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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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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巴秦双波闻声步近,二人面面相觑,俱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任剑青奇怪地道:“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芷叹息一声道:“我上了雷仙姑的当,误当她走火⼊魔…受了她的指使,偷偷地潜⼊丹房。”

  秦、任二人顿时大吃一惊!

  任剑青神⾊一变道:“你…”江芷低下头,讷讷道:“我偷看了《一心集》,并且把最后一页背诵下来,转告了雷仙姑,我受了她的骗…我…”

  秦双波脸⾊突地一青,顿时呆住了。

  任剑青也神⾊大变道:“你竟偷阅了《一心集》?你…”他陡地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江芷肩头,声⾊俱厉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要你这么做的?”

  江芷只觉得他那只紧抓住自己的手,仿佛都深深刺进自己肌肤之內,一时痛得花容变⾊。

  “你下手吧…”她几乎落下泪来:“也许打死我还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任剑青全⾝颤抖了一下,忽地松开了紧紧抓着她的那一只手。

  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来回地在院中走着。

  江芷用忏悔的目光,注视着他,一旁的哑巴秦双波这时亦満脸怒容地走向她,比手划脚地了一阵。

  任剑青长叹一声,道:“师兄请原谅她的无知,她只是为那个老道姑花言巧语所骗…唉!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让师兄杀了她的好。”

  秦双波睁着一对光芒四的眸子,连连比着手势。

  任剑青叹息一声道:“哑师兄问你告诉她多少?”

  江芷苦笑道:“一心功的二十八字真诀。”

  秦双波脸⾊一沉,又向任剑青比了几个手势,任剑青遂向江芷道:“一心功分双篇,另有一篇梵文,姑娘你可记下了?莫非也告诉了她?”

  江芷‮头摇‬,说道:“没有,我也看不懂。”

  任剑青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不幸中之大幸,雷师姑虽得了二十八汉字文,却未曾得到二十八字梵文的文,这门功力,将来练习时可就要大大地打上一个折扣。姑娘我们进去再谈!”

  一行人步⼊竹舍,任剑青由于病伤尚未痊愈,先时又用了一些功力,这时显得很疲倦,倚靠在椅子上。

  江芷关心地道:“二哥,你觉得不舒服么?”

  任剑青微笑道:“自服姑娘药后,感觉好多了,姑娘对我大恩,真不知何以为报?”

  江芷苦笑道:“二哥这么说,可就愧不敢当了,我一时无知,虽然闯了大祸,多承二兄不怪罪,现在想来更是难以自责其罪。”

  任剑青叹息一声道:“那道姑姓雷名天骄,本是先师之同门师妹,后来因罪逐出师门…多年来累次惹事生非,十年前上门偷盗过一卷《如意真经》,当时我在后山练剑,师⽗在丹室‮坐静‬,那经卷由秦师兄借给,为此秦师兄曾被先师罪罚至石⽳面壁百⽇,受毒蚊侵袭之苦。”

  江芷心里一动,看了一旁的秦双波一眼,心想怪不得他如此恨恶那道姑,原来有此一因。

  秦双波听到此长叹一声,一双眸子里,泪光闪闪,江芷心里一惊,正想出言询问。

  任剑青遂又接道:“这只是一个开头,随后雷师姑又来了无数次,偷盗许多东西,最后一次,是在四年前八月,这无聇道姑竟然企图以所得之‘桃花毒瘴’将先师毒毙。”

  他顿了一下,冷冷笑道:“当时我与先师正在丹室练习闭息之术,竟然无意逃过这步劫难,只可惜…”

  说到这里目光向一旁的秦双波看了一眼,秦双波已忍不住热泪滂沱。显然的,任剑青的话,已使得他隐⼊极度痛苦之中。

  任剑青叹了一声,接下去道:“只可惜当时秦师兄正在自己房中‮坐静‬,⼊神之际,未曾防到有此一着,竟为瘴毒所伤,昏死在地!雷天骄那个道姑,只以为所有人皆已受害,正行窃,却被先师识破,先师终念当⽇一段同门情谊,未忍毒手相加,只施展本门绝技‘青光掌’打伤了她左面肩部,使其狼狈而遁。”

  任剑青苦笑叹息了一声,目光视向満面泪痕的师兄秦双波,道:“雷道姑走后,先师发觉秦师兄昏倒在地,因他中毒过重,本已回天乏术,先师尽最大努力,施展本⾝元真气,将秦师兄全⾝⽳脉一一打通,并把毒瘴以真力出体外.秦师兄命不该绝,总算保全了这条命…”

  说到这里,任剑青脸上现出了一片戚然,他无比沉痛地接下去道:“话虽如此,师兄终因毒瘴过剧,虽保全了活命,却为剧毒伤了声带,从此变成了有口不能言的一个哑巴。”

  江芷恍然大悟,一时垂首不言。

  秦双波抬起手来,用⾐袖把脸上的泪擦了一下,他站起来长长地昅着气,用以抑制內心的无比伤痛。

  任剑青冷笑一声,道:“往后先师坐化之⽇,这恶道姑却又一副假慈悲地上门吊祭,被我与梁师妹逐出门外,却不曾把这件事告知师兄,只以为她受了这等羞辱,必将痛自反省,洗心⾰面好自为人,却没想到,她竟然变本加厉,居然还有脸再次上门生事,巧言骗取了姑娘的同情,险些将本门至宝《一心集》窃走,真是太可恨了。”

  江芷听到雷仙姑种种恶迹,再想到自己的愚昧无知,一时无限惶恐,除了深深自责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任剑青过意不去。

  他叹息一声,说道:“这件事姑娘也不必过于自疚,雷天娇如执不悟,纵然学会了那半卷一心功,我兄弟亦有制她的能力。”

  说到此,咬了一下牙,道:“我真希望我的病,能够早一天好…”顿了一下,他又道:“自从刚才服食姑娘地果汁之后,好像⾝子已经全好了,但是略一运力,却又有些力不从心…不知是什么原因?”

  江芷道:“那是因为你久未练功的缘故…从明天开始,內食地果,外以‮物药‬擦体,至多十天,二哥就可痊愈。”

  任剑青长眉一挑,喜形于⾊,说道:“那太好了,姑娘我…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江芷道:“你何必说这些…我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说时叹息了一声,目注秦双波道:“我已开好了一张方子,明⽇烦请秦大哥下山采买一下。”

  秦双波频频点头,江芷站起来道:“任二哥,你也该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秦双波买回来许多草药,江芷用酸醋加以泡制,成为一种黑⾊药汁。

  她关照秦双波用此药汁,在任剑青全⾝遍搽。果然具有奇效,不出三天,任剑青已大大的有了起⾊!傍晚的时候,任剑青感觉到精神十分抖擞。

  他穿着一袭整齐的⽩⾊长⾐,来到了江芷居住的房间,轻轻地叩门道:“姑娘睡了么?”

  房门打开来,江芷淡淡笑道:“二哥来了?”

  任剑青笑道:“我好像觉得已经完全好了,想到了姑娘的恩惠,特来道谢。”

  江芷嘴角微微牵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任剑青道:“姑娘不我来么?”

  江芷苦笑一下,道:“哪里,二哥请进。”

  她退开一步,任剑青走了进来。

  桌子上散置着纸笔,任剑青道:“姑娘在写信?”

  江芷忙走过去,把还未写完的信成一团,她回头一笑道:“二哥请坐。”

  任剑青注意到她的脸⾊,以及那种深沉忧郁的目光,心里吃了一惊,道:“姑娘你不舒服?”

  江芷摇‮头摇‬,強作笑容,道:“你不要瞎猜!”

  任剑青忍不住握着她一只手,苦笑道:“你不要骗我…告诉我为什么?”

  江芷徐徐挣脫了他的手,用那双含有情意的眸子,打量着他道:“我的事,你真的不明⽩?”

  任剑青呆了一下,讷讷道:“什么事?我不大明⽩…”

  “那我就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目光注视向任剑青道:“我已是许配过人家的人了”

  任剑青苦笑道:“我已经听师兄说过了。”

  “那么我再告诉你!”江芷冷笑着说:“如果不是你师兄強把我抢来,如今我已经是铁家的媳妇了。”

  “啊!”任剑青显然吃了一惊。

  “你不是奇怪我穿着新娘子的⾐裳吗?那一天正是我出嫁的⽇子…”

  她说得凄凉,频频苦笑着。

  任剑青叹息了一声道:“我师兄实在太荒唐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应该由他去解释一下才好。”

  “那倒不必。”江芷苦笑着道:“这样做只有更糟,能怎么说呢?”

  “姑娘的意思是…”

  “二哥的伤势已不要紧,我想明天一早就告辞了,我想亲自去铁家一趟,见着了铁少庭,把话说清楚…”

  说着深深地垂下了头。

  任剑青呆了一下,叹息着道:“这都是我害了你。”

  才说到这里,就见秦双波慌张地由外面进来,向着任剑青比说了一阵。

  任剑青站起来就走。

  江芷想跟过来,秦双波却向她摇摇手,并且顺手把房门关好。二人来到前堂,秦双波向外指了一下,又向着任剑青比说了一阵。

  任剑青呆了一下,冷冷地道:“我知道了,你也先避一下吧!”

  说完,他推开了一扇窗户,可就看见了一匹⽩马来到峰前,一个⾝穿紫⾊缎质长⾐的伟岸青年,正自翻⾝下马。

  残下,这人二十六七的年纪,生得长眉⼊鬓,目如点漆,十分英俊,他左肩上斜背着一面朱漆半月形的雕弓,右肩后却系着一口飘有杏⾊穗子的长剑,当真是人是英雄马如龙,好一副飞扬神采。

  紫⾐青年远远站在峰前,一双眸子只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所绿舍竹屋,那张俊脸上不时地带出冷笑的表情。

  在一棵松树前,他先拴好了马,即⾝形腾起,只是一闪,已来到了屋前。

  室內的任剑青兀自坐在窗前不动,只是面⾊微微惊讶,显然他已觉察到对方这个年轻人不是易与之辈。

  紫⾐青年傲然站立在门前,首先⼊目的,是悬挂在门前的红⾊彩花以及那些彩灯。

  他的脸上益加地现出一种愤恨表情。

  一抬头,正与窗內的任剑青目光接,紫⾐青年冷冷一笑,抱拳道:“借问一声,这里可是青城山,鹤老前辈修真之处么?”

  任剑青怔了一下,遂点头道:“不错,兄台是…

  紫⾐青年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我是不虚此行了。失敬。失敬!”

  任剑青惊讶地道:“先师已于三年前坐化,朋友尊姓大名?来这里是…”

  紫⾐青年面⾊一沉道:“我姓铁,叫铁少庭!”

  任剑青顿时大吃一惊,慌不迭地站起来,开门步出,他甚为尴尬地抱拳一揖道:“原来是铁兄,久仰之至!”

  铁少庭嘿嘿一笑,目光向着各处一转:道:“这倒巧得很,你们这里也在办喜事…”

  任剑青脸上一红,‮头摇‬道:“这是随便挂着玩的。”

  铁少庭一双眸子上下打量着他,道:“闻听鹤老前辈升天之后,门下两个弟子,颇是了得,⾜下是…”

  任剑青道:“在下任剑青,承蒙夸赞愧不敢当!”

  铁少庭一声朗笑,道:“还有一个哑巴?”

  任剑青冷冷一笑道:“哑巴师兄外出未归,铁兄有什么关照在下也是一样。”

  紫⾐青年铁少庭长眉一挑,连声怒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令师兄抢了我的子江芷,还伤了男女方多人,今天我特来拜访…”

  说到此,由⾝上解下一个⻩⾊长形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口钢刀,刀⾝上有显著的五指透穿痕迹。

  铁少庭持刀在手,细看了一下,哈哈大笑,说道:“好厉害的‘点钢透金’指力,不愧是鹤老前辈的⼊室传人,只是吓唬别人则可,吓唬我姓铁的,却没有这么容易。”

  他右手一翻怒叱一声道:“接着!”

  掌中刀“赫”地化成了一道⽩光,像是一道经天长虹般的,直向着任剑青面门上飞来。

  任剑青乍惊之下,右手突起,施展出空手⼊⽩刃中的“拿”字一诀,用手背一搪刀⾝,五指一翻,极为巧妙地已把来刀捏在了手中。

  铁少庭神⾊一凝,怒声笑道:“好手法!”

  任剑青把手上的刀放下来,他強忍着心里的怒火,道:“这件事确是敝兄一时鲁莽,铁兄可肯容在下一言?”

  铁少庭朗笑一声,声震四方。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狂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令师兄強抢我铁某的子,又杀伤了我家里多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铁某既来了,岂容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了?当真是笑话了。”

  任剑青面⾊愧窘地道:“铁兄…这件事纯因在下而起…叫我如何说起?”

  铁少庭大声道:“我子江芷现在哪里?”

  “在…”任剑青怔了一下,又接着道:“江姑娘已于今晨离山,我想至迟明天也就到达尊府,铁兄…”

  铁少庭狂笑一声道:“好个今晨离山…我还当她已经死了呢!”

  任剑青冷笑道:“铁兄何出此言!江姑娘⽟洁冰清,并不曾做过半点有污门风之事,此事皆是愚兄弟之罪,又与江姑娘何⼲?”

  铁少庭冷冷笑道:“这番话,不用你来多说,我只问那人何时上山?”

  任剑青道:“四天以前!”

  “何时离山?”

  “今天早晨…”

  “这就对了。”铁少庭怒声冷笑道:“这当中四天,她都做了些什么?”

  任剑青长叹一声,道:“铁兄这么说,在下更无地自容了。”

  铁少庭怒叱道:“说!”

  任剑青讷讷道:“在下因⾝罹重病,江姑娘仁心侠术,四天来多承照顾,才致不死,江姑娘义胆侠心,铁兄你…”“好个人!”

  铁少庭怒叱一声,揷口厉声道:“这只是一面之词,你以为我就信得过你么?好…好…”他那张俊脸,一时间变得铁青,手指向任剑青,道:“既然如此,我就冲着你说话。姓任的,是好汉,先接我三掌!”

  话声一顿,⾝形猝然向下一矮,右掌平推出。

  一股极为刺耳的凌人力道,呼啸着直向任剑青当打到,任剑青⾝形猝然拔起,那股掌力使得整个的堂屋为之轰然一声大震,四窗齐开。

  在窗扇猝开的一刹那,任剑青已飘⾝而出。

  铁少庭一掌落空,紧跟着任剑青的⾝后闪⾝而出。

  他的第二掌“金钟罩顶”由上而下,施展出一手“按脐力”直向着任剑青当头击下。

  任剑青⾜下虚点,用“小诸天移位换形”的⾝法,再次地闪开了铁少庭的第二掌。

  紧接着铁少庭的第三掌——“浪打礁岩”并推着的双掌,有如是一面铜墙铁壁,向着任剑青全⾝上下遍庒了过去。

  任剑青冷笑着向后一倒,对方‮大巨‬的掌力,形成一道狂风,排江倒海般卷了过去,依然是打了个空!

  掌风一过,任剑青就像不倒翁似地晃⾝立起。

  对面的铁少庭显然是吃惊不小。

  任剑青双拳合抱,说道:“铁兄三掌已过,请暂息雷霆,容任某把话待清楚可好?”

  铁少庭频频地狞笑着,陡地腾⾝直起,左右手同时遁出,施展的是“十字揷手”双手上各带着凌人的力道,直向任剑青两肋间揷下去。

  任剑青冷笑一声,双手猝出“噗!噗!”两声,已分别地拿住了他的手腕子。

  铁少庭剔眉张目,怒吼着双手用力向下揷。

  任剑青却是反力外崩。

  两个人一时间在了一块,任剑青陡地一声叱,分开了对方的双腕,铁少庭飞⾜直向任的面门上踢来。

  双方的⾝子倏地分开来。

  任剑青冷笑道:“铁兄你欺人太甚了,任某始终以礼相待,并非是怕你!”

  铁少庭狂笑一声道:“无聇狂徒,你也配称‘礼’字?”

  他右臂向后一翻,寒光闪处,一口蓝⽩光华相间的古剑已到了手上。

  任剑青一惊,道:“你动兵刃?”

  铁少庭咬牙切齿道:“我要把你砍成⾁泥!姓任的,你亮家伙吧!”

  任剑青长叹一声,道:“铁兄,你如果肯耐下子,听我一言,就知道这番盛气,是不必要的。”

  铁少庭一声叱:“少废话。”

  他⾜下踏进一步,右臂向外一抡,掌中剑光暴长尺许,直向着任剑青面门猛劈了下来,任剑青向左一滑,用弓手向外一搪,五指弯曲着向剑⾝上一弹,但听得“当啷”一声脆响。

  铁少庭掌中剑倏地弹起,几乎脫手飞出。

  等到他力握剑⾝站定之时,那只右掌心之內一阵火热,心中吃了一惊,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任剑青敢情具有不可思议的功力,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任剑青面⾊微沉道:“铁兄,你一再相,任某少不得要开罪你了,老实告诉你吧,不是在下口出狂言,以你目前剑术功力,绝非是我的对手,你如知趣,速速去吧!”

  铁少庭大吼一声,⾝子一个反拧之势,已来到了任剑青面前。

  他恨怒之下,掌中剑暗聚真力“⽟女投梭”般地一剑刺出,这口剑余力消失的一刹那间,任剑青左手却适时而出,不偏不倚,正正地拿在了他的剑⾝之上。

  铁少庭怒火中向外拔剑,有如钢打铁铸,休想能够移动分毫,他再向里面推,依然如故。

  那口剑在二人神力之下,弯成了一张弓似的,剑光流颤,传出唏哩哩一阵轻鸣声。

  任剑青面现忿怒,他已被对手起了一腔怒火。

  铁少庭更是怒发如狂,只是他心爱这口家传的古剑,如果再一意坚持,只怕掌中剑就要断折在二人神力之下,那种损失可就大了,自非铁少庭所愿。

  眼前情形,除非有一方自甘服输,否则这口剑便难以保全。

  铁少庭目睹着这口斩铁削金的心爱宝剑,即将毁于一旦,由不住冷汗涔涔直下。

  任剑青冷笑一声,道:“铁兄,你这又何苦?”

  铁少庭牙关一咬,左手聚力,用“大力金刚掌”力,照着任剑青顶门就击。

  任剑青冷叱一声道:“好!”他那只紧捏着剑锋的手指倏地向上一翻,就势手指一松。

  铁少庭发出了一声长啸,随着弹起的剑⾝,整个⾝子蓦地腾空直起,⾜⾜飞起了五丈⾼下,盖因为不如此,不⾜以把持住剑⾝。

  就在铁少庭⾝子腾空的一瞬间,任剑青陡地向前一上步,他真力猝提,右掌向上一翻,但只见青光一闪!就在此一刹那,竹屋內同时闪出两条人影。

  二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哑巴秦双波,女的却是这件事的正主儿——“⽟流星”江芷。

  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叫声,一左一右向着任剑青⾝边落下来。

  江芷惊叫道:“任二哥,不可!”

  她双手猝然向着任剑青右手膀臂上一搭,使得任剑青的手势向下一沉。

  同时间哑巴秦双波的掌心,也发出了一蓬青光,向任剑青掌心上扣去。

  尽管如此,仍有一线青光,自任剑青掌心內穿出。

  这种“青光掌”力,乃是鹤道人生平绝学,可以说是独步武林,至今仍未为外人所深知的一门掌上秘功。

  任剑青显然是心恨对方一再人太甚,盛怒之下,才施展出这种轻易不用的掌上功力。

  他是一时之愤,这时乍见江芷与师兄同时出面制止,才忽然想到了这种掌力的严重后果,心中着实地感到后悔,掌力无形中向回一收。

  可是那一线青光,早已穿空直起。

  像是穿破云层的一线光,只是一闪,已击中在空中的铁少庭⾝上。

  铁少庭就像是中箭的一只飞鸟,在空中猝然打了一个冷战,斜着⾝子,飞坠直下。

  他⾝子一落下来,踉跄了一步。

  一时间,他面⽩如纸,臆间几经翻覆,总算他內力充沛,这一口⾎強忍着,还没有噴出来。

  然而无论如何,他受伤了。

  望着任剑青,他冷笑道:“好,后会有期。”

  ⾝子歪着跃起,落在了那匹来时乘骑的⽩马之上。

  他⾝子方坐在鞍上,面前人影一闪,江芷已飞⾝而前,她显然也因为这位未来夫婿的受伤而大吃一惊,一时也顾不得再掩饰自己。

  一把抓住了马僵,她花容失⾊地道:“你…你受伤了?”

  铁少庭浓眉一挑道:“你是哪个?还不闪开!”

  马头一带,几乎把江芷拉倒在地。

  江芷死扣着马僵,噤不住泪流満腮,道:“铁少庭…我是江芷…你不能误会我,我…”

  铁少庭先是一呆,倏地长眉一挑,厉叱一声道:“无聇人!”

  面一掌,劈脸打下!

  江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准夫婿,竟然会对自己出手,一时无防,这一掌正好打在了脸上。

  只听见“叭”的一声,江芷⾝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铁少庭马头一带,头也不回的,快速策马而去。江芷一滚而起。

  她不死心,更不能背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铁少庭!”她大声嚷着,追踪下去。

  面前人影一闪,任剑青来到眼前,他大惊地道:“姑娘你要紧不?”

  江芷顺着嘴角淌着⾎,却把任剑青的⾝子一下子推开,一时热泪涟涟道:“都是你…”她哭着,循着铁少庭的背影,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任剑青霍地一呆,木立在当场。

  他⾝后的哑巴秦双波这时也跑过来,见状正要追下去,却为任剑青一把拉住。

  秦双波连比着手势。

  任剑青苦笑道:“用不着追她,你没看见么,她是多么的恨我?”

  说着叹了一口气,频频苦笑不已。

  秦双波又比说了一阵,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任剑青冷笑道:“这件事原是你我不对,却也怪不得姓铁的,江姑娘更是冤枉…只是铁少庭也太盛气凌人…这个梁子算是结上了!”

  说到这里,他注意了一下秦双波,体会出秦双波眸子里隐隐含蓄的敌意。

  他心里一惊,两只手抓住了秦双波,道:“师兄,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再横加揷手,一切有我…再过两天,我就下山,家里不能没有人…”

  秦双波比着手势,有所‮议抗‬。

  “你放心!”任剑青道:“我⾝子已经复元了,我有很多事要办,小师妹已经闹得不像话,我不能不管。”

  说完叹息一声,转⾝步⼊竹屋。

  江芷气吁吁地一直跑到峰下。

  铁少庭正坐在茅亭里,他的马拴在一旁,低头嚼食着地上的青草。

  他好像专为等候江芷来到的样子,一双凶光的的的眸子,瞪视着她,那副样子代表着“无可理喻”

  江芷乍然看见了他,心里一定,突然站住了脚,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铁少庭手里的马鞭子“飕飕”有声地向空中菗舞着,用以发怈他內心的怒火。

  江芷慢慢走过来,无限气馁地道:“你还在生气?”

  铁少庭连声冷笑着,手里的鞭子“叭”的一声菗在面前的石儿上,鞭下石屑粉飞。

  “⽟流星…西川第一美人…”铁少庭狂笑着啐了一口道:“呸!⽔杨花的一个娼妇!”

  “你…你说什么?”

  江芷气得全⾝发抖,目光里泛出了无比的怒火。

  “你是说谁?”

  “说谁?”铁少庭再次狂笑了一声,由于过于动,笑声一顿,却由口里呛出了一口⾎。

  他随便地用⾐袖在脸上擦了一下,怒声道:“我说谁?我说的是西川第一大美人,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我铁少庭的子!哈哈…”面前人影一闪,江芷脸⾊惨⽩站在亭前。

  “你…你不是人!”江芷猛的一掌,向他脸上刮去,却为铁少庭一抬手抓住了胳膊。

  二人较了一下真力。

  铁少庭用力一扳,江芷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铁少庭霍地站起,一抬手菗出了背后长剑。

  江芷秀眉一剔:“你…”铁少庭“呛”一声收回了剑,⾝子一旋,已坐在了马鞍子上,头也不回地一径策马而去。

  望着天边的一抹朱霞,江芷噤不住热泪涟涟直下,一切的美梦,这一刹那全都清醒了。

  她独自坐在亭子里,把此事前后盘算了一阵子,愈想愈气,愈想心里愈难受,想不到一向敬重的未来夫婿,竟然会是这么不讲理的一个人…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美好名誉,将在这人嘴里一败涂地,不出多⽇,只怕整个的西川都要传遍了。

  想到这里,不噤又联想到了任剑青…心里更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

  她把脸上的泪擦了一下,怏怏地踱出亭子,慢慢向山坡上行去。

  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心里想:我这是上哪里去?不!我不能再回到绿舍竹屋…我到底上哪去呢?

  这么一想,心里可就犹豫了起来。

  空山寂寥,几只野鸟鸣叫着掠空而过,天⾊渐暮,就快要天黑了。

  她想到了⺟亲以及哥哥江杰,似乎应该回去看看,把这件事说清楚。无论如何,和铁家的这门子婚事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么一想,甚觉有理,她就鼓⾜了勇气,顺着眼前大路一直走下去。

  前行约有数里光景,可就看见了岷江流⽔,此去都江堰不甚远,她就雇了一条小船,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已经到了都江堰。

  “都江堰”为‮国中‬伟大⽔利工程之一,溯自战国时期的秦国李冰⽗子所组织开筑,旨在分导岷、沱二江湍流之江⽔,对川西平原予以灌溉,一年一度的开⽔盛典,更是一件大事,堰流所及,物⾩民丰,川西繁荣,实所利赖。

  江芷的家,正是住在两江岔之口,开付了船钱之后她悻悻地来到了家门。

  江家的灯还亮着。在地方上,江家是个大宅门。虽然江天舂老人家已过世多年,可是其子“破空拳”江杰,在灌县城开了一家声势很大的镖局子,家道并未中衰。家里房子多,江杰就把前院划出一部分,作为镖行里的师傅住宿之用,自己家人都住在后宅。

  夜深了,前宅子显得很安静,倒是后面院房里,还亮着灯。

  “⽟流星”江芷在地方上早已是出了名的女侠客、大美人,平常已够昅引人注意了,更何况出了这件事。

  在这些⽇子以来,整个县城,甚至于整个西川都在谈论着这件哑巴劫亲的怪事。

  江芷生怕自己的⾝形败露,被人看出来,惹出许多不必要的口⾆⿇烦,所以她一直都是低着头,悄悄地在路边行走。

  到了家门口,她也不由大门进去,却绕了个圈子,来到了侧门墙外,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菗个冷子,她蓦地腾⾝而⼊。

  院子里静悄悄的,倒是堂屋里,像是还有人在说话。

  江芷心里好像有点作贼的感觉,定了定神,她展开⾝法,先翻到了堂屋外侧。

  这时窗子是开着的,本来为了办喜事,全家都重新油漆粉刷过,窗子上是新糊的银红⽔绵纸,薄薄的有如蝉翼,里面的人影隐约可见。

  这时,正有人在大声说着话,还有人在低泣着。

  江芷顿时心里一惊,她不需进去看,就已经听出来,那个大声说话的人是哥哥江杰,哭泣的却是自己年迈的⺟亲,她的心顿时就碎了。

  江杰的声音很大,好像在跟谁吵架似的。

  她悄悄贴近窗前,了一个月牙口子向堂屋里看。

  堂屋里一共是四个人。太师椅上,正用手绢在擦眼睛的,是⺟亲薛氏,她老人家头发都⽩了,只是不停地低头哭泣着。

  ⺟亲对面座上是哥哥和嫂嫂,还有一个是表叔“三才剑”商和。

  几个人吵吵不休地在大声说着什么。

  就听得江杰大声道:“我不信妹妹会是这种人,我们江家怎么能受这个气?”

  江杰的老婆张氏,聆听之下,把嘴一撇,道:“那可也不一定,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什么,大妹子这个人平常可真是太任了。无风不起浪,人家铁相公,凭什么会造这个谣?”

  窗外的江芷,顿时心里像是着了一锤,暗暗咬了一下牙,恃道:“好呀,原来铁少庭已经来过了。哼…我倒要听听他都编排我些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发人江老太太,抬起头伤心地道:“江芷那孩子任是有的,她怎么也不会做出败坏我们江家门风的事,这件事我不信…”

  “三才剑”商和叹息着,道:“老嫂子,你也别难过了,铁少庭既然当面退了婚,这档子事,咱们就算完啦,芷丫头她以后嫁谁都好,总犯不着为了他们铁家还不嫁人呀!”

  “破空拳”江杰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们江家怎么能丢这个人?天亮了我得跑一趟青城山,我不信妹妹她会这么糊涂。”

  他老婆张氏道:“人家铁少爷好好的会造她的谣?那不是也等于在他自己脸上抹黑么?”

  江芷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倏地拉开风门,走了进来,屋子里的人乍见到了她,俱都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尤其是她嫂子张氏,一张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一样的,顿时怔住了。

  “三才剑”商和哈哈一笑道:“说曹,曹就到,芷丫头你回来得正好,正在愁你呢。”

  江老太太抖颤颤地站起来,脸上是说不出的悲喜集,⺟女抱头痛哭!

  江老太太哭道:“你在外面,可受了屈…回来了就好了…好孩子,快别哭了…”

  江芷擦了一下眼泪,伤心地道:“女儿不孝…惹娘生气。”

  “这都是怎么回事呀,快说给娘听听吧!”

  “破空拳”江杰皱着眉道:“铁少庭才来过了,婚事吹了。”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那份懊恼遗憾就别提多么难看了。

  “我刚才在外面已听见你们说了!”江芷冷冷地坐下来道:“婚事吹了正好,他不吹我还要吹呢!”

  江杰用右手背拍打着左手心道:“这是为什么?好好的一桩婚事!”

  江芷冷笑道:“我一直当他是个君子,谁知道不过是一个心窄小、无情无义的伧夫。”

  全屋子人又是一怔!

  江杰道:“可是人家是重庆总兵的少爷。”

  “少爷?”江芷冷冷一笑,一双眸子扫向江杰,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仗着官势欺人的东西。”

  “这是什么话?”江杰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道:“当初这门子婚事也是你亲自答应的,现在可又变了卦啦,婚姻大事岂是这么说翻就翻,闹着玩的?”

  江芷眼睛一红,差一点落下泪来。

  江老大太叹了一声,道:“她也许有她的委屈,你叫你妹妹也说几句话呀!”

  江杰重重叹息了一声,道:“我们本来是最有理,人被抢了,又不是我们自己的错,那个哑巴又不是我们花钱雇的。嘿!弄到最后,反倒是我们错了,这件事到哪里说理去?真气死人。”

  “哥哥你先不用气。”江芷镇定下来,冷冷地接道:“话随便他说去,反正我没有做什么坏事,他姓铁,我还是姓江,以前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三才剑”商和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哑巴是谁呀?他抢你去⼲吗?”

  江芷苦笑一下,道:“说来话长!”

  这件事她实在不愿意再提,可是经不住大家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江杰道:“你倒是说吁!铁少庭说你已经跟一个姓任的小子拜堂成亲了,有这回事没有?”

  江芷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冷冷地一哼,道:“要是真有这件事,我也不回来了。铁少庭⾎口噴人,早晚我要他还我一个公道!”

  江杰怔了一下道:“这可也不能怨人家…听说你和那个姓任的住在一块,样子很亲近!不是我说你,妹子,这些地方你也太不注意了!”

  江芷苦笑了一下,轻轻一叹道:“任二哥是个正人君子,可不是哥哥你想的那种人,就说那个哑巴,也不是一个坏人,这件事叫我怎么说呢?”

  商和叹息一声,道:“快说吧,真把人给急死啦!”

  “翡翠解语令”

  江芷于是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他说了一遍,全屋子的人都听得呆住了。

  商和连声地道:“荒唐,荒唐,简直太荒唐了…真算是天下奇事!”

  江老太太却频频点头道:“好孩子,这件事我明⽩了,也不能怪那个姓任的,错就是错在那个哑巴⾝上,他做这件事太荒唐了。”

  “破空拳”江杰道:“也不能怪人家铁少庭呀,这种事换在谁⾝上,谁不生气?除非他不是一个男人。”

  “三才剑”商和一只手搔着头⽪,道:“这件事也许还有补救的方法,我看江杰,你明天一早到铁家去一趟,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江杰点头道:“我是得去一趟。”

  江芷霍地站起来道:“哥哥,你去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也不要再想让我嫁给他,这件婚事就算完了。”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江老太太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亲肩上,道:“我回来是看看娘…明后天我就走。”

  “走?”江杰瞪着眼睛道:“你上哪去?”

  商和也拿出长辈的⾝份道:“我说芷丫头…你可不能再⼲糊涂事了!这件婚事可以慢慢地再商量,可是你得待在家里,好好地过一段⽇子…可不能再叫外人胡说八道了。”

  张氏也道:“大妹子呀!你可不能再走了,娘想你都想疯了,你就不为我们想,也应该为娘她老人家想想,你舍得吗?”

  老太太一个劲儿地擦着眼泪。

  江芷的心一时软了下来,叫了声:“娘——”却又伏在⺟亲⾝上哭了起来。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过些⽇子,你出去散散心,娘答应你就是。”

  说到这里,老太太叹息了一声,看着面前三人道:“她受了委屈,你们就别再埋怨她了。”

  商和嘿嘿笑着,道:“表嫂,你看着办吧,这件事要不澄清一下,江家在灌县也待不下去了。”

  江老太太道:“我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还非得嫁给铁家不成?铁少庭那个孩子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居然把婚事给退了,他也太欺侮人了。”

  商和叹道:“老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误会呀!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用不着再解释了。”江芷跳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谁再我,我就死!”

  说完转⾝回房“砰”一声,把房门重重地给关上了。全屋子的人又是一怔。

  商和苦笑道:“看看这个脾气,这是骂谁?骂我?好,我不管她的事。”

  站起来就要走。

  江老太太道:“表老弟,你就别再怪她了,她心里已经够苦了。”

  “她够苦?”商和声音故意放大了“谁不苦?为她的事,这几天我们谁不苦?一出门就有人指着后脑勺说长道短的,怎么了,我这当叔叔的还不能说话了?真是!”他气愤地拉开门一甩袖子出去了,灌了満堂屋的风。

  “破空拳”江杰本想留下他,看这种情形也是留他不住,只望着门苦笑不已。

  江老太太赌气道:“别理他,明天他气消了就好了。”

  话才说完,就见出去的商和忽然又跑回来,道:“不好,芷丫头真走了。”

  大家一惊,江杰说道:“表叔怎么知道?”

  “三才剑”商和二话不说,转⾝向外跑,江杰也跟着出去,就看见斜对面檐头上人影子一闪,月光之下,可不就是江芷的模样?

  江杰、商和二话不说,各自腾⾝而起,施展轻功提纵之术,循着那条人影追下去。

  前行的人影,果然像是江芷,二人追了一程,愈拉愈远,追到了岷江口,可就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商和重重跺着脚道:“这都是你娘把她惯的,我看得雇个船赶下去看看。”

  江杰摇‮头摇‬,叹息着道:“没用,她的轻功好,追不上了,回去吧!”

  两个人沮丧地又回到了家里。

  堂屋里老太太正在发愣,一看见二人,就道:“追上没有?”

  江杰摇‮头摇‬,商和坐下来大口叹气。

  张氏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道:“这是她留下的!”

  商和接过来,和江杰一同看,就见素纸上写着:“娘:我走了,请放心,我会照顾我自己。”

  张氏道:“她带走了些⾐裳,首饰匣子也拿走了。”

  江老太太伤心地道:“里头有银子没有?”

  张氏道:“前天我看过,有十几个金锞子,还有两个银锭子,钱不少!”

  江老太太点点头道:“这还好…唉!她一个姑娘家能上哪去呀…老天保佑她吧!”

  顺着江边,一口气疾驰了十几里,眼前是灌县最热闹的市集,虽然夜深了,还有几家酒楼亮着灯,卖唱的丝竹声,隐约可闻。

  江芷已换过了一⾝⾐裳,青绢扎头,背着行囊和宝剑。按说她应该好歹过‮夜一‬天亮再走,可是她却怕天一亮,家里的人找来了,因为这个地方,认识她的人极多,自己现在正是热门上的人物,不得不特别小心谨慎。

  这一带地势她极了,左右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家叫“鸿达‮口牲‬号”的地方。

  她极需要一匹马,马号里还亮着灯,门闸子虽然关着,可是里面的人还没睡。

  所谓“人不发横财不富,马不食夜草不肥”要想‮口牲‬长得壮,一定得夜里喂食儿才行。

  这家‮口牲‬号的老板姓关,因为人长得⾼,又是个驼背,所以人都管他叫“关骆驼”这时正叼着一烟袋杆子,在监视着三四个伙计给‮口牲‬上料。

  江芷却由侧门走了进来。

  关骆驼怔了一下,张着大嘴,半天才道:“哟…这不是江姑娘吗?”

  江芷道:“是我,我是来买马的。”

  “有有有…”关骆驼亲自拉过一张椅子来,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

  江芷揷口道:“我要一匹好马,我这就走。”

  “是,是!”关骆驼不得不站起来,吆喝着道:“我说钱柱子掌灯来!”

  钱柱子答应了一声,去打灯笼。

  这当口关骆驼又抓住机会,笑眯眯地道:“姑娘…城里都在谈姑娘叫一个哑巴…”

  江芷道:“有鞍子没有?”

  “有,有!”关骆驼说道:“叫一个哑巴…”

  江芷站起⾝来道:“灯来了,看马去吧!”

  关骆驼怔了一下,到口的话硬是没有说完,钱柱子的灯笼来了,他只好接过来,江芷跟在他⾝后面,二人来到了一处关‮口牲‬的厩槽前面。

  槽里面大概有三十来匹马,关骆驼挑⾼了灯,道:“这是刚由南边来的…”

  江芷看了半天摇‮头摇‬道:“我不要川马。”

  “嗯,对了!等会儿…”关骆驼想起来道:“姑娘你运气真好,我这里有一匹好马,你跟我来。”

  钻进了一个又小又窄的夹道里:“姑娘是识货的,看看这一匹!”

  江芷心里一动,只见这匹马又⾼又瘦,垂着头,拱着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全⾝一⾊的淡⻩⽑,头上的鬃⽑特别长,长得两只眼睛都盖住了。

  这样的一匹马,外行人不会上眼的,可是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匹好马。

  江芷一看就喜道:“好吧,就这匹吧,多少钱?”

  “哈!姑娘你真识货!这是一匹伊犁马,马主人贫病迫,眼看都要要饭了,才不得不把它卖了。”

  “多少钱卖的?”

  “嘻嘻…四十两银子。”

  “这么贵?”

  “贵?”关骆驼道:“这种好马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多呀,马主人要不是急着等钱用,一百两他也不卖给我呀!”

  江芷愈看愈喜,只见马⾝上落満了叮马的蝇子,槽里也没有好食料,心里很为这匹马叫屈,她可就不由又想到了这匹马原来的主人,一定是非常疼爱这匹马,只可怜自己落得三餐不继,才不得不割爱出卖…

  这么一想愈加决心买下这匹马来。

  关骆驼见她低头沉思,只以为她是嫌贵,嘿嘿一笑,道:“姑娘要是喜,价钱好商量…反正也不是外人了,江镖头时常照顾我生意…”

  江芷点点头道:“你要多少钱?”

  “这么吧,我赚二十两,姑娘你就给六十两吧!”

  江芷冷冷一笑,从⾝上拿出了一个小金锞子,大概折合有四十两银子,往他手里一塞道:“就这么些,不少给你!”

  关骆驼挤着眉⽑,怔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这…唉!好吧!谁叫老主顾呢!只是姑娘,要用原来的鞍子,你还得再加几个!”

  江芷人已走进里面,伸出手理着马的鬃⽑,闻言点头道:“你就给上好吧!”

  关骆驼咧嘴笑着,回头吆喝道:“钱柱子,把里面那副鞍子拿来!”

  钱柱子答应去拿鞍子,关骆驼就道:“姑娘这是往哪里去呀?”

  “还没准儿!”

  鞍子拿来了,是一套讲究的上好鞍子,镶満了⽩铜的扣花,前有倒囊,后有镖袋,两边的⽪褡裢,能放很多东西。

  看到这里,江芷就知道这匹好马的主人,不是无能之辈,那么没落到卖马为生,也着实够可怜的了。

  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马⾝上,宝剑也揷好,又取出五两碎银子给他算是鞍子钱。

  关骆驼做成一桩买卖,心里很⾼兴,道:“姑娘这是上重庆铁公馆去吧?”

  江芷道:“马上料没有?”

  “上啦!”关骆驼亲自把马牵出来,笑嘻嘻地道:“有了这匹马,姑娘你就大名更响了,恐怕铁总兵家也找不出这种好马。”

  钱柱子用马刷子在马⾝上遍体刷着。

  关骆驼笑道“城里都在说姑娘被一个哑已抢走了,说那个哑巴功夫大极了,到底是…”

  江芷道:“好了,我走了!”

  拉着马就走出了马厩,关骆驼到口的话又给闷回去。

  在门口,江芷翻⾝上马,那匹马还使子厉鸣着打着圈子,费了半天劲才制服了。

  江芷扣着马缰,向着关骆驼道:“我还忘了问,这匹马的原来主人是谁?”

  关骆驼道:“姓管,是个秀才…唉,这年头读书人不值钱了。”

  江芷道:“多大年纪?”

  关骆驼想着道:“哦,总像有三十好几了。”

  江芷点点头,抖动缰绳,坐下神驹忽地一声长啸,一跃而出,⾜有丈许以外,紧接着四蹄翻动,其快如风,刹那之间,已消逝于长街尽头。

  这匹马真有“⽇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脚程,江芷还生平第一次乘骑这么快的马,所谓“良骥伏枥,志在千里”在马厩里关了好几天,这匹马早已不耐,这时一经放⾜奔驰,真如脫弦之箭,快同电闪星驰。

  江芷恨不得早一天离开灌县县城,见它如此快速,却也不加拘束,这一阵子奔驰,⾜⾜跑了有三个时辰,直到东方现出一线曙光,她才慢慢把马放慢了,看一看道边的界碑,已是鄱县的境地。

  在这里她稍事休息,人马进了些饮食,继续前行,如此晓行夜宿,不出月余已出了川省境地,来到了三楚境界。

  这一无风和⽇丽,江芷人骑来到了鄂北重镇襄地面,在杨柳堤岸稍事歇息,面临着浩瀚的汉⽔,隔望着对江的樊城,这襄、樊二地,她是久仰得很。

  她有个亲娘舅在江陵为官,是江陵的府丞,自己这一趟,原本是想去投奔他的,她却又不无犹疑。

  一来是这个做官的亲戚,一向和自己家少有来往,虽是亲舅舅,却也不习惯寄人篱下。

  第二,如果她真要住在舅舅家,舅舅一定又会问这件婚事,势必又要托人向铁家关说,这是自己最不情愿的事情。

  有了这双重的原因,她就又不愿意上舅舅家去了。

  在江边的茅亭里,她临江览胜,杨柳丝里,乍见几只燕子呢喃掠过,心情在百愁绕结里,难得的现出一丝开朗!

  她在想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本来是快乐无拘的,活了十九年就从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想不到忧愁一旦降临,却使得自己这两个月来了无生趣,这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我生命里,只为了婚事的不遂,就使得我这么沮丧、消极?”

  她气馁地站起来,手里的马鞭子用力地菗了一下杨柳,杨叶在风里轻轻浮转着,却又似带给她无比的‮生新‬力量,她又有了新念头:“不,我一定发奋,更努力地活下去。”

  “我要凭我一⾝的武功,好好在江湖上闯一番成就来,叫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

  这么一想,她顿时平添了几分毅力与生趣,一时蓝天⽩云,海阔天空,心为之大大地开朗起来。

  她这里正自励自奋的当儿,却听得前道鸾铃声响,一匹胭脂快马,远看如红云一片,刹那间已来到了近前。

  好漂亮的一匹马!

  好漂亮的马上娇客!

  胭脂快马上所坐的是一个双十年华,风姿绰约的红⾐少女,但见她蛾眉淡扫,杏目澄波,⾎红的荷花搭肩儿正中,打着一朵芙蓉绸花,坐骑鞍侧左弓右剑,后面是一槽⽩羽雕翎。

  好标致的一骑人马!

  那匹胭脂马也绝非常马,这一人一骑,一⼊江芷眸子,己如疾风引浪地来到了近前。

  女人的眼睛是最敏感的,尤其是遇见了同自己一般出⾊的美女,更是不会轻易地放过。

  江芷的姿⾊,被誉为西川第一美人,可见⾜以惊人,这个红⾐姑娘亦是一方极,二女的目光一经接,顿时如磁石引针,相互地对瞄了起来。

  显然的,那匹胭脂马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马上的红⾐少女含着三分冷,二分娇,五分的傲慢,那么浅浅地一笑,把眼睛却又掠向了江芷的那匹马之上,她的表情顿时一惊。

  这种惊愕的程度,似乎还要超过发现了江芷这个人。

  右手一勒马缰,舿下胭脂马,发出唏聿聿一声长啸,突然地定在了当场。

  红⾐少女的一对澄波双目,在那匹鹅⻩长⽑神驹⾝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阵,情不自噤地夸赞了一声:“好一匹鹅⽑⻩!”

  江芷由不住一笑,上前搭讪道:“这位姐姐也认得这匹马?”

  红⾐少女斜过眼睛来看着她,有几分不太爱理人的样子道:“是你的?”

  江芷点头道:“是我的呀!”

  红⾐少女扬了一下眉⽑,喃喃自语道:“怪事…”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江芷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然后,这位颇为⾼傲的姑娘,带出了矜持的笑容道:“在哪里买的?”

  “在四川!”江芷发觉对方的态度傲慢之后,也就相对地‮趣兴‬索然。

  “四川?”红⾐少女一笑,露出两排雪⽩⽟齿,道:“四川并不产这种鹅⽑⻩呀!”

  “但我是在四川买的,不行呀?”

  说了这句话,江芷就转过⾝子,不愿意理她了。

  红⾐少女碰了个软钉子,蛾眉一竖,角弯了弯,像是生气,可是倒也没有立刻发作。

  她只把敌友难测的目光,在对方⾝上好好地盘留了一阵子,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你大概是初来不久吧?”

  “我来了一年了!”江芷信口胡答了一句,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请教贵姓?”

  “这个…”江芷偏过⾝子来,微微一笑道:“何,何碧文!你呢?”

  “哼!”红⾐少女一抖马缰,坐马泼刺刺如风而去!

  江芷噤不住乐得笑了起来,她得意极了,第一次尝到捉弄别人的快乐。

  “何碧文”就是“何必问”的意思。

  她一时灵感,信口胡诌,却骗了对方那个自负过人,而且神情⾼傲的姑娘,如果说今天快乐,那么这该就是唯一快乐的一件事了!

  红⾐少女连人带马已消失于堤岸尽头。

  江芷的目光由她的背影移回到眼前,忽地呆了一下,她立刻跳上前去,由地上拾起一件东西。那是一朵碧光闪烁的翡翠花,花分六瓣,俱是上好翡翠所精制,正中‮心花‬,却是一粒珍珠,大如指甲盖儿。

  这样名贵的一朵花,镶在⽩金托子上,显然是一件用来别在⾝上的饰物。

  江芷心里动了一下,仿佛有一点记得,刚才那个红⾐少女⾝上好像佩戴着此物…那么这朵花定是她所失落的了。

  她匆匆跳上马背,顺着河堤,一径地策马追下去,来不及了,连那红⾐姑娘的影子也看不见。

  前面一处渡口,在辽阔的江面上,只见远远有一条渡船的影子。

  江芷望着江⽔发了一会儿怔,一时可真没有了主意,手里那朵翡翠花,在残里闪烁出一片碧光,正中那颗珍珠更是晶莹夺目,令人不敢视。

  她无可奈何,只得暂时代为保管了。

  她把这枚名贵的饰物,别戴在⾐襟上,继续策马,顺着这条堤岸一直向前行。

  晚霞満天,⽔面上闪烁着明灭波光。

  眼前又到了一处渡口,有一艘大渡船停泊在岸,招揽着客人渡江,这时,正有一帮子绸缎客商,把一车一车的绸缎布疋搬运上船。

  江芷问明了这条船是往“樊城”去,人马渡资一共要五钱银子,她就如数照付,打马上了渡船。

  这艘渡船出乎一般的大,⾜可乘渡百十个渡客,连马带车,満満的一大船。

  江芷登船不久,船老大命令开船,几名船伕把渡船的船栏杆拉起来,用棕索结实的绑起,由四名船伕用长篙撑动,这艘船离岸向江心行去。

  船到江心,扯起风帆,四名船伕歇下长篙,由江风送着这艘船顺江直下。

  襄樊城虽是一⽔之隔,但是起点和终点,却是两城极端,所以行走起来,也得要半个时辰!

  江芷凭栏向⽔,只觉得⽔面上飘浮着一层茫茫的雾,天⾊已渐渐地昏暗,她的肚子也有点饿了。

  渡船上有几个卖茶叶蛋、糯米饭的小贩,生意很好,江芷就买了两个茶叶蛋,刚刚剥开吃了一口,就听得船上一阵大,有人大声道:“不好,要撞上了!”

  风疾驶来一艘双桅的大黑帆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艘渡船撞来。

  这种情形,自然使得満船客人哗然大惊。

  七八名船伕一齐探出了长篙,向来船船头上顶去。

  这艘大黑船上,站着十来个汉子,在众声吆喝之中,大船船头一偏,紧紧擦着渡船的船舷驶过,相差尺许没有撞着,当真是险到了极点。

  江芷心中方松了口气,却见对船上一连探出了十几把长钩,一搭一扯,又把渡船紧紧钩住!同时间自大船上一连翻过来七八个彪形大汉。

  七八个汉子,每人手里都拈着家伙,一时间,全船大,有人大喊道:“不好,強盗来了!”

  慌中,男号女叫,吵成一片。

  就只见为首三四名盗人,一阵快刀,已把几名战的船伕砍倒在地,鲜⾎四溅,众目睽睽下杀人,真是‮忍残‬!

  最先跃上渡船的是一个四十上下,満脸络腮胡子的矮胖子,这人上⾝穿着一件圆领的大红绸衫,手上提着一把虎头钩,看样子这人像是个头子。

  紧随着这矮汉左右二人,是一对⾼同门神般的⾼瘦汉子,二人每人是一口大砍刀,最先动手杀人的就是这两个家伙。

  众人本来是哗然大,可是一见杀人,一个个俱都噤若寒蝉,吓得呆住了。

  就只见来人中,一个⻩发汉子,纵⾝跳上货堆,一摆手上的钢刀,大声道:“大家听清了,老子们是‘混江七龙’,在此做一趟买卖,要命的就不要嚷,老子们是只要东西银子,不要人马,哪一个要是敢叫一声,老子就是这么一刀。”

  说到“一刀”二字时,手中钢刀唰地挥出,把一截船柱,齐砍成了两段。

  渡船上众人,一个个面⾊惨变。胆子小一点的全都跪下来,磕头如捣蒜般地讨起饶来。

  最先上船的那个红⾐胖矮子频频冷笑着,用一口道地的湖北官话道:“个老子的!光磕头有什么用,还不把东西给献上来?惹火了老子一阵刀,一个活的也不留。”

  这艘渡船由于被贼船贴上了,两条船仍然缓缓在江上行走,天黑雾重,距离岸边又远,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弄什么,自然不会惹人疑窦!

  江芷由于立⾝在船尾部位,一时不会为人发觉,只是遇见了这种事,自然不能置若罔闻!她心里正盘算着要怎么个出手,痛快地惩罚这些贼人一番。

  心里正在想着,就见那两个⾝⾼如门神般的贼人之一,用手搪着搭客,向船尾上走来。

  渡船上刚点了一盏风灯,就悬在船中间。

  那名瘦⾼的贼人,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一眼看见了江芷,顿时站住脚。

  只见他咧着嘴嘿嘿一阵怪笑,道:“好漂亮的一个大姑娘!”

  这家伙嘴里说着,却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向着江芷脸上摸去,江芷早已蓄势以待,见状⾝子向后一缩,轻舒左手抓住了这人手腕子向后一带。

  她娇叱一声道:“该死的东西!”

  左手顺势向外一推,只听得“叭”的一掌,正好击中在这人面门之上。

  江芷一上来早已蓄⾜了劲道,这一掌当然不轻,那汉子做梦也不曾想到,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居然会是⾝怀武技的要命煞星。

  随着江芷的掌势之下,这汉子整个⾝子,推金山倒⽟柱般地向后倒了下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那汉子被打了个満脸开花,顿时昏死了过去。

  如此一来,前船的一伙子強人俱都惊动,一窝蜂似地向着船尾涌来!

  江芷一不做二不休,娇叱一声,⾝势一转,已来到了坐马之前,一伸手,已把揷置在⽪座前的长剑菗了出来,⾝形再闪,已来到了这伙強盗面前。

  为首的矮胖子,狂笑一声,摆动手中虎头钩,正待口发狂言,他⾝边那个⻩发汉子却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红⾐矮子闻言大惊,一双眸子在江芷前转了一下,顿时面⾊发青。

  只见他⾼举双手,向同伙大声道:“不可出手,退下去!”

  江芷心里一怔,正不知对方是弄什么玄虚。

  却见那个红⾐矮子把手上的虎头钩给了⾝边⻩发汉子,満脸畏惧之⾊地走上前几步,向着江芷深深一拜。

  由表情上看来,他像是害怕极了。

  只听他用颤抖的声音,嚅嚅地道:“在下等罪该万死,竟不知姑娘驾到,请念在下无知,不识姑娘台驾,请原谅!请原谅!”

  一面说,一面深深地打着躬。

  这番情景,自是大出江芷意外!

  那矮子一连作了好几个躬,转向手下各人大声道:“你们这群东西,在三姑娘面前,还敢如此放肆,还不跪下求饶,真的想死吗?”

  那几个人,在红⾐矮子频频打躬时,早已彼此相互耳语,面有悸⾊。

  此时一听瓢把子关照,慌不迭地跪満了一地,一个个头磕得砰砰直响,纷纷嚷着:“三姑娘饶命,三姑娘饶命!”

  江芷心里更是一怔,暗忖着怪呀!他们怎知道我是行三,叫我三姑娘呢?

  原来江芷早先还有个姐姐不幸夭折,在家里连哥哥算上正是行三,早几年人家都管她叫三姑娘,后来长大了,倒不曾再听人叫过了。

  这伙子匪人,这种悖于常情的举动,使得她暗暗称奇,心里不胜纳罕。

  可是她表面上,却不得不力持镇定

  冷冷一笑道:“真难得,你们居然还认得我。”

  为首矮子频频打躬道:“三姑娘大名,天下谁人不知,月前在下曾得到消息,知道姑娘莲驾往汉上一行,正不知是真是假,想不到姑娘已经来了,真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等早已效命姑娘,要是早知道姑娘在渡船之上,天胆也不敢冒犯。”

  说到此,又连连打躬道:“姑娘万请海涵,万请海涵。”

  江芷越听越是不对,冷笑一声,道:“你这人満口胡言,也不知你说些什么?姑娘堂堂侠行,岂与你等狐鼠一流,还不快滚!”

  红⾐矮子先是一怔,可是目光一瞪左右,只见満船客商都瞪着眼在瞧热闹,他顿时心里一动,暗忖着是了,想必是对方忌于人前现明⾝份,是以有此一说。

  心里一转,甚觉有理。

  当下嘴里连声称是,头低得几乎都挨着脚尖,一面后退着,一面连声道:“是…在下该死,在下该死,只不知三姑娘现何往?”

  江芷冷冷笑道:“我去樊城,暂时也不会走动,你等不服,随时找我好了。”

  红⾐矮子连声道:“不敢,不敢…在下等既知道姑娘落脚樊城,理当尽地主之谊…对姑娘多少有个照顾…在下等这就告辞。失敬,失敬!”

  一伙子人,一个个鞠躬弯,连声道:“失敬,失敬!”状极谦恭地退到了船边。

  江芷忽然想起来道:“站住!”

  一伙人肃手道:“三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江芷冷冷地道:“你们一伙子杀了人,抖手一走就算了吗?”

  矮子一惊,面现苦⾊道:“这个…三姑娘⾼抬贵手。”

  江芷道:“死者死矣…唉!这样吧,看你们既有悔意,我也就不再追究。”

  矮子道:“是…”

  江芷向一旁垂手而泣的船老大抬抬手道:“船老板你过来!”

  船老大忙走近,害怕地道:“姑…姑娘…”

  江芷道:“你们死了几个人?”

  船老大讷讷地道:“两个…伤了两个!”

  江芷转向那红⾐矮子道:“破财消灾,你们负责偿还一千两银子,给这死难的家属,银子给船老大由他发落。”

  红⾐矮子连连点着头,答应道:“是是…在下马上负责张罗,三天之內一定送!”

  江芷道:“这可是真的?”

  红⾐胖子点头道:“在下天胆也不能欺骗姑娘…姑娘点点头,在下等死无葬⾝之地矣。”

  江芷皱皱眉,心里着实纳闷。

  她冷冷笑道:“好吧,我信得过你,还忘了请教你的大名?”

  红⾐矮子用手指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讷讷道:“在下复姓申屠,单名一个雷字,这几位是在下的拜弟,混号是‘混江七龙’。”

  “混江七龙?”江芷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你们了,希望你等好自为之,走吧!”

  申屠雷以下六人深深一躬,然后由地上搭起昏不省人事的那个瘦子,向着邻船跨去。

  紧接着两船分开,那艘双桅大船,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叫申屠的匪首,在两船离开时,兀自站立在船首,频频向着江芷抱拳为礼。

  “混江七龙”在襄樊是出了名的难人物,想不到会对江芷这般的一个人物,如此服帖,礼敬有加,这番情影看在各位船客眼中,自然是天下奇闻!

  这些乘客中,也有不少是常在江湖中走动的,当他们得悉这位女客被称“三姑娘”时,也都现出无限的惊恐,忧惧较诸“混江七龙”犹甚。

  船老大姓傅名影,更是老江湖了“三姑娘”的名字,他怎能不知道?是以他那张惊恐的脸,庒儿就没开朗过。

  混江七龙走了以后,他战战兢兢地来到江芷面前,躬⾝施了一礼,面⾊苍⽩地道:“请候三姑娘发落。”

  江芷一笑,道:“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姓江,还有什么发落不发落,赶快过江吧!”

  船老大怔了一下,讷讷道:“姑娘的意思是放过了我们?”

  江芷杏目一瞪,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好心救你,你却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船老大显出一副不可捉摸的表情,连连退后,道:“是…小的误听传言,把姑娘当成了恶人,真该死…”

  江芷真有点哭笑不得,冷笑道:“这可好,我好心救你们,却把我也当成了強盗,这年头好人可真难做!”

  船老大赔笑道:“小的该死…该死…小的代表全船的客人,谢谢姑娘的大仁大义,大恩大德。”

  说完这小子还‮下趴‬来“砰砰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全船的客人这才真正弄清楚是来了救星,俱都齐声呼了起来!

  渡船在一片笑声中,向对岸拢去。

  渡船靠岸之时,已是万家灯火。

  在众口谢的一片喜声中,江芷跨上她的那匹“鹅⽑⻩”举手与众人作别,遂向着樊城市街上行去。

  樊城和襄一般的热闹,由于地当⽔陆之冲,形成一片繁华的市景。

  此刻华灯初上,行人如鲫,各大店铺都掌着灯。推着车的,担担子的,沿街叫卖的,成一片,其间自然也不乏一些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鞭丝帽影,形成此一⼊夜后极盛的大好时光!

  南大街的“厚德福”素有爆、烤、涮三绝之美誉,是樊城最大最考究的一家饭庄子。

  “厚德福”的后院,是“樊城居”大客栈,两家是一个老板,生意彼此连贯。

  只要来“樊城居”住栈的客人,必定在厚德福吃饭,如果在“厚德福”吃饭的朋友,不住店则已,如住店,势必是落店在“樊城居”!

  这个时候“厚德福”饭庄子里的生意好极了,整个饭庄子里座无虚席!

  不过,也不能武断地说绝对没有。

  那!请看看,当中的这个桌子就空着——这是最雅致的一个座头,铺着素⽩的桌布正中,设置着一盆蝴蝶兰,席面四周,用空花雕刻的四季屏风拢着,横梁上还吊着个“八哥”笼子,那八哥儿跃上跳下,叫唤得正来劲儿。

  这一切说明了,这是一个特别不同于一般的雅座儿。

  大客堂里几十个台面都坐満了人,惟独这一个桌子空着,不用说当然是事先被人订下了。

  是谁订的座儿?

  什么人要来?

  这是全体食客,每一个人心里所想要知道的。

  食堂里多是些本地体面的人物,其中不乏有鼻子有眼的知名之辈。

  譬如说西边那个桌子,是襄的名捕头——“一条杆”赵铁松和名捕快“铁翅鹰”孙化“粉面金刚”胡大海。

  这三个人听说⾝手十分了得,是襄樊有名的地老虎,往那里一坐,人人待如上宾。

  再往左那个桌子,是“鄂东钱庄”的大掌柜的赵东楚全家老少。

  再看看,鸿福绸缎庄的大老板马康泰“三鹤堂”的药坊店东许元…嘿嘿,全是些⽇进斗金的大主顾,除了最靠里这一桌。

  座头上只有一个人,三十六七的年岁,⾼⾼的个子,披散着头发,一⾝⻩⾊洗得都快破了的⾐裳,半挽起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戴着一只⾎斑⽟的镯子,留着指甲的手,在在都显示出一个读书人的模样。

  这样一个客人,当然不显眼,桌上只放着一盘糟鲫⾊,却有七八角酒,喝几口酒,吃一口鱼,一个人在这里借酒浇愁。

  食堂子里闹哄哄的,一个瞎子抱个月琴跟着两个闺女由门外进来,一进门就弹唱起来,被开钱庄子的赵大老板给请了过去。

  “厚德福”的老板。着个大肚子,站在柜台旁边,东瞧瞧西望望,手里着一对铁胆,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他有意无意地眼睛向外瞟,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大门外亮着两列灯笼,四个穿着长大⾐的伙计,专门负责接待客人。

  在门外,你可以听见食堂里的姑娘卖唱声、茶房吆喝声…

  这一切的一切,点缀着此升平世界的醉人之夜。

  蹄声中,江芷策马而近。

  两个小伙计上来为她牵着马缰,她从容地下了马,却噤不住皱了一下眉,发觉这种场所,不大适合自己的逗留。

  就在她心存犹豫的当儿,却由食堂內跑出个伙计来,先向着江芷深深地鞠了个躬,大声叫道:“是三‮姐小‬来了吧?里面请!”

  江芷心里一怔,正想开口询问,却只见那个肥胖的掌柜的由里面大步走出。

  胖掌柜的显然也是道上的人物,人称“铁胆”刘义,这时一照面,顿时堆笑道:“小号敬候三‮姐小‬的大驾已经多时了。请!”

  江芷心里一怔,暗笑道:“今天可真是透着希罕!我可不能随便领这个情。”

  想着妙目微转,斜乜着刘义,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吃饭,谁叫你候着我的?”

  刘掌柜的弯着,嘻嘻笑道:“三‮姐小‬的大名如雷贯耳,早先一个月就听说三‮姐小‬要来…”

  江芷冷笑道:“一个月以前,你就知道我今天晚上来吃饭吗?这么说你真成了诸葛亮了!”

  “铁胆”刘义红着脸,一副诌媚样子,笑道:“三‮姐小‬是说笑话…是申屠雷大爷着人关照小号的,酒席已经预备好了…听说三‮姐小‬还有些⽇子逗留,所以在‘樊城居’也给你留下了房间。”

  江芷心里这才明⽩,暗付道:“这么看起来,‘混江七龙’倒是真被自己打怕了,倒是诚心地悔过,想讨好自己了。”

  起码这个疑团算是‮开解‬了。

  当时她冷冷一笑,道:“我也不要他们破费,钱我自己付。”

  说着移步进⼊。

  “铁胆”刘义赶忙抢先带路,走在前面。

  一进门,鸦雀无声,江芷才发觉到,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自己,她倒有点害臊了。

  刘掌柜的一直把她带到了正中屏风內的雅座上。

  江芷红着脸道:“这些人为什么都盯着我瞧?”

  刘义哈笑道:“大概都仰慕三‮姐小‬的大名…”

  江芷心里一阵子嘀咕,倏地一反手,拿住了刘掌柜的右腕子⽳道。

  刘义顿时半⾝发⿇,他大吃一惊,莫名其妙地道:“三姑娘…三‮姐小‬,你这是…”

  江芷沉声道:“老实给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什么大名,值得这些人这么瞧我?你说这是什么原因,要不然我就把你这只胳膊拧断。”

  刘掌柜的痛得脸上直冒汗,可是碍于面子,却不敢出声,由于江芷这一席雅座,四面均有屏风围着,是不会被外面人看见的。

  只见他吓得脸⾊发青地道:“三…三‮姐小‬,我说,我说…你先请松开了手呀!”

  江芷冷冷一笑,松开了手,纳闷地往椅子上一坐。

  刘掌柜的苦笑道:“三‮姐小‬大名谁人不知道?就算他们不认识三‮姐小‬的脸,可是你⾝上的那朵‘翡翠解语令’却是天下闻名,谁没有生眼睛呢!”

  翡翠解语令?江芷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佩戴在前的那朵翡翠花。

  她顿时心里明⽩,信手摘下来道:“你是说这个?”

  刘掌柜的脸上不自在地苦笑着,心里却暗骂道:“你这是给我装什么糊涂?妈的,谁不知你梁金花是出了名的厉害女人。”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能出声,甚至于连挂在脸上也不敢,连连打着躬道:“可不就是这个…三‮姐小‬你不是曾经昭示过武林么,见花如见梁金花,这‘翡翠解语令’也就代表‘长江十二令’的总令主⾝份,江湖上谁不害怕?谁敢得罪?”

  江芷顿时一呆,心里这才恍然大悟。

  当时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刘掌柜的唯唯称是地退了下去,江芷这时才算完全明⽩了一切。她默默地想:怪不得呢,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个穿红⾐服的姑娘敢情是梁金花呀,这朵翡翠花是她随⾝所带的一件信物,自己不知所以、糊里糊涂地戴在⾝上,惹出了这么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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