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秘暗室金鹰剑杀绿袍怪
心诚意挚终得两心神功法
这时距离元霄节还有两天,可是武昌城里却早已是灯挂彩,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欢乐的景象。千面侠一行进了城,在一家盛泰客栈找了三间上房,然后再梳洗用饭。
那个客栈里的伙计待人非常热诚,一会茶来,忙着进进出出的两趟,又一会儿是水,并把饭菜送进千面侠的房里。
他们一路之上都是租三间房,何玉芝占一间,千面侠兄弟一间剩下的一间便留给宋铁岑了,可是用饭的时候却是一起的,这样可以热闹一点。
那个店伙计起先还在奇怪为何车夫与主人同席,等到收了宋铁岑的银子后,便不敢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这个老车夫了。
他们一行四人用完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千面侠道:“小白,你累不累?要不要上街去看看花灯?”
司马白摇摇头道:“我不想看。”
千面侠诧异道:“为什么?你不是一向最喜欢花灯的吗?”
司马白道:“这里的花灯还不是跟大名府没什么两样,有什么好看的?”
司马上云连赶了几天路,每一处,都要带司马白去当地的名胜玩一趟,尽管再是匆忙,也要买点当地的特产给司马白,为了让弟弟开心。”
现在,他已经放心了,那个绿袍老怪居然在七年前定居武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司马白不会死了。
何玉芝也死不了。
要死的人,就是天霸庄的爪牙,以及改名南霸天的绿袍老怪。
杀掉南霸天还在其次,主要的还是解药。
他要前去,须是自己独自前去,绝不可增加何玉芝和司马白的负担和痛苦。
千面侠想了一下,微笑着道:“好!你既然不喜欢花灯,那么我们到街上去走走,看看你喜欢什么东西,好不好?”
司马白摇头道:“我不要。”
千面侠望了宋铁岑一眼,诧异地道:“咦,我弟弟怎么啦?”
宋铁岑正待说话,何玉芝已站了起来,道:“上云,我要回房了。”
千面侠点了点头,望着眼她走出房门的背影,倏然道:“小白,是不是你嫂子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司马白道:“她只跟我说那两心神功是玄门最高的心法,能够使人一心两用,好像两个人一样…”
“啊!”千面侠有一凝,问道:“小白,你告诉大哥,可是想那两心神功吧?”
司马白默然不作一声。
千面侠愣了一愣,苦笑道:“小白,你晓不晓得…”
话声一顿,挥手道:“我跟你说也没用…”说着,他站了起来,要向门外走去。”
宋铁岑忙道:“堡主!”
千面侠脚下一顿,轻叹口气道:“唉,小白,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司马白看到大哥的为难之,晓得自己要求太过分了,垂下了头?低声道:“兄弟只不过是想要看一下而已,如果你不肯,我不看就是了…”
千面侠看看司马白那张苍白的小脸,比前几天要清瘦多了,致使一双乌亮的眼睛,显得更大,仿佛失去了往昔的神乐。
他的心中有种不可言喻的感觉。
五年前,他替京城双师镖局总镖头前往河南讨回被劫的镖银。
一场恶战下来,被他歼灭男女匪徒七十余口,最后发现这个孩子,却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母是谁?
到底这个孩子是被抢来的呢?还是这些匪徒之子?当时孩子太小,也说不出来。
司马上云只好把他带回金鹰堡,当做自己的弟弟抚养,因此种下真正的感情,司马上云总觉欠下这老弟的一份情,一份造成他的孤儿的情。
千面侠心头一痛,暗。忖道:“由于我的罪孽,使得小白遭到如此悲惨的际遇,小小年纪,便将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来足他的好奇心,我竟然狠心拒绝,我怎能对得起他的…”
心中意念一闪而过,他走到司马白的身边,将弟弟抱了起来,道:“小白,不管你要什么,我一定拿来给你…”他的心中一阵激动,紧紧地搂抱住司马白,喃喃道:“小弟,大哥对不起你…”在以往的两年中,千面侠一直是个严厉的大哥,他虽是爱这唯一的弟弟,从来都没有表在面上,只是严肃地督促司马读书、练功而已,哪里有像这样亲热地搂抱过司马白呢?所以司马白被哥哥搂入怀中,他起初显得有点疏而手足无措,随即由于兄弟感情的表,他也紧紧地抱住千面侠,一股幸福足的感觉充心中,使得他出泪来。
宋铁岑跟随千面侠也不少日子,可是从来只见过千面侠威武,沉肃,严厉的一面,却从没有想到这江湖上歹徒闻名丧胆的司马上云,还有他温和的另一面,一时之间,倒也愣住了。
他张大了眼睛望着这兄弟感情交流的一幕,心头却也泛起愉的感觉,接着当他看到千面侠出眼泪时他忍不住心里一酸,泪水已充盈着整个眼眶,缓缓地了出来。
时间在这一刹仿佛已经停顿,客栈里嘈杂的声音也都全部静止,整个房间唯一动的东西,只有那颗颗真情的泪珠过脸庞…
过了一会,千面侠方始收敛起奔腾的情感,悄悄拭去了脸上的泪珠。
他缓缓地把司马白推开,替弟弟拭去在脸上的泪水,微笑道:“小白,你怎么哭了?”
司马白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我也不晓得为了什么,只是…只是我忍耐不住…”
千面侠怜爱地捧着司马白的脸孔,道:“弟弟,我要你记住,要做一个真正的大丈夫,是宁可血,绝不流泪的,就算是面临死亡的威胁,也要想办法克服,绝不可一滴泪…”
司马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兄弟记得。”
“这才是我的弟弟。”
千面侠站了起来,道:“小白,你在屋里等着,我出去一趟,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司马白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千面平道:“我去把那两心神功借来给你看看。”
“不!”司马白道:“我不想要看…”
千面侠凝视了弟弟一下,道:“小白,你等着吧!有宋大伯陪你,如果你想出去玩,就要他陪你到街上走走。”
他侧首对采铁岑道:“铁老,小白托付给你了。”
宋铁岑早已拭去脸上的泪痕,这时见到千面侠要到天霸庄去,连忙站起来道:“堡主,你真的要去天霸庄?”
千面侠微微一笑道:“铁老,难道我不能去?”
宋铁岑道:“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他望了司马白一眼,低声道:“堡主,老奴有话要说,我们到门外去。”
“你的意思我很了解,可是我非去不可。”千面侠道:“天霸庄的主人就是绿袍老怪,我要去拿解药,要两心神功秘笈,只是顺便的举手之劳而已。”
宋铁岑道;“但是…”
千面侠道:“铁老,你认为我办不到?”
宋铁岑深知千面侠的武功,不敢辩驳,只是说道:“堡主,请您小心点。”
千面侠道:“铁老,你替我好好看顾着小白就是了,我尽快赶回来。”
司马白见到大哥要走,奔了过去,道:“不,您别去行不行?我…我不想看什么两心神功了,我只要你陪我…”
“你不要看,我也得去拿来。”千面侠柔声道:“不然,我的心里会觉得难过,永远都不会宽恕自己的。”
他轻轻拍了拍司马白的肩膀道:“小白,你等我回来。”说着,举步行了出去。
千面侠缓缓的步出了客栈,一路之上,心里充着一脸难以形容的感觉。
那是一种什么的感觉,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里面似乎包含着温馨、忧愁和惘…
这些复杂的情绪使得他一直恍恍惚惚的,连客栈里的伙计和掌柜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答理。
可是当他一走出客栈,面对着灯光灿烂,人声吵杂的街道时,他那惘的神情立即收敛起来,整个精神迅速地凝聚而起。
他身形一闪,站在客栈房的屋檐阴影下,眼中出鹰隼一般的光芒,凝视着街上一切。
此时将到元宵佳节,街之上,有许多携着小孩的行人,也有一些三五成群赶着观看热闹的轻薄少年,他们专门挤在女人的身后,一有机会便伸出手去捏一把,等到惹来一声惊叫,便又笑着一哄而散。
千面侠的目光犀利,从那些在路上行走的人群里,发现了不少身上带有兵器的江湖人物。
那些人打扮得如同一般老百姓,形态上没有出什么痕迹,夹在人群里来来往往,显然是在留意有没有新入城的武林人物。”
千面侠暗忖道:“这些人大概都是五虎盟设置在城里的眼线,他们的根据地也可能是在武昌,由于五大门派的高手进入武昌,他们唯恐不敌,所以要派人去通知夺魂神手无极。
他相信这些年来自己行走江湖,一直随意变换相貌,五虎盟的人定然认不出来,可是像他这等高手,若是置身人群,遇上五大门派的高手一班行家,就能够发现他并非常人,而要设法探查…
他并非害怕五大门派,只是不愿因为争夺两心神功秘笈而惹起许多麻烦,以致影响他往天霸庄找绿袍老怪要解药的计划。
是以他忖思了一下,目光一闪,向那个站在客栈门口招呼来人旅客的伙计招手,道:
“喂,小二,你过来一下。”
那个店小二是个胖嘟嘟的傻小子,他起先站在门口见到路人便喊,一直把喉咙喊干了,也没有叫到一个旅客,所以一睹气,干脆站在那儿看热闹,也不招呼客人了。
店小二望见那些少妇被人捏着股,不时发出尖叫,忍不住咧着嘴傻笑,由于嘴巴裂得太久,连口水都出来,他都不觉得。
千面侠连叫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一口水道:“啊,是谁叫我?”
他的一双眼睛本来不算小,只因被胖厚的脸挤起,才显得小起来。
眼睛一小,再加上司马上云是藏身在阴影里,所以他一时没有看见是谁叫他。
司马上云招了招手,道:“小二,我在这里,你过来一下。”
这下他可看见了,傻笑着走了过来,道:“客官,原来你躲在这里,怪不得我看不出来,敢请你是在跟我捉藏。”
千面侠道;“小二,我有话要问你”
“客官。”那店小二傻笑道:“我叫小宝,不叫小二,因为在家中我是独子,没有大哥。”
“小宝,我问你。”千面侠道:“你晓得不晓得天霸庄在哪里?”
“天霸庄?晓得呀!”小宝瞪大眼睛,道:“客官,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里面的人凶得很,平常人进去,都没有活着命出来”司马上云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道:“小宝,你认识这个吗?”
小宝愕了一下,傻笑道:“这是银子,我怎么会不认得?”
千面侠道:“小宝,你只要说出天霸庄在哪里,这个银子就是你的了。”
“真的?”小宝咽了口唾沫,道:“客官,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
千面侠把银子递了过去,在小宝手里,道:“这是像开玩笑?”
小宝捏着银子,愣了一下道:“天霸庄就在这条横街过去,出了南门一直走,大概走半时辰就到了…”
他刚才站在客栈门口光亮之处,一直望着大街,刚刚走到屋檐下的阴影里,根本就没有看清千面侠的模样,这下站了一会,眼睛已能适应黑暗,立即便看清楚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竟是眼光如同鹰隼,没有眉毛、头发的怪人。”
陡然之间,他只觉全身一寒,惊骇地道:“你!你怎么没有眉毛?”
千面侠见到他那种惊骇之态,晓得这个店小二是个傻人,唯恐他会引起别人好奇,过来查看,所以不再逗留下去,身形一动,已飞身到屋顶之上,照着小宝所指的方向,朝天霸庄奔去。
小宝刚一惊叫出声,便见到眼前一花,那个没有眉毛的怪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他张大了嘴巴,望着灰白的墙壁,怔立一九摹然转身朝客栈奔去,惊叫道:“有鬼,有鬼”
在惊慌之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下,还没有奔进客栈,他绊倒在门槛上,摔晕过去,手里的元宝也摔出老远…
且不说客栈里为小宝看见鬼而受到一阵惊扰,单提千面侠沿着连绵的屋脊飞奔而去。
他施展独传的“鹰游万里”的身法,在黑夜里,有似一缕影子,飞越过数百座巨大的庄院。
那座天霸庄庄院离开官道约有十丈之远,有一条容马车通过的碎石道路直通过去,显然是庄里的人自己修筑的。
可是千面侠看到那条道路时,脚下一顿,身形一折,改了方向,朝田野里奔去,此刻耕还没开始,田里留下的是一簇簇的稻,还有一些新萌发的叶苗,千面侠在田野一掠丈许,脚尖踏着簇簇稻,远远的绕一个大弧,来到了天霸庄后面的竹林里,方始停下了前进之势。
他站在摇曳的竹枝下,打量了一下天霸庄。
他发现这座庄院占地辽阔,庄中房舍之多,不亚于金鹰堡,所不同的则是围在庄外的是巨木所结成的大栅,高达三丈有余。”
千面侠站在远处,视线被栅木围墙所拦,只看到连绵不断,鳞次栉比的屋瓦,看不到里面的活动情形。
他的目光一闪,飞身掠过竹稍,提气轻身,随着在夜风里摇曳不停的竹枝摇摆着身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静寂的夜里,整个天霸庄都是静静的,那些高楼低阁,有些窗户是敞开的,有些则是紧闭着。
千面侠只从偶而映现在窗上的人影,可以看到房子里还有人活动,他观察了许久,没有看到一个出现在庄院里。
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象这么一座庞大的庄院,最少也有几百人在里面,此刻只是寅时时刻,正是一般人活动得频繁的时候,怎会看不到一个在庄院里呢?
千面侠忖思了一下,暗道:“是不是南霸天知道秘密外,庄里将有危险,所以已加强庄中的戒备,早早就让庄丁潜伏在黑暗中等候来敌人侵…”
假如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南霸天可能早已准备好了远离天霸庄之计,甚至他已离开这儿了…
因为武林中人对于财宝都不太看重,只有关于武学的秘笈或者神兵利刃的出土,才能引起他们的觊觎。
尤其这本两心神功秘笈,能够使人在极短的时间内熟练之后,增强本身的功力一倍有余,无论何人得到了,都能够称霸武林,跃为高手中的高手。
南霸天身为武林人土,他自然知道这一点,也曾了解到这个消息传出江湖时,他将会有什么麻烦。
那么他为保全本人的性命,很可能会暂时离开天霸庄,远避他处,找一个隐秘的所在,住上个三年两载,等到练成两心神功的心法之后,再重出江湖,到时候便足以对付来犯的敌人了。千面侠想到这里,不再多加考虑,振臂一跃,借着竹枝一一弹的力量,腾空掠起三丈,斜斜飞进天霸庄。
他如同一只硕大的苍鹰,悄无声息的越过后庄那块宽度两丈的草坪,落在一幢楼房的屋顶上。
他的双脚一踏上屋瓦,立即蹲下身子,凝目四望,发现庄里依旧一片静寂,院子里也没有一个人影。
他停留了一下,立即越过数十重屋脊,转身扑往庄里最高大的楼房上,然后伏身在屋脊的暗影里,向下面望去。
这幢楼房最高最大,好象是庄里议事厅,是较为靠近前庄的。
千面侠这下可以看见整个前庄了,他只见前面的庄院里不但有许多持兵刃的庄丁在巡逻,并且有不少人在忙着布置马车,显得一片忙碌。
那些在巡逻的庄丁,全都手持火把,把整个庄院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千面侠不用多费神,便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们活动的情形。
他只见一些庄丁忙碌地装套马车,每套好一辆马车,便有两个人上去,然后由车夫驰到一旁等候,似乎是在等着命令出发。
千面侠数了一数,只见那些已经套好的马车共有六七辆之多,另外还有在套的马车,约摸也有七八辆。
他不暗暗诧异,忖思道:“南霸天这样做,真的为了要撤出庄里的人,好准备敌?
可是看了这个样子,又不太象。”
他忖思未了,只见一个身穿蓝袍的高大汉子走进庄院里,大声道:“你们快一点,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开始行动了。”
这时,有一个小头目打扮的汉子走了过来,道:“二庄主,车辆已经准备好,现在只等庄主命令。”
那个蓝袍大汉道:“胡说,这儿不是还有没备好的吗?”
那个小头目道:“庄主吩咐,那些是第二批的…”
蓝袍大汉沉声道:“方才我跟庄主商量,现在不分前后,要一起出庄,各人的路线也分配好了…”
千面侠听到这里,只见又有三个人从厅里走到院中,那个蓝袍大汉闻声回首,了上去,对那三人中间的一个绿袍老者躬身道:“庄主,您也出来了。”
绿袍老者道:“我先上去了。”说着,便走到已备好的马车中间,闪身上到一辆马车里。
千面侠在绿袍老者出现时,便把整个精神都放在他的身上,凝神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们短短的两句话里,千面侠已了解到南霸天之所以准备马车的原因。
敢情他已经晓得五大门派出高手到了武昌,所以决定了逃离武昌之计,底下准备那么多的马车,就是为了防备有人中途拦截。
千面侠暗暗冷笑:“他这条计策用得真妙,模仿昔年秦始皇出巡的办法,派出十多辆马车同行,混淆别人视听,可是他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恰好把他们的行动看得很清楚了。
他正。时想之际,已见到南霸天登上了第三辆马车,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头倏地泛起一丝警兆,立即一敛心神,凝目在四下查视一下。
千面侠的目光如电,闪动之时,已发现不知何时,左右两边的楼房一伏着两条人影。
那两个人蹲伏在屋角的阴影,本来是很难发现的,可是千面侠就在他们立后方约摸丈许之外,把他们的容貌形象看得清清楚楚的。”
只见那主首的是一个中年僧人,他身穿灰色僧衣,光秃秃的头上印着六个戒痕,仅是蹲在那里,便有一股雄伟人的气势,看那样子,显然是少林寺的高手,并且还可能是寺中地位很高的僧人…
另外那个劲装打扮,头上带着青色布的大汉,则是背着长剑,脚履软靴,由于他的脸孔朝里,认不出他是何人。
千面侠打量了一下,忖道:“这人身上背的长剑式样古朴,定是一柄好剑,从他跟少林高僧在一起看来,定然是五大门派的高手…”
他默默的望了那两人一下,只见他们全神注意着下面庄院的情形,全然没有发觉在屋顶高处还另外有人潜伏着。
显然他们是比自己要晚来一会儿,来了以后便被底下套车的形动所吸引,这才没有四下查视。
想到这里,他突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南霸天若是要潜逃出天霸庄,为何不在深夜里?
或者也可以在白天,然而他却要先在夜幕刚起的时分…
千面侠一时没想出结果来,于是继续往下面望去,他只见那十多辆马车此刻全部都套好了,一齐集中在庄院门口。
那个蓝袍大汉仔细检查了一下,又对每一个驾车的人慎重叮嘱了一番,然后大声吩咐道:
“开门,出发!”
底下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那厚厚的庄门被启动了开来,接着马嘶阵阵,从第一辆开始,慢慢地出了庄院…
就在这时,千面侠听到右侧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蹄声,那个青衣劲装大汉道:“悟勇大师,我们是不是要追下去?”
那被称悟勇大师的中年和尚道:“成师弟,依贫僧之见,我们还是分开来行事,由我负责盯住马车,你赶快去通知江师兄他们…”
千面侠听到他们说话时的称呼,暗暗一惊,忖道:“没有想到少林寺的神威护法长老悟勇大师竟然如此年轻,听说他已深得百步神拳的真缔,精通少林七十二种绝艺十八种之多,他此次远离少林寺而来,与他在一起的那人可能便是他的方外好友,在武当俗家现存弟子里被称为第一高手的左手神剑成钧…”
他并不是为这两位高手的出现而惊,其实以他的武功声望来说,悟勇大师和左手神剑还不是他的敌手…”
他所感到惊异却是五大门派这次竟能够团结起来,共同为夺取两心神功而合作,显然是因为百年前落星追魂李剑铭得到两心神功后,对于中原五大门派造成太多的伤害之故…”
千面侠沉一下,晓得自己这下足进来,确实会惹出不少麻烦,因为他敢惹任何一派就会被目为公敌。虽连武林牛耳少林派,他也是不放在眼里,可是若是五大门派联合起来…”
“假如五大门派这次果然联合在一起!”他暗忖道:“恐怕我会让小白失望了…”
这个意念有如电光一闪而过,他又听得成钧道:“悟勇大师,依小弟之见,还是我追踪而去,以我们的速度,顶多追出二十里,便可以把南霸天截住”
悟勇大师道:“不,成师弟,还是我一起去的好,你没有听到峨嵋八指头陀说过,蓝衫客恐怕已经来了武昌,若是你碰见了他…”
千面侠听到悟更大师提到蓝衫客,心中更是为之一震,敢情蓝衫客被当今武林目为剑道中第一好手,传说中他能飞剑杀人,剑法已到化境,可以当得上剑神的称呼而无愧…”
蓝衫客行踪飘忽,神秘无比,从来没有人晓得他的来历,因为二十年前,江湖上称为绝顶高手的八个魔头在一夜之间被杀死于巫山神女峰上。”
十五年前江湖第一大帮——血盟帮也遭人一夜瓦解,帮主震八荒洪天寿被杀,全部是蓝衫客所为…
千面侠出道江湖之前,便听到有关于蓝衫客的传说,然而他从没见过蓝衫客,只晓得蓝衫客已是武林第一剑高手,被武林中千千万万学剑的人所推崇…
他自小跟随师父学艺,这些年里没有搁下武功,虽登峰造极,其实每一天都精心研究剑法,他苦练剑法的目的,也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赶上蓝衫客在剑道上的造诣。
他既然以蓝衫客作为他的假想敌,自然不会忘记蓝衫客,是以当他骤然在这里听悟勇大师提到蓝衫客时,他心中的震动较之方才更为惊憾。他震惊了一会,继续凝神听了下去,只听悟勇大师道:“蓝衫客与本门悟能兄有渊源,他若出现,见到贫憎,可能会多少对我卖帐,若是你在,恐怕…”
成钧没等悟肋大师说完话,点头道:“大师说得不错,若是蓝衫客来此,只怕本门没有人阻挡得了,好吧!你我分头进行…”
他望了底下庄院里接连速驰出去的马车一眼,道:“大师,你还记得南霸天在哪一辆车子里面?悟勇大师当须特别注意,南霸天虽然学的是毒门武功,却是颇为狡猾,小心他换车子…”
悟勇大师道:“这个贫衲知道。”
他拍了成钧一下肩膀,道:“成师弟,我们走吧!”
他们两人身形一起,象是两只夜鸟,消失在黑黝的天空里。
千面侠眼看他们两人腾身掠入夜空,从庄院左侧飞身消失在浓浓的夜空里,身形一动,也想追赶下去…
然而他的身形一长,还没有掠过屋宇,正好见到那个蓝衫大汉转过身来,要进入厅里。
那些庄丁手里持着的火把,闪亮的火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使他脸上的表情能看见了,只见微微苍白的脸庞上,浮起一丝诡异而又得意的笑容,急急的走进大厅里。
那个笑容映进千面侠的眼中。深深印入他的心底,使得他停止了想要追下去的意念。
他的意念一动,在屋上蹑行而去,走到屋檐旁,一个倒挂珠帘之式,悬挂在屋边,伸出一指,在窗上点破了一个小孔,凝目向里面望去。
那个蓝衫大汉一走进厅里,立即便把厅门关上,然后走到右侧的一巨大石柱之前。
他的脚下一顿,在四下望盼一眼,然后右脚伸了出去,踏着一块淡蓝色的瓷砖,伸手在石柱上按了一下。
只听得一阵轧轧响,那巨大的石柱上,出一个宽广约二尺余的大。
那蓝衫大汉身形一躬,低头钻进石往里,不一会又听到一阵轻响,石柱仍然回复原形。
若非是亲眼所见,千面侠真不会想到大厅里还有如此巧妙的机关。
他看到蓝衫大汉行动诡异,心中更加有了计算,晓得南霸天绝不会这样轻易的便坐在马车里逃走了,很可能是躲在石柱底下的密室里。
他忖思了一下,伸出手去,拍开了窗门,闪身跃进厅里,然后悄悄关上窗门,向石柱行去。
他站在石柱之前,低头打量了地上的瓷砖一下,发现整个大厅都是由一块块瓷砖所嵌成的,其中各种颜色都有,一时之间倒找不到方才蓝衫大汉所踏的那块瓷砖。
他估量了一下自己所站的位置,再计算一下角度,然后确定面前的那块淡蓝色瓷砖,便伸出脚踏了出去,再伸手按在石柱之上的一块颜色较深的地方。
果然他计算的设有错误,当他力量用出去时,底下传来一阵轧轧之声,那巨大的石柱中间,有一块移了开去,出一个窟窿。
千面侠凝目向里面望去,只见里面是一道石阶,一直通往底下,望将进去,看不情到底通至何处。
他站在那里等了一下,没有听见石柱里有任何声音发出,于是用手托了托剑柄,弯走了下去。”
石往里面靠头顶处,悬挂着有一盏油灯,灯光照下来,刚好把他的身影投在石阶上,使他看不情地上的路,是以他很谨慎的一步一步向底下行去。
才走两步,他便觉脚下一沉,底下又传来一阵轧轧的声响,那门立即封闭起来。
他默然立在石阶上,定了定神,用手在石柱上轻轻一敲,发现这个石柱竟然不是真正的石头做成的,而是用巨木雕成,只是外面涂上青石的颜色而已,难怪能够在里面布置有地下室,还有机关设备。
他凝神戒备,缓缓举步而行,走了十多步,便已看到眼前一片开朗,一条长长的甬道从眼前笔直的延伸出去…
甬道中间都是用一块块的巨石筑成的,非常宽敞,每隔数步还有油灯可以照明,也不晓得通往何处。
千面侠自出江湖以来,这些日子中所经的危险困难,可说不在少数,其中甚而有几次濒临死亡的关头,险险不能复生。
然而每一次,他都能仗着本身突出的机智与武功,超脱出危困的环境,击败敌人,赢得胜利。
由于经验的累积,使得他愈是危机来临时,也愈能保持心智的冷静。
此刻,当他面对着这条静寂无声,看来没有一个人存在的空的甬道时,他的警惕之心油然而起,深知外表看来愈是平静,所潜伏的危机也愈是严重。
那些建筑得牢固之极的石墙,很可能随时开,从里面出无数的毒箭,或者看来平坦的地面,也可能随时裂开,底下则是一个毒蛇窟…
千面侠并没有轻估这条甬道的危险,也没有轻估他自己的力量,他只是谨慎地踏出了第一步。
他全身的劲道都已运起,左手距离长剑不足五寸,只要一有危险出现,他立即便可拔剑应变。
当然,以他的一身粹的武功,几乎刀剑不入的地步,区区的毒箭是难以伤害得了他的。
谁知他小心提防着将有暗箭自复壁出,却在走出十步之后,依然没有见到,整个甬道里仍是一片静寂…
千面侠暗暗诧异地道:“我不明白南霸天那样工于心计的开凿出这一块地下密室,竟会连点机关埋伏都没有。”
他在忖思之际,已跨出了第十一步。
就在他的左脚刚一踏上地面时,倏地整块地面陷裂下去,顶上一阵轻微声响,一排尖刃疾刺而下。
这一着确实颇为毒,不但把陷阱设在甬道中间,并且唯恐来人轻功了得,在地面陷裂开来的刹那,能提气飞身,又在甬道顶端设有整排尖利刃,得人没有选择的余地,非得跌进陷阱里不可…
但是千面侠始终没有松驰过心情,一直都凝神提气,提防突来的变故,是以当地面刚一裂开的时候,他的双脚已整个钉在地面,没有随着身形前倾而摔落下去。
他的脚跟刚一站稳,顶端后排长利刃已疾刺而下。
这时,千面侠手里的长剑也倏地扬起,泛出一片波澜似的剑幕。
他一向惯用的金鹰剑,在听到刘神医宣告司马白无药可治,只有半个月生命的时候,被他悲愤集之下,已经折为两段。
这次他身上所佩带的长剑,是何玉芝早年行走江湖所用的,较他的金鹰剑要轻得多,剑刃也较薄。
千面侠已领悟上乘剑术堂奥,一枝较好的剑,与一枝柳枝,在他的手里已没有什么差别。
是似他手里虽是用的并非自己称手的兵器,所发挥的威力还是一样的。
刹那之间,但见一片剑芒泛出,那一排犀利的刀还没降下尺许,便被这片剑芒斩断,掉进裂开的地窖里。
千面侠身形一顿,以长剑护,马上便斜斜飞掠前去。
他在飞身闪过那裂开的地面时,他清楚的看到底下群蛇动,在断落下去时,发出吱吱的叫声,闪挪开去…
他刚一飞身掠起,只见远处的甬道尽头,一座铁门缓缓启开来了,似乎是由地窖裂开,才被引发而起的。
千面侠一口真气运行,本可以一直跃进铁门之后,可是他在飞身掠到铁门之前,却没有就此进入。
千面侠硕壮的身躯在虚空里微微一停,右手长剑已进甬道旁的墙壁,把整个身体悬在剑上。
剑刃微微一颤动,他的身躯也微微地摇晃了一下,趁此换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铁门里面的情形。
他的目光闪烁,发现那座厚厚的铁门后面,是一间布置得颇为精致的客房,靠墙的太师椅上竟然坐着一个身穿绿衣的老者。
不是千面侠方才见到已经上了车的南霸天是谁?
南霸天脸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站了起来道:“尊驾武功超群,机智绝伦,何不进来小坐?”
千面侠的目光从南霸天面上闪过,落在室内其他地方,却没有看到方才进入密室的蓝衫大汉。
他一向在北六省行走,侠名远播江湖,可说南七省的武林高手没有不认得的。
然而绿袍老怪崛起江湖,建筑天霸庄于武昌之事,还是近些年的事,他由南蛮苗疆移居江城武昌究竟为了什么?
所以千面侠打量了一下南霸天,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对方,他晓得绿袍老怪以前也没有看见过自己,如今也不会认得。
南霸天见千面侠没有说话,还以为他运功提气,无法开口,于是微微一笑,道:“老夫南霸天最是好客,尊驾既已来此,何不请进来?”
千面侠看不到那间客房里会有什么机关埋伏,可是他见到南霸天那么急于要自己进入房间,晓得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关于南霸天的武功,他并不清楚,但他有信心可以将南霸天制住,怕的只是在动手之前,还有什么诡计阴谋出现。
南霸天又道:“尊驾武功绝高,想必也是五大门派中的高手,既然已经通过小小的机关,又害怕什么埋伏。”
“该进来时我自会进来。”
南霸天设料到这个没有眉发的怪人,内功竟然如此纯,身躯悬在一枝剑上,依然还能说话。”
他的脸色微变,退了一步,待坐向那个太师椅上。
千面侠见他动作怪异,已沉声道:“南霸天,你不要妄动!”
说话之际,他已拔剑,站立在门槛之上,长剑斜斜指着南霸天,喝道:“你若是想要坐回椅子上去,在下长剑定然取你性命。”
南霸天设料到对方的行动如此迅快,他才身形一动,还没退回太师椅,已觉得一股犀利的剑气直袭前,自己整个身躯都受到侵袭。
他距离门口只有八尺之摇,等到剑气袭上身来,便知道对方绝非虚言恐吓,确实是有能力在如此短的距离催动剑气将自己杀死。他的脸色一片铁青,怔怔地站立在那儿,果然不敢移动丝毫。
定了定神,南霸天脸上堆起一丝笑意,道:“尊驾何必如此?本人并无意与五大门派为敌。”
千面侠道:“在下并非是五大门派的。”
“哦!”南霸天道:“请问尊驾是谁?”
千面侠道:“这个你不需要晓得,否则在下只有将你杀死。”
南霸天道:“尊驾的剑术已经到了最高境界,莫非是…”
他的话声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失声道:“尊驾是有神剑之誉的蓝衫客?”
千面侠微哂道:“你看我有没有穿蓝衣服?”
江湖传言,蓝衫客终年穿着一袭蓝色长衫,就是寒冬之时,也不改变,如今千面侠只是穿着灰衣罢了,与传说中的蓝衫客完全不同。
南霸天被千面侠提醒了,怔了一怔。忖道:“既不是蓝衫客又是谁呢?”
他自信本身的武功已算是武林中的一高手了,但是方才一时轻估对方的武功,竟是失去了先机,毫无反抗的余地。”
凭对方的武功,在江湖上定然是鼎鼎有名的剑道高手,但是南霸天想了一会,都无法想出这个无眉无发的怪人到底是谁。
千面侠见到他面上泛起疑惑之,冷笑道:“南霸天,你也不用多想了,在下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南霸天强笑道:“老夫知道,尊驾是要来取两心神功秘笈的,其实真冤枉不知哪个造我的瑶,害得我…”
千面侠冷声道“你不需要为自己辩白了,在下此来并非夺取两心神功秘笈。”
南霸天讶道:“你不是为夺两心神功秘笈而来…”
千面侠道:“丑丐刘彪是你老怪的门下,他用你的无影之毒害死无数人,并且还以金蚕蛊害死在下舅。现在且有两个中毒的人不死不活,我要你出解药,同时出两心神功秘笈给在下吧!”
南霸天道:“你要无影之毒的解药不成问题,至于两心神功秘笈不在老夫身上。”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双手奉上,道“此药名为百毒丹,功能除百毒,而且起死回生。”
千面侠接过白瓷瓶,道:“还有两心神功秘笈。”
南霸天面有难道:“你朋友在强人所难!”
说话间,又要坐回椅上。
说时迟,那时快,千面侠的长剑一震。
涮!一剑穿而过,竟经绿袍将南霸天钉死。就在这时,千面侠已到了椅子前。
千面侠扬掌,一掌拍去,椅子当即粉碎了。
在碎屑纷飞中,一本书出现了,赫然就是两心神功秘笈。
何玉芝有救了,司马白也有救了,而且也替何中坚报了大仇。
司马上云成亲了。
这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天下英雄来得不少,而且都是前来向司马上云这对新人讨杯喜酒喝的。
这些客人里,主宾还有:“侠中侠”唐继、关中大侠闵中天、范二姑、王承学、天下三大名拥、范廷元和他的姐姐范廷瑜,还有乔瑛两姐妹。
最令司马上云感到意外的,来了一位老者,送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是三枚钢环,他就是“飞环门”的——狄弘。”
他带来了“飞环门”的感激——因为司马上云替他们除去欺师灭祖的叛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