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司马白左右双手,接得这分别书有“岷山”暨“负心潭”的纸片,不有点脑袋发!
“岷山”他知道“负心潭”他不知道“负心潭”若在“岷山”还可寻找,如今分书两纸,万一不在“岷山”却难免白费气力,要跑趟冤枉长路?
其次“七海游龙”柳东池所安排的路线,是由贵入川,顺三峡直下武汉!
如此走法,在入川抵达“重庆”后,便可改从水路,右转“涪陵”经“邓都”“万县”而揽“三峡”之胜。
“岷山”则在四川的西北角上,这一绕道,连去带来,至少也有四千里左右路程,岂不与前站先行的柳东池,吴大器,暨后路接应的葛心仁,鲍恩仁,完全遇合不上,断了连络?
司马白大皱眉头之下,想与那自称“青鸟使”的两名黑衣女子,稍为商议,请她们把柳还珠的下落,莫打哑谜,说得明白一点…
但举头看去,司马白不苦笑!
因就这看了纸片的沉片刻之间,那两名黑衣女子,业已失去形影,不见踪迹!
司马白原本想喊,但口儿才张,便摇了摇头,自行止住!
他知道对方若肯仔细说明,早就详实相告,何必采取这种令自己猜谜的神秘态度?
对方这等作法的唯一用意,似在考验自己畏不畏难?对于柳还珠,究有几分相思?肯不肯为了这点讯息,便不辞数千里,来个远赴“岷山”?
故而,司马白既不出门喊那两名黑衣女子,也不举步追赶她们,只在心中暗拿主意“去岷山”或是“不去”?…
念头不久,便有决定,司马白如此迅速的作了决定,是根据三项理由。
第一项理由是自己对于柳还珠,是百分之百的刻骨相思,为她蹈火,为她赴汤,都无不甘愿,那有说好容易才获得她一点讯息之下,便畏怯数千里长途跋涉之理?
第二项理由是顺三峡,下武汉的路线,只是“七海游龙”柳东池,随口拟定“天蝎双凶”并不一定就隐迹在这条路上,自己北上“岷山”把路程延长两千里,范围自然扩展更大,或许更容易获悉“双凶”下落,也说不定?
第三项理由是自己愈挫愈奋,绝艺渐成,除内力真气,十分充沛,已跻一外,家传剑法已炼到九成左右火候,应该找机会独闯江湖,不必老是倚靠柳东池等经验丰富的成名人物,来对自己维护!
这三大理由的结论,每一项都是应去“岷山”司马白自然很快便拿定主意!
只有一椿顾虑,令他稍觉不妥…
因这一去“岷山”彼此岔道,江湖后会,不知何期?柳、葛、鲍、吴四位,无不对自己爱护关怀,突然发现自己失了踪迹,无法连络时,那份焦急心情,可以想见,令自己有所愧对!
不过,这桩不安之事,也被司马白想出了解决办法…
既然葛心仁与鲍恩仁,到了“重庆”要改由水路下鄂,自己何不雇人在码头苦等,告知形相,联络船家,一有发现,便说明自己因故改道,后再复相见!
既令码头人杂,不易相寻,自己也可以重金雇人,买舟放峡,先到“武昌黄鹤楼”那怕还见不到柳东池等?
主意打定,司马白立即如飞赶路,直赴四川重庆。
途中,他写好两封书信,但函中只说因有要事,绕道“岷山”却不说明究属何事,事完,立下两湖,彼此在“云梦”、“庭”间,多留讯号,必可会见。
这种作法,是司马白晓得,柳还珠势必相寻“天蝎双凶”也非找不可,自己无须说得过份明白,才好把搜索欧纶和“天蝎尼姑”的范围,尽量扩大。
到了“重庆”司马白把书信之一,与下江码头的管事船家,酬以十两纹银,嘱咐若有葛心仁、鲍恩仁等形貌之人前来雇船,便把这封书信与。
另一封信,则以十两黄金重酬,遣人前往“武昌黄鹤楼”寻找柳东池等。
如此安排,司马白自觉已颇稳安,遂放心远离预定路线,北上“岷山”
才一移转,第一天的晚上,便有花样!
司马白为了不想令柳、葛诸老,对自己悬念太久,是决心不住旅店,山行野宿,务期早到早回。
第一夜,他是随意找了个干净山,胡乱躺上半宿…
但次凌晨,他才一睁眼,便大在吓了一跳!
就在这山的入口上端,用白纸钉,钉了一只蝎子…
蝎子既已被钉,当然业已死掉,但这蝎子尾钩,却被漆成了银白色泽!
白钩毒蝎,是“天蝎秀才”欧纶的独有信物,怎会被人钉在自己所睡的山口,而使自己仍毫无所知…
这是“天蝎秀才”欧纶,故意示威,给自己的警告?还是有第三人救了自己?
后面一项推测的可能,比前面一项的可能,来得较大!
因“天蝎秀才”欧纶与自己仇怨太深,若是他来,决不会仅仅示威,必趁自己睡之际,暗下狠心辣手!
不论是那种情况,这情况都极可怕!
所谓“可怕”就是司马白认为自己内功进,耳目极灵,不可能睡得有人把这只“白钩毒蝎”钉在口壁上,仍自毫无所觉!
这决不是自己睡得太沉,一定又发生了什么特殊蹊跷!
司马白越想越自骇怕,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先对自己的身体内外,详作检视。
身外毫无异状,无甚伤损,也未丢失了什么东西!…
调气行功,周游百,也觉五脏六腑之间,没有什么不妥不适之处…
司马白先清楚自己内外无恙之后,才站起身形把那用白纸成的钉蝎纸钉,取下展开!
他认为既有人暗中杀蝎,帮了自己大忙,则此人不是师执,也是好友,或许会在纸上,对自己留些什么话儿?
果然,纸上有字,不过字极简单,只有八个,写的是:
“风摇曳,长发丝丝…”
字学“衙夫人”体,写得秀无比,词句也不太陌生,曾经听得。
司马白在向那两名黑衣女子探询她们是为谁作“青鸟使”时,那年龄稍长的黑衣女子便过“映烛生辉,宝光灼灼,风摇曳,长发丝丝”之句。
自己当时便已猜出前两句,暗扣一个“珠”字,后两句暗扣一个“柳”字,如今居然又见这“风摇曳,长发丝丝”之句,难道柳还珠并不在“岷山负心潭”竟就在自己身边,隐藏暗处?
司马白想至此处,相思腹,情难自己,竟走到口,目扫四处,高呼“珠姊”!
但空山杳杳,只有回音,司马白空自呆然傻立,喊了半天,也未见得他那位心上人柳还珠的婀娜身形出现!
万般无奈,只得再往前行,这回司马白只是安然举步,并未尽力奔驰,因为他要不使自己过于疲势,留些精力,等到夜晚看看会不会再生怪事?
由于他期望打破闷葫芦,期望有怪事发生,故而司马白仍不住店,再作野宿。
这次,他因想察破端倪,连山都不曾住,就选了一株枝叶茂盛,覆盖颇广的大树之下,盘膝静坐,入定养神。
假使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此处无甚遮敝,视界良好,司马白只一睁目,对方便无可匿迹,非现原形不可!
一更,二更,平静无事…
到了三更,司马白鼻中突然跃得一种绝不庸俗浓郁的淡雅花香气息!
他知道蹊跷来了,要想睁眼,但两层眼皮,竟如千万斤重,无法睁得开来,反而把头一垂,沉沉睡去。
等到这一觉醒来,红早已高照,几乎到了“辰牌”时分。
司马白吓得赶紧检查自己,仍旧内外无伤,但颊边怀内,兰泽犹存,如象曾经怀抱佳人,绵竟夕模样!
经他仔细翻寻,终于在剑鞘之上,发现又了一张小小纸条,取下看时,上面写着:
“‘岷山’路远,‘负心潭’凶险无伦,不去也罢,明夕当赠君厚礼!”
末后,并未署名,只画了一个小小圈儿,圈外略有放光泽!
司马白一看这个放光泽的小小圈儿,便明白它是代表一颗明珠!
这一来,疑云之外,又起疑云…
有个姓名中,隐有“映独生辉,宝光灼灼,风摇曳,长发丝丝之人”遣来“青鸟使”邀自己前往“岷山负心潭”…
又有个姓名中隐有“柳”字“珠”字之人,说“岷山路远负心潭凶险无伦”要自己不去也吧…
两者之间,既有矛盾,并似连“柳”“珠”字,都闹起双包案来…
机伶伶…
这是司马白身上,蓦然打起的一个寒颤!
他忽然发觉极可能在“柳”字“珠”字上,闹出双包,因为柳明珠之外,还是一个柳明珠!
柳还珠是自己最想见之人,柳明珠却是自己最怕见之人…
到底在“岷山负心潭”等待自己前去会面的,是柳还珠?抑或柳明珠?…
这一连两夜,都暗暗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是柳明珠?抑或柳还珠?…
大谜无从解,希望在今天!
这画了一颗珠儿,在剑削留书之人,不是说今夕要赠送自己一件厚礼么?…
今天,早点准备,再不要像昨夜那样,嗅得一点香气,便告沉沉睡着!
想起那种香气,司马白不剑眉暗皱!
因为自己已请当代第一神医葛心仁细作检查,不畏奇毒的特异体质仍在,怎会偏偏抗不了这种香?
一般被香薰醉之人,纵令醒时,仍必头晕身倦,四肢无力,自己则在今清醒时,气旺神全,周身舒泰,绝无任何不适情况!
不过,葛心仁曾经说过人可抗毒,不易抗媚,莫非那种香气,又是什么媚药?…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司马白在那死谷秘中,吃过媚药大苦,才和柳明珠抵死绵,故而如今一想起起“媚药”两字,便不脸上发烧,心头狂跳!
但再一转念,又觉不对,非但那香气极为淡雅,绝不庸俗浓郁,自己一觉醒来,只不过怀有兰泽,似曾拥女同眠,却衣衫整齐,决未有甚神女襄王的高唐绮梦!
对方既云今宵要以重礼馈赠自己,不如索落店,开间上房,坐待终宵,倒看送来的是什么礼儿?怎样送法?以及送礼的是何人物?
心中有事,在中午挤过一处较热闹的镇集时,司马白便歇脚住店。
早早吃完晚饭,便在上房中,掩了房门,静坐等待。
才坐不久,便有人扣门。
司马白心中一阵怦怦跳,目注房门,提高语声说道:
“房门未闩,门外来者是谁,尽管请进。”
门外人应声推门而入,原来竟是店中伙计,手中却捧了一具小小锦匣。
司马白不必等店伙开口,便知他是替人送礼而来,苦笑一声皱眉问道:
“这是谁送来的?”
店伙把锦匣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与司马白,躬身禀道:
“启禀客官,这锦匣是位极年轻极漂亮的姑娘送来,嘱咐即呈客官,小人不敢开拆,故而不知道其中装的是何物件?”
司马白问道:
“那位姑娘是穿白衣?是穿黑衣?眉心中有粒红痣?还是没有红痣?”
他问得有甚道理,因柳明珠一向爱着白衣,柳明珠则似爱着黑衣,而眉心中若有红痣者,便是柳还珠,没有红痣的,便可能是柳明珠!…
问得虽好,答得却不够理想,那店伙闻言之下,答的是:
“那位姑娘的眉心中有无红痣,小人不敢细看,至于身上穿着,则是白衣黑裙!”
不论是柳还珠或柳明珠,都生得太美,且英气太重,令店伙不敢视,原在意料之中!但那白衣黑裙之答,却正好是司马白两种期待中的一样一半,不由令他所得为之苦笑!
万般无奈,他只得伸手打开锦匣,想看看匣中究竟是什么贵礼物,再作道理?
匣盖才揭,司马白便眉头立蹙,向店伙挥了挥手,示意命他退去。
店伙退去,顺手带好房门,司马白方把那只锡匣,完全打开。
匣中,不止一样东西,是有两样东西…
但两样东西,均非善物,看上去均令人觉得,十分札眼…
一样是只人耳,耳朵甚小,耳穿有钉孔,分明是女子所有。
另一样则是只业已干瘪,看上去仍颇狰狞,尾钩部分,是漆作天蓝色泽!
这两样东西,看得司马白有点发怔。
一只女子的耳朵,和一只干瘪的小蝎子,算得上是厚礼么?
对于别人来说,恐怕不值半文,但对于司马白来说,倒可能具有某种意义!
因为蓝色尾钩的蝎子,是“天蝎尼姑”的独门招牌,则这只与蓝钩小蝎同放在一只小小锡夹之内的女人耳朵,会不会就是从“天蝎尼姑”脸上,割下来的?
司马白的俊脸之上,逐渐现出怒!
因为不论这只女人耳朵,是不是“天蝎尼姑”所有,司马白都有点怒火高腾!
假如不是,他有被愚的感觉!
假如是的,他又讨厌对方的越俎代疱!
对于“天蝎尼姑”与“天蝎秀才”司马白是恨积一天二地,深仇四海三江,绝不愿假手外人,誓亲自手刃!
如今,万一有人竟讨好多事,杀死了“天蝎双凶”的其中之一,甚至把两个都一齐杀掉,则岂不叫自己成了愧为人子的终身抱憾之人?…
故而,司马白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动了,要赶紧设法争取主动,才不会让那意图讨好自己之人,聚铁九州,铸成大错!但主动又该如何去争取呢?司马白苦思无计之下,委实有点恼火!
他恼火的是柳还珠是旧情人,柳明珠也米已成饭地,成了老相好,无论她们之中,是那一个想见自己,均应该坦然现身,只消一席长谈,岂不便可把所有隔阂矛盾、猜测、疑难,都可以澈底解决!
想这样鬼鬼祟祟地,带点捉弄的行为,却令司马白无法忍受,越想越从脸上出不悦神色!
他是吃完晚饭后,才独自在房中等待什么佳人厚礼的确实讯息!
如今,礼已送到,竟是一只穿孔人耳,和一只蓝钩小蝎,使司马白目睹之下,又惊又怒地,陷入沉思…
换句话说,虽然他晚饭吃得甚早,如今时间也不早!
他不想被动,想采取主动,免得对方继续如此作,使自己无法忍受的,终铸大错!
所谓“主动”就是不能等待,要找着那位对自己送礼的白衣黑裙女郎!
但除了从店伙口中,听得“极为漂亮”、“极为年轻”、和“白衣黑裙”之外,司马白心中,是一片茫然,他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身分、地址?…
如此情况,加上时已入夜,一片黑暗,地头又甚生疏,却叫他那里去寻?怎生去找?正所谓空有主动之心,却无主动之力!
苦!往往便由“闷”而生,司马白此刻就是正“闷”得叫“苦”!
要他啸傲江湖,他可以纵横捭阉!要他拚斗仇敌,他可以一往无前!但如今要他打破这个令人苦恼的“闷葫芦”他却无法使得上劲儿!
摸不出对方究竟!自然暗叹对方太以聪明,想不出主动办法,自然暗叹自己太笨!
蓦然间…灵光一闪…有了…
司马白从暗骂自己“愚笨”之中,想出了个笨办法来…
兔子聪明,才称“狡兔有三窟”但他仍旧难免落入似乎比它更聪明的人类手内,而成为“笼中之虏”随时再变为“盘上之珍”!
人类捉兔子的方法,或捕?或?或网?或候?其中最笨拙的一招,也就是极有名的“守株待兔”!
司马白决非笨人,但在别无他法之下,只有施展“笨招”!
而且这“笨招”还是他凭藉“绝顶聪明”想出来的!
司马白苦思无计之下,他蓦然转念,姑且转变立场,把自己转变成对方,想一想看,下一步举措如何?
不想不觉其妙,一想之下,深觉其中颇有妙趣!
假如自己是送礼之人,则送来这极为别致的一只穿孔人耳,和一只蓝钩小蝎以后,应该作何打算?
司马白想来想去,下了结论:
他的结论是首先应该知道受礼的对方,对于这种别致礼物,喜不喜欢?
若不喜欢,便该改弦易辙,若是喜欢,则不妨一只眼睛,一个鼻子,或是一颗整个人头地,继续再送下去…
喜不喜欢,怎样才知道呢?送礼人必须目睹,至少也要耳闻受礼人的一切反应!
好了,司马白分析归纳至此,业已整理出了一个极有价值的答案!
自己是受礼人,对方是送礼人,自己虽然亟于寻找对方,对方也正亟于接近自己!
寻找既苦无方向,等待却可一效笨伯!
于是,司马白智珠顿朗,决心守株待兔,他就在他那间旅舍房中,盘膝静坐!
这不是拚斗强敌,无须调息行功,司马白盘膝静坐之意,是要使自己双耳之力,臻于极致,对方只要到自己房外,有所窥探,不怕他再跑上天去!
旅店之中,起初人声喧杂,但由于夜深程度,也就越来越静!
一更…二更…三更…
时光已到深夜三更,司马白空自施展了“天耳神通”他这“守株待兔”之人,仍不知“兔”从何在?
“兔子”究竟何在?其实司马白的分析归纳,一点不错“兔子”早就来了,正默默注视司马白一切感情变化?!
兔子,本来就属于可爱动物,这更是一只极可爱的兔子!
它娇小,它玲珑,它温驯,它只与司马白隔着一道板壁,就在司马白邻房中,藉着板壁上的极细隙,闪动着充情意的眼神,向司马白痴痴注视!
眼为心之苗,尤其是爱恋的光辉,几乎在目光中无法加以掩饰!
从这位白衣黑裙女郎目光中痴的程度之深,便可以知道她对司马白的爱的程度之重!
既然挚爱,为何只在隔壁痴窥,而不过来投怀送抱,一叙离肠呢?
应该如此,可以如此,却偏不如此,其中理由何在?无人能知,恐怕只有那白衣黑裙女郎,自己知道。
内功修为,到了火候,号称能听得见十丈以内的花开落叶之声,何况司马白更专心等人,宁神静坐,运起了“天耳神通”他会听不出隔室有人么?
原因有二:
一来这是旅店,隔室之中,本来就应该有人。
二来,这“人”也相当高明,她在向司马白隔墙窥视时,是利用壁上现成隙,并用了“内家息”免得呼吸之声,被司马白听出!
三更已过…到四更…
就在梆锣刚打四更之际,司马白与那白衣黑裙女郎,突然同自失声一叹!
司马白叹的是这“守株待兔”之法,果然笨得太以可怜,平白作了一夜笨伯!
白衣黑裙女郎叹的是徒见个郎憔悴,徒见个郎焦急,而由于某种原因,暂时还不愿与其相见,以致难解相思,芳心碎!
由于情绪上的不同,这两声叹息,虽奇巧无伦地,同时发作,但音度却不一致!
司马白是抒愤的,是高音…
白衣黑裙女郎是抒情的,是低音…
高音之叹,没有惊动隔房的白衣黑裙女郎,但低音之叹,却把司马白着实吓了一跳!
他由惊转喜,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暗骂自己真是笨伯中的笨伯,空自守株待兔,原来“兔子”就在隔壁?!
咦,有矛盾了,刚才还说这是旅店,隔壁应该住得有人,司马白未加讯问,未加探视,怎能确定那就是他等待的“兔子”?
不,没有矛盾,普通人儿,尚能从万千游中,辨出久未听闻的一声低“喂”何况司马白内功湛,耳力极聪!
更何况白衣黑裙女子的叹声虽低,却是发自心底,抒了她怀积郁,一腔幽怨!
司马白是知音人,也是知心人,他听知心跳,更听得心酸,他不单认定这就是自己守株所待之“兔”并还是自己最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柳还珠!
于是,他大叫一声“珠姊”便慌不及地,扑向邻房!
这是旅店,不是私人房舍,司马白又是侠士,不是强梁,他不能一掌震碎墙壁,胡乱蛮来!
他只有先出己房,再入邻室!
但饶他身法如电,就这一出一人之间,邻室中已告人去室空,芳踪杳杳…
原来白衣黑裙女子失声一叹之下,便知自己忘情,了马脚!
司马白必然追至,此时再躲,那里还来得及?
她无可奈何之下,扬起玉掌,向后窗隔空轻推,人却根本不走,悄立门后。
房门一开,司马白冲了进来,见室中无人,两扇后窗,却尚在摇摆,他遂毫不考虑地,纵出后窗追去。
这就是心理作战的急智生效,人往往只注意远处,忽略近处,司马白那里想得到自己要找的人儿,就在自己刚刚推开房门之后?
司马白走了,白衣黑裙的女郎哭了…
像珍珠般的泪珠儿,涌出眼角,顺着她那虽然微微带肿的,却仍极美丽的脸颊,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中,白衣极为合身,但黑裙腹际,却见微凸!
哦!这白衣黑裙的女郎,原来有了身孕!
这大概就是她面颊微肿的原因?…这大概也就是她不愿与司马白相见的原因?…
泪在,人在动,这白衣黑裙女郎,并未久所呆立!
她略等司马白去远,方身形一闪,反而走进了司马白的房间。
她在司马白的桌上留了一张纸条,然后才掩门出室,鸿飞冥冥!
直到曙光已透,司马白方带着怀失望,怏怏转来…
才一推门,他便怔了?他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司马白像阵风般,冲到桌前,拿起字条来看,上面写的,不是诗,也不是词,只是几句哀怨绵的话:
“天有心,地有心,难道人儿没有心,为何郎负心!”
“山云深,潭水深,抵相思海样深,岷山叙旧情!”
司马白对于这几句哀怨绵的话儿,看得也有点若不胜情,双睛微觉润!
因为,他始终认为这位对自己绵留书的神秘女郎,是柳还珠!
他对柳还珠,本就腹相思,再经这一勾惹,自然心湖样!
但司马白有三件事儿,想不明白:
第一,自己对柳还珠绝未负心,想她想得发狂,找她找得要死,她为何竟有这看来凄绝的“为何郎负心”之语?
第二,她既对自己深情款款,为何近在咫尺,偏要故示神秘,不肯提前相见,非要等到“岷山叙旧情”不可?
第三,那只穿孔人耳,究竟谁属?姑且不论,一只白钩毒蝎,和一只蓝钩毒蝎,分明是“天蝎秀才”和“天蝎尼姑”所有,柳还珠却从那里来?莫非“天蝎双凶”都已落在她的手内?
想至此处,司马白有点胆战心寒…
因为“天蝎双凶”是他誓必手刃,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司马白生恐柳还珠竟越俎代疱,杀却“天蝎双凶”得自己无法尽人子之道,难向行人代,甚至于会严厉叱责柳还珠,得彼此决裂!
三椿疑问,一椿恐惧!统统无法解决…
唯一的期望是赶快到达“岷山”寻着“负心潭”找到柳还珠,当面锣,对面鼓,在畅叙旧情之下,把一切不解之事,它个清清白白!
司马白起初是想等待那位神秘女郎来接近自己时,揭开她的秘密。
故而才故意住店,给对方接近自己的机会!
如今,他急于赶赴“岷山”变了主意!
千把里路程,他要夜兼程,除了喝水打尖之外,连夜晚也不歇宿!
这样,纵因山路难走,无法太快,但辛苦一些,约莫二一夜,也就可以到达地关。
主意既定,司马白付帐离店,就在这镇集之上,尽量采办干粮食水,准备必要时连余中打尖,也要放弃,啃些干粮,喝些冷水,先赶到“岷山”再说!
就在他采办粮水之时,忽然发现镇街之上,有人卖马。
那是一匹鞍辔齐全,极为神骏的青骢马,稍有眼光之人,一看便知是匹蒙古佳种午里良驹!
青骢马高有十六七掌,昂首骄嘶,与一般矮小川马,比较起来,越发显得超卓!
司马白心想买匹良驹代步,岂不省却不少劳累?或许此驹真有千里脚程,则骑上一夜“岷山”便可能在望。
问起马价,却相当昂贵,索讨百两纹银。
司马白也不还价,取出一锭黄金,折算白银,买了那匹青骢骏马,立即搬鞍认镫,上马疾驰。
司马白迭经大难,比起初出道时,虽算略有经验,但在险恶无边的江湖之中,他仍然要算是个容易上当的新儿!
他以为骑上了千里马,其实却等于是上了阎王背…
问题在于卖马以后,他没有对这匹马儿,详细检查一下!
司马白如今一身功力,相当超卓、高明,盖代凶都未必能耐他何,区区一匹青骢马,能作得了多大的怪呢?
马儿不会咬人,纵令会踢,也不可能踢得着轻功绝世,几乎在短程中,可以比马儿跑得更快的司马白!
花样在那儿呢?对方的布置,也委实绝妙,花样在马鞍之下,凶险在马镫之后…
马鞍和马镫的空隙隐蔽之处,至少躲藏着十只蝎子!
换句话说,司马白人坐马上,纵辔狂驰之中,那里会注意跨下?
这或大或小,显然每只都是选,具有特殊毒力的蝎子,随时都可以在司马白的大腿、小腿,或股等处,狠命的螫上一记!
但司马白上马以后,这十只蝎子,却老老实实地,蛰伏不动,并未发难。
它们当然不会对司马白客气,它们均业被调教通灵,是在等候讯号,执行命令!
将对这十只毒蝎,发号施令之人是谁呢?
这答案不难解答,只消看看那些毒蝎尾钩,是何泽?
清一,同是蓝的…
答案有了,这设下毒计,卖了一匹藏有十只蓝钩毒蝎的“要命青骢马”给司马白的阴险分子,是“天蝎尼姑”!
她要在何处下手呢?…
“天蝎尼姑”在“天蝎四凶”中,是有名的“”!她认为人在最疲劳时的一切防范,最易松懈,最有可乘之机,则根据这种研究,最好的发动时机,便是等司马白跋涉长途的万分劳累之际!
落,出,月升,月沉…
一昼夜的拚命飞驰,上千里的路程,致抛撇在后,不单马在息,马上的人,也觉得十分疲乏!…
马乏了,人也累了…
这时,在敌踪未现之前,司马白不可能有任何防范意念,确实是最良好的下手机会!
机会到了,人能配合得上么?…
答案是“能”因为这是“天蝎尼姑”的预谋行动…
她不能一路追踪,司马白不分昼夜,尽量快跑,就是“天蝎尼姑”另有一匹脚程彷佛的千里龙驹,但急急追赶之下,必被司马白发觉,反而生出戒意!
故而,她是预设站头,在算好司马白开始疲累的地方开始,直到抵达“岷山”的路程中,至少设置了十个以上的“追魂站头”
司马白一路上虽会为停辔,让马儿息,如今却仍发现自己由于心急赶路,狂驰过甚,把马儿跑得太累,再不让它进点饮食,四腿收汗,这匹相当神骏的青马,不死也要报废!
是仁人,具侠胆,这份“仁”这份“侠”并不一定专门对人,对事、对物、莫不如此。
司马白如今便对青骢健马,起了怜念之心,算计路程已离“岷山”不远,想令它好好歇息一阵!
他一面丝疆收勒,使马儿“的答”缓行,一面游目四顾,想找个良好的歇息环境。
有了,路左有片小小山坳,景幽美,水草丰盛…
司马白认为这小小山坳,是个良好歇足所在,却不知道却是“天蝎尼姑”所预先布置的一处“追魂大站”?
他轻抚马儿青鬃,拍了两下马头,表示嘉慰,便勒左疆,策骑向山坳走进。
青骢马似乎感激主人抚慰,高昂马首,发出一声长嘶!
这时,那山坳之中,也传出一声尖锐牧笛!
山野之中,有牧童吹笛,乃是常事,本来不足为奇…
但虽然说是“牧童横骑牛背上,短笛无腔信口吹”总也有些村歌俚曲意味!
像这等只吹一声的尖锐高音,便绝非什么意兴从容的牧童所为,而有点暗含杀气的江湖信号意味!
司马白如今以算是久经战阵,见过世面之人,一闻笛声,便知有异,准备飘身离鞍,看个究竟?
谁知他身形尚未离鞍,耳中未听得半丝暗器破风之声,股后、背上以及大腿之间,共起了十处火辣辣的剧痛。
这十处火辣辣的剧痛,当然是那或大或小的十只蓝钩毒蝎,同时发难,每只蝎子,都竖起尾钩,向他狠狠螫了一下!
司马白惑了…
如谓“惑”有两种,一种是心智上的“惑”司马白不懂这十处好似中了利针的奇异痛苦,是从何处而来?
另一种是精神上的“惑”司马白在感觉锥心剧痛以后,立即提不起精神来,周身软绵绵地,想睡觉,恐怕要立即殒命,化作一滩血水!
山坳内,走出了人!
司马白睡眼惺忪,只模模糊糊的看出是个蓝衣人,便神智一昏,从青骢马的背上,摔了下来!
“扑通”一声,两个滚翻,人便落地不动,他所着衣裳的腿股等处,并沁出色呈紫黑的十点血渍!
那从山坳中走出来的蓝衣人,是个女人,但非寻常女子,她少了一种最能亲托女子容颜美丽的东西,她头上没有头发!
这是个尼姑,是个身穿奇异蓝色缁衣的尼姑!
虽然没有如云鬓发,加以衬托,这尼姑看上去仍十分美丽!
因为,她有另外一种本钱,比头发更对女人重要的东西——年轻。
这蓝衣尼姑,约莫只有二十三四或二十四五光景?…
二十三四五。并不算太年轻,是女人最美的年龄么?比起十六七八九来如何?
都美,但美得不同,一个是美得含蓄,一个是美得奔放,一个是美得俏,一个是美得…
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这蓝衣女尼委实美得绝,但看上去,却不太像个尼姑!
装扮像、佛珠、缁衣、戒疤、云拂,尼姑该有的打扮,她都有…
眉毛、鼻子、嘴巴、都没有褒贬,因为尼姑脸上,也应该有这些东西。
问题出在那双眼睛,水汪汪,太灵活了,顾盼之间,勾魂摄魂,仿佛能出火来!
尼姑是出家人,讲究是七情淡而六空,怎么能有这么一对超越妲姬,寒过杨贵妃,看得傻殷纣王,得死唐明皇的桃花媚眼!
一出山坳,这蓝衣女尼两道水汪汪的眼神,便盯在司马白的身上!
她起初犹有戒意,不敢突然接近司马白,直等看清司马白背股腿之间的十处血渍,她的疑虑戒意,才从眉宇间慢慢消褪!
这时,有支冷酷而带有杀气的队伍,正在接近司马白…
这队伍,就是纷纷从马上爬下的十只蓝钩毒蝎!
它们似乎想给司马白再来一下!
蓝衣女尼瞥见,口中忽又发出那种宛如牧笛的奇异声音,不过却不像前次那等尖锐,比较来得缓和…
十只毒蝎闻声,立即转向,被蓝衣尼姑收入缁衣大袖之内。
蓝衣尼姑注司马白,自言目语地,媚笑一声说道:
“蓝钩毒蝎,天下闻名,你挨了十钩,居然尚不会当时断气,委实算得上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话方至此,山坳之中,居然又有人接口娇笑地,高声问道:
“二师姊,大功告成了么?”
随着话声,又有个比较更年轻的十八九岁蓝衣尼,走出山坳。
这女尼手中持着一只径约三寸的黑色圆筒,向晕卧在地的司马白,遥遥比准!
年长女尼摇手叫道:
“蓝烟师妹莫按机簧,你看见他背腿股间的十处蝎螫血渍没有,用不着这具留用万一的‘烈火飞蝗筒’了!”
那名叫蓝烟的更为年轻女尼,飘过一瞥相当冶的眼色说道:
“蓝云师姊,你莫非怜惜这位本门大敌‘圣剑书生’,有对他降甘之意?”
从她们的相互称呼听来,这蓝云、蓝烟两名年轻女尼,似乎是天蝎尼姑的门下弟子。
蓝云此时戒心已退,走近司马白,向他脸上,盯了两眼笑道:
“张敞卫,无此风神,在砍下他的人头,去骨缩小,向师傅报命之前,若不先好好享受一番,拿他当作对象,实验实验‘素女偷元’的采补大法,得些益处,岂非暴殄天物?…不过…”
蓝烟见蓝云语音忽顿,不讶然问道:“不过什么,师姊怎不说将下去?”
蓝云笑道:
“不过这位‘圣剑书生’的功力太高,连师傅都似有点对他忌惮,我们敢替他解蝎毒吗?若是蝎毒不解,神智欠清,纵然利用药物主力,勉强合,但携云握雨之间,岂不索然寡味,等于搂着一具木头人吗?”
蓝烟闻言,咬牙说道:
“既然如此,干脆给他一记‘烈火飞蝗筒’,烧个干净,免得又留后患!”
语音方落,又要把手中那具黑色圆筒,举向司马白比准蓝云笑道:
“师妹莫要急,纵要杀他,也要先砍下人头,去骨缩小,不然怎么向师傅代?…”
说到此处,忽然又摆出作师姊的威风,双眉一扬,朗声说道:
“蓝烟师妹,你把‘圣剑书生’司马白抱进山坳内,由我用‘天戮神刀’下手,保持他头颅完美,才可在师傅面前,好好领笔奖赏!”
蓝烟身为师妹,不能不遵师姊吩咐,只得揣起那枚霸道无伦的“烈火飞蝗筒”来,下把司马白抱起,向山坳之中走去。
但这一怀中抱人,司马白的英俊容貌,男子体香,不又引得平素便风逸,不守清规的蓝烟小尼,海翻澜,心猿意马!
走进山坳,遥见坳左壁下,有个,蓝烟边自抱着司马白,进向,边自扬眉叫道:
“蓝烟师姊,我想起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用我的‘蓝烟戮魂针’,先连以七针,刺透他‘气海’大…”
蓝烟听得双眉微皱,目注蓝烟问道:
“这样一来,他的内力真气,便永远无法再聚,我们既要杀他,则‘天戮神功’一落,便头断魂飞,何必如此费事?”
蓝烟笑道:
“针刺‘气海’以后,再用‘天戮神功’,挑断他手脚大筋…”
蓝烟道:
“师妹好狠,你要先废了他?…”
蓝烟银牙微咬下,点头接道:
“对,先破他内力真气,再废他手足四肢,便该替他解蝎毒了!”
蓝烟皱眉道:
“既对他如此残酷,还要替他解毒?…”
蓝烟向怀中所抱的司马白盯了两眼,秋波生,媚笑说道:
“给他吃足苦头之后,也该给他安慰安慰来点好风光了,云姊莫要忘记,这位‘圣剑书生’,内力真气被破,手足四肢被废,却仍有一肢未废,风神依旧倜傥,他仍是一个男人,一个极为漂亮的男人…”
刚刚秽语至此,这位蓝烟小尼,突然低低“嗯”了一声…
因为,她察觉出了怀中所抱的漂亮男人,有了一般男人的动作!
所谓“一般男人的动作”就是“的动作”不漂亮的男人,固会如此,漂亮的男人,也会如此!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从蓝烟小尼的腋下,滑向她的左。
蓝烟小尼腔火之际,当然正投所好,令她全身酥软,微觉魂消!
但一转念间,又觉事太蹊跷!…
这只属于男人,颇有魔力的手,当然是“圣剑书生”司马白的一只右手,他人已昏,蝎毒未解之下,这只手怎会动呢?
疑念方毕,手儿已停,并微有所触,也略有所按…
这只手儿,虽然走的是香体路线,但目的却不太荒唐,它所按的,并不是蓝烟小尼左那堆温香新剥的头软,只不过难以避免的,有所触碰而已!
手儿所按的,是蓝烟小尼左下的“期门”大…
一丝奇热,从对方掌心,透而入,使蓝烟小尼既觉舒服,又觉难过地,全身微起痉筋!
跟着,耳边起了蚊哼似的,但却极为清晰,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语音说道:
“说老实话,你师傅‘天蝎尼姑’和‘天蝎秀才’欧纶,如今何在?否则,我的内力真气未废,你的心肝五藏,却要废了!”
蓝烟不是傻瓜,她当然知道,这是司马白所发的“蚁语传声”!
她虽极为惑于十钩齐螫,毒力惊人,这位“圣剑书生”怎会无所畏怯?但却知对方所说绝非虚语,按住“期门”的这只有点风不下的手儿,只消内力一发,掌心微登,自己委实必将藏腑尽碎,死得甚为凄惨!
在这种情况下,蓝烟小尼周身冷汗,念冰消,她自行止住脚步。
口中并低低说道:
“我不知道…”
这虽是答复司马白天蝎双凶何在之问,却不知道她和她师姊蓝烟,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司马白千里奔驰,十分劳累之下,加上十钩齐螫,蝎毒惊人,当时确身卷神慵,昏睡在地。
假如蓝烟一刀疾落,或蓝烟按动那具极为霸道的“烈火飞蝗筒”崩簧,司马白怎逃劫数?早化南柯一梦!
偏偏他风神俊美,占了便宜,使这两个蛰伏已久,静极思动的小尼,起了念!
她们要先废司马白内功四肢,再尝甜头,才给了司马白机会!
所谓“机会”是司马白具有不畏毒力的特异体质…
这种特异体质,会发挥功能,一面祛除毒力,一面使司马白恢复神智。
等他神智完全清醒,那只右手,便有欠老实,不太规矩,伸向蓝烟小尼馥馥、软绵的销魂所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司马白见过世面,不会太腼腆了,以前,叫他这样他都会脸红手颤,如今却借机戏蓝烟小尼,想问出自己渴望相寻的“天蝎双凶”下落?
蓝烟那句“我不知道”说得虽低,却不是什么“蚁语传声”等内家绝艺。
蓝云见蓝烟突然停步,又这等自言自语,不诧然问道:
“烟妹,你在和谁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蓝烟不能不答,又不敢实答,只得苦笑一声缓缓说道:
“我是在说师傅和欧师伯,究竟藏在何处?为什么连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小尼姑,相当狡黠!
她如此答话,一面是向司马白表示自己委实不知“天蝎双凶”下落,一面也希望蓝云小尼,因此而获得暗示。
不过,蓝云却没有想到事情已有蹊跷,以致未作深思地,顺口答道:
“烟妹为何这样问话?师傅与欧师伯,查出欧纶司马白未曾死在‘庭’,身后并可能有强硬靠山,必然继续寻仇,敌明我暗,才是上策,遂故意隐匿踪迹,只在各处要站,安排耳目!所以不告诉我们藏身地点之意,也是为了安全保密,老人家不是每隔两三,都会亲来各站,略作巡查的么?”
司马白听得蓝云小尼如此说法,方知“天蝎双凶”委实刁狡,但也从而知晓“天蝎双凶”既能每隔两三,便巡查各站,可见他们匿身之处,仍在四川境内…
蓝烟等蓝云小尼话说完以后,极为知趣地,根据司马白的耳边密语指点,代他问道:
“如今,司马白既已落阱被擒,老人家该不必再故作隐匿了吧?”
蓝云小尼笑道:
“那当然,昨师傅来过,至迟后,欧师伯必来巡查,故而我们要把握这一两美好宝贵时光,在司马白身上,享足风乐趣,然后再把他交给欧师伯,领受重赏!”
蓝烟小尼听完蓝云小尼的这番话后,脸上神色,突转黯然!
因为她深知侠义人物,最恨的便是凶狠,蓝云师妹,不知局面已变,仍一味强调凶,只怕师姊妹的两条性命,今难保…
蓝云见蓝烟虽把司马白抱得紧紧,却兀自出神呆立,未曾举步,不愕然问道:
“师妹,走呀,不把司马白抱进山之中,找点风快活,却抱着他过这干瘾则甚?莫非你想换个新鲜花样,来场大体三三的幕天席地不成?”
蓝烟小尼的脸上皱眉,心中叫苦,两只脚儿,却仍是不敢移动。
司马白知晓自己按在蓝烟左下“期门”上的这只右掌,威力极强,使她不敢轻举妄动,遂再凝真气,仍以“蚁语传声”说道:
“走,到了中,再说,但绝不许耍花样,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留你一条小命!”
司马白这耳边传声的末后一语,对于蓝烟小尼来说,直如醍醐灌顶!
她深知凡属侠义人物,决不轻诺寡信,司马白既有了这句话儿,自己已生出鬼门关,等于是在红脚盆内,再洗过一个澡了!
心内一宽,愁眉立展,把司马白抱得紧紧地,向山之中走去。
蓝云小尼随后跟来,她隐隐觉得师妹蓝烟的神态方面,似乎突然变得有点怪异!
但这是意识,不是事实,蓝云只觉有点怪异,却说不出怪异何在?
她转念之间,以为是令智昏,蓝烟师妹旷情已久,一旦美男入抱,才会念煎人,发生了神魂颠倒现象!
进了山,司马白目光微瞥,才知可能是山林高士,或武林前辈异人的修真养之所。
不单山宽大明亮,显有通风透光孔,石石灶,丹炉红鼎等修炼既用之物,居然也大致齐全。
蓝云小尼随后进了山见蓝烟小尼仍自紧抱司马白,遂“咦”了一声问道:
“咦,师妹你怎么了?不把他放在上,还没抱过瘾么?少时我让你拔个头筹就是!”司马白以密语悄告蓝烟小尼道:
“你尽管照你师姐话说…”
有了这耳边密令,蓝烟才把司马白的身躯,轻轻放在石上。
蓝云见蓝烟放下司马白后,立即站起身形,毫无接续动作,遂皱眉问道:
“师妹,你今天怎么像块木头,一定要板一板,才肯动一动呢?该取出你的‘蓝烟戮魂针’,刺他的‘气海’了!”
照说蓝烟此时“期门”上的敌掌已撒,应该可以向蓝云示警,或改用其他杀手,对付司马白!
但蓝烟聪明,她不敢,她知道这些办法,都是自寻死路!
故而,她虽取出一七寸左右的蓝色毒针,却对蓝云摇头说道:
“姊姊,改个计划好么?我…我突然有点不忍心下得了手…”
蓝云格格笑道:
“心若不忍,好事怎成?一场蚀骨消魂的风快活,岂不化为乌有?…”
语音顿处,向蓝烟伸手叫道:
“师妹把‘蓝烟戮魂针’给我,我来下手,刺他‘气海重’,连挑断手足大筋之事,统统我来,你等着享受现成快活就是!”蓝烟虽听出师姊已有不悦之意,但把手中“蓝烟戮魂针”递过时,仍向蓝云说道:
“姊姊,常言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我们平时的风孽累已多,今何必再惹司马白少侠?就这样把他放在中,等师父或欧师伯驾到,再处置吧!”
这番话儿,着实大出蓝烟意外!…
她接过“蓝烟戮魂针”来,怔了一怔,轩眉狂笑说道:
“好个‘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但师妹怎不知‘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想留司马白也留不了,因为欧师伯业已提前驾到!”
这句“天蝎秀才”欧纶已到之语,把蓝烟小尼惊得一回头。
但口空空,那有欧纶的人影,脑后“玉枕”的方位上,却已响破空微声!
自己的暗器风声,自己听得熟悉,蓝烟小尼不用回头,已知道这飞向脑后“玉枕”的,正是自己刚刚递给蓝云师姊的“蓝烟戮魂针”!
脑后“玉枕”是极重要的道,与“气海”又自不同。
“气海”中针,不过真气被破“玉枕”若是中针,却必将贯脑死亡!
蓝烟不会想死,但她却未曾闪躲。
因为她知道蓝云既先用欧纶驾到谎言,骗自己回过头去,再发辣手,则要杀自己之心,业已铁定!
蓝云功力,本就略为高于自己,再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猝发“蓝烟戮魂针”自己不论如何闪避,都已多余!
既已闪不过去,便不如索不闪,或许反可获得同情,赌个命运!
所谓“同情”是指获得司马白的同情。
蓝烟认为司马白既已神智清醒,则人躺石榻之上,决不会对蓝云暗算自己之事,坐视不理。
这位“圣剑书生”休看年纪轻轻,但修为甚高,连师傅师伯,都对他忌惮三分,只一伸手,自己大厄必解,而那心狠手辣的蓝云师姊,也将吃不消而兜着走了…。
百念一转的电光石火之间,事情已见分晓!
蓝云于飞针出手以后,方厉声叫道:
“本门不容叛逆,婢替我纳…咦…”
她这声历叫,是头厉而尾不厉,尤其是“婢替我纳命”的“命”字,竟未出口,而变成了一个“咦”字!
话变,由于针发,那“蓝烟戮魂针”在即将打中蓝烟脑后之际,突然转向,在空中折飞了半个圆弧,向石榻,似打中在司马白的右手指逢之间!…
这事,太奇怪了,由不得蓝云不动情一震,发出了一声惊“咦”!
蓝烟一来因锐啸消失,脑后并未受伤,二来又听见这声惊“咦”便知自己死里逃生,大厄已度!
地这才缓缓回过身来,若无其事地,向蓝烟含笑问道:
“师姊,你刚才是想要谁的命?本门叛逆,又是谁呢?”
这句话儿,问得有点刁钻,令蓝云微蹙双眉,嗫嚅难答!
因蓝烟虽颇狡黠,蓝云也不笨挫,她已看出事情颇有蹊跷?
不过,她想不到司马白居然能自行祛解蝎毒的奇异体质,不知道蹊跷何在而已。
如今,蓝烟出语责问,自己若是直言,师姐妹间,必将抓破脸皮,会不会对自己有甚不利?
故而,蓝云一面沉,一面运功加强耳力,想听听附近是否有甚蓝烟所倚仗的外人?再则,这平素相当乖顺的小丫头,今怎么变得这般桀傲胆大?
蓝烟向蓝云质问以后,目光一扫,瞥见那“蓝烟戮魂针”正夹在司马白五指之间,并略为动了一动,遂“哦”了一声,佯作恍然有悟笑道:
“我明白了,师姊是想要这‘圣剑书生’的一条小命,但想要性命,他咽喉,想破真气,他气海,师姊却为何用‘戮魂针’,向司马白少侠的右手则甚?…”
蓝云功凝双耳之下,听清右近绝无他人,因吃准蓝云修为,不如自己,遂心胆又壮,冷笑答道:
“好,你既要问,我就告诉你,本门中的叛逆是你!”
蓝烟皱眉道:
“我?…我既未欺师,又未灭祖,怎么会是叛逆?…”
蓝云冷笑道:
“本门中对付仇敌,是忌仁慈,尽量要斩草除,不会留下后患!你刚才竟为司马小贼求情,岂非迹近叛逆?尤其连称呼也改,左一个‘司马少侠’,右一个‘司马少侠’,更显然已与本门大敌,站在一起了么?”
蓝烟叹息一声,目注蓝云,缓缓说道:
“世间尽有回头路,看君是否肯回头?‘天蝎门’绝非正派,我们身陷泥淖,无力自拔,如今,好容易才有个离苦海的向上机会,师姐纵不肯拉我一把,难道还不肯让我自己爬么?”
这些话儿,虽是有点故意说给司马白听,但也可以看出这蓝烟小尼,尚有几分灵,值得加以怜悯,加以援救!
蓝云居然尚未参透端倪,嘴角微微一披,哑然说道:
“你离苦海的机会何在?”
蓝烟指着夹在司马白右手五指间的“蓝烟戮魂针”道:
“就在那‘戮魂针’上!”
蓝云不解其意,顺着蓝烟所指,却见那针儿,在司马白指之间,被念得转了一转!
这种现象,吓得蓝云连退两步,失声说道:
“他…他…他的蝎毒解了?…”
蓝烟笑道:
“毒若未解,司马少侠怎能施展内家‘大接引神功’,把你向我脑后‘玉枕’死来的‘蓝烟戮魂针’收去了”
蓝云银牙一挫,怒视蓝烟道:
“是你替他解的?”
蓝烟握头道:
“我若替司马少侠解毒,对于本门来说,便真是有了叛逆行为,但毒是司马少侠自解,他遂成了我的苦海度厄之舟,给了我一个回头自新的向上机会!”
蓝云犹不肯信地,摇头说道:
“十钩齐螫,奇毒无比,我…我不相信他能自行调解?但…但你也好似并没有获得替他解祛蝎毒的所需时间?…”
一语未毕,有人接口说道:
“她虽没有替我解毒的所需时间,却合了我自己解毒的所需时间…”
这突如其来的语声,自然是司马白所发。
他一面发话,一面已从石榻上坐了起来,手中拈着那“蓝烟戮魂针”俊目凝光,看着蓝云,嘴角间浮起一丝微含讥嘲,而又带有怜悯笑意!
这不是胡说八道,蓝烟所云司马白业已自行祛解蝎毒之语,是事突了!
蓝云一觉司马白从石榻上坐了起来,便自全身发抖…
她不是能接受这种几乎接近不可能而终于可能的事实,奇得发颤?抑或自知难逃诛戮,惊得发抖?…
都不对,答案是蓝云凶心未泯,她在作戏!…
佯作奇诧惊吓过度的抖颤之下,蓝云已把自己两件凶毒暗器,准备妥当。
蓦然间,蓝云一声不发,只把牙猛挫,双手一抖。
一蓬蓝色烟雾,飞罩蓝烟,一蓬足有百十点的蓝色小小晶光,则向榻上刚刚坐起身形的司马白飞去。
陡然间,司马白脸上的怜悯微笑,首先变成厌恶冷笑!
蓝色烟雾也不往前罩,似被内家无形劲气所,倒卷回头,反而把蓝云自己罩住!
跟着,百十点蚕豆大小的蓝色晶光,也一齐折转,入蓝色雾幕!
一声惨哼,一阵爆音,蓝雾四散,晶光飞…
等到这些情况消失,蓝云小尼那里还似人形?简直成了一地碎,和浅蓝血水,死得好不凄惨!
蓝烟小尼见状,忍不住珠泪双,连连摇头,顿足失声说道:
“蓝云师姊怎的如此执不悟,不肯回头?她大概决想不到,会死在自己所炼的‘化骨追魂弹’,和‘蓝香夺魂烟’下,并粉身碎骨,死的这样惨法!”
司马白叹道:
“我本来已对她起了怜悯之心,谁知她竟凶念不泯,自寻死路!…我…我应对姑娘怎样称谓?…”
蓝烟恭身答道:
“小尼法名蓝烟,但今后即改归正,则不论是否青丝再蓄,均已往事如烟,司马少侠请叫我家俗小名‘燕儿’便了。”
司马白道:
“燕儿姑娘当真不知道‘天蝎秀才’和‘天蝎尼姑’的藏身之处?”
燕儿苦笑道:
“人既知非回头,其言必真,其意必善,司马少侠应该信得过我,决不会对你再作任何隐瞒,我只觉得师傅与欧师伯,既能每隔二三,便到十一个耳目关卡中巡视,则他们藏身之处,不可能离此太远…”
司马白道:
“燕儿姑娘的这种推想,与我不谋而合,可说是完全一样…”
他语音略顿,想了一想又道:
“燕儿姑娘,你肯不肯与我合作,在此略候一二,俟‘天蝎尼姑’或‘天蝎秀才’来巡视时,替我作个掩护好么?”
燕儿不答,把颗螓首,渐渐低了下去…
司马白以为她是低头想事,细加考虑,故而也未在意。
谁知燕儿的头,不但越来越低,并“咕咚”一声,连身形也扑倒在地!
司马白不知出了差错,赶紧注目细看,并连叫“燕儿姑娘…燕儿姑娘…”
燕儿是向前仆倒,使司马白才一注目,便知蹊跷所在…
她蓝色缁衣背上,多了一件东西——是只蝎子。
不是真蝎,是只铁蝎!
以司马白而言,所谓“铁蝎”的名称,形状,甚至“滋味”对他都不陌生。
因为,他挨过一只!
上次,与柳明珠云雨巫山,自恨荒唐地出了秘,到达谷口之际,前“七坎”死之上,便挨过“天蝎神君”蔡昌所发的一只赤钩铁蝎!
若非温柔所赠的“护龙鳞”恰巧在“七坎”上,佩有一片,司马白早就被一蝎穿心而死!
他因害过厉害,看见燕儿所着蓝色缁衣背后的“脊心”上,只出一点铁蝎蝎头,便知燕儿在“天蝎尼姑”门下,可能造孽已多,如今空有改归正之心,仍恐难逃浩劫!…
细看之下,果然不错,蝎头在外,蝎尾剧毒,已透脏腑!
燕儿不单业已气去,人并凄惨无比地,开始逐渐化为血水!
司马白本身虽有不畏奇毒的特异体质,苦于无法及人!
他奇遇再多,修为进再快,对于这种已成事实的局面,也无法加以挽回!
司马白喟然一叹,伸手从燕儿——蓝烟背上,把那只铁蝎起出。
二人已惨死,并开始化血,还起这铁蝎何用?…
司马白不是想救燕儿——他已知燕儿无救!
他是气愤对方不许燕儿回头向上,竟暗发如此辣手,想替燕儿报仇——看看蝎尾泽,确定此人是谁?
等他从燕儿的“脊心”上,把整只铁蝎起出,方看出铁蝎尾钩,乃是白色。
欧纶,下毒之人,是“天蝎秀才”欧纶…
刚才,蓝云小尼所说“欧纶提前到达”之音,虽是诈话,居然一语成真,欧纶竟当真到过,只不过隐身暗处,未曾出现而已。
司马白气往上撞,俊目一翻,神光电地,厉声叫道:
“欧纶,你名列‘天蝎四凶’,在当代武林中,虽非正人,也具一身分,不应该鬼鬼祟祟,背后伤人!常言道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我旧仇新怨,必须作一了结,赶快现身,与你家司马小爷,各凭真实功力,放手一搏,强存弱死,才是好汉!否则,像只乌般,老把头儿缩在壳中,岂不有辱今名?”
这番话儿,说得极重,司马白雅士家风,不惯口,他在气极之下,已将转江湖时,所学得的几句挖苦话儿,全都说了出来。
“天蝎秀才”欧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他若在场,照说必被骂得躲藏不住,身而出!
但司马白语音顿后,却四方寂然,不曾有半点反应…
司马白火冒三丈,不再保持风度地,提气高声,破口骂道:
“欧纶,你是下鼠辈,无胆匹夫…”
连骂数声,寂然如故!
司马白忍耐不住,闪身冲出口!
才出口,他便一怔!
不是外有甚恶毒厉害袭击,外依旧无人,但壁上苔藓之间,却留得有字!
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好一笔羲之狂草,写的是:
“请入岷山!”
虽然苔藓间镌痕尚新,显然人去未远,但司马白既知对方是“天蝎秀才”欧纶,便知双方功力仿佛,脚程相若,谁能先走出二三十丈,后追便属徒劳!
何况,山林之间,可隐藏的处所太多,欧纶若是不逃而隐,等自己追到切近,来个杀手骤发,更是极为不利!
到了“岷山”司马白缓步从容,象是一位潇洒从容的游山俊客“岷山”又称“汶山”、“渎山”、“沃焦山”、“青城”、“峨眉”皆脉于此,故而深幽险秀,为川北一大名山。
司马白入山之前,在山脚下一个兼卖酒饭的茶馆打尖,便向替自己送酒菜来的小二笑道:
“小二哥,可知道这‘岷山’之内,有个‘负心潭’么?”
那店小二听了“负心潭”之名,不怔了一怔,摇头答道:
“山内名潭极多,近处的‘柳潭’、‘松潭’、‘瀑积潭’、远处的‘白犀潭’、‘黑龙潭’、‘天心潭’,我都知晓,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个‘负心潭’呢!”
司马白闻言,不双眉深蹙!
因为,这等茶馆中的店小二,整从茶客闲谈以内,天南地北,无所不闻,向来另有“茶博士”之称,尤其对当地的山川地理,风俗掌故,帙事琐闻,更极为熟悉,他即不知“负心潭”的所在,自己却到那里去找?
皱眉之下,想起钱可通神,遂取出一块碎银,递向店小二道:
“小二哥,请多费神思,想上一想,或许那‘负心潭’是什么潭儿别名?”
店小二千恩万谢的接过碎银,但乃苦着脸儿,向司马白说道:
“那些潭儿的别名不多,有的我知道,像‘白犀潭’又名‘隐仙潭’,‘黑龙潭’又名‘潜蛟潭’…”
常言道:“钱可通神”果然不差,店小二手中紧捏着那块碎银,好似获得什么灵感?语音忽顿,脸上现出了奇异神色!
司马白发现了店小二这种神情,心中一喜,赶紧问道:
“小二哥是否想起什么?”
店小二颇为兴奋地,点头说道:
“我想起了‘天心潭’之得名是为了一双男女,男的幼年穷困,蒙女的不时周济,以身许之,红袖添香,捧灯侍读,但秋闱得意,领了官职后,却负心忘情,另取高门!女的闻讯,心碎投潭,男的一身荣耀,还乡祭祖时,却毫不念及旧恩情,终于携眷游潭时,被一阵狂风,卷入潭中溺死…”
司马白失声道:
“照小二哥如此说来,这潭因然可名‘天心潭’,但也可以叫做‘负心潭’了…”
店小二笑道:
“或许是‘负心’二字,不太好听,故而此潭虽有‘负心’之实,却只有‘天心’之名,相公要去潭边寻人?还是眺赏景?”
司马白怎肯对于世俗人物,透心中之事,遂随着店小二的语气答道:
“我不是寻人,只是偶然闻得‘负心潭’边幽景,可称天下无双,想去开开眼界而已,小二哥请把路径,告诉我吧。”
店小二喜孜孜地,一面揣起碎银,一面向司马白笑道:
“相公要去‘天心潭’,还较容易,若去‘黑龙潭’,尤其是‘白犀潭’,路就太难走了,非有一身上乘武功不可…”
语音一顿,遂把前往“天心潭”的出径走法,对司马白细加叙述。
说完之后,又复笑道:
“相公照我所说路径,先到‘瀑积潭’,再辛苦攀援上百数十尺,翻过‘瀑积潭’的一段高壁,穿越‘回音谷’,便是那片地势不小的‘天心潭’了!”
司马白对于柳还珠,相思腹,对于“天蝎双凶”则仇火煎心,那耐在此久坐?胡乱进点饮食,便付帐起身。
店小二得人钱财,总思巴结,边自哈着儿,把司马白送出店外,边自陪笑说道:
“启禀相公,‘天心潭’和‘瀑积潭’两处景,虽然均美,但到‘天心潭’前,必须穿越的‘回音谷’,却更是造化之奇,相公千万不可错过,在入谷十尺后,不妨提气高声,诗一句,或是啸它一啸试试。”
司马白未怎在意地,随口应了一声,便自走出店外,入山而去。
才登山径,绕过一片高壁,便有一片白光,面飞至!
司马白艺高胆大,一偏头,便伸手把那道突如其来的白光摄住。
入手便知,只非暗器,只是一枚纸镖。
既用纸镖,则掷镖之用意,不外二者,一是示警,一是送信。…
司马白前来“岷山”之意,本为寻人,也为寻事,故而他不怕人来惹他,却怕人不惹他。
纸镖人手,他先不拆阅,却目注纸镖来处!…
这枚纸镖是从壁顶下掷,如今壁顶空空,只见风拂树摇,那有丝毫人影?
司马白也知对方若肯现身,便无须再用纸镖,传甚讯息?
他怅然一叹,只得动手拆镖。
张开那折叠纸镖,只见上面写了极简单的两句话儿是:
“蝎在回音谷,人在负心潭”
蝎,当然是指“天蝎秀才”与“天蝎尼姑”所属的白钩蓝钩毒蝎。
人,当然是指司马白朝思暮想,魂梦为萦的心上人——柳还珠。
她,他本是为人为蝎而来,如今是蝎也有了…人也有了…
但…
但这用纸镖传讯人,却是谁呢?若不是柳还珠,她怎知自己的心中之事?若是柳还珠,她为何不早与自己面,非要自己前去“负心潭”不可?…
照店小二所说故事听来“负心潭”不过风景颇佳的一泓潭水,并无什么特异价值,柳还珠何必非要坚持用这地方,来作她与自己久别重逢的互诉相思之处?…
从反面一想,司马白不想出一身冷汗!
会不会柳还珠获悉自己与她别后,又结了柳明珠、江小秋、花寒玉、姬彩凤、姬小凤,温柔等不少红妆密友,尤其知道了自己胡里胡途之下,与柳明珠云雨巫山,无可奈何之下,等于是招赘通天教,成了副教主之事。
历历如此,柳还珠可能真会嗔怪自己贪好,弃旧负心。而气无可出,要把自己设法推下“负心潭”去…
越想…越对…
因若非如此,柳还珠为什么不把那泓幽美潭水,叫做“天心潭”而要叫做“负心潭”呢?
司马白认为自己业已想通,反而一身冷汗渐收,居然心安理得!
他认为若无柳还珠当初在太湖湖畔,发现自己,哀求柳东池、葛心仁二老苦心相救,自己早化南柯,那里还会有屡次的福缘巧遇,成就了如今这身不弱武学?
这条小命,既然本是柳还珠所救,加上分情负心,也并非全无事实,则便由她推下“负心潭”去,又复何憾?
司马白只希望“蝎在回音谷”一语,成为事实,让自己独毙“天蝎双凶”报了父母之仇,则见了柳还珠后,便她不推,自己也跳下“负心潭”去,免得将来对柳明珠,对江小秋,甚至于对温柔,都还有推不开,说不明,剪不断,理还,非可仗武功解决的无穷感惟烦恼!
假如“回音谷”中,不遇“天蝎双凶”或自己能力不够,被欧纶,或“天蝎尼姑”逃走,则自己见了柳还珠时,便坦然先承一切负心情事,再向柳还珠乞命一年,誓必在这一年中,追杀深仇,只要父母之仇一报,决不贪生,立回“负心潭”投潭一死,向柳还珠表示谢罪!
道理一经想通,生死得失一经撇开,司马白何止冷汗渐收?简直是天君泰然,怀之间,一片朗旷!
他刚才心中想事时,脚下并未稍留,是照着那店小二所告诉的山径行走。
翻过两座峰头,走了不少山径,眼前已是一片灵妙情景!
四周清翠,全是削壁高峰,中央则积水成潭,水清澈,几可见底!
北面的峭壁最低,约莫只有十七八丈高下。
东、南、西,则全是排云峻峰,约有七八道珠溅玉的飞瀑泉,从各峰汇聚,或如匹练抛空,直落潭中,或先为突石所承,溅成一天水气,飞扬四洒,使这山潭周遭,不论树右花草,都是润润的,苔藓之属,更缘油油的肥厚无比!
司马白用不着回想店小二之言,一看情景,便知道这是“瀑积潭”
“瀑积潭”既到,则翻过潭北那片十七八丈的削壁,便可进入“回音谷”了。
照司马白的心意,已决定投潭忏情,则他活在人间,不会太久。
既已活不太久,则对于目前情景,应该尽量连,所谓看一眼,是一眼了!
不“瀑积潭”的景,虽然清灵得足供眺赏,司马白却绝不连,他几乎是立即转身,扑奔北面峭壁。
并非他不风雅,而是司马白心中,无以闲情逸致!
他如今心中,没有“景”“”只有“情”“仇”!
对于“情”他要忏情,对于“仇”他要报仇。
万一去晚一步“天蝎双凶”在“回音谷”中,冥冥鸿飞,或柳还珠在“负心潭”边,鸿飞冥冥,则司马白这趟千里岷山,岂非跑得冤枉透顶?
到了北面壁下,虽有小径,以及藤曼之属,可资攀援,但司马白却因心急,一看峭壁共仅十七八丈遂先以一式“海鹤钻云”拔起六七丈高,然后再施展“梯云纵”的绝顶轻功,三四度端膝借力,便自飘然登顶。登顶一望,才知造化之奇。
司马白已从低处登高,但到顶以后,举目望去,仍见群峰天,此身仍是在最低之处。!
司马白不微觉感慨,心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语,果然不差,自己空觉福缘巧合,成就不弱,但置身于天地之间,仍然渺如沧海一粟!
群峰刺天的西北方向数十丈以外,有一看来不甚宽敞的狭窄谷口。
司马白一看方向,一算行程,知道那是“回音谷”只有穿越“回音谷”便到“负心潭”了!
“蝎在回音谷,人在负心潭”“蝎”是“仇”“人”是“情”“情”和“仇”都已摆在面前,不使司马白己平静下来的心湖中,又起了一阵!
他望着“回音谷”口,双目先自微合,然后慢慢睁开,进了一口长气!
气,不是为了平抑心神,是为了蓄劲加力…
“回音谷”中是“仇”是不共戴天的父母深仇,对付这种仇人,司马白不能平心静气,他要蓄气、壮气、高腾起一片冲天杀气!
他动得像一只豹,快得像缕烟,从三数十丈以外,几个箭步,便扑进了,也可以说是飘进了“回音谷”口!
像他这样快法,谷口内纵然有甚埋伏,可能也来不及加以阻截!
何况,谷口居然并未设伏。
司马白未遇着意料内的袭击,心中颇觉惊奇,一入谷口,便赶紧止步卓立!
他不肯盲动,更先看清所处环境。
在司马白预料之中“天蝎双凶”既在“回音谷”中,则谷中形势,定必险恶无伦!
但进了谷口,目光扫处,却不见丝毫人影,也不见丝毫蝎影,竟是一座静悄悄的空谷!
谷径,初虽不宽,但进约两三丈后,却突然宽展,成了圆形,连前看来,活像一只水飘,狭窄之处是柄。
司马白初看之下,身上机伶伶地,猛然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圆形谷底,四壁也有不少挂壁飞泉,看去颇与司马白和柳明珠云雨绵的死谷彷佛。
对于那件事儿,司马白引为生平品节的白壁之玷,视作奇大辱!
俗语有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司马白如今又看见一座圆形死谷,立时便心生戒意,有点足下逡巡,不愿前进。
不过他转念一想“岷山”脚下的店小二,分明曾说要穿越“回音谷”才到“负心潭”可见得此处绝非死谷,前面高入云的山壁之下,必有通路,只不过人在远处,难以发现而已!
不穿“回音谷”怎抵“负心潭”?…不抵“负心潭”怎见柳还珠?更何况根据那句“蝎在‘回音谷’”看来,自己不共戴天的父母深仇天蝎双凶,必然也藏在谷内!
仇火一燃,心胆立壮,司马白不犹豫,不逡巡了,豪气腾处,一面举步前行,一面厉声叫道:
“欧纶…”
这一叫,把司马白叫得吓了一跳!
因为话才出口,千百声几乎比他叫得更森厉的“欧纶…”从四面八方,一齐回响!
但这不过只是回音谷的特难殊势,所作回音,并不是“天蝎秀才”欧纶所作答复。
司马白所期盼的,当然不是回音,而是“天蝎秀才”欧纶的亲口应声,彼此才可各展生平所学,互作一搏!
但直等回音渐息,也未听见欧纶有可应声…
司马白暗忖,回音声势,如此之壮“天蝎双凶”若在谷中,绝不会听不见自己喊声,以他们的名望地位,也不可能畏怯得像只乌般,来个缩头不出!
难道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岷山”竟又是虚行,上了个大大恶当?…
念方至此,又觉不对,因为到了“岷山”山口,曾接纸镖传书,可见得此行之事,并非虚心,或敌或友?必有人等在“岷山”之中!
司马白心中,燥念稍平,又开口叫了一声:
“天蝎尼姑…”
这回,他有意试试造化奇巧,两问奥秘,故而“天蝎尼姑”的喊声不高,只是随口而出。
但群峰四壁,回音依然,只是完全依照司马白的原音音,迥响也颇柔和,不若先前叫“欧纶”那等凄厉!
司马白蓦然想起“陆地游仙”霍出尘遗赠自己“七巧真经”中的“心巧不如造化巧”之语,深觉“回音谷”的地势,属于鬼斧神工,造化奇巧,果然无与伦比!
他知道在这“回音谷”内,若是放怀高咏李太白的“刀断水”曹孟德的“对酒当歌”或曼声低唱秦学士的“山抹微云”柳屯田的“晓风残月”将是多么雄旷?多么优美的事?
可惜,司马白有此领悟,无此情思,如今能左右他的,只有一腔仇火,怀离恨!
又等了片刻“回音谷”中,业已变得静悄悄的“天蝎尼姑”也不应声,或是出面?
司马白知道自己似乎上了当“蝎在回音谷”已是空言,不一声怒啸,冲天而起!
这一啸,加上四壁回音,声势之壮,宛如海立山飞,风云变!
啸声才一出口,司马白屏息静气地,功贯双耳,细听回声。
司马白既知欧纶与“天蝎尼姑”不在“回音谷”内,他发啸之后,却在听些什么?
他在听他的啸声回响…
要听回响,何不“放歌”歌声回响,总应该比啸声回响,来得较有韵律。
但前面说过,司马白仇火未,相思未解,他如今没有什么舒怀作乐的心情。
他这引吭长啸,不是舒怀,却是探路!
司马白因谷底环壁如碗,对店小二之言,起了怀疑,想试探,这“回音谷”是否是死谷?
倘若延着谷底的如屏峰壁,慢慢勘察,未免太以费事。
不如聪明一些,凝足功力,以啸试谷?…
这种作法,就等于斟水于碗,试探碗漏与否,差不许多!
不错,店小二并未以虚言哄骗自己。
司马白细听之下,已知“回音谷”不是死谷,因为他听出,啸声到了西北的回响较弱。
这表示西北方面,有了漏,也就是有了出路…
换句话说,自己渴到过的“负心潭”就在西北方山壁之后。
司马白精神一振“龙形一式”转化“八步登空”白衣飘拂,人影疑仙,那消几个起落,便到了西北壁下。
刚才的主意,打得对了,西北壁下,果然有一道隐秘隙。
所谓隙,也就是由于这道隙,本就只有三数尺宽,外更几乎全为垂藤枝蔓所覆,非经细看,真还以为那只是一片附壁。
司马白即已发现出谷途径,那肯再在这无人谷内,多作延搁。
为了稳妥起见,他回关头再看一眼…
“回音谷”中,静悄俏,空,仍未有甚“天蝎双凶”的身形出现!
司马白不迟疑了,转身回头,伸手揭开藤蔓,进入壁。
但才进壁,他便立即止步,并几乎来式“金鲤倒穿”退了出来。
因为,除了一片淡淡腥气之外,这壁中,居然到处都是蝎子!
大蝎子,小蝎子,尾钩有蓝色也有白色,为数纵不上万,也必盈千,分明是“天蝎秀才”欧纶和“天蝎尼姑”多年心血豢养调教震撼武林毒物!
“蝎在回音谷”果然不差,但为何只见蝎而不见人呢?
司马白来找的,便是“天蝎双凶”他当然不会惧怯欧纶和“天蝎尼姑”只不过骤见群蝎,有点意外的吃了一惊,并未当真退出壁…
他两道入鬓剑眉,猛然一轩,目注壁深处,高声叫道:
“欧纶,天蝎尼姑,你们可以请出来了,这故玄虚,只能吓唬吓唬未曾见过世面的普通江湖道,在我司马白面前,也来这套,就未免太可笑了!”
壁深处,无人应声,司马白钢牙微挫,有复睁目喝道:
“欧纶,你在途中留话,要我‘岷山’一会,司马白是应约而来,再不像条汉子,赶快出头,你就不必再在江湖混了!”
暗影之中,仍然无声!
怪!司马白发现怪了…
怪的是蝎子,这些大大小小的蓝钩白钩毒蝎,为何在自己两度发话之下,居然一动不动?…
再细看,司马白明白了,但也更糊涂了…
矛盾么?不矛盾!司马白明白了的是这些蝎子,居然全是死蝎,没有一只是活的!更糊涂了的是这么多,这么凶的蝎了,是怎么死的?死于何人之手?费尽心血豢养调教它们的主人“天蝎双凶”呢?为何听任这招牌凶物被人屠杀,而不闻不问?
前一个问题,不必想,只要用眼睛一看,便可明白…
后一个问题,也不必想,因为答案的范围太广,猜也猜不周全,想也想不明白!
司马白想要明白究意,只有唯一方法…就是继续向前。
地都是看来栩栩若生,却不会动弹的死蝎,却叫司马白怎样落足?
不,不要紧,这一点难不住他!
凭司马白一再努力修炼的如今这身功力,慢说地是蝎,就算地是血,他也可以毫不污足的,飘然而过!
司马白判断“天蝎秀才”欧纶,和“天蝎尼姑”都不在这壁之内,否则“天蝎双凶”何等高傲凶暴,怎会听任别人把他们的招牌货,如此糟蹋,而仍忍而不出?
故而,司马白动了,看来他举步如飞,是踩着地上的无数毒蝎前进,其实司马白不肯沾染那腥恶毒蛊,他的鞋底,和盈千蓝钩白钩的已死毒蝎之间,仍隔着一层内家罡气!
不过,司马白走过之处,那些毒蝎立为内家罡气厌扁,仿佛成了一道铺设在这壁中,花奇异的蝎皮地毯!
壁只两个转折,并不甚长,前面丈许以外,已透天光。
司马白于失望之中,微觉安慰…
对找寻“天蝎又凶”报复血海深仇之事,他是完全失望!
但对于与柳还珠互相重晤,细诉相思之事,倒是有点欣慰,因为前面既透天光,则丈许以外,应该就是“负心潭”了。
天下事,往往在最容易疏忽之处,最容易伏有凶险,会起风波!
眼前,便是风波忽起!
就在司马白目睹前面已有出口,心中充对柳还珠相属情意,而把“天蝎双凶”几乎暂时淡忘之际,一条人影,突向他当头飞扑!
变生顷刻,更出意外,竟使司马白连抬头观看都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有人在向他当头猛扑,并是一条白衣人影,有点像是“天蝎双凶”中的“天蝎秀才”欧纶?…
大事不妙!
假若来人真是欧纶,司马白委实身居奇险,大事不妙!
因为这壁之中,地势太狭,无法闪避!
尤其是欧纶那等功力,既占先机,从高扑下,更得地利,所发必系狠厉无比的毒着杀手,司马白那里还可能有所侥悻?
自知上当,自知无幸之下“呛啷”龙,长剑出鞘…
常言道:“百足之蛊,死而不疆”司马白不甘束手待毙,临死,他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长剑在手,剑光立腾,用出了他司马家传“天罡六大剑式”中的一式“屈原问天”!
司马白此时心中,悲愤已极,真想问一问天,为何天不佑善?使自己壮志难伸,在尚未报雪司马一门血海深仇之前,便又中了凶的毒计,要作“天蝎秀才”欧纶发动无暗袭的掌下冤魂?…
苍天有时无眼,有时又似乎有眼?…
神明有时无云,有时又似乎有云?
一般人呼天抢地,是“有语问苍天”求占卜卦,是“无语问苍天”司马白如今愤然拔剑,竟成为别开生平的“举剑问苍天”!
举剑问天,天有回应…
“噗!”这一声便是苍天之应,也像是长剑中人体的入之声!
司马白仓卒拔剑,能刺中“天蝎秀才”欧纶,是意外之事,而欧纶有备而来,所发杀手,伤了司马白,则是意内之事!
如今,意内之事,并未发生,意外之事,倒有了结果,岂不是神明有灵?或苍天有眼?司马白几乎连自己都不相信,右手仍然骤握剑柄,左手凝功护,抬头定睛一看!
不错,是有个白衣人,从空扑落,被自己一剑穿心,并因仓卒出剑,企图与敌拚命,用力太猛,竟剑锋透背,把对方钉在山壁以上,显然业已死去!
司马白心中,立觉后悔…
他后悔的是这白衣人既死得这般容易,一定不是“天蝎秀才”欧纶,自己家风清正,仁义为怀,怎可仗恃武学,随意滥杀无辜?…
悔恨之心一起,下意识的随手拔剑,那白衣人的尸体,自也往下坠落!
“咯!”这是白衣尸体落地之声,也是司马白心弦猛震之故,看清了那白衣人的形貌。…
刚才是在壁暗影之中,根本看不真切,如今因前面微透天光,可以看出这被自己一剑穿心的白色文士穿着之人不是“天蝎秀才”欧纶,却是那个?
司马白心弦猛震之下,太惑了…
他朝夕发愤,苦练家传剑法,既各种功力之下,尚恐未必能斗得过“天蝎双凶”报雪家门血恨,怎么这位威震武林的有名凶“天蝎秀才”欧纶,竟一剑毕命,死得这般容易?…
司马白深为不信,心想莫非又是欧纶利用幻术,甚玄虚?…
戒心一起,立即功凝全身,用脚翻动欧纶的尸体,细加察看。
不翻还好,这一翻却翻得位“圣剑书生”司马白,心中惊上加惊!
因为,这次他看得仔细,白衣文士穿着的死者,正是“天蝎秀才”欧纶,半点不差,决非以他人易容顶替。
但欧纶的尸体,毫不柔软,业已呈现了僵硬状态!
这显示了什么?…
这显示了“天蝎秀才”欧纶在被自己一剑穿心之前,就是个死人,不是活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欧纶不是死在自己剑下,自己也永远无法再向这“天蝎秀才”报雪什么父母深仇!
司马白感激替他杀死欧纶的人么?…
答案是不感激,不单不感激,他几乎还想立誓要杀死这“杀死欧纶”之人!
司马白不是不识好歹,而是因为父母深仇,不共戴天,应该由为人子者,亲手雪报,故而,杀了自己仇人的人,若出无心,自然应该谅解,若出有意,便应将仇恨转嫁!
那么,司马白有没有立誓,要杀那这“杀却仇人”之人呢…
没有,原因有二:
一是他还没有确切凭证,能断定那人之杀死欧纶,是蓄有恶意,故意要让自己愧对父母,遗憾终身!
只要不是故意,则像欧纶这等凶神,恶孽极重,武林中人人均想杀之,司马白怎可立誓要杀此人,反而成了为欧纶报仇雪恨?
另一个原因是此人身份,恐怕有点特殊?…
从一切迹象,以及什么“蝎在回音谷,人在负心潭”等迹象看来,这先把“天蝎秀才”欧纶杀死,吊在壁上空,骤然坠下,故意让自己刺上一剑解恨之人,多半是柳还珠?…
司马白对于柳还珠相思绝,眼看只要再走丈许,便出壁,可以在“负心潭”边,久别重逢,倘若竟要立誓杀却这不单对自己有情,并对自己有恩之人,岂不是莫大矛盾?也构成大痛苦!
故而,司马白在惊上加惊,惊得一怔以后,意双膝微屈,跪了下去…
他当然不是拜欧纶,也不是拜柳还珠,他是拜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司马白求他父母在天之灵谅宥,并加默估,自己决不因私误孝,立誓对于柳还珠的容忍,止于最大限度!
他已觉得杀死欧纶者,若是柳还珠,则决非无心,必属有意,所谓“最大的容忍限度”就是到欧纶为止,不允许在“天蝎尼姑”身上,再发生类似情事!
能留下一个“天蝎尼姑”让自己手刃,还可以对父母在天之灵,略作代,否则,他刚才业已立誓,决不因私废孝,只好手刃柳还珠,然后再横剑酬情,相随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