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芳心难卜
巢湖,又到了汛期。湖⽔,已淹平了两岸。
青螺峰由于湖⽔的暴涨,显得矮小了许多。
浪花,掀起阵阵波涛,把整个巢湖镶上了一层⽩边,有时冲溅的⽔珠,噴在“狂人堡”的石碑之上,把原来牛満青苔的“狂人堡”三个字,洗得格外显眼,格外清楚。
由青螺峰蜿蜒而下的石阶,一层一级,数不清有多少层。
这时,一个黑⾐少年,拔⾜狂奔,从峰顶沿着石阶,像一只黑猿般矫捷无比。紧追在那黑⾐少年⾝,约有三丈左右,是一个⽩⾐少女。
少女好美,流着两条黑油油的辫子,额头蓄着蓬松短短的留海,跑起来两条辫子摔得老⾼,短短的覆在额头的留海,也风扬起。
那少女一面跑,一面娇声喊道:“纪大哥!纪大哥!湖⽔可是涨⾼了,你要往哪里跑?”
敢情前面跑的是“黑⾐无情刀”纪无情,后面追的是“洗翠潭”的南蕙。
黑⾐无情刀纪无情中了百花门的流毒在先,又因家遭巨变刺在后,以致神经错,虽然有南蕙同情悉心照料,但并无起⾊。
而南蕙的一睦热心快肠,并不能解除纪无情体內的毒。只是,南蕙孑然一⾝,天下虽大,几乎没句她的去处,也只好留在青螺峰狂人堡。
纪无情的病既因毒而起,毒发时狂疯痛苦,毒去时只是感觉迟顿,形同废人,唯有对着南蕙之时,方才安静片刻。
现在,纪无情的毒,义像是发作了。
他沿着下山的石阶舍命狂奔。
南蕙生恐他跌⼊烟波浩淼的巢湖,因此,一路追赶了下来。
转过“狂人堡”的石碑,已到了湖⽔边沿,纪无情的脚下仍然没有缓慢下来。南蕙更加焦急,一面连连弹⾝速加,一面娇呼示警道:“纪大哥!纪无…啊哟!”
“情”字尚未出口,纪无情仿佛没有看见眼前是一片⽔乡泽国“扑通”一声,人已跌进滚滚浊流,层层浪花之中。
纪无情世居中州南府,可说是一个“旱鸭子”并不精通⽔。在正常之时,凭着可以收放自如的內功,配合沉浮的道理,也许还可以应付。此刻,毒既发,神志不清,像一块巨石,有蛮力而无技巧,有气功而不善用,因此“扑通”一声,像⾼楼失⾜般落在⽔中,沉呀沉,半晌,才又随着⽔的浮力,旨上半截⾝子出了⽔面,接着又随着他的挣扎沉了下去。
南蕙到了湖边,瞪了两个黑⽩分明的眼睛,急得只顾跺脚,门中不断叫道:“纪大哥!你…唉!你这不是找死吗?”
娇喝自然无用,她哪敢怠慢,眼看纪无情在浪涛中挣扎,又越去越远,银牙一咬,一式“飞鱼跃渊”奋⾝向⽔中穿去。
对于⽔,南蕙并不是外行,她生在盘龙⾕洗翠潭畔,一年却有大半个季节适合游⽔,对于⽔,也略知一二。因此,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剑北刀”之一的黑⾐无情刀纪无情活生生淹死。再就南蕙的个来说,她天真无琊,嫉恶如仇,平时同情纪无情,不免特别关怀。此刻救人第一,连男女之嫌都不避讳,更没有去仔细研究自己⽔中的功夫与巢湖的⽔了。
她和⾐奋⾝下⽔,三几个前扑,已抢到纪无情的⾝前,双手抓紧纪无情的⾐衫,大力握牢提上。
此刻的纪无情,已喝进了不少口湖⽔,脸⾊挣得发紫,双眼发直,大概不太好受。折⾝抱定了南蕙伸来的手臂,抵死也不放松。
以南蕙功力,在陆地上即使背着个大人,也个会感到吃力,怎奈她一⾝夜衫被⽔搅成一团,行动十分困难,加上纪无情抓紧她的双臂,几乎无法用力。最令南蕙心神不安的是,巢湖好像有一股昅引的绝大力道,感到硬是将人向湖底或湖心昅去。
须知,洗翠潭的⽔,乃是一潭死⽔,平静如镜,没有波涛,只要懂得就着⽔浮起来,便能运行自如。而巢湖的呑吐定时,湖面宽广,野风掀起波浪,又值退嘲之际,怎能不觉首有一股潜在的昅引力道呢?
此时,南蕙若是推开纪无情,自己游回岸上,自然是力之所及。然而,南蕙的生好強,加上无琊少女的⾚子之心,无论如何,也个能撤手不问纪无情的死活,自己游回岸去。
她试着一再用力,舍命拖着纪无情勺湖⽔的逆流挣扎。但是。
人的力道有限,⽔的嘲势无穷,一连几次,不但失败,而且手脚发软四脚无力,不但没能把软棉棉的纪无情拖向湖岸,而且眼看看越来离岸边越远。南蕙的焦急可想而知。
渐渐的,南蕙芳心如同鹿跳,眼望着四周茫茫烟波,仿佛无边无岸,只有暗暗叹了口无奈的长气,一手抓着纪无情的带,另一手若有若无的拨着⽔,任由载沉载浮,逐波飘流。
眼前的希望有三,第一,希望遇到湖中捕鱼的渔人。第二,碰上飘浮的枯树枝。第三,被涨嘲的浪花,飘到湖的沼泽或任何岸边。但是,这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南蕙只觉着头昏目眩,肌肠辘辘,四肢酸⿇,耳际只有风声、⽔声,眼前只有浪花、⽔波。终于,眼前金花四溅,渐渐的,一片漆黑,连先前耳鼓中嗡嗡作响之声,也没有了。
然而——
黑漆漆的巢湖⽔面,却现出几点明灭的灯光,缓缓地移动。几点灯光越米越近,也越来越亮。原未是一艘八桨画舫。
此刻,八只飞桨已停了下术,画航在湖面上任⽔飘流,前舫中虽有灯火,但帘幕低垂,故而隐隐约约。却是船头甲板之上,有一个十分静致的檀木圆桌,上面放了八盘珍果。还有一壶美酒,两付杯筷。两张雕花的矮靠椅上,上首坐着的是⽩⾐断肠剑常⽟岚,下首陪坐的是桃花仙子蓝秀。除了莲儿侍立在远远的前舱门首之外,寂静一片。
常⽟岚举杯啜了一口被世人视为珍品的桃花露,对着蓝秀道:
“蓝姑娘,⽟岚几生修到,既蒙你救了家⺟,消弥了金陵常家的一场浩劫,又承你抬爱,谦让‘桃花令主’,⽟岚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蓝秀习惯的盈盈微笑,略一举杯,低沉沉的道:“你真傻得可以,而今,还讲什么图报不图报,岂不是太也俗气了叫?”
常⽟岚掀起剑眉,摇头摇道:“蓝姑娘,其实,我常⽟岚真的志不在驰誉武林,扬名立万。”
蓝秀调⽪的道:“那…你的意思是在乎什么呢?”
常⽟岚略一沉昑,红着脸道:“但愿能与姑娘你邀游四海,看尽名山大川,找一人间仙境,长相厮守。此外,名、利两字,非常某所求。”他的话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意念诚挚之中,有无限的柔情藌意。
蓝秀不由掀笑起来道:“大迂了吧。喏!眼前湖上泛舟,金樽对月,人生还竹什么不満⾜的呢?至于长相厮守,这话太难说了。”
常⽟岚认真的道:“姑娘,你…”蓝秀的纤指微扬,阻止了常⽟岚的话道:“只这一个长相厮守的‘长’字,任谁也猜不透,如何才是‘长’,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百年…怎样才能算得是‘长’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我敬你一杯!”说着,她自己先举杯,一饮而尽。
常⽟岚只好苦苦一笑,也饮了面前的酒。
蓝秀执壶添酒,口中却道:“我也不是个争名夺利的俗人,但是,武林中总要有个公道,江湖上必然讲个是非,‘桃花令符’只是我要求公道讲是非的手段,金陵常家有武林威尊的声望,又有超越江湖的品格,你…”她说到这里,不由霞生粉脸,螓首低垂,没角把下面的话接下去。
常⽟岚那里知道女儿家的心细如发,正听得出神,而觉得语意未尽忽然没有了下文,不由得愣愣的道:“我怎么样?你的话还没说完呀。”
蓝秀带着三分娇羞,七分调⽪的道:“我已经说完了呀。”
“不!”常⽟岚笑着道“你说我怎么样?还没有一个定论。”
“好!”蓝秀故意整肃面容,十分认真似的道:“你人如⽟树临风,情十分正派,出⾝门阀世家,武功不可一世,够了吧。”
常⽟岚这才听出她是调侃之词,不由红着脸,带着笑道:“你坏!你呀…”
蓝秀恢复了媚妩的笑靥,低声道:“我坏?我哪儿坏?”
常⽟岚道:“你不是曾经说,要把江湖武林引⼊任侠正义的正确方向,我的武功还不够用吗?”
蓝秀闻言微微回一叹道:“止戈为武,以战忻战,武林中讲求的是实力,我以前所说的有关你功力修为,现在不是已经在努力以赴了吗?”
常⽟岚悠悠一叹道:“难!难!难!”一连三个“难”字,字字出自肺腑。
蓝秀安慰他,语意十分温柔的道:“灭下无难事,由于它难,所以才可贵。我是因缘际合,所以才能从‘⾎洗心魔’的阶段练起。你既然从秘籍上册的⾎魔神掌开始,乃是循序渐进的正途,以你的勤练,加上天资与基础,未来的成就,是可以预期的。”
常⽟岚双眉微皱道:“秘籍的第三招,仿佛是…”他说到这里,不由自己的起⾝离坐,就在船头之上,立桩运掌,双目凝聚功力。
“咦!”常⽟岚忽然收起桩势,凝⽇⽔波涟涟的湖面,向蓝秀招招手道:“湖面上是什么东西?”
蓝秀顺着常⽟岚的眼神看去,果然,⽔面上之物载沉载浮.分明是漂着一个人,连忙向侍立⾝后的莲儿道:“吩咐八桨齐划,去救湖面上的人。”
莲儿低应了一声道:“是!”接着双掌连拍三下,左右外舱各由舱底钻出四个健妇.像非常悉的起飞桨,画舫鼓浪而前,快如飞矢,转瞬之间已到了漂浮的落⽔人之前。
莲儿这时已招来另外的三婢,兰儿、菊儿、梅儿,四人共同去出一个圆圆的浮木桶。桶的一端,系着牛筋软索。
四婢女都是金陵常家教调出来,终年随侍常⽟岚游走江湖的⼲练之材,个个都有相当的⾝手。所以浮筒丢得奇准,正好落在飘浮⽔面垂死之人的⾝前“通”的一声,⽔花四溅。这声大响,加上溅起的⽔花泼头淋下,被淹之人不由一惊而醒,急忙抓住木桶的把手,另一只手拖着个大男人,挣扎着娇呼道:“拉呀!”
船上四婢女的目光,自然不如常⽟岚与蓝秀看得清楚,但听⽔中之人叫拉,便也回卢喊道:“抓紧浮桶,不要放手!”
吩喝声中,四婢女一齐用力,顺着⽔势,已将木中之人拉到船舷三尺之处。加上几个健妇,放下软绳结成的绳梯,爬下船脐七了八脚的,已将两个落⽔之人抬到前舱甲板之上。
常⽟岚凑上前去,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以及舱內透出帘幕的灯火,看了服,不由大吃一惊道:“啊呀!怎么会是她!”
蓝秀闻言,也走上前人,更加意外的道:“纪无情,南姑娘,他们…快!快!莲儿,运功救儿,再准备姜汤。”
常⽟岚也急道:“先抬到后舱,用棉被暖暖他们的⾝子。”
南蕙经过了莲儿等救急,虽然微睁双目,但眼前一片漆黑,腹內闷如鼓,周⾝骨节,寸寸如同拆散,酸疼不可言状。
而黑⾐少年纪无情,只剩下奄奄一息,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而已。
常⽟岚心如刀割,他与纪无情虽无生死之,但南剑北刀两大世家,在武林中自有息息相关的微妙关系,况且两人一年一会的武技较量,曾有三天三夜不分上下的印象,猩猩相惜,自属常情。
至于南蕙,常⽟岚对她有无限的歉意,况且有南天雷临终之托,加上自己大意之中,失去了她的秘籍,以致她不能谅解的离开金陵。而今,一个无依无靠出世未久的弱女子。
常⽟岚想着,不由幽然的叹了一长气。
蓝秀一见从⽔中救出了南蕙与纪无情之后,常⽟岚脸上忧形于⾊,双眉没有展开过,不住的头摇叹息,显然的,他的心中愁绪万⼲。若是为了纪无倩,想来常⽟岚不致如此,分明是夹着一个南蕙。自古以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即使是大英雄、大豪杰,往往也逃不过“情”之一关,尤其当自己本⾝陷⼊“情网”牵涉其中,更是难以解脫。
蓝秀逃⼊桃花林,幸运的做了桃花仙子,继承了江湖武休视为天大神秘的武功,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对于世情应该是具行非常开阔的襟。然而,她眼看常⽟岚这等神⾊,不由酸溜溜的道:“怎么,大令主,是心疼南蕙?还是怎的?”
常⽟岚连忙含笑道:“我对南蕙有责任,我应该…应该…”一时不知如何措词。
蓝秀含嗔道:“应该娶她。”这种单刀直⼊的揭开来说,在蓝秀是冲口而出,而在常⽟岚也大出意外,忙道:“你扯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应该照顾她,而我没尽到该尽的责任。”
篮秀见他一味为南蕙心,不由官些生嗔道:“她在后舱,你可以去照顾她呀。”
不料,常⽟岚不了解蓝秀说此话的心情,她的是一句气话.他却连连点头道:“对!我去看盲她。”口中说着,扭⾝回头,向后舱快步走去。
蓝秀不由愣在前舱。前舱,已无一人,莲儿等抬着纪无情与南蕙,早已去了。
原来剩下自己与常⽟岚两人,而今,常⽟岚舍了自己、连个招呼也不打,径自去看南蕙,蓝秀心中感到自己在常⽟岚的心目中,份量似乎不如南蕙。想到这里。对着天际浮云中的一弯月⾊,不由深深叹息起来。
夜深,露重。⽔气,烟波。凉嗖嗖的风.带来一丝寒意。
蓝秀自觉此时此刻有些孤单,再回想起自己的⾝世,更有凄凉之感,不由自己的鼻头发酸,辣辣地,滴下几滴清泪。
突然,后舱发出一声怒极的大吼。接着,但听“乒乓”连声,分明有人动手过招。
蓝秀忙不迭抹去腮边泪⽔,止待到后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刷一人影一惊而至,常⽟岚十分狼狈的落在前舱甲板之上,一脸的尴尬。
没等蓝秀发话。“扑通”一声,前舱的帘幕被人大力扯下,黑夜无情刀纪无情,一⾝尚未下的翻腾而出,人在船篷之上。双掌已挫腕推出,口中大吼道:“小八王羔子!纪爷算碰上你了。”
蓝秀一见,不由皱起柳眉,游步移⾝向前,拦住纪无情的势子,低声道:“纪无情!”
这声低喝,真比千军万马还来得有力。纪无情本来是双眼发直,双掌贯力,像一只疯虎,扑向常⽟岚。
此刻,面对蓝秀,却像突然中了魔似的一般,不但收起双掌,而且站在甲板之上.踌躇不前,本来发⾎的眼睛,也立刻垂了下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又像一个小小的孩童,害羞的露出法意,先前一味拼命的架势,一扫而去,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小猫。
蓝秀微露贝齿,淡淡一笑,轻言细语的道:“纪公子,你怎么会落在巢湖里?又为什么要与常三公子拼命?他…他是救你上来的人呀!”
纪无情嚅嚅良久,忽然,⽇露凶光,戟指着常⽟岚道:“蓝姑娘,千万不要上当,常⽟岚是个不讲信义的小人,骗取感情的狂徒!”
常⽟岚站在一旁好不尴尬,只有苦笑的份儿。
蓝秀微笑依旧道:“真的吗?凡事总不能光听你说,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纪无情愣愣的道:“有!有!”
蓝秀道:“说来听听如何?”
纪无情认真的道:“好!常⽟岚远去盘龙⾕,杀了南蕙的老⽗,骗走⾎魔秘籍,使南姑娘随他到金陵世家,然后赶她出来,叫她天涯飘泊无法无靠,这不是始终弃吗?”
常⽟岚闻言,急忙道“纪兄,说话要多加考虑,什么叫做始终弃?必须先弄明⽩。”
蓝秀也道:“纪公了,这是一场误会。据我所知,南姑娘是对常老夫人不満,常老夫人对南蕙也有不谅解的地方,所以…”
“好!”纪无情抢着道“还有狂人堡的江上碧,常三以剑穗为凭证,要娶人家,结果呢?事后来个不认账,反脸无情,拿⻩花大闺女的婚姻大事来戏弄人,这有何说词,不是感情的骗子是什么?”
蓝秀闻言,轻描淡写的对常⽟岚道:“这要由你自己解说了。”她这言外之意是表示,对于南蕙之事,她曾听常老夫人道尽其详,而关于江上碧之事,她仍然存疑。
常⽟岚急得只是手,忙分辩道:“完全是误会,其中是有人安排好了圈套,要我常⽟岚上当。知我者,纪兄也,难道你纪兄也不了解我常某的为人了?”
纪无情冷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了解。”说着,忽然一收凶巴巴怒不可遏的神情,变成和霭诚挚,満脸堆笑的朝着蓝秀道:“蓝姑娘,我们可是有的在先,你该不会上常⽟岚的当吧?”
蓝秀见纪无情忽冷忽热,忽忽晴、忽怒忽笑的一时三变,不由好笑的道:“纪公子,你指的约定,现在情势大大的不同了。”
谁知,纪无情闻言,忽地面一寒,双臂陡然运功作势,抖动之下骨节咯咯作响,脚下隐然向甲板上常⽟岚欺近,咬着牙道:
“只有先毁了你,才是我纪大爷的天下。”那股凶狠,那股怨气,完全是势不两立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常⽟鼠连忙摇手,一面脚下缓缓向后退,口中朗声道:“纪兄!
你听我说,你…”纪无情目露凶光,掌贯真力,看样子不分死活不⼲休。不料,他的架式忽然软弱下来,双臂竟突的下垂,口角流下唾涎,挂得很长,双脚似乎站也站不稳。
蓝秀凤目中充満怪异的疑云。
常⽟岚也为这突然的变化,莫明其妙。
纪无情终于立脚不稳,整个人像僵尸一般,直的倒在甲板之上,发出一声“扑通”大响。
就在此时,南蕙由后舱穿⾝而出,口中娇呼道:“纪大哥!纪大哥!”
纪无情倒在甲板之上,像是十二万分的痛苦,口吐⽩沫,呻昑不已,人曲蜷得像一只炒了的虾,头几乎埋在两股之中,不住的打滚。
篮秀皱起柳眉道:“中了琊吗?”
常⽟岚也走了过未,只顾叹息。
南蕙不理会蓝秀与常⽟岚,百忙中并起右手的食中二指,认定纪无情的⽟枕睡⽳点去,一面口中道:“急不得,气不得,本来已经渐渐微弱的流毒,一急一气,又发作得厉害了。”
纪无情被点了睡⽳,痛苦似乎稍减,曲蜷的⾝子,略略伸展开来,只是口角的⽩沫,依旧不曾停止,额头冷汗下已,偶尔发出鼾声。
常⽟岚略一沉思,一把拉着南惠的⾐油,迫不及待的问道:
“纪无情是毒发了吗?”
不料,南蕙并不答话,一摔挣脫了常⽟岚的手,鼓起小嘴道:
“放手!常⽟岚!今晚相救之情,要另说另讲,且先算算我们之间的一笔账!”
她这一发怒,使常⽟岚十分难堪,真的下不了台阶,只好讪讪的道:“南姑娘,我们有何账算,你可能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南蕙不屑的一笑道:“常三少爷,你⾜健忘还是明知故问?”
常⽟岚道:“委实莫名其妙!”
“好!”南惠伸出⽩⽩的小手大叫道“还我的秘籍来!”
常⽟岚脸上发烧,只好道:“在下一定还你,只是…只是…”
南蕙強迫的道:“只是怎样?”
常⽟岚缓了一口气,也朗声道:“在我手中失去,一定由我找回,常某原物奉还。”
南蕙冷冷一笑道:“你推得⼲净,失去?失到哪里去?失去的当⽇,你为何不说,分明是要偷偷的练好秘籍上的功夫,然后才还给我,你的缓兵之计,难道我还不明⽩吗?”
常⽟岚是百口莫辩、只好喃喃的道:“天大的误会,这是从何说起!”他瞧瞧甲板上的纪无情,旧话重提道“南姑娘,纪无情是毒发了吗?”
不料,南蕙闻言,冷兮兮的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我再问你,你与纪无情不是莫逆之吗?”
常⽟岚忙道:“由比武而起,每年一聚,算得知已朋友。”
南蕙一脸的不屑之⾊道:“纪无情可算是友不慎。”
常⽟岚不服的道:“南姑娘,何出此言?”
南蕙数落着说:“既是好友,你两人同进百花门,为何他中了毒,你却没有?”
这是一个很难解说的问题,当着蓝秀与南蕙两人之面,常⽟岚自然不能把这毒是由女⾊而起的话说出来,只有道:“这是很难解说的道理,迟早,你会明⽩的。”
南蕙怎会相信,撇了撇嘴,道:“又是迟早,又是迟早,说谎的人,这是最好的藉口。”
常⽟岚真是哑巴吃⻩莲,有苦说不出,只有苦苦一笑道:
“南姑娘,等纪无情的毒完全解除,他也许可以说出其中的道理来。”
南蕙闻言不怒反笑,仰天打个哈哈,道:“妙!常⽟岚常三公子,实在⾼明!因为纪无情体內的毒素,今生今世也许无法解除,他既无法说明⽩,你也落得个清清⽩⽩,是也不是?”
不料,常⽟岚闻言,朗声道:“不出五天之內,我要把纪无情体內的毒素挖掉,从此以后,不会再发。”
“你…”南蕙哪里肯信。“你”字出口,脸上的冷笑。仿佛是说:“姓常的,你又撒谎骗人了。”
常⽟岚怎会看不出南蕙的神⾊,起膛,理直气壮的朗声道:“我说五天之內,南姑娘,你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五天,我想你不会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此船一步,从现在起。”他说着,脚下紧走几步,向船舱內上去,一面对后舱⾼声叫道:“莲儿,送一碗滚⽔来,把纪公子抬到靠椅上躺好。”
莲儿等刚把纪无情扶坐在矮矮的靠背椅上,常⽟岚己由舱內掀帘而出,手中多了一个红绫裹成的小药包,打了开来,原来里面包着一似小如蚕⾖的褐⾊药丸,怕有数百粒之多。常⽟岚数了十二粒,到莲儿手中道:“用温⽔替纪公子服下去。”
谁知,南蕙伸手拦住道:“且慢!你这究竟是什么把戏,在没弄明⽩之前,还是不给他服下的好。”
常⽟岚似乎也有些气恼,又好像已防着南蕙有此一招,淡淡一笑,从袖中扯出一大截⻩旧的破布来,抖了一抖,对南蕙道:
“喏!认得吗,这半截破⾐袖,乃是你盘龙⾕草药堂‘妙手回舂’丁定一、丁志华前辈的,你的丁伯伯的,该没忘记吧?”
南蕙不由一愣,因为盘龙⾕隐居的妙手回舂丁定一,不像俗世尘寰中人讲究⾐着。几乎不分寒暑都是一袭旧⾐,加上练有功夫,寒暖不侵。更加少有变化。这截破袖,南蕙记忆犹新,真的是丁定一的。
常⽟岚见南蕙凝目沉思,久久下语,又道:“丁志华前辈乃一代名医,因为有破除百花门毒秘方,为百花夫人所忌,囚祭致死,在他临终之前,巧妙的留下这截⾐袖给我,也就是要我流传他的秘方,今天正好用来疗治纪兄的毒,你该不疑我另有谋诡计吧?”
常⽟岚一口气说到这里,将药包整个塞到莲儿的手中,没好气的道:“我的话已代完了,吃不吃这药,我不能做主。莲儿,你就听南姑娘的吩咐吧。”他真的是受够了南蕙的奚落、受够了气,又知道南蕙的格,是永不服输的,说完之后,折⾝向船舱內走去,连头也不回。
好在南蕙与莲儿等四婢女,从出了盘龙⾕都在一起,一直回到金陵,混得十分识。
莲儿见主人进舱,也凑近了南蕙道:“南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三公子了。三公子的为人,我们姐妹可清楚得很,他不但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而且十分的重感情。自从南姑娘离开金陵之后,他几乎找遍了金陵九门,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
南蕙之所以对常⽟岚百般奚落,然而,主因还是在一个“情”字。假若心中没有个常⽟岚,女儿家是不会处处讽刺,句句挖苦。而今,耳听莲儿之言,也个由触动了心底一丝爱意,几乎想放声一哭。但是,女的矜持,強自忍往伤心泪的感慨,把话颗一转道:“这袖子真的是丁伯伯的,他老人家菩萨心肠,死前还留下一帖救人妙方。”
莲儿紧接着道:“可不是吗?我家公子照方配药,早已随⾝携带,呵能准备随时送给纪公子服用,从这一点,⾜以证明我们公子对纪公子是多么关怀,多么想念。南姑娘,你说对不对?”
南蕙以悠悠的叹息了一声,支吾的道:“莲姐姐,我们先把药灌下去吧。”这是说明了南蕙的心思,她已消除了对常⽟岚的一部分怨忿。但是,服完了十二粒药丸,南蕙情难自噤的又向莲儿问道:“莲姐姐!你门公子是不是同蓝秀姑娘已经结婚了?”
莲儿闻占,几乎笑出声来,连忙以手捂嘴,这才庒低嗓门道:
“哪有这回事,公子是咋天才赶到巢湖上船的。”
南蕙道:“真的吗?可是…可是孤男寡女,住在一个舱里…”
莲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门中连声道:“天哪!南姑娘,你可不能任意猜测,蓝秀姑娘是住在底舱,有她随⾝的十二个女侍陪伴。我们呢,四个姐妹注在与前舱一板之隔的后舱,我们公子上船之后,就住在前舱,八个摇桨的睡在侧舱底槽,明⽩了吧。”
环佩叮当,两个淡⻩宮装的少女钻出舱来,低声对莲儿道:
“莲姐姐,我家主人要我来请这位南姑娘到底舱歇息,并且嘱咐请莲姐姐安排纪公子与常三公子同住前舱。”
南蕙此时已经心平气和多了,她含笑道:“烦芳二位禀告蓝姑娘,谢谢她相救之恩,我与莲儿等四位姐姐乃是人,我就住在后舱,也好同她们叙叙旧。”
这时,半倚半坐的纪无情,肚內咕咕噜噜的响声大作。连坐在一旁的南蕙也听得清楚。而纪无情辗转反侧,坐姿动扭,口角中的⽩沫虽然不再外流,而额上的汗珠像个个⻩⾖下⽔粒粒可数。
看样子是十分痛苦。
南蕙的蛾眉深锁,不噤道:“这药好像很霸道。”
⾝后传来一声道:“去除体內余毒,焉有不霸道之理。”不知何时,常⽟岚已来到南蕙的⾝后。
南蕙心中不由觉得十分不安,回想适才咄咄人的语气,不由得难为情起来。
常⽟岚若无其事的又道:“每隔两个时辰,要眼药一次。南姑娘,你一定疲累了,让莲儿她们侍候纪公子,你该歇息了!”
南蕙再也不能不回答了,低着头道:“我还不困,再等纪无情服一次药再去睡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