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道萦回苇花长
夜⾊渐合,夕将火红的光芒涂在青山绿⽔之上,于是山⽔也一起变成了夕的一部分。
当一个人太过辉煌的时候,别的人就不得不在这种光芒下改变自己的颜⾊,反之,就只能改变着去适应别人。所以,強大,是进化的唯一目的,自然是这样,人类是这样,武林也是这样。也因此才有争杀,有拼斗,有多姿多彩的传奇。
郭敖倚在船舷上,船随舟进,流向洞庭湖。
荆州距洞庭并不远,但也不近,所以他们很早就动⾝了,只是沈青悒却又一次莫名奇妙的不见了。然而时不我待,郭敖和柏雍只有先行前往武林大会,希望能在会场上见到这爱捣的小姑娘。
落霞返照,江面上金蛇腾辉、流光溢彩,郭敖注视夕,仿佛要看透这辉煌背后的败灭。是的,再辉煌的晚照,也终究敌不过注定要来临的夜⾊。
现在如⽇中天的天罗教是否也这样?
郭敖慢慢道:“原来制造凶案的,是天罗教。”
柏雍注视着森森的江波,头摇道:“事情不能只看其表面的。”
郭敖道:“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但我们追踪着摘叶飞花,却的确看到凌抱鹤刺杀吴越王,崇轩杀武当清虚。而铁万常死的时候,崇轩的确在座。”
柏雍笑了:“那是因为你将凌抱鹤刺杀吴越王、崇轩毒杀清虚看作和钱盈舒、杨锋、铁万常之死一脉相承的事件,但若改变一下角度,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他的目光悠远起来:“钱盈舒是一个点,杨锋是一个点,铁万常是一个点,吴越王、清虚也仅仅是一个点而已。这之间并没有可靠的线索穿贯,也就是说,暗杀吴越王、清虚的,未必就是杀前面三人的,因为我们没有证据。”
郭敖想了想,慢慢地点头,道:“这么说来,你怀疑有人躲蔵在背后,纵这一谋?”
柏雍的目光沉重起来:“你走之后,我以隐语询问吴越王,竟然得知钱盈舒、杨锋、铁万常还有另外一重⾝份!”
郭敖⾝子一震,道:“什么⾝份?”
柏雍道:“钱盈舒、铁万常竟然分别是天罗教、曼荼罗教安揷在他⾝边的內奷,而表面上的天罗教堂主杨锋,却是他的人!那么这摘叶飞花所杀的三个人,必定有极为隐秘的目的,也许,就是要斩断某些人的左右手,削弱他们的力量!”
他接着道:“我一直觉得奇怪,每次青叶出现时,都是死人之后,为什么吴越王没死,但青叶却出现了呢?难道…难道这片青叶,和前边三片青叶并非出自一个人手中?后边这片青叶的目的,并非杀人,而只是为了引我们到画扇峰去?”
郭敖目光渐渐发亮,道:“你是说,前三片青叶和后两片并非同一个主人?也并非天罗教所为?”
柏雍缓缓点头,道:“我只是说,这也是一种可能。毕竟,钱盈舒是天罗教故意安揷在吴越王⾝边的,完全不必杀他。”
郭敖道:“那我们还不去找凶手,却打这个赌,去什么武林大会做什么?”
柏雍笑了:“崇轩、凌抱鹤跟我们都到了武林大会上,你说凶手还会去别的地方么?武林盟主之位何等显赫,华音阁、吴越王、曼荼罗教真会袖手旁观?这个武林大会,就是我们寻找出凶手的最好的地方!”
郭敖情不自噤地点了点头,柏雍却突然顿住“咦”了一声,眼睛直瞪着江岸,仿佛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此地距洞庭只有六十余里,江面开阔,时当傍晚,江岸上都是一片田地,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位⽩⾐女子,骑着匹青驴沿着江岸缓缓走着。
⽩⾐将她的面目全都遮住了,看不清面容,她手中拿着一支树枝,打着青驴前进。对面是一片很大的芦苇,苇花胜雪,远远将那⽩⾐女子悠游的⾝影掩盖其中。
芦苇随风轻摆,那女子渐行渐深,已看不到影子,只有几只鹧鸪不时从芦苇中惊起。
柏雍呆呆地看着,眉头尽皆皱了起来。
郭敖横了他一眼,道:“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柏雍眉头极力皱着,似乎因脑袋中思维的极力波而大巨地痛苦着,他对郭敖的询问听而不闻,只顾自喃喃道:“究竟有什么不对?究竟有什么不对?”
他突然转头对郭敖道:“我只觉得那女子有什么极大的不对头的地方,但却看不出来是什么。你看出来了么?”
郭敖怔了怔,道:“什么不对头?没看出来啊。”
柏雍痛苦地捶了几下头,道:“一定是非常不对头的地方,我有预感,若是不找出来,迟早会要了我们的命!你自己先去洞庭赴会吧,我赶上去看看!”
他话还没有说完“扑通”一声就跳进来江中,向岸边游了过去。在江中噼哩哗啦地划着,还不忘了回头大叫道:“你打头阵,可千万不能输了,丢我的脸啊!我回头马上赶过去!”转眼间就游到了江边,钻⼊了芦苇从中。
郭敖呆了呆,凝神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女子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唯一不对头的,就是一个单⾝女子,不该出现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但,这似乎也不应该让柏雍如此诧异吧?如果你是位刚好十八九岁的女子,如果你独自一人骑着头孤独的小⽑驴,形单影只地走在荒无人烟的芦苇中,这时候你心中会不会涌起无数⾊狼的传说,怕得要命?如果这时候芦苇从“呼”地一声响,窜出一个浑⾝是⽔的人,直愣愣地盯着你,挡住你那头青青小驴的去路,你会不会很害怕?如果这个人呆看了半天之后,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你又会怎样呢?他如果接着手舞⾜蹈呢?
但这位⾝着⽩⾐的女子,却只是静静地将青驴勒住,静静地看着柏雍,似乎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柏雍却只顾着自己狂笑,一点都不理会那女子的神⾊。他一面狂笑,一面大叫道:“我想出来了!我想出来了!”
那女子却一点都不惊奇,淡淡道:“这位公子,想出什么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并不难听,隐隐中带着种奇异的震响,形成莫名牵引的昅引力,让人不知不觉就要倾听下去。⾼⾼挑起的斗篷将面容全都遮掩住,一丝不露,却让人忍不住遐想,这⽩⾊的影之后,是怎样清丽绝尘的容颜呢?
柏雍接着又大笑三声,道:“我想明⽩了这个!”他张开手,手中是一片青翠的叶子。这正是他从吴越王金帐中寻到的那片树叶,如今被他托在手中,举到了⽩⾐女子的面前。这本是唯一的物证,他应该小心些才是,但柏雍却毫不在乎地举着,就算风吹走了,他也一点也无所谓。
那女子淡淡道:“这是一片叶子。”
柏雍居然也点了点头,道:“这是一片叶子。但就是这小小的叶子,却是杀了三个人的凶手。一个是风流蕴藉的管家,一个是杀人如⿇的大盗,一个是名震江湖的镖头。所以它虽然只是一片叶子,但在我看来,却比杀人王的铁手还可怕。”
那女子道:“无论怎么可怕,它总只不过是一片叶子。”
柏雍点头道:“是的,它只是一片叶子,可怕的并不是它,而是纵它施展这一连串计谋的人。”
那女子淡淡微笑着,问道:“什么人?”
柏雍笑了。
每当他看到郭敖非常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跟他打赌的时候,他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就是你。”
⽩⾐女子不说话了。
无论是谁,遇到这样毫无道理的指责,也很难再说出什么来。
柏雍似乎也不期待她答话,道:“刚才我在江上望到你,就感觉到莫名地不对,现在我终于想出来了,就是这叶子。”
他的眼中突然暴出两道神光,直盯在⽩⾐女子的手上:“也就是你手中的树枝。”
⽩⾐女子并没有缩手,她手上拿着的树枝也停止了在青驴的头上挥舞着。她顿了顿,道:“你看出来了。”
柏雍嘻嘻笑道:“是因为你想让我看到罢了!这种树并不生长在楚地。”
⽩⾐女子道:“它叫沙罗树,传说只有千里外的佛域才有的。佛祖释迦牟尼,便是在这树下圆寂的。从此沙罗双树一枯一荣,静立世间。我历尽千辛万苦,也只带了一枝回来。”
柏雍道:“也正是这种神秘的叶子,才成就了‘摘叶飞花’的神话。我一度也深信不疑,但现在我却也想通了。”
⽩⾐女子淡淡道:“哦?”柏雍的目光想穿透那⽩⾊的斗篷,看到黑暗中隐蔵的面容,但那黑暗是如此坚定,就算在璀璨的夕下,依旧凝固得犹如实质。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因为你穿⽩⾐。”
这个理由很古怪,但⽩⾐女子却不由自主地一震。
柏雍目光灼灼,注意着那女子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慢慢道:“据说蔵边有个教派,叫做香巴噶举派,派中就是⽩⾐为标志,不知道此⽩⾐,是不是彼⽩⾐?”
⽩⾐女子默不做声,柏雍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传说这一代香巴噶举的活佛是一位奇才,年纪虽轻,但十二成就法的功行都极深,而且喜游历天下,寻觅那渺不可知的‘缘’,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到了荆州?”他的笑意更加深了,犹如刀锋般明亮而又深刻:“还是说,我应该改口,叫你空行⺟?”
⽩⾐女子依旧沉默。
柏雍道:“摘叶飞花只是个传说,传说并不能杀人,杀人的是利用这个传说的人。一片叶子,两个死人,这本⾝就是传说,不由得别人不向神话的方向去想。但只要想通了一点,这个神话就不奇怪了!”
⽩⾐女子忍不住道:“哪一点?”
柏雍悠然道:“其中一人是杀自的!”
他并不等着⽩⾐女子回答,续道:“杨锋跟铁万常的死有一个共同点,这一点很隐秘,我想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但这一点,却是致命的。”
⽩⾐女子静静地等着他解释下去。
柏雍道:“那就是在他们死的时候,都有一个人在他们耳边。全⾝没有伤痕,离奇地死掉,绝世武功可以做到,从耳朵打进去的暗器也一样能够做到。若是这枚暗器非常细小,那么就可以含在口中,噴到对方的耳朵里,造成的伤口也就极为微小,甚至不会有鲜⾎流出。如果此暗器经过妙手打制,连同机簧都可以蔵在口中,那么连不会武功的人都可以使用了。一发出暗器后,立即将机簧呑下,这时装在机簧中的炸药就会爆裂,机簧和那人的膛都会碎为尘芥,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机关竟然蔵在死者肚中,这实在是非常好的计谋。杨锋死时,正在听卖花小姑娘的话,铁万常死时,他儿子在耳边,想必钱盈舒耳边也正有一张樱,只不过他再也想不到温柔乡竟会变成望乡台!”
⽩⾐女子淡淡道:“可这三个人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命来刺杀别人?这样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柏雍道:“对他们虽然没有好处,但对他们珍爱的人却有。红云虽然浪迹风尘,但对她妹妹却真心呵护,如果有个人答应给她妹子一大笔钱,让她后半辈子堂堂正正、清清⽩⽩地做人,她未必不能舍⾝。杨锋杀过很多人,其中也许就有卖花小姑娘的⽗⺟。凭她的资质,一辈子都不可能报得了仇。此时若是给她一个必杀杨锋的机会,她未必不肯舍⾝。铁万常武林大豪,镖局生意如此之大,难免做过一些亏心的事情。铁中英在⽗亲卵翼下长大,自然没见过什么腥风⾎雨,又惯以正义自命,若是有人将他⽗亲暗地做过的坏事讲给他听,他势必会大受刺,也许就想以两个人的⾎洗清这份聇辱。你知道,江湖上的人总认为,只要果断一死,就算有过什么罪,也都不必再负担了。”
柏雍悠然道:“十二成就法中的光明成就法,不正擅长教化世人,赎苦得度么?⽩⾐空行⺟,这一连串的凶杀,是否是你的杰作呢?以江湖中的传说搅众人的视线,而借无辜者的希望、仇恨、愧疚施展自己的手段,这是否是你成就的目的?你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女子不答。
柏雍又道:“然而吴越王、画翠峰两片树叶,并不是你写的。螳螂捕蝉,⻩雀在后,天罗教知道你是凶手,便利用了你的计划。天罗教虽然击杀吴越王未成,却杀了武当掌门。若你再不承认,只怕这些⾎案都要算在你⾝上。到时候吴越王和武林正道,就等于朝廷、江湖联合起来,只怕对你很不利。”
⽩⾐女子慢慢将斗篷揭开一条线,让她的目光透出来。她的目光冷清而镇定,似乎想看清楚柏雍。
她突然道:“叶子只是叶子。”
柏雍点了点头,等着她说下去。
⽩⾐女子道:“就算杀人的叶子跟我手上的叶子一模一样,也不能说明我是凶手,是不是?”
柏雍再点了点头。
⽩⾐女子道:“同样,就算你的猜测再怎么合情合理,那毕竟只是猜测,是不是?”
柏雍苦笑了下,再度点了点头。他不能不点头,因为他不能否认这一点。
⽩⾐女子的目光中盈起一丝笑意:“所以,你还是不能证明我是凶手。”
柏雍却笑了,得意的笑:“我说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拿着这串树枝的用意,就是想将我引过来,而这,也是你杀这些人的真正的目的!”
他慢慢道:“我没有说错吧?”
斗篷中忽然又是一片黑暗,带着冷透了出来。
杀意!郭敖乘舟直下,夕落尽的时候,已经望见了洞庭湖中的君山。山⽔清辉,溶金泻紫,澹生烟。
山如⽔碧,⽔似天蓝,眼界空阔,看去极为悦目。
洞庭湖乃吴楚⽔路通要道,来往船只极为繁多,星帆点点,宛如云从天来。群鸟上下,又似仙列灵集。郭敖却顾不上看这些景致,眺目远望,搜索着武林大会的踪迹。
他并不需要多费力。因为湖中心已经竖起了一杆大旗,风抖开,上面写了六个大字:“天下武林大会”旗下是几十条大船排开,组成了一个大大的方阵。那些船只用腕耝的巨索困在了一起,上面铺了木板,平平整整的,搭建起了好大的一座擂台。擂台周围,又是几十只船,上面站満了人,正准备接来往与会的宾客。
郭敖的眉头皱了起来。武林大会本为对付天罗教的,宜隐不宜显,现在搞得声势如此浩大,似乎生怕天罗教不知道一般。难道正道就不怕天罗教预先埋伏了无数火神索,将这片湖面整个炸到海龙宮去?
郭敖摇了头摇,果然太平久了,天下正道的忧患意识也便消失殆尽,少林与武当不堪一击,这也绝非偶然。
他缓缓住了船,泊在一边,准备冷眼看这武林大会究竟能闹成什么样子,最后再进场不迟。
天⾊渐渐越来越暗,聚集的武林人士也越来越多。湖面上一片灯火通明,尽数憩満了大小船只。输送货物、南北做生意的商人行脚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都纷纷避道而行。郭敖泊得虽远,他的耳目闻见之力甚好,倒也察看得清清楚楚。
过不多时,就见擂台四周缓缓挑起了八盏大灯,将四周照得一片雪亮。擂台的北面,摆了一列的檀木椅,上面坐了十几位年⾼德劭的老者,正互相笑容満面地寒暄着。
郭敖情不自噤地又摇了头摇。这简直就不像是裁断武林命脉的大会,倒像是宴饮歌乐的聚所一般。天罗教所图者大,虎视眈眈,难道这些名门正派就不能抛却这些繁文缛节?对这些名门正派的同情,不由又淡了些。
大灯升起之后,便有人登上擂台,大声地向台下说着什么。无非是些天罗教作恶多端,殄灭少林、武当,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我正道人士,务必同心协力,共抗魔劫,因此,召开武林大会,公选领袖,以便同进同退,一战而天下之功成云云。
那人说得慷慨昂,台下众人虽然也肃然而听,但神⾊之间,却大有轻松自在之⾊,毕竟少林、武当隔得太遥远,当真是事不关己。
又有几人愤然登台演说之后,大家纷纷同意已比武的形式来决定武林大会的盟主。实际上,这也是江湖上解决矛盾的唯一的办法,強者为尊,⾝在江湖,当然唯武力是从了。
便有人登上台来,向四方拱手讨招。
郭敖游目四顾,却不见柏雍的影子。崇轩、凌抱鹤、遮罗耶那、吴越王、华音阁、曼荼罗教更是毫无踪影。难道正道扯起的这杆大旗上暗含了什么魔法,竟然让他们视而不见么?这未免也太过荒谬。又或者,他们在途中遇到了什么阻拦?
只是还有什么人能够拦得住他们?
台上人来人往,乒乒乓乓地打着。年轻剑客不敌中年道姑,中年道姑不敌老年刀手,老年刀手不敌长脸双,长脸双又不敌蓝袍儒⾐书生手中的判官笔。连接打了十几场,夜⾊更浓,八盏大灯也更加雪亮,台上站着那位⾝着儒⾐的“八方判官”言笃意,却已没有人再上来挑战了。
言笃意号称八方判官,乃是崆峒派新任掌门。崆峒派上有崆峒三老,下有千余弟子门人,由他做了武林盟主,似乎也是实至名归。
言笃意再拱手叫了三阵,台下无人应战,不由大为得意,慡然笑道:“再没有兄弟上来…”言下之意,大有武林盟主已⼊掌中之意。
台下忽然有人小声道:“这厮四年前私自收了中原三大镖局五十万两银子的贿赂,用以与天龙子夺取崆峒派掌门之位,早就被人揭发出来了,现在还敢来夺武林盟主?”他说的声音是很小,但在武林⾼手的耳朵里,已经非常不小。
特别对于言笃意。
他的脸立即铁青了。台下登时议论纷纷。言笃意神⾊变幻,大声道:“你说我贿赂五十万两银子,到底有什么证据?若拿不出来,就是蓄意污蔑,其心可诛!何况你常龙杀了亲生的哥哥,才坐上天蝉堡的堡主,为了掩盖罪行,自己在肚⽪上砍了一刀,假装受伤,难道我就不知道么?”
台下顿时又是一阵大哗,连擂台北面一列坐着的十几位老者,也忍不住头接耳起来。常龙与言笃意相互攻讦,越来越烈,加⼊的人也越来越多,数说彼此罪行,口沫横飞。到了后来,甚至打老婆、私生子等事都抖落出来,当真是大开眼界。原来声名赫赫、道貌岸然的君子们,背后却是如此不堪。
郭敖叹了口气,烦闷地转过头去,不愿再看这些丑剧。
湖面清廓,明月冷辉,与江中倒影一齐悠悠流转,倒比这些人要好看许多。
⽔声微动,一叶扁舟缓缓从上游驶了过来,将湖月破开,澹成万千金波,更形幽远。
郭敖突地一震,因为他看出那舟上之人,竟然是凌抱鹤!
尽管在夜中,凌抱鹤仍然穿了那⾝⽩⾐,在月⾊中,更显得一尘不染,遗世立独。⾐上那只⽩鹤映着月华熠熠闪动,仿佛正霍霍展翅,随时就要冲天而鸣一般。
凌抱鹤面含微笑,负手望月,立在船头,看都不看那热闹的武林大会,竟自驱舟向下行游去。但郭敖却感觉不对了。
凌抱鹤本就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怎么会对大会却漠不关心?难道天罗教又有什么别的谋?
郭敖虽然并不喜武林正道,但更不喜天罗教,尤其不喜凌抱鹤。他悄悄地拨转船⾝,跟着凌抱鹤追了下去,同时小心地用船帆挡住自己的⾝形,以防被凌抱鹤发现。
他隐隐感觉到,真正的大事即将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