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开老店挂灯
爆竹声响澈云霄,烟硝弥漫了半边天。
停歇了一年的“唐家老店”在今天重新开张营业。
在郑州,唐家老店是远近驰名的,规模相当大,前后连通两条街,左右各占一条巷,前半段是店酒,中段是客栈,后半段是住宅,由于客栈兼营店酒,对客旅十分方便,所以生意鼎盛。
一年前,由于店主唐绢夫妇遭了不幸,被迫停业,一年后的今天,由唐绢的独生女儿唐攸平再撑起门面。
门口贴着大红招纸,今天的酒客和房客一律免费执行,消息一传开,门庭若市,桌桌客満,一些穷叫化子串鞭炮钱,乐得大吃大喝一顿。
大总管范江与二总管邱子羽一里一外,周旋在这些有生有不速而至的贺客门。
喧闹吵架的声浪,波波相连,每一个人都把嗓子拉到最大,因为小声音会被大声音所掩盖,因此只有用更大的声音,否则话传不出去,对方也听不到这比趁机赶集还要热闹的多。
“各位乡亲朋友静一静!”大总管范江像打雷似的声音奇峰突起,突破所有的声浪,老脸红得像关公。
有如暴风雨骤歇,场面静了下来。
“各位,我们店东唐大姐小向各位敬酒!”二总管邱子羽也发了话。
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手拿着杯子,出现在柜台边,用最俗气的话来形容她,便是“若桃子,冷若冰霜”八个字比较贴切。
“各位前辈、乡亲、朋友,今天‘唐家老店’择了吉重新开张,承蒙各位不弃,拨驾光临,我唐攸平万分感,敬以一杯⽔酒,向各位表示谢意,希望各位仍然本着先⽗在世时关爱小店之心,多加爱护!”
说完举起杯子,打了个半转,然后就一口饮而尽,再向大家照杯。
宾客纷纷起立照杯,坐回原位,场面又恢复原先的喧狂。
唐大姐小姗姗举步离开。
临街靠角落的一桌酒席上八个人,已经有两个人离席,两个喝醉了趴在桌上打鼾,剩下四个还在有一杯没一杯地喝。
四个人当中,一个是花⽩胡须的老头,另三个是年轻人,这三个年轻人各有其特⾊,一个瘦得像猴精,一个骠悍得像野狼,再一个是租犷中带三分斯文,以江湖人的目光衡量,他是属于十分难一型的人物。头戴竹笠,半掩着脸,有着神秘的感觉。
花⽩胡须的老头,似已酒⾜菜,再塞不下任何东西了,放下筷子,用⾐袖掩住嘴,两眼望天在剔牙。
“大哥,你该去办事了。”瘦⽪猴开了口。
“大哥,祝你顺风。”神⾊骠悍的⼲了杯。
“唔!”了一声,那被称为大哥,耝犷中带着三分斯文的,以目示意两人少说话。
花⽩胡须的老者剔完了牙,将就用⾐袖擦了一把嘴,目光在三个年轻人的面上一绕,半是自语般地道:“恁一个女人,能恢复唐家老店过去的声望吗?嗨!如果只为了开门做生意钱赚,实在是不必。”
没有人接腔。
老头自顾自地又道:“今天在此地吃喝的,全都是朋友吗?…”
摇头摇,叹口气,他又道:“唐大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这种买卖一个大姑娘家能接得下么?真是…想不透。”
瘦猴精忍不住斜睨着老头道:“老头,你在嘀咕什么?”
老头瞪眼道:“年轻人没大没小,一点礼貌都不懂,老头二字也是你叫的?”
瘦猴精笑出声来道:“失礼之至,您老吃喝还真行?”
老头“嗯”了一声道:“除了石头不能咬,炒⾖子还可以应付。你该多吃些,在⾝上添点⾁,年纪轻轻,瘦成⽪包骨,不像话。”
瘦猴精道:“生来的,愈吃愈瘦,算命的给小可安排过八字,说是一发胖准会饿死。”
老头哈哈一笑道:“小子,有意思,你说的不无道理,一个人的⾐禄是注定的,不该吃的勉強呑是会撑死。”
说完,深深逐一打量了三人一眼,起⾝走了。
骠悍的汉子横了瘦猴精一眼道:“老三,以后少耍嘴⽪子。”
被称做老大的沉声道:“亏你们还是在道上混的,有眼无珠,知道这老头的来历吗?”
老三道:“他是谁?”
老大道:“成了精的怪物,‘无情老人’,听说过吧?”
骠悍的汉子——二老惊声道:“实在想不到是他。”
老三猴子脸一正,道:“他到底算正派还是琊门?”
老大道:“别管这些,少招惹,我得去办事了,你们两个安份些,别惹事,记住,我们现在算正式分手了!”
说完,起⾝理了理⾐服,掉头向里走去。
口口口口口口
老大在后院连接中院的门边被大总管范江挡了驾。
“朋友,里边是內宅。”
“在下知道。”
“朋友难道有什么指教么?”
“在下要见见你们的新店东唐大姐小。”
“有事么?”
“当然。”
“请问…”
“谈买卖。”
“哦!”范江仔细打量了这略显耝犷的年轻人几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朋友,没喝醉吧?”
“笑话,你们开张请客,还怕客人喝醉,省酒么?”
“朋友要谈买卖,是买还是卖?”
“卖。”
“卖什么?”
“见了唐大姐小在下自然会说,在下卖的东西,她目前正需要。”
“朋友如果不把话说明,恕老夫要挡驾。”
老大眉⽑一挑,目光正视着范江。
范江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发觉这年轻人目光澄澈如秋⾊,而澄澈之中渗和着两缕银线似的精芒,使被望的人产生一种強烈的庒迫感,这是功力已到达某一极限的徵象。
这三十不到的年轻人,会有这么⾼的修为?
“范总管,你一定要阻拦?”
“朋友先说个来助?”
“在下路云飞,至于出⾝…没有奉告的必要。”
“如果老夫坚持原意呢?”
“那在下就只好自己进去见唐大姐小了。”
大总管范江怒火倏升,口里发出一声冷哼。
“朋友,你是否知道唐家老店的真正买卖是什么?”
“当然知道,专保‘人头镖’。”
范江怔了怔,老眼里精芒暴。
“朋友,⼲脆说出你真正的来历?”
“谈买卖,早巳说过了!”
“先跟老夫谈如何?”
“对不住,非当面跟唐大姐小谈不可。”
“目的何在?”
“老话一句,有东西要卖。”
“你朋友未免大小看唐家老店了。”
“范总管,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生意不成仁义在,所以最好不要伤了和气.”老大冷冷地说。
突地,里面传出唐大姐小的声音道:“范总管,什么事?”
范江道:“有位朋友定要见你谈买卖。”
唐大姐小从花树间转了出来道:“请主顾进来吧!”
范江道:“大姐小,这朋友说是有东西卖,不是买。”
“噢!”了一声。唐大姐小移步来到门里,上下打量了路云飞一番,冷而的脸上没有显著的表情。
“在下路云飞,首先谢谢今天的盛宴。”抱了抱拳。
“好说,路朋友…”
“在下有唐大姐小极需要的货物出售。”
“噢!什么货物?”
“唐大姐小已是一店之主,不敢请在下进去么?”
“如此请进!”⾝形一侧,作出了肃客之势。
范江正要开口,被唐大姐小以手势止住。
路云飞从容跨过门槛,范江立即跟进。唐大姐小摆出了客主的姿态,大方地与路云飞并肩而行。
不一会,来到了客厅之內,分宾主坐下,范总管站在靠厅门的地方,看样子他是在戒备,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唐大姐小还是那副冰冷的面孔。
“路朋友要卖什么,请说?”
“卖命。”
“什么?”唐大姐小站了起来,冷的粉面变了⾊。
范江老眼大睁,迫视着路云飞,路云飞面不改⾊的端坐没动,只是那么短暂的片刻,唐大姐小镇静下来了,神⾊恢复如常,缓缓地坐回原位,就凭这一点应变的工夫,旁的女人就很难办到。
“在下是诚心诚意卖命来的。”
“怎么个卖法?”
“当然先谈价钱。”
“朋友知道我准买?”
“买卖靠运气,也讲究行情,唐大姐小继承先业,做的也是卖命生意,这生意需要的是肯卖命的人,在下正是这种人。”
大总管范江揷嘴道:“路朋友,你卖命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唐大姐小道:“大总管,你这句话问得多余,如果人家有什么特殊目的,遮盖还来不及,会说出来么?”
话虽然是对范江说,眼睛却没离开路云飞。
老脸一红,范江不再说话。
路云飞打了个哈哈道:“唐大姐小真是快人快语,照情理来说,的确是如此,不过,在下另当别论。”
唐大姐小道:“为什么?”
路云飞道:“因为在下的目的单纯,而且对贵店有利。”
唐大姐小道:“朋友还没说出原因?”
剑眉一挑,路云飞道:“在下从小亡命江湖,被环境训练成了亡命之徒,做什么行当都不合适,只有在贵店当‘人头镖师’最为合适。”
顿了顿,又接下去道:“在下说的全是真心话,唐大姐小如果买不起,或是不敢买,在下当然没理由相強。”
后面这句话相当够份量,对唐大姐小来说,等于是一项挑战。
唐大姐小冷眼凝视着路云飞道:“做这行买卖,连一条命都不敢买,那可就是笑话了,路朋友开个价吧!”
范江急道:“大姐小,咱们店里没这种先例。”
唐大姐小点点头道:“范总管,我自有道理。”
路云飞冷沉地道:“在下的价钱不⾼,每保一趟镖,三一分帐。”
唐大姐小冷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笑意,但这一丝笑意到底代表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笑了笑道:“是不⾼,很公道的价钱。”
路云飞道:“唐大姐小是准备买啦?”
“唔!”了一声,唐大姐小徐缓地道:“如果是免费的镖呢?”
路云飞不假思索地道:“那当然不在此限,照样免费。”
唐大姐小神⾊一正,冷沉而有力地道:“进本店做人头镖师有两个必须具备的条件,缺一不可。”
路云飞道:“在下洗耳恭听!”他已感觉出对方相当不简单。
范江又想开口,但被唐大姐小抢了先。
“头一个条件,必须对天立下重誓,绝对忠诚,舍命不舍镖。”
“可以,在下一定照办!”
“第二个条件,必须有一个⾜可信赖的保人。”
“保人?”
“嗯!能让姑娘我信得过的人。”
“这…可就难了,在下是玩命的人,认识的朋友尽是同一类的人物,谈不上地位名望,要使大姐小对他们信赖很难。”
“那就只好拉倒了。”
“对,在下想到一个人,再没比她更有力,更可信赖了…”
“谁?”
“唐大。”
唐大姐小与范江同时一愕。
“什么?你…说的是家祖⺟?”唐大姐小张大了秀眸。
“不错,正是她老人家。”
“你认识她老人家?”
“没见过,但在下相信她一定会出面作保,”
“你是敌意打哈哈么?”范江发了火,额上暴出青筋。
就在此刻,一个⽩发如银的老太婆从屏风后转丁出来。
唐大姐小忙起⾝趋前,唤了一声“!”
范江也躬下⾝“老夫人!”
路云飞缓缓起⾝,上前两步,抱拳道:“江湖不才,路云飞见过大!”
唐大没吭声,两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路云飞,目芒像两把利刃,直戳人的內心,又似两道冷电,照澈到人心深处。
这种醒神有一种无形的威力,像神话里的照妖镜,使你无法遁形,被看的人,像是被剥光了⾐服,⾚裸裸地呈现在亮光下,纤毫无隐。
路云飞并不逃避,也没不安的表现,睁着眼跟唐大对望。
“你想当人头镖师?”唐大开了口,其声震耳。
“是的。”
“你叫路云飞?”
“是的。”
“你想要老⾝作你的保人?”
“是的。”
“凭什么?”
“听人说,唐大不但武功⾼绝,而且智慧超人,一眼便能分辩出人的善恶琊正,在下斗胆要证明这一点。”
“哈哈哈…”唐大突地纵声大笑起来。
唐大姐小和范江显得有些不安,路云飞却镇定如常。
久久,唐大敛了笑声,道:“好,老⾝保你!”
范江皱眉道:“老人家,您…”
唐大抬了抬手,望向唐大姐小道:“攸平,留用他!”
唐大姐小迟疑了一下,道:“是,遵命!”
路云飞抱拳道:“在下十分荣幸,就此谢过。”
唐大姐小目光绕过路云飞,向范江吩咐道:“大总管,你先带路朋友下去安顿!”
“是!”大总管范江恭应了一声,先向唐大躬躬⾝,然后抬手向路云飞道:“请随老夫来!”
路云飞再次抱拳,随范大总管离开。
唐大姐小目送着路云飞离去。
“,我不明⽩,你为什么答应留用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孩子,这姓路的年轻人耝犷而不失灵秀,证明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有勇有谋,他敢于正视我而面不改⾊,证明他没怀鬼胎,我们的确需要增添这种好手。”
“可是,,人心毕竟难测,我们犯不上冒这风险…”
“孩子,我会有安排,这辈子没走过眼,如果他真的是骗过了我的眼睛,那此人的城府之深便相当可怕,拒绝了他,后果同样严重。”
“我始终怀疑他的来意…”
“孩子,你现在继承了你爹的事业,要维持唐家老店的字号,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爹,你娘…”老眼泪光晶莹:“孩子,这店要是从此关门,上两代的人将不能瞑目,运用你的智慧吧!”
“是,。”
唐大转⾝⼊內。
唐攸平在深深地想:“这姓路的来得突兀,上门卖命,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说的对,这店不能关。”
“否则,难安两代在天之灵,如果姓路的真是有为而来,正好由他⾝上追出那一年那椿⾎宴案的主谋。”
这时,二总管邱子羽匆匆走了进来。
“邱总管,外面情形如何?”
“客人都散了。”
“有什么事么?”
“有位开封来的客人要见姐小。”
“哦!什么样的客人?”
“说是曾经当过尚书府的护卫。”
“可曾问对方来意?”
“托镖丫目的地是关外。”
“刚开张就接生意,是个好兆头,把人请到西厅。”
“是!”口口口口口口
西厅,是连接唐大卧房小院的一个秘密小客厅,一方面是便于谈生意,另方面是唐大可以暗中观察客人,凭她智慧的观察力和经验,以决定生意的取舍。
因为这是破天荒的行业是保命不保钱,而店里的规矩是宁死不失镖,唐大姐小的⽗⺟就是因此而牺牲的。
唐大姐小在厅里等待来客,心里有些忐忑,因为她现在是独当一面的店主。
烛影摇红,已经是起更时分。
“攸平,告诉你的话都记牢了?”唐大的声音从板壁后传出。
“记住了!”唐大姐小的神⾊很凝重。
“这是开张第一镖,不能有失闪。”
“是的。”
“头一镖,讨个吉利,能答应就答应!”
“好的,。”
二总管领着一个商贾装束的半百老者来到。
唐大姐小把客人了进去.落座之后,向二总管道:“邱总管。你先到大总管那儿去一趟,他会告诉你什么事。”
“是!”二总管邱子羽退了出去。
小丫环献上茶,然后退到门外。
耳濡目染,唐大姐小头一次作主谈生意,一点也不含糊,她开始以有深度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对方的年纪五十上下,神情很自然,显示出是个老江湖,眼珠子很灵活,双眉之间有明显的纵沟,说明了对方不但有成府,而且思虑极多。不属于奷诈类型,但也不像是本份之辈。
观察,只是那么一两眼,并非看相可以仔细推敲。
“请问尊姓大名?”唐大姐小开了口。
“田永恩,曾经当过尚书府的护卫。”
“有什么指教?”
“唐家老店的字号尽人皆知…”目芒闪了几闪,眉头微微皱了皱:“区区开门见山地说吧!”
“三年前,在开封尚书府当护卫时,曾经得罪过不少人,离职后,隐姓埋名匿居在开封,近来忽然起了落叶归的念头,想回关外老家,那些结有怨隙的对头,必然不会放过,所以特别向贵店投保人头镖。”
“对头是那些,如何结的怨?”
“得罪人常常是在无意之间,很难一个一个的列举,不过最明显的是这儿的蟠龙山庄…”
“蟠龙山庄?”唐大姐小皱了皱眉。
“是的,关內第一家,势大如天。”
“什么原因?”
“尚书府一位田庄管事,被山庄中人所杀,区区擒捉凶手送官究办,对方声言,非要得区区而甘心,区区曾经有两次被庄中⾼手截杀,侥幸死里逃生,回关外千里迢迢,全安可虑。”
“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顿了顿:“大姐小肯接这镖么?只要求平安,代价多少在所不惜,倾尽区区全部积蓄也无妨。”
“问题不在保银。”
“那是…”
“请五天之后再来。”
“五天?哦!区区明⽩了,要先查查区区的底?”
“不错,这是敝店一向的原则。”
“那区区五天之后再来讨回信,告辞!”
唐大姐小亲自送姓田的到分隔內院的中门边才回头,回到厅里,唐大已经坐候。
“,此人如何?”
“城府很深,可能别有企图。”
“需要调查么?”
“用不着,唐家老店的规矩,江湖上多数的人都知道,如果他是居心叵测,一切早有安排,调查是多余。”
“把他回了?”
“不,接下。”
“接下?”唐大姐小惊异地睁大了眼。
“由自动上门卖命的路云飞保这一趟镖。”
唐大姐小怔住了,她完全不懂她祖⺟的用心。
“,这…这到底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姓路的来得突兀,这姓田的也居心可疑,他们可能是一路的,投保是假,想使唐家老店永远关门是真。”
“因为我们历来所保的人头镖,都是琊恶者的对头,等于是跟琊恶者作生死对敌,要调查很困难,将计就计很省事。”
“老了,但为了你爹娘枉死的缘故,绝对不低头,非周旋到底不可。”唐大的老脸因动而泛了红。
“,姓路的来时,您不是说过他是个人材,我们可能增添一个好手,现在您怎么又…”
“丫头,我刚刚得到消息,路云飞还有两个同伴,都是江湖上声名藉狼的人物,一个是‘穿城鼠’三郞,做没本钱生意的能手。”
“另一个‘寒星剑’丁兆雄,一等一的亡命徒,他三个一齐参加我们的开张酒宴,吃喝完了分手的,所以我改变了看法。”
“现在该怎办?”唐大姐小咬着下。
“自有安排。你只照做就行。”
唐大姐小点点头。眸子里闪动着一种慑人的光芒,像武士决斗,在出手之前的目芒一样,代表着冲击的力量,与克敌制胜的信念。
大总管范江走了进来。
“老夫人,大姐小!”恭谨地施了一礼。
唐大姐小道:“那姓路的呢?”
范江道:“说是有人私的事要处理,刚刚离开。”
唐大目芒一闪道:“他没说别的?”
范江道:“说明天正式到店里来。”
唐大道:“我吩咐你的…”
范江躬⾝道:“邱总管已经暗中尾随出去。”
唐大点点头,道:“范总管,你照顾店房,多加小心。”站起⾝,向唐大姐小道:“攸平,收拾一下,跟走,如猜测不错,今天晚上便可见端倪,任何事情最好在外面解决。”
唐大姐小沉重地点点头。
口口口口口口
据二总管邱子羽传回来的消息,路云飞是走向西门外的大校场。
那是个很荒凉的地方,本来是府衙演兵马的所在,久已弃置不用,唐大祖孙俩直奔大校场。
二更天,星月皎洁,照得蔓草杂树丛生的大校场一片清明。
点将台前的空地上,两条人影对峙。
唐大和唐大姐小,悄然掩到了登台的石阶后。
唐大姐小遥遥一扫场中的两人,惊声道:“,你看那⾼个子的是谁?”
唐大定睛一望,也充満惊奇地道:“那不是你世兄‘武林公于’鲁元庆么?他到郑州不到店里来…”
唐大姐小截断了她祖⺟的话道:“,他像是跟人决斗,奇怪,他的对手会是这么个猥锁的角⾊?”
场子里响起武林公子冷傲而坚定的声音:“一句话,本公子不说第二遍,你自断一条手臂,放你上路。”
那形态猥锁的瘦小汉子道:“鲁大公子,在下说过是误会,约你来此,一方面是解释误会,另方面是不让第三者知道这件事。”
“快!”武林公子只说了一个字,显示他是相当骄傲而自负的人。
“鲁大公子,你是世家出⾝,读过书的,岂不明⾝体发肤,受之⽗⺟,不敢毁伤的道理,人自残肢体,不太过份么?”瘦小的汉子说话还是很从容。
“废话!”
“这怎么是废话,圣人之言呀!”
“你做贼,已经辱没了祖宗,还谈什么圣人之言?”
“大公子,在下就是因为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怕沾污家门,所以不敢用姓,只叫三郞。”
暗中,唐大姐小用手一碰唐大。
“,路云飞的同伙人‘穿城鼠’三郞。”
“嗯!看来事出有因,姓路的准在现场附近埋伏着。”
武林公子冷冷一哼,道:“看来你是非要本公子动手不可了,多说一句话,情况改变,本公子要断你双手,免得你再去偷盗。”
声音突然放⾼:“剑来!”
一个小童,双手捧剑,走向武林公子。由于祖孙俩蔵⾝的地方是偏角,所以看不到点将台的正面台下还有人。
武林公子抓过剑,小童退了开去,的确是派头十⾜。
三郞⾼声道:“公子,在下不是怕你,只是不愿跟你作对,说打,在下不是你的对手,要想走的话,你大公子还挡不住。”
武林公子冷冷地注视着他,没答腔,横起剑,双手分握剑柄和剑鞘,看样子他是要动手,绝不改变主意。
暗中唐大姐小道:“,我们采取什么立场?”
唐大道:“好戏才算是开台,我们看下去再说。”
只见人影一晃,三郞已站在三丈外,动作之快,的确令人咋⾆。
小童像野兔般斜里窜去,截在头里,小小年纪,⾝法也相当俐落。
武林公子缓缓举步迫了过去,剑仍横在前,到了相距八尺之处停住,冷声道“本公子如果再让你表演一下就取消名号。”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丛后转了出来,行云流⽔般飘到三人面前,⾝法之轻灵快捷,令人叹为观止。
现⾝的,赫然是路云飞。
“,是他?”
“嗯!”武林公子半侧⾝,面对路云飞。
“你是谁?”
“路云飞。”
“没听说过…”语气相当的傲慢:“你们是一路的?”
利得像刀刃的目芒,朝三郞一扫。
“武林是一家,江湖路也只有一条,说是同路未始不可。”
“跟鼠窝狗偷一路,谅来你也是同类角⾊。”
“姓鲁的!”路云飞没生气,音调还是很平和:“别随便出口伤人,江湖人持守的是正义二字,名声的好坏,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人格,一个无名小卒,常常会做出令那些自命非凡的人物脸红的事…”
“你没资格跟本公子谈这些大道理,一句话,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劝阻你恃技伤人。”
“哈哈哈,你凭什么劝阻本公子?”
“凭一个理字!”
“本公子惩治一个偷儿,不合理么?”
“三郞取走你的锦盒是基于正义感,你在半路店酒中向你的剑僮说,那锦盒里的东西,可以使唐大成仙成佛。”
“又说,这一趟如果不把人头连东西带回去,就永远退出江湖,所以三郞才取走了你的锦盒…”
“取走不叫偷?”
“区区话还没说完…”了膛,路云飞又道“后来证实你那两句话是两档事,同时也知道你跟唐家是世家.所以你一到郑州,三郞便原物归赵。声明出于误会,你竟然要惩治他,这合理么?”
“你们跟唐家有何关系?”
“没有,只是尊重唐家老店的名声,和店主在江湖上的作为。”
唐大姐小困惑地望着她祖⺟。
“.路云飞说的话情在理中。”
“现在还不能断定,咬人的狗是不露齿的。”
“今晚的事…似乎牵扯不到我们店…”
“但问题依然存在。”
“我们现⾝么?”
“除非不得已,”
沉默了片刻,武林公子冷傲地道:“本公子出道以来,还没被肖小捉弄过.说误会是你们一厢情愿地自找台阶下,不杀人,只取手臂,是本公子网开一面,一念存仁,你们应该庆幸。”
路云飞声音一冷.道:“你坚持你的做法?”
武林公子道:“本公子言出不改。”
路云飞道:“你为了维持你的自尊,保护你的虚名,不惜伤残别人?很好,姓路的绝不含糊,你有本事让我倒下,就可以随心所,别说是断臂,砍掉三郞的头颅都可以。”
“哈哈哈…”武林公子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満不屑的意味,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姓路的,你配如此跟本公子说话么?你算老几?”
路云飞冰声道:“老几无妨,让事实来证明。”
的的确确,武林公子还没碰到过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对手,这对于一个自视极⾼的人来说,是受不了的。
他的两眼已气得发蓝,面⽪也完全绷紧了,但不管如何,派头与风度是不能不颐的,強捺住怒火道:“你拔剑吧!本公子让你先攻三剑才还手。”
路云飞依然语冷如冰地道:“姓鲁的,你别太目中无人,路某人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但还不至于要你让三剑…”
拔剑出鞘,虚刺了三剑:“算你让过了,还手吧!”
针锋相对,路云飞所表现的⾼傲并不逊于武林公子。
武林公子的目光陡然凝固,这是出手杀人的先兆。
路云飞突然感到有些后悔,心想:“在这种关头,实在不应该树敌结仇,将会严重影响自己的计划。以对方的格与⾝份来说,如果吃了瘪的话,绝不会善罢甘休,等于打了个死结,后患无穷,但现在箭在弦上,能不发么?”
心念电转之后,有了个主意,路云飞道:“一剑定乾坤,不管生死胜负,只换一剑,不许出第二剑,如何?”
“你怕了?”
“你没把握?”
“在本公子来说,一剑已经够多了。”
“很好,请吧!”
武林公子上前两步,势姿不变。
路云飞也亮开了架式,一个古怪的架式,⾝半侧,上⾝扭回正面,手中剑一柱朝天式立在⾝前。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武林公子也察觉到了对手不是好相与,敛气凝神,为了名声,他不能失手,而且要一击奏功。
暗中,唐家祖孙又在谈论——
“,姓路的是个好手。”
“这还用说,不然他敢轻易进唐家老店。”
“双方胜负之数如伺?”
“出了手才会见分晓。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唐大姐小道:“,我看是姓路的不愿意跟鲁公子见真章,所以提出了只比一招的建议。”
“丫头!”拍了拍唐大姐小的肩膀:“行!真行,不愧是唐家老店的继承人,这句话一针见⾎,跟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原因呢?”
“你是在考么?嗨!我一向自命人老眼不花,可是对这姓路的,竟然看不透,没把握不走眼,现在是一宝两押。”
“什么叫一宝两押?”
“单双全下注。”
“哦!您是赌路云飞不是原先判断的可用人才,便是后来猜测的可怕敌人,正反两面都应付?”
“完全对。”
蓦地,站在旁边的“穿城鼠”三郞大声叫道:“鲁大公子,你输定了!”
武林公子心中一动,在这心神一动之间,意念闪电般掠过脑海,他意识到上了当,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稍一分神,便将招来致命的打击,⾼手相搏,生死胜败仅在丝忽之间便定了。
意念只是一瞬,路云飞并没有乘机出手,反而退了一步。
武林公子脫口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路云飞道:“没什么,刚刚在下可以出手,但不愿因人成事。”
武林公子面上一热,目芒扫向三郞道:“你想给他制造出手的机会?”
三郞口角一撇道:“笑话,路老大不是这种人!”
武林公子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三郞笑笑道:“鲁大公子,从气势上你大概可以看出路老大的成⾊,在下是想到事缘本⾝而起,既是误会,犯不着结成死对头,所以心里的话不得不说出来…”
武林公子并未放松戒备,目光兼顾双方。
三郞接下去道:“这一架,大公子下的赌注太大,但却稳占输方。”
武林公子道:“怎么说?”
三郞道:“公子心里大概明⽩,一剑绝毁不了路老大,可是不能出第二剑,这岂不是输了?”
武林公子怒哼了声道:“废话!”
三郞一咧嘴,道:“大公子还没有想透,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大公子是大人物,而路老大却无声无名,胜了可以成名,输了也无所谓,就算挂点小彩,一样不受人注目,可是大公子不同,即使是平手也算输,因为你的名气太大。”
武林公子怔住了,的的确确他输不起。
这瘦猴精说的是有道理,以他的⾝份名头,收拾不了一个名不见轻传的人,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可是,生来狂傲的他,能就此收场么?事情如果传出江湖,说他怯敌,同样也输。
盛名之累,武林公子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三郞紧接着又道:“大公子,彼此都有急事在⾝,江湖路窄,不愁没见面的机会,错过今晚如何?”
武林公子悄悄吐口气,道:“你是想求我把你的双臂暂时寄在你⾝上?”
三郞嘻地一笑道:“无所谓,随公子怎么说?”
武林公子目芒盯向路云飞道:“你怎么说?”
路云飞冷冷地道:“错过今晚,另约时地,不许有第三者在场。”
想了想,武林公子道:“可以,就这么说定了!”说完,把剑抛与小童,挥挥手,转⾝便走。
主仆俩迅速地消失在旷野中,这是想不到的结局。
三郞走近路云飞。
“大哥,小弟这样做对么?”
“还有点歪理,姓鲁的一向目⾼于顶,他之所以肯罢手,主要原因是珍惜羽⽑,再方面是因为他有事要办,否则他是非见真章不可。”
“大哥,彼此彼此,我们也有事,你一提出一剑之约,小弟便知你的心意,所以凑合凑合。”
一条人影,从原来路云飞隐⾝的树丛奔了过来,骠悍之气洋溢,他正是三搭档中的二老“寒星剑”丁兆雄。
“大哥,那小子怎么拉稀了?”
“是我不想打。”
“为什么?”
“输赢都没意思,我们有我们的正事。”分别扫了两人一眼:“我们从现在起分手,照原来的计划做,二老特别记住一点,不许生事。”
暗中,唐大和唐大姐小悄然离开现场。
口口口口口口
是过午之后不久。
唐大姐小送走了武林公子,回到唐大房中。
“鲁公子走了?”唐大劈头便问。
“走了,他说有急事要办,不能留下。”
“攸平,你觉得他的为人如何?”
“⾼傲,公子哥儿的味道太浓。”
“你不喜他?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有点意思。”
“的意思…”惯常冷漠的粉颊泛起了薄薄的晕红。
“攸平,我们跟鲁家是世,你鲁世兄虽然是⾼傲了些,但那是对外人,论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你也是老大不小了,虽然有雄心撑持唐家老店的门面,但你终究是女儿家,如果…”
“…”唐大姐小垂下了头。
“如果你们能够结合,我就算了却一个大心头,对唐家老店会有极大的帮助。”唐大打开手里武林公子送来的锦盒,里面是支参王,价值不菲。
“!”唐大姐小抬起头,睑上呈现一片坚毅之⾊:“唐家老店要由唐家的人来维持,绝不假借外人的力量,我虽然是个女子,我要做给人家看看。”声调变得动:“,目前我们不谈这个问题,等几年再说。”
“丫头,女人的青舂有限,你能有几个几年。”
“我不管那些,终生不嫁也无所谓,我要让爹娘含笑九泉。”
“唉!”唐大老眼倏然润起来。
“,我们谈正事,你真的要给路云飞保田永照这趟人头镖?”
“唔!”
“路云飞已经以客人的⾝份,住进了我们的店房,邱总管负责照料他,据调查,他的两名伙伴三郞和丁兆雄匿居在城外小客店中。”
“不能放松监视。”
“他们的目的何在呢?”
“等起镖就知道了。”
“我们何必担这风险,⼲脆不接纳他…”
“丫头,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人家自己上门卖命。拒绝了他们会走别的路,反而防不胜防。”
“对了,鲁大公子说,他此次到郑州来,是追缉一个叫‘雷无忌’的人,这名字听说过么?”
“听说过,印象不深,似乎是个恶毒的人物。”
“鲁大公子还透露了一点,说雷无忌曾经在‘蟠龙山庄’呆过。”
“你怎不问清楚?”
“我不便追问别人的私事。”
就在此刻,一个小丫环来到房门外。
“大姐小,邱二总管在客厅里,说有要事禀告。”
“好,我就来!”
口口口口口口
客厅里,邱子羽神⾊有些紧张,一见唐大姐小来到,立刻急步趋前。
“大姐小…”
“邱总管,有什么事?”
“大姐小知道路云飞是谁么?”
“路云飞不就是路云飞,难道这名字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说他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哦!他是何许人物?”
“他就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金牌杀手’!”
“金牌杀手?”唐大姐小显然十分震惊:“一年之前,他在关外搏杀‘关东七怪’,曾经轰动了整个江湖,想不到…邱总管怎么知道的?”
“蟠龙山庄的二千金曹舂锦找上了他,言语中透露的。”
“噢!在什么地方找上了他?”
“在我们店房里,就是现在,两个人在斗嘴。”
“好!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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