  紧接着,于一阵睫睫怪笑声中,前殿,东西偏厢,以及正殿殿顶上,四条人影,同时出现。

  韩、纪、三人闻声知警,⾝形一错,背背相对,立成品字式,迅速靠在一起。

  三人脚下移动,由左向右转,缓缓运行一周;藉着明朗月⾊,分别将四名来人,先后打量清楚。

  前殿发话者,是一名矮矮胖胖,面⽩无须的⻩袍老人正是“九龙”之首的“毒龙”

  萧百庭。

  东厢上那人,一⾝灰⾐,⾝材较毒龙更矮更胖,看上去就像一尊难分上下的大酒桶。西厢上那人,则恰好相反,又⾼又瘦,若仅论⾝材,颇似追魂叟,此人另一特征,便是头顶光秃,不见一⽑发,⾝穿一口钟,如僧似俗,使人看上去颇有不伦不类之感。

  这两人,韩、纪、三个全都认识。东厢上那个矮胖子,是九龙排尾的“枭龙”祖一苇;西厢那个⾼瘦、秃顶,⾐着怪异者,则是“毒、酒、恶、秃、刁、暴、混、⽟、枭”九字的龙“刁龙”常思发!

  关于这位刁龙之光顶无⽑,过去常被人误认为九龙中的“秃龙”;其实,真正的“秃龙”并不秃,相反的还有着一头好头发!原来九龙取号,加六书然,有一部分固然属于象形,但也有一部分属于会意或假借。

  “秃龙”名僧友三,幼为‮儿孤‬,曾一度削发出家,僧之为姓,即由是而来。嗣因不守清规,为主持逐出。“小识”一书有语:“僧之破坏戒律者,称为秃居士”!秃龙之秃,乃本此。

  而刁龙常思发之童山濯濯,则为九龙龙号取定以后的事。

  此龙称“刁”属“指事”格。

  盖此龙自⼊江湖以来,行事之际,刁滑无比,大亏不吃,小当不上,可说是九龙中最为难的一个。

  至于此刻正殿殿顶上那人,可将韩、纪、三人都给难住了。

  双剑丑、一刀寒,名列六逸;追魂叟更是当今武林总盟主;以三人在今天武林中之地位和阅历,严格说来,应无不知之事,应无不识之人才对;可是,三人对前正殿上那名蒙面老者,竟无法从对方⾝形、⾐着、及所佩兵刃上,判别来人为谁。

  但见此人⾝⾼六尺上下,是中人之材;年纪则似乎在五六旬之间,不知道是多穿了⾐服,抑或另有夹,⾝形看上去稍显臃肿。里面是一套斜襟豹⽪袄,外披一袭加坎风⾐,左肋下露出⾐外者,是一截裹⾰把手,是刀?是剑?还是另外什么奇门兵刃?一时不得而知。

  韩、纪,三人先尚不知道,他们彼此全不识此人来路,双剑丑韩道明还向纪、两人传音问道:“韩某人愧煞之至,老纪,还有老儿,你们两个可看出这老家伙是谁?”

  一刀寒纪正远冷冷道:“那得看老儿的了,纪某人要说的,也是一声惭愧!”

  追魂叟带着一丝苦笑道:“老夫除了痴长两位几岁年纪,其他方面,尚有哪点更比两位強?连两位都不认识,老夫当然更不用说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毒龙萧百庭先喝出一声:“青君退下,到这边来!”

  接着,嘿嘿一笑,转向院心韩、纪、等三人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鉴于你们三人之中,姓韩的曾对劣徒优容有加,老夫于理似乎也应该给三位一个全尸的机会,才合人情之常。不过,嘿嘿,今后劣徒来得不止一个,为了死去的两个,老夫抱歉,只好口惠而责不至了!”

  双剑丑韩道明手一指道:“别的事,等下都好谈北面正殿上那名朋友是谁,可否先为咱们大家介绍介绍?”

  毒龙怪笑道:“人就在你眼前,阁下何不当面请教?”

  双剑丑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说着,转⾝头一抬道:“请问上面那位老朋友,是你朋友下来,还是要我韩某人移尊就教?”

  殿上蒙面人,像座塑像似的,不言不动,甚至连那双向前平视的眼珠都未闪眨一下,对双剑丑之指名挑战,似乎未曾听进一字。

  双剑丑然大怒道:“假如换了别人,你朋友还可以端端架势;充作⾼⾼在上,不可一世状。今天是我韩某人,我可还想不出,武林中有哪位朋友,够资格如此装神唬人!”

  言罢,双臂一翻,精光打闪,脆昑不绝,双剑同时出鞘!

  就在双剑丑待腾⾝而起之际,毒龙突然大喝道:“姓韩的且慢!”

  双剑丑⾝子一转,扬脸冷笑道:“是不是你姓萧的先来?”

  毒龙眼光四下一扫,问道:“姓朱的小子何在?”

  韩、纪两人似乎尚不知道朱元峰已遭小魔徒铁青君暗算,同时扭头向追魂叟低声问道:

  “对了,你老儿座下那个一号武士,今夜怎未见到?听说那小子很有一手,已尽获疯和尚真传,此话可真?”

  追魂叟摇‮头摇‬,寒着面孔,没有开口。

  前面殿顶上,毒龙突然爆出一阵哈哈大笑;显系小魔徒铁青君已将先前下手经过乘间告之之故。

  毒龙笑过一阵,连声说道:“遗憾,遗憾!”

  口中说的是“遗憾”表现于声调者,却是明显的“快慰”!

  追魂叟忽然转过⾝去,仰脸冷冷道:“萧大侠遗憾何事?”

  毒龙似未防追魂叟会突发此问,怔了怔,这才怪笑着说道:“本想找那小子问几句话,现在找不到人问了,岂非遗憾之至?”

  追魂叟平静接着道:“老夫或能弥补。”

  毒龙又是一怔,旋即问道:“真的么?”

  追魂叟冷冷道:“朱老弟自跟随老夫以来,对老夫一向是无话不谈,所以,凡他老弟能够回答的问题,老夫自信必也能使你萧大侠満意!”

  毒龙点头道:“好得很。”

  语音微顿,然后接着道:“那么你兄能否见告,我们那位酒龙莫‮二老‬如今去了哪里?

  当天在长安朱姓小子和他说了几句什么话,才使我们那莫‮二老‬不辞而别的?”

  追魂叟缓缓说道:“关于第一点,老夫对不起,就拿它去问朱老弟,大概结果也相同。

  一个人如想离群独居,其行踪去处,无疑会列为重大秘密之一。”

  毒龙头一点道:“这一部分无关紧要,那就不妨略过,请直接回答第二点吧!”

  追魂叟缓缓接着道:“第二点,说出来,则怕你萧大侠听了,也许会后悔多此一问。”

  毒龙一楞,面现怒意道:“姓的,你是不是拿老夫开心?”

  追魂叟一咳道:“既然如此,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大侠听了可莫要后悔。”

  他以肘拐轻轻碰了韩、纪两人一下,暗中瞥视他们的举动和反应。口中则不疾不徐地一直说下去:“据朱老弟说,他当时是告诉莫‮二老‬:‘颠僧坠⼊毒龙⾕,你们九兄弟之中,至少应有一人清楚,莫之野莫大侠,那人会是你么?’”

  毒龙猛打一个寒噤,怪叫道:“老贼,你,你,胡说”

  追魂叟置若无闻,注目静静接下去道:“假如朱老弟在此,如今必然会加问一句:“萧百庭萧大侠,那人会是你么?”

  毒龙哇哇怪叫道:“老贼⾎口噴人,老夫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追魂叟目闪寒光道:“‘老贼’一词,萧大侠是指谁?是骂令师?还是骂老夫我?”

  毒龙怒吼道:“当然是骂你这个老匹夫!”

  追魂叟点头道:“这样说,还像话,否则就不免令人怀疑:如非弑师元凶,应不致如此情急,这岂非不拷自供…”

  毒龙又吼道:“全是你这老贼一个人在捏造是非,意图引起我兄弟间之猜疑而胡说八道!”

  追魂叟仰脸道:“那么你萧大侠一定清楚令师当年之遭遇了?”

  毒龙厉声嗔目怒叱道:“谁说老夫知道?”

  追魂叟紧接着道:“既然萧大侠并不清楚这一点,又凭什么一口咬定,令师之坠⾕一定就是胡说八道呢?”

  毒龙厉声道:“因为你老贼侮辱了我们九兄弟的人格,我们九兄弟中,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追魂叟微微一笑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如今萧大侠以偏概全,不会是想以慷慨陈词,来引起其他的人,对你萧大侠生出同样的观感吧?”

  毒龙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接着挥臂大喝道:“老五,老九,拿下这个老匹夫!”

  刁龙常思发,第一个应声飞扑而下。

  前面说过,此龙之心计,无人能比。他抢先接下这份差事,并非表示他有过人之勇,而是明显的事实告诉他!韩、纪、三人之中,就以⾝居盟主的七步追魂叟为最脆之一环也。

  刁龙抢了追魂叟,毒、枭两龙便只有在韩、纪两人之中分择其一了。

  结果是“毒龙”对上了“双剑丑”韩道明:“枭龙”则和“一刀寒”纪正远战在一起!

  庭院辽阔,六人分战三处,绰有余裕。

  北面正殿上那名谜样的蒙面人,这时依然静立于原处,有如一尊泥塑神像,迄无出手之意。

  此人今夜被“毒”、“刁”、“袅”三龙邀之以俱来,其所负使命为何,自属不问可知,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此人所抱持之态度,本不像任何一方之帮手,而极似今夜敌我双方,所共同请来的一名公平见证。

  这位谜样的人物,迟迟不见有所举动,他是因为不屑于倚多为胜呢?还是另有所恃呢?

  两者看来,都像,都不像,一时之间,谁也无从捉摸。

  十多个照面下来,院中三组战事,优劣之势,渐次分明。总说一句:大局显对“韩”、“纪”、“”相当不利。

  因为,目前的情形是:“双剑丑”和“一刀寒”分敌“毒”、“枭”两龙,只能说是旗鼓相当、局面细微!而另一组“追魂叟”与那位“刁龙”常思发比较起来,可就要逊⾊多了。

  追魂叟最大的长处,便是一⾝过人之轻功,然而,不幸的是,刁龙常思发,恰好亦以此道专长。

  月⾊下,只见后者那条瘦直如竿的⾝形,腾挪起落,飘忽如风,所施展者,正是“十绝”之一的“闪电逐云”⾝法!有道是“棋⾼一着,束手缚脚”

  追魂叟过去在对付一般敌人时,不出手则己,出手均是声发人到,速度之快,令人目眩。如今“強中更有強中手”;昔⽇之所施于人者,顿成己⾝时下之所受。

  三组战事,韩、纪对毒、枭的两组,系分据于院心那座焚化炉的东西两侧;割地拼,河井不犯。

  刁龙与追魂叟则属于一场快打快攻的追逐战。两条⾝形,如穿花蝶,如剪⽔燕,忽东,忽西,时南时北,往复来回,満院驰窜,战圈并不局限于一隅。两人这种打法,影响另外两组之胜负至深且矩!

  这话怎么说?

  这,正是那位刁龙所以称刁的地方!他现在对付追魂叟可谓游刃有余,可是,这条可恶的刁龙,他却不肯以时下庒倒之优势,径对追魂叟痛下毒手,而仅将追魂叟満院追逐,然后于经过韩、纪两人⾝侧时,分向韩、纪两人发掌冷袭。

  这种冷袭手段,其直接效果,收获极微。但对韩、纪两人之斗志,则产生一种可怕的打击。

  由于六逸与九龙之间,成就难分伯仲;尤其今夜的双剑丑之对毒龙以及一刀寒之对枭龙,更是半斤八两,功力悉敌。试问:在这种情形下,如有一方分神,会生出何等后果?

  所以,在韩、纪、这方面,三组之中,本来是一败两和之局,现因刁龙之不守武人常规,登时三方同落下风。

  如今所好的是:韩、纪两人,一用剑,一用刀,均系以兵刃对空拳。占了兵刃之利,在未中招负创之前,尚不至于遽呈不敌。不过,时间一久,一旦手中兵刃显出滞重之感,那时就不堪设想了。

  可恶的刁龙,意犹未⾜,这时竟又向前殿上遥喝道:“青君何在,别闲着,孩子,找点事做做!”

  小魔徒铁青一臂伤折,正感气无可出,闻言精神一振,立即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道:“是的,五叔,这座和尚庙,建筑年代过久,也该翻翻新了!”

  大笑声中,⾝形窜起,沿东厢房顶,绕奔后殿而去。小魔徒语气明显,迫去后殿纵火也。

  刁龙呷呷怪笑道:“青君这孩子,就是这点讨人喜,心思玲珑,一点便透!”

  他因说话分神,机先顿告易手。追魂叟单臂一挥,以臂作鞭,迅以鞭招中一式“金龙盘柱”欺步挫⾝,探而上;劲风虎虎,横扫敌

  刁龙⾝形顺势一转,呷呷之声复起:“姓的,让你捡着便宜了!”

  他向右后方疾退八尺有余,未拆追魂叟这一招,却在菗⾝后退之际,斜刺里向双剑丑韩道明拍出一掌。

  韩道明双剑横竖成丁,正想以一招“双蚊扬波”对毒龙一招“雕云罩顶”作报复之还击,⾝形制定,招尚未发,不意背后际,却已先有一股劲风撞到。韩道明受之下,竟然舍却毒龙不管,返⾝便向那位刁龙扑去。

  这一着,全出毒龙意外,更为刁龙始料所不及。

  结果,韩道明本⾝因后背暴露空门,为毒龙重重击中一掌;同样的,刁龙后肩偏左五寸处,亦遭剑尖开了一道深达半指的大⾎沟。

  如此一来,局面又变了!

  刁龙所伤虽非要害,惟因剧痛难忍,脚下大不如前:追魂叟非但力将逆势扳平,且有渐趋上风之望。

  然而,好事难两全,追魂叟这边占了便宜,双剑丑韩道明方面则顿陷苦撑之境。

  同一时候,正殿后面,小魔徒铁青君忽然扬起一阵得意大笑:“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丫头,哈哈哈哈,大师兄我,比你丫头⾼明不少,你丫头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快帮大师兄搜集燃火之物,如能痛悔前非,力求表现,有大师兄为你求情,师⽗他老人家,将来说不定还能饶你丫头一条活命。否则,嘿嘿咦,瞪往我⼲嘛,快动手啊!”小魔徒一个啊字出口未久,忽又叫了起来道:“好个人,你,你居然敢对大师兄用剑?你,你,你这支剑…”

  底下再接着则是一阵恶毒的怨言,惟语句业已含混不清,语音也愈来愈见低弱。俗谓:

  士别三⽇当刮目相看。显然,在后面,那位大师兄是低估了他那位昔⽇的师妹了。

  前院这一边,苦苦支撑中的双剑丑韩道明突生奇想。他知道自己挨了毒龙一掌之后,所负內伤极重,像这样耗下去,早晚必将难逃剑折人亡之厄运。所以,这位六逸中人丑心美,有名的硬铮汉子,这时不噤暗暗盘算:与其结局相同,我,何不在油尽灯枯之前,将此残躯加以最后之运用呢?

  一个人一旦视死如归,心湖常能随之一平如镜,在这种情形下,它往往会作出最明智的抉择,同时付诸果敢的行动!“双剑丑”韩道明算计一定,立即放弃原战圈之坚守,佯佯不支,节节后退。

  毒龙萧百庭哈哈大笑,左掌一送“顺⽔推舟”右掌一扬“长帆风満”;双掌一主一辅,彼此呼应。口中同时大声讽诮道:“韩老大,您累了吧,哈哈哈哈!这些年不见,你老大也好像没有多大长进嘛!”

  双剑丑韩道明一声不响,他待毒龙连环上步,双掌互换,改右掌为“顺⽔推舟”左掌为“长帆风満”之际,暗测部位已够,突然一个转⾝,连人带剑,一下扑向那位与一刀寒纪正远热战方殷的枭龙祖一苇。

  这种战略,刁龙常思发为始作俑者。双剑丑韩道明现在则是第二次加以沿袭连用。

  其问所不同的是:刁龙每次都是做的富裕事;他是在进追魂叟之际,行有余力,附带为之。而他那样做,所抱之想法,也差不多只是:“只事耕耘,不问收获!”

  等到双剑丑韩道明对这种战略加以沿用,情形就不同了。简单一点说:双剑丑韩道明则是:“别无他法,被迫出此。”

  尤其是目前这一着。

  双剑丑第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舍毒龙,攻刁龙,多多少少,尚不无意气用事之嫌。而今则为破釜沉舟,背城借一,一切出于预定计划。

  毒龙见状、暗呼不妙,当下一面向前抢救,一面⾼声急叫道:“老九小心…”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他虽然赶上去,再度于双剑丑背上重重拍落一掌,但枭龙却并未能因而逃过双剑穿之劫。

  枭龙双臂一张,揷双剑,仰天栽翻。

  双剑丑创上加创,上⾝一颠,口噴鲜⾎,也跟着向前仆倒。

  毒龙咬牙切齿,正想再赶上去补上一脚,但是,风飓飓,寒芒打闪,一刀寒一柄单刀业已适时递到。

  正殿殿顶上那名谜样的蒙面人,于月⾊下屹立如故,对下面院中之惨烈搏斗,视如不见。

  正殿上蒙面人袖手⾼岸,纵火的小魔徒音寂人杳,枭龙惨死,刁龙负伤:毒龙本人也渐见心浮气躁,再加上早先折失的两名小魔徒“钱司寇”和“狄云扬”;现在毒龙方面,业已由绝对之优势,而渐转下风。

  如今,全部关键,可说都维系在此刻正殿殿顶,那名蒙面人⾝上!

  那人要能在此时此地下场加⼊战事,即使此人之⾝手,只在“九龙”与“六逸”等人之间,对光明寺盟会这方面而言,都将是一件头痛事。一句话说完,盟会这方面业已无兵可出也。

  然而,怪就怪在那位蒙面人始终按兵不动…

  在最初的时候,这位蒙面怪人,确曾给予韩、纪、诸人莫大之威胁;及至双方热战展开,人人心无二用,只索任其自然,如今,时间一久,蒙面人形同木偶一座,始终无所作为,三人差不多全都忘记了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

  这时,追魂叟因见双剑丑亡命歼敌,受了双剑丑壮行之厉,神威奋发,攻势陡旺。

  刁龙因无法腾手处理伤口,出⾎甚多。这时双目中凶焰虽然愈来愈炽,但一张脸孔却已渐见苍⽩。

  在追魂叟一轮猛攻之下,刁龙是实在撑不住了,突然虚劈一掌,向后暴退,同时转向正殿方面⾼呼道:“席副帮主,事急矣…”刁龙继续后退,又叫道:“我们兄弟决定答应您的条件就是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位席副帮主这次随三龙前来,大概只答应助阵壮威,而没有答应到时候一定出手。

  如一定要他出手,也可以,出条件来。

  追魂叟和一刀寒,闻声同吃一惊。直到刁龙打出招呼,他们这才猛然忆及敌方尚有一支劲旅未曾动用。

  、纪两人于惊心之余,同时亦感惑万分。

  前此,丐帮早得着消息,知道九龙正联络过去武林中几名大魔头,正着手筹组一个什么四海帮;以便在一品红和十绝癫僧无能问事之后,重新由他们这些顽凶巨狡来控制整个武林。

  所谓席副帮主,当然就是这个新组帮会,四海帮的副帮主了。

  可是,令人不解者是,九龙为组帮会之主要发起人,亦可说是新帮中之骨⼲分子,就算九兄弟没有膺任帮主或副帮主之资格,九名香堂主,则必少不了。同为一帮之人,而且一名香堂主,与一名副帮主之间,地位相去甚为有限,一家人居然要谈条件,宁非亘古奇闻?

  然而,不论合理不合理,近情不近情,事实毕竟是事实。

  正殿上那位席副帮主,在刁龙第二次发出招呼之后,这才头一点,稍感満意。那神情仿佛说:你们有心自找苦吃,怨得谁来?这句话早就该说了。

  至于九龙方面所承诺的是一项什么条件,局外人自然无法清楚,不过从九龙直到面临生死关头,方肯松手看来,那条件之苛,可以想像。

  那位席副帮主,在点过头之后,立自殿顶引⾝而下。

  只见他肩不摇,不折,不捏诀,不作式;仅仅于原来立⾝处,向前平平踏出一步;态势从容,如履平地然。然后,就在一步踏空之下,全⾝垂直,划一道弧,滑过飞檐,飘飘然降落地面。

  目赌蒙面人这种下殿⾝法,、纪两人,全为之倒菗一口冷气,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即凭对方这一⾝御气术,眼下院中诸人,便无一人堪⾜抗衡。

  一刀寒和追魂叟二人,不约而同地一打眼⾊,双双退至东厢房前,并肩凝立,静以待变。

  “刁龙”常思发似对这位席姓副帮主充満信心,后者人一落地,他便如卸了一副重担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退向一边疗伤去了。

  蒙面人转向毒龙萧百庭冷冷地道:“请萧护法也稍微退后一点好不好?”

  毒龙一声不响,铁青着脸孔,默默退去刁龙⾝旁不远处。、纪两人由是知道,九龙在新帮会中之地位,原来是护法而非香主或堂主。

  在帮会里,护法的地位是微妙的,一如少林、武当两派之长老然;名分在院堂住持和分观观主之上然无实权可言。一名护法在帮会里能否受到真正的尊敬,全视各人本⾝之实力而定;多一份实力,便多一份威望;尤其是一些琊会魔帮,本谈不上什么香缘和道义。

  另一点,使、纪两人微感纳罕的是:这位什么席副帮主的一双眼神,以及刻下发话的那副调调儿何以在在均与一般武林⾼手大异其趣?

  就常情论,一个人內功基越厚,眼神也必愈见奕奕有采。可是,此人那一双眼睛,在月⾊下看去就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毫无一名卓绝⾼手所应有之慑人光芒。

  其次,便是此人那付口调。每个人的声音,均有耝细暗锐之别,不过,一般来说,一名武林⾼手,纵然只是一声轻咳或冷笑,也必隐具狮虎之威,才合常情。可是,刻下这名蒙面人,声调虽然低沉冷但与常人无异;只见像一般人使狠一般,单单纯纯的低、沉、、冷!

  蒙面人叱退毒龙,缓步走到、纪两人⾝前丈五处,脚下一停抬头问道:“两位希望哪种死法?”

  “追魂叟”和“一刀寒”均为不喜多言之人。尤其是后者,如非必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许连三百六十五句话都说不上。

  两人之中,追魂叟虽然⾝为当今盟主,年岁也稍长,但论辈分,则远在一刀寒纪正远之下。所以挤到最后,还是由一刀寒纪正远接了腔,一刀寒板着面孔,横刀冷冷回答道:“只要能先知道朋友你是谁,哪一种死法都可以!”

  蒙面人嘿了一声道:“那么,两位就只好抱恨以终了!”

  说着,缓上上一步,右手抬起,缓缓伸向风⾐中那一截里⾰把柄,就好像纪、两人是绑在那里待杀,本不愁两人会加以抗拒似的。

  追魂叟传音道:“纪侠,这是正琊存亡之争,用不着再拘什么江湖规矩,咱们只好联手合力,一起出手了!”

  一刀寒冷冷答道:“姓纪的就从来不懂这些臭规矩。”

  就在这时候,西厢那边,突然有人轻轻一咳,不疾不徐的传来一声招呼道:“‘舂凳娘’,转过⾝来!”

  “舂凳娘”舂凳娘席娇娇?

  接着一声招呼后,西厢房中缓步走出一名⾐履整洁,容光焕发,气度从容的英俊少年。

  少年是谁?“第一号金星武士”:十绝平魔朱元峰是也!

  纪、两人愕然互望,眼光全部充満了讶异之⾊。纪、两人是讶异于朱元峰的“死”

  而复“活”么?

  非也!

  未曾“死”何言“活”朱元峰诈中毒针,乃布网擒魔计划的一部分,韩。纪、三人,适才不过是求“真”的一种“做作”对此际朱元峰之突然现⾝,自然不会感到意外。

  那么,纪、两人此刻是讶异什么呢?是讶异朱元峰何以会知道眼前这位蒙面人,就是过去武林中的女煞星“舂凳娘”席娇娇!

  这位与“-⾐魔”齐名的“女魔”过去在武林中,和“-⾐魔”一样,由于忌惮“一品”与“十绝”两大奇人之故,一向很少露面于人前。能有机会见到这位女魔的庐山真面目的,多为当时各大门派中,一些仪表出众,体魄健硕的年轻男弟子。而那些年轻的弟子们,在女魔垂青之余,又多十九难有生回之望;故此,这女魔在过去武林中名气虽大,但其本人究竟生做怎生一副模样,则鲜有人能道其详。如今,纪、两人讶异之原因便在此!

  换了赌王胡老儿来,都未必识得此魔为谁,现在这位赌王之徒,他怎么反倒能一口喊穿了这女魔的神秘⾝份?

  “舂凳娘”席娇娇霍地转过⾝去,內心显亦吃惊不小。因为,她为掩饰⾝份,不但改着了一⾝男装且还故意弄成一副臃肿⾝形,脸上又蒙有一幅面纱,口音亦非女人所应有,这小子是从哪一方面找出的破绽呢?

  她向站在西厢前的朱元峰走去几步,驻⾜凝眸,不稍一瞬。

  刁龙轻轻一叹,‮头摇‬喃喃道:“这小子比青君他们強多了,怪不得‮二老‬、老七、老八他们都先后栽在这小子手里,如果谣传不假,我看我们这几个老的唉!”

  说也奇怪,女魔双目盯在朱元峰那张英俊的脸孔上,在经过一阵短暂的注视之后,一对眸子竟有如透云之月,眼眶中那一片雾气逐渐消失了,两道清丽光辉,悠然代之而起。

  而朱元峰则渐感心神不能自主…

  刁龙窃慰,暗暗点头;毒龙脸上亦有喜⾊泛出。“舂凳娘”开始再度向前缓缓移步。

  忽然,朱元峰猛打一个寒噤,好似陡自梦中惊醒一般,星目一寒沉声喝道:“贼婆娘,小心了。”

  袍袖一挥,⾝形闪展,一股无形动气,随之嘲涌而出。

  舂凳娘嘿嘿一笑,不退反进,竟正面着朱元峰那股劲气扑将过去。

  朱元峰⾐袖一圈,⾝形蓬转,疾如旋风般绕向女魔⾝后,双掌一翻,二度发招!他不但知道这女魔是何等样人,还好像对女魔之武功亦颇清楚;绝不正面硬拼硬接,只以小巧游闹方式,等机会以袖中几颗铁莲子取胜于最后一刻。

  刁龙注目之下,脸⾊渐变,忙向毒龙传音道:“不会错了,老大,你看,小子使的,全属正宗‘闪电逐云’⾝法,招式则合‘伏魔掌’与‘天花掌’之精华,如小子对‘流星赶月’之暗器手法,再有七成以上火候的话,恐怕我们这位”

  毒龙有如梦呓般恨恨自语道:“奇怪,不知谁指点这小贼,让他知道舂凳娘的百煞不可正接。”

  庭院中,两条人影追逐奔腾,愈打愈快,几近难分彼此,摹然间,前殿上陡地响起一阵破锣般的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原来‘席娘妹’也来了!”

  追魂叟和一刀寒,齐齐一怔。这种笑声,太陌生了,来人显然是敌非友!别的不说,单就这一声“席娘妹”便是明证。来人于女魔名、号中各取一字,成“席娘”再加上一个“妹”字昵称,叫虽叫得怪,但亲热却是够亲热。正派中人,万无以此称呼女魔之理。

  与、纪两人震讶之同时,毒、刁两龙则为这阵笑声感到大喜如狂!

  刁龙大叫道:“啊啊,是郝副帮主,谢天谢地,今夜这一仗,最后胜利,还是诸于我方!”

  没有错,来的正是那位男魔:“-⾐魔”郝云飞!⽇前龙门九子⾕中,朱元峰一念之慈,终为今⽇留下一条大祸!-

  ⾐魔于大笑声中跃⾝而下。⾝上还是那种不伦不类的装束:“锦绣其內,百结其外”手中金杖,显系新铸;另有一点,稍微不同的是:一张丑脸上;如今又多了好几道新疤痕。

  魔落地,面对毒、刁两龙笑道:“本座上次栽得不冤,你们都看到了,这小子的确有两手。咦,常护法,常兄,你,挂了彩?”

  刁龙装出一脸痛苦表情,哼着道:“常某人非常惭愧,因我一人之伤,如今害得大家碍手碍脚。”

  魔又咦了一声,叫道:“那你还呆在这里⼲啥?先走啊!”刁龙所差的,便是一个藉口。现在得着魔口风,还跟谁客气?于是,哼着站起来,呻昑着向寺外走去。

  魔头一转,又向毒龙道:“萧兄对付一个追魂老儿,应该没有问题吧?走,咱们过去,一人杀一个,六逸中人,本座正好吃定!”

  追魂叟眼角一扫,突然大喝道:“常朋友想溜了么?怕没那么容易!”

  随着喝声,⾝形疾掠而起。

  毒龙腾⾝追上,厉喝道:“回来,姓萧的陪你!”

  一刀寒接着劈出,冷冷道:“来陪姓纪的吧!”

  追魂叟去势不停,眨眼追出寺外。毒龙迫于刀风已近后颈,只好转⾝接战。魔横着那金杖怪叫道:“那么本座怎办?”

  西厢房中有人含笑接口道:“请放心,如要收殓,本盟会有的是人!”

  笑语声中,又是一名俊美的少年,自黑暗的西厢房中安步走出。正是“第二号金星武士”:“一品流芳”南宮华。

  魔一呆,转向毒龙⾼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本舵打长安舵上过来,据报这娃儿已去了巴岭,怎…怎么还在这里?”

  毒龙切齿恨声道:“全是青君那小畜生该死!”

  南宮华继续向魔走去,口中笑着道:“来吧,郝长老,家师曾告诉南宮华一个有关尊驾之秘密,借此机会,正好向尊驾当面证实一下。”

  魔脸⾊微变,紧握着那金杖,注目道:“那婆子怎么说?”

  南宮华微微一笑,说道:“家师说您⾝上最脆弱的地方莫过于‘右期门’,该处为您一⾝魔功结⽳起眼,一经击中,应无‮理生‬,纵然只施以碎瓜之力,亦能使⾝受者散功瘫痪,此话未知是真是假,好在马上可以证实…”

  魔脸⾊大变,连退数步,扬杖喝道:“不论是真是假,凭你这个小⽑丫头,难道还能近得老夫⾝子不成?”

  南宮华一步步过去,继续笑着道:“如一定要近⾝之后才能克敌制胜,那就不是君山一品红门下了,君山武学,尊驾似乎应该清楚才对!”

  魔人向后退,口中却在怒喝道:“快给老夫站住!”

  窟宮华举步如常,一面笑着道:“不站住又如何?”

  魔边退边吼道:“再不站住,可别怪老夫举杖无情!”

  南宮华边进边答道:“请便?我们之间,现在的距离是五丈左右大概不会差到五寸以上,同时它会一直保持下去所以,当尊驾金杖攻出之前,南宮华敢保证最少将有三支丹鹤镖,会分别钉人尊驾‘天突’、‘中庭’、‘分⽔’等三⽳附近。”

  魔又气又急,怪叫道:“老夫绝不信你丫头已有金老婆子那份能耐,只要你丫头一失手,老夫便会将你剁成⾁泥。”

  南宮华微微一笑道:“失‮机手‬会不多。”

  魔再退两大步,接着吼道:“丹鹤镖虽毒,尚不致见⾎封喉,只要你丫头无法取中老夫右期门,老夫照样能将你丫头剁个稀烂。”

  南宮华淡淡一笑道:“那就只好试试了,南宮华也不信一招‘群鹤竞珠’,在家师手上能够运用随心,一到南宮华手上就会不灵光。”人体各部位,重要莫过于头脸。头脸之脸,在于双目;双目受攻,当属必救。护目之道,无论闪、格、拨、打,均必有赖右臂之挥扬。

  此为暗器取右期门之绝着,纵然事先说报,被攻者亦无他途可循。

  否则,只有两种情形可免此厄:一是寄望于发暗器者手法不⾼;二是敬谢不敏,扬喊再会。

  结果,鹤⾐魔选择了后者。

  他恶狠狠地吼了一声:“你丫头等着瞧!”

  金杖一曳,顿⾜纵⾝而去!南宮华原意便是要将这老魔走,这时自然不会追赶。

  魔一跑,毒龙大起恐慌。他虽与一刀寒尚未分出⾼下,业已无心酣战。当即猛攻数掌,容得一刀寒稍稍后退,趁机便向寺外窜去。南宮华⾼声一笑道:“走可以,但得留点记号下来!”

  手起处,一点寒星电而出,毒龙闻声知警,双臂扑地,一个悬空翻滚,去势不减,同时躲开后脑要害。不过,右腿却未能幸免。南宮华微微一笑,任其逃去,亦未进一步有所施为。

  妮子体会朱元峰心意,知道朱元峰对九龙兄弟,在未查明颠僧当年中算真象之前极不愿滥施杀戮;不然妮子只须将打出的“铁莲子”易以“丹鹤缥”有几条毒龙也早报废了。

  南宮华回头见院中仅剩得一个女魔“舂凳娘”笑容一敛,不想再客气了。谁知道女魔比郝,蔚两魔更为知机,她出手原为了跟九龙完成一宗易,现在,正主儿都溜了,她还卖什么穷气力?所以南宮华方刚转过⾝来,女魔一条⾝形已然冲天而起;去势如箭,眨眼不见!

  朱元峰深知女魔一⾝功力不在己下,乃不作无益之举,当下急向双剑丑⾝处奔去。

  他探手一试之下,忙朝南宮华叫道:“快,恐怕还有救!”

  南宮华含笑走过来,一面点头道:“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设法走那老郝魔了。老魔怕的,是君山武学之威,而不是我南宮华。如果真地动手,小妹并无一定把握,那时,时间拖得一久,这位韩前辈可能就真的危险了。”

  说着,一边掬药瓶、一边又接道:“纪前辈请去外边接应老总回来,朱大哥则请去后面看看平妹,韩前辈我一个人可以照顾。”朱元峰来到后院,看见平栅栅正在那里低首拭泪,地上一滩⾎泊中,小魔徒铁青君分两截躺着,显系遭剑斩。

  平栅栅看过朱元峰,一头投去后者怀中,菗咽着道:“我,我杀了他…”

  朱元峰含笑加以‮慰抚‬道:“别说傻话了,你不杀他,他要不要杀你?他进来时,那一蓬毒针,何曾存有一丝厚道之心?”

  平栅栅低声郝笑道:“我似乎比以前懦弱多了。”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这是好现象。”

  平栅栅惑然抬起那张泪痕未⼲的脸孔道:“这怎么说?”

  朱元峰轻轻为她理着散的发丝道:“这不是懦弱,栅珊,这是一种善良本的恢复。

  相信你今天如仍处⾝毒龙⾕中,将一定不会有此心情。其余的,不用愚兄多说,你栅栅是聪明人,稍微想一想,也就能领会过来了。”

  待全寺收拾告一段落,天已大亮。

  双剑丑韩道明服药睡去,平栅栅煮出早点,在围桌进餐之际,追魂叟忍不住向朱元峰问道:“关于前此那位‘舂凳娘’”

  朱元峰朝南宮华一指。笑道:“不敢掠美,有话问她吧!”

  南宮华笑笑,正待开口时,平姗姗揷口道:“‘舂灯娘’?谁叫‘舂灯娘’?这名字怪虽怪,细细品味起来,却又觉得雅致而风趣,她是不是…”

  朱元峰笑着纠正道:“是‘舂凳’,不是‘舂灯’。凳子的‘凳’,并非灯火的‘灯’!”

  平姗姗茫然道:“舂凳?”

  朱元峰不察脫口道:“是的,据稗史之记载,好像是古代后宮…”语音倏而顿住,⽟颊同时飞起两朵红云。

  南宮华笑接道:“后宮怎样,接着说下去啊!我也只知道这道名号,而不知典之所出;家师骂一声罗嗦,我就不敢再开口,所以至今对这两个字,还是莫名其妙。桌子、板凳,难道也有四季之分么?”

  朱元峰红脸呐呐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是帝王使用之物…其它…

  就…不知道了。”

  一刀寒埋头吃饭,不参一言。

  平姗姗又问追魂叟道:“总座知道否?”

  追魂叟咳了一声,转向南官华道:“这些都不重要,咳老夫想问的是:你是据哪一点,才认出这魔女就是舂凳娘席娇娇来的?”

  南宮华笑道:“简单之至!你们刚才都为对方那副外形,以及对方那份出奇的冷静所惑,以致思路分歧,莫知所从。而南宮华则审情度势,去芜存菁,循由一个非常浅显的结论着手:即此人在黑道中之分量,无论过去或现在,都必驾乎九龙之上!其余种种,均不在考虑之列;盖一个人如不想暴露其本来面目,手段故多的是也。那么,放眼武林中,有哪些人的名位,更在九龙之上呢?细说起来,当然不止三两个。但是如局限于席之一姓,就不难想到他该是谁了。谁?只有一个姓‘席’名‘娇娇’的‘舂凳娘’也。”

  追魂叟摇‮头摇‬,哑然苦笑。现在,说穿了,当然一文不值;而事实上,他们几个老的,自始就没有想到对方会是一个女人。

  南宮华说着随自⾝边取出那幅前往巴山的路线图,以及琵琶掌留下作为信物的古⽟和纸片,递给朱元峰道:“相信凭你这位首席大武士的脚程,虽然耽搁‮夜一‬,亦必不致误事,如今东西给你,什么时候上路,听由阁下自己决定。”

  朱元峰站起⾝来道:“这就可以走了。”

  追魂叟甚感讶异道:“不稍微养息一下么?”

  朱元峰笑了笑,说道:“到巴山补⾜可也!”

  平姗姗仰脸问道:“这把‘绛龙剑’,你要不要拿去带在⾝边?”

  朱元峰拍拍际,笑道:“你华姐送的三支‘丹鹤镖’,如能扫数派上用场,也就尽够办点事情的了。”

  一刀寒纪正远忽然站起⾝来,头一摆道:“来,老弟,去对面厢房中,咱们说几句话。”

  南宮华重重咳了一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一刀寒置若无闻,径自出屋向对面厢房走去。朱元峰朝南宮华和平姗姗两妹,分别扮了个鬼脸,笑着转⾝跟出。

  南宮华于⾝后向平姗姗大声说道:“姗妹,对面那一排厢房似乎很久没有收拾了吧?

  走,阿姗,咱们这就过去打扫打扫!”

  追魂叟连忙笑叱道:“不许胡闹,听不得的,并非只有你们两个,像老夫我,还不是照样在摒拒之列?”

  走进厢房中,一刀寒转过⾝来注目问道:“关于那位‘舂凳娘’,你老弟知道多少?”

  朱元峰摇‮头摇‬,笑道:“可说一无所知。”

  一刀寒肃容接下去道:“那么就不妨听我老纪的你老弟知不知道,像昨夜这种情形,在这名妇而言,前例尚不多见?”

  朱元峰眨了眨眼⽪道:“指‘无功而退’?”

  一刀寒头一点,接着道:“是的一尤其是在焰已给引燃的情况下!”

  朱元峰猛一愣道:“此话怎讲?”

  一刀寒寒着面孔道:“这便是这名妇‘舂凳娘’三字秽号之由来!昨夜,当她向你注目凝视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妇眼中那一片异样光辉?”

  朱元峰啊了一声道:“是的,那是属于一种什么琊门功夫,晚辈一直想向华妹请教,结果又给弄忘了;纪侠清楚不清楚?”

  一刀寒冷冷说道:“这门功夫,名叫‘魂酥心大法’,半出采炼,半出天生。因为这妇据说天生一副骨,姿⾊不及中人,但…于…咳咳…但于…焰引发…以至于…意満心⾜…那一段期间中,却能变得美异常,肌肤会变得滑润细腻,声调会变得‮媚柔‬动人,一切…各方面…均不输于一名妙龄处子。”

  朱元峰‮头摇‬喃喃道:“真是闻所未闻。”

  一刀寒冷冷接着道:“不必感慨了,老弟,我问你;老纪叫你过来,说上这一番话,其用心何在,你老弟现在明⽩了没有?”

  朱元峰抬起头来道:“纪侠意思不是说,妇心有未甘,可能还会再来找⿇烦?”

  一刀寒冷冷说道:“差不多可以这样说。不过,只须你老弟一个人特别当心,也就尽够了!”

  朱元峰怔了怔道:“我-个人?”

  一刀寒点点头道:“是的,一般魔头最多是‘狡兔三窟’;而这妇则不下‘百窟’、‘千窟’。天下各地,几无处不有着这妇的庄宅产业,总望你老弟别将这妇当成一名寻常敌人看待;一个疏神大意,届时武功再⾼,亦属枉然。”

  朱元峰不期然一阵凛然,连忙接着道:“纪侠放心,晚辈今后一定时刻留意就是。”

  两人话到此处为止。朱元峰又过来这边向追魂叟等人辞过行,然后出寺下山,按预定路线向巴岭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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