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
在湘北沅陵桃花源之间,正当桃花盛放时节,沅江畔的三清现外,忽然由桃花林深处走出一个红⾐少女,左手举着一束桃花,右手轻提红绫罗裙,碎步轻盈,绕林而出,缓缓向江边走去。红⾐少女本来长得颇美,再衬着一⾝红装,愈显得清丽华贵,人面桃花,相互辉映。
红⾐少女走近江边,凝眸望着急湍江流,嘴角间浅笑盈盈,意态甚得。忽然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几朵,投⼊江心,被急漩一卷,立时随⽔流去,而红⾐少女微微叹一口气,一张匀红脸上浮出淡淡的幽怨神⾊。突然由上游急驰来一只小渔舟,江⽔湍速,小舟如箭。
小船上站着一个慈眉善目、六旬开外的灰袍僧人,这时,少女看清舟上人后,立时娇喊一声:“师⽗…”跟着莲⾜一点,红⾐飘飘,一个娇小玲球的⾝子,直向那湍急江流飞去。
老和尚一声大笑道:“十七八岁大姑娘啦,怎么还是这么顽⽪!”右手抓起渔舟上铁锚,猛向岸上投去。老和尚臂力实在惊人,铁锚出手,宛如流星飞失,红⾐少女不过刚刚到船上,那铁锚已深⼊岸上土中。船⾝被急流向下一冲,扯直铺绳,横里向岸边去。老和尚阔大袍袖一展,人如弓箭离弦,横跃过两丈五六⽔面。
回头望那红⾐少女,也向岸上跃来,⾝到中途,似乎力尽,由空中直坠下来。眼看就要落⼊⽔中,猛见她双臂向上一抖,人又升⾼八尺,红裙飘成一个车轮大小的圆圈,娇笑声中落到那老和尚⾝旁,说道:“师⽗,你看这燕子飞云的功夫,是不是有了进境?”
老和尚点点头笑道:“进步是有一点,只火候还差,如在強敌环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这样得心应手了。”
这时一个丰神如⽟的少年,向和尚躬⾝一礼,说道:“家师晓得悟空师伯今天要来,派弟子观外接,不想师伯佛驾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来鸾儿叨扰宝观,不但妨碍你师⽗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进境了。”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青鸾师妹,聪明绝顶,又已得师伯武学绝传,三月来得和青鸾师妹切磋武技,弟子获益不浅,怎能说是叨扰呢?”
红⾐少女听那少年赞她,心中⾼兴,侧头深情款款地望着那少年,可是那青⾐少年却目不斜视,垂手静立,一派拘谨。
老和尚看在眼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鸾儿自年前和他见过一面后,常常闹着我要到三清观来,虽然她也喜这里桃花,但这无非是借口之词。看样子,鸾儿使他回想昔年一段情场旧事,恍如恶梦,挥之不断,二十年面壁拜佛,仍不能消除这点痴念,每当夜午梦回,脑际仍然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如今她已遭人毒手,临死前倾吐爱意、含泪托孤,鸾儿是她唯一骨⾁,如果再让她重蹈覆辙、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在天之灵呢?想到这里,不觉冒出冷汗,抬头一看,斜西舂,透过桃林,照在青鸾脸上,眉间嘴角,似笑非笑,娇痴无琊,出神地看着那青⾐少年。
突闻几声凄厉的啸声传来,恍如伤禽怒啸,尖锐刺耳,悟空大师两道慈眉一皱,转头见青⾐少年和青鸾都停住了步,并肩而立。略一沉昑,迳向观中走去,那啸声愈来愈近,而且夹杂着金铁鸣之声,想是两方已上了手,青⾐少年双眉一锁。心想:这三清观外,沉江⽔面上一向平静,难道真有強盗敢在三清现外面打劫商旅不成?这倒不能不去看看了,心念一转,立时移步向着江边走过去。
青鸳童心未泯,见青⾐少年向江边走去,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娇喊一声:“马师兄等等我,我们一块儿走吧。”
那青⾐少年停步回头,见她如飞跑来,満脸愉,娇憨可人,不觉心中一动。就在这刹那时光,面前桃林幽径上.跑过来一个満⾝⾎污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单刀,⾝后紧追着两个老者,三人来势都快,疾如流星飞失,不过转眼工夫,已近两人。猛见追得较前那位老者,扬手打出一蓬银芒,全中那満⾝⾎污提刀大汉背上,那大汉虽中暗器,仍是拼力急跑,一眼就见拦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立即⾼声喊道:“快去请三清观主。”
说话时,脚下略慢一步,已被⾝后两个老者追上,四掌齐发,⾝子被震起七八尺⾼,砰然一声,摔倒地上,口中鲜⾎直噴出来,路旁两株碗口耝细的桃树,也吃那两个老者掌力震断,満天桃花洒下来,犹如一片花雨。
这青⾐少年名叫马君武,是三清观主玄清的爱徒。玄清是昆仑派三老之一,以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马君武追随玄清十二寒暑,已得昆仑派大部真传。
马君武纵⾝拦住两人,定神一看,见两人都在五十以上的年纪,靠东面一个生得八字眉,三角眼,一张脸,左面黑,右面⽩,留一头三寸多长的蓬发。右边一个,脸⾊倒是很⽩,只是没有一点⾎⾊,好像死去几年的人还魂复生一样,颚下留着一绺⻩须,两个人都穿⽩⿇布长衫及膝的大褂,⾚⾜⿇履,越显得两人气森森,令人望而生寒。
青鸾一见马君武纵⾝拦住,怕他一人吃亏,也跟着一跃而上,等她看清两人的怪样子之后,吓得向马君武怀中偎去。
脸的怪人冷笑一声问道:“你们这两个男女娃娃,是三清现主的什么人,快快闪开,不要碍事!”马君武心思机敏,眼见刚才两人震断桃树的威力,不是江湖极负盛名的大盗,必是风尘侠隐之流,未弄清人家来路,不便开罪,何况自付非人对手,只有先用活稳住对方,俟候师⽗到来再说,立时低声对偎在⾝边的青鸾道:“鸾妹快去请师伯、师⽗。”青鸾点点头,转⾝向观中跑去。马君武躬⾝对两个怪人一揖说道:“晚辈是三清观主弟子。请问两位老前辈的大名尊号,好让晚辈去通禀家师客。”
哪知两个怪人已看透了马君武的心意,同时啥啥两声怪笑。脸怪人笑声过后,冷冷答道:“你这娃儿倒很工于心计,大概你认为玄清的声名可以震慑住我们…”他话未说完,那脸⾊惨⽩的怪人接道:“老大,我们先把东西拿到手里再说。”说着,⾝形一晃,直向那中掌倒地的垂死大汉扑去。在这种形势下马君武不出手是不行了,看人家来势如离弦⺟箭,快速已极,只得潜运內功,施出天罡掌法中“横江截斗”横里一挡,只听砰的一声,如击败⾰,马君武整个⾝子被震得倒飞五六尺远。那脸⾊惨⽩的怪人也没想到马君武功力这样深厚,出其不意,也被这一挡之势,震退了三四步远。
马君武⾝子落地,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昏倒,勉強定住神。再看那受伤卧地大汉,带着満⾝⾎污,着地滚过来八九尺远。怒睁两只环眼,口鼻中仍不停向外流着鲜⾎。那两个怪人已分左右猛扑过来,脸的怪人口中说道:“你这娃儿找死,可别怪你齐大爷心狠手辣。”马君武刚才挡了一下,已感不支,现在两人同时扑到,其势更是凌厉,只要自己再挡其锋,轻则重伤,重则殒命。可是他已看出受伤大汉必怀有重要的物件。说不定这物件和自己的恩师有切⾝关系,马君武无法再顾到生死危险,两臂一张,全力去。马君武刚一发动,突闻一声断喝:“武儿快退,你不要命了吗?”冯君武听出声音,急收前冲之劲,施展出“燕子十八翻”的⾝法,猛一提丹田真气,在半空横里一翻。饶是马君武应变够快,仍是略慢一步,只觉一股強劲无比潜力击中全⾝,犹如断线风筝,顿时⾎气翻滚,心里一,恍惚间⾝子被人接住,同时一阵香风扑面,觉得一只手在前替自己推拿。
桃林顶上破空落下一僧一道,双掌突出,同时打出內家劈空掌,两道強猛的劲道一接,立时卷起一阵劲风,已使得附近几株桃树上花叶纷飞,这一僧一道同觉微微一震,那两个怪人却被震得落地后,连退了三四步才稳桩站住。
三清观主玄清道人回看爱徒似乎伤势不轻,不由长眉一扬,对着两个怪人喝道:“你们江南双怪,和我三清观井⽔不犯河⽔,何以到这里取闹?又下这样毒手打伤我门下,贫道虽已封剑多年,不问江湖是非,但你们这种欺人太甚的行径,是不是迫我启剑出手?”
江南双怪还未及答话,那満⾝⾎污大汉,突然⾝坐起,指着自己前,大声说道:
“师⽗,《归元秘笈》…”可惜他话未说完,那面⾊惨⽩怪人一扬手,飞刀电而出,玄清道人万没想到江南双怪又下辣手,警觉要救,已来不及,一柄双刃飞刀透而过,那大汉已中了一把龙须针,再吃內家掌力震伤內腑,本已难支,全凭十几年內功火候,和未完心愿所支撑的一种精神力量勉強支持着不即死去,哪里还能再受这致命一击?于是大叫一声,倒地气绝。
玄清道人细看那死去的大汉,竟是二十年前被自己逐出门墙的弟子黑煞手沈昌,这起了这位世外⾼人的怒火,冷笑一声,还未及发作出来,瞥见那怪人一晃⾝,捷如飞鸟,凌空扑来,攫抢沈昌的尸体。
玄清道人这时已有准备,哪还容他得手,大喝一声,一招“风雷击”猛劈过去,悟空大师也因江南双怪对一个満⾝重伤的人再下这样毒手,不由也起无名怒火,抱菗一拂,一招“流萤舞空”向那面⾊惨⽩的怪人攻去。
立清道人此时含忿出手,蓄势而发,內劲外吐,非同小可。怪人又只顾去抢沈昌的尸体,待发觉掌风袭到,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右掌向后一挥,硬接掌力。只闻一声闷哼,一条右臂已被震断,⾝子也被打飞出七八尺远,撞在一株桃树上,花叶纷飞中,树⾝一折而断。
悟空大师抢攻那面⾊惨⽩的怪人,也是用了全力,借袍油一拂之势,集全⾝功力打出,看似轻逸,实则凌厉。那面⾊惨⽩的怪人双掌推出一接,立觉有一种绝大劲道,把自己打出的內力弹回,心知不妙,赶忙后退,已经太迟,只感到前骤似给千斤铁锤一击,跌坐在地,张嘴噴出一口鲜⾎。江南双怪判官齐大非、魂勾无常呼延海各接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一招,都受巨创,不过江南双怪武功都非平庸,负伤虽重,尚不至致命,立时一跃而起,判官齐大非仰天一声狂笑道:“三清观主、悟空大师,两招恩赐没齿不忘,我兄弟如有三寸气在,此仇必报!”说完后,江南双怪各发一声厉啸,⾝子在桃林中闪了几闪,隐没逸去。
玄清一声长叹,缓缓蹲下⾝子,在沈昌前一摸,早已⾝体冰冷,刚想站起,猛然忆起他在中刀⾝亡之前几句未完遗言,心中一动,伸手一阵摸索,果然在他前找出一个小巧⽟盒,所幸尚未损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尺来长的方形⽩绢,画着一帧山⽔图。
这山⽔图绘了三座⾼峰,两前一后,排成了倒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中峰顶倒泻而下,山势雄奇,意境深远。玄清道人看了半晌仍是不解,不由把⽩绢一翻,看背面似是经过人工制,心中狐疑,两指一,原来那⽩绢是双层的,玄清道人两手轻轻撕开一看,立时一阵伤心,两眼泪落。
低头望着沈昌尸体,怔怔出神,良久后,叹一声道:“可怜你一番苦心,竟难如愿,你虽⾝死,仍返师门,列⼊昆仑派中弟子…”三清观主这种举动,看得悟空大师站在一边发楞。
再说马君武为阻挡江南双怪攫拿负伤大汉,舍命拦截,幸得三清现主及时赶到,喝令退避,才未接实双怪掌力正锋,但仍被江南双使掌风余力击中,人由空中摔下来,恰巧青鸾赶到接住,替他推⽳活⾎,⾎脉一杨,人便清醒过来,睁眼看自己半⾝偎在青鸾怀中,心中一阵感愧,赶忙跃起。青鸾见他跃起时快速矫健,心里一喜,问道:“马师兄没有受伤吗?”
马君武点头答道:“一时闭气,尚无大得,有劳师妹救护。”
青鸾摇头摇一笑,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玄清抱起沈昌,道:“君武快拜见师兄的尸体!”马君武听得一怔,看师⽗脸⾊沉重,哪里还敢多问!只得对那満⾝⾎污尸体,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双手接过尸体。
悟空大师莫名其妙,又不便开口追问,只好带着青鸾绕桃林先回三清现去。玄清道人带着马君武把沈昌尸体葬在观后,玄清道人再用大力金刚指神功,在墓碑上写上了:“昆仑派玄清道人⼊门弟子沈昌之墓”十五个大字。
葬好沈昌已到酉时,东方天际明月初开,清辉似⽔,映照着万树桃花。玄清道人満怀沉痛,绕过幽径,缓步回观,数十年恩怨往事,齐涌心头,忽然回头说道:“君武,你师兄因一时气忿,误伤了少林派门人,几乎伤了两派和气,被我逐出门墙,但他事后思过向善,千方百计想再返师门,三度跪求丹室,均遭我拒绝。当时他指天立誓,泣⾎苦求,只要我准他再返昆仑门下,不管我给他甚么难题,他都能办到。我当时答道,除非他寻得武林奇宝蔵真图,否则今生不要再作此想。哪知为了我这一句忿言,他竟认真起来,二十年来竟被他找到此图,准备晋献,求再收为门下,可怜他到了三清观的门外,却遭江南双怪追踪击毙。你以后技成出师,对好人固是不可妄伤,但对那些江湖歹恶之徒,尽管痛下辣手。”
马君武听得半懂不懂,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
师徒两人缓步回到观中,已是初更,悟空大师正等得不耐,本想发作,可是三请观主一脸肃穆沉痛,倒使他不好再说什么,便呆立丹室一角,看着老友反常情态出神。
玄清道人移步案前,开了菗屉,取出一个红漆木盒,恭放案上,先肃容跪拜一礼,然后打开,取出一幅图像挂在案后壁上。马君武抬头细看,只见⻩缎底面上用⽩线绣着一位道装老人,背负长剑,栩栩如生,马君武正觉奇怪,陡闻玄清道人喝道:“徒儿快来参谒祖师遗像,拜领昆仑派镇山剑法。”悟空大师心中一凝,赶快双掌合十,敬壁上图像一礼,随即轻拉着李青鸾退出丹室。马君武对着壁上图像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玄清道人等他拜毕,收好祖师图像,郑重说道:“武林中都误认昆仑派分光剑法只有九十六式、其实大谬不然,这套剑法原共有一百零八招,其中有十二招为全套剑术中精华所在,故又称为‘追魂十二剑’,变化神奇异常,因为我和你两位师叔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这十二招杀手,不传下代弟子,今夜破例让你参拜祖师遗像,决意授你追魂十二剑,从明天起,我每天传你一招…”
说着一顿,严肃神⾊中,略带凄然,叹一口又道:“你出去,请你悟空师伯进来。今夜月⾊很好,可和鸾儿一块练习一会拳剑,没有召唤,你和鸾儿都不许涉⾜丹室一步。”
马君武躬⾝一礼,退出丹室。悟空大师正在大殿跨院中,指点鸾儿练拳。马君武转告师⽗的话,自和鸾儿去观外练习拳剑。
且说悟空大师步⼊丹室。玄清道人正全神注视⽟盒中所蔵⽩绢图案,⽟鼎中香烟袅袅,氤氲缥缈,桌上两支红烛⾼烧,光耀如昼。悟空走近⾝侧,低头一看,桌案平摊着的那幅⽩绢,绍上横着三个褪⾊大字“蔵真图”下面四句似诗非诗的渴语,写的是:
万功归元秘,一剑神州寒。
苍松筛明月,石上流清泉。
谒语下面画着连绵山峰,夹峙着一道幽⾕,⾕內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宛如撑伞,月光透松下照,満地碎铺银星,一道清溪绕过巨松下,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溪⽔不大,如一条⽔帘下垂,只是那深涧深不见底,图上也没有显示出洞底景物。立清道人回头望悟空一笑,说道:“这帧蔵真图是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的第一奇宝,百年来为寻这蔵真图,不知道毁了多少江湖⾼手命,我却不劳而获…”
悟空大师慈眉一杨,答道:“武林中传言蔵真图《归元秘笈》一事,我不过略有所闻,你们昆仑三子位列武林名宿,见多识广,敢请一道其详,老和尚洗耳恭聆!”
玄清道人微微一叹道:“提起《归元秘笈》,应回溯到三百年前一位奇人和三音神尼,两人中一个皈依三宝,一个⼊了玄门,同怀绝技,世无匹敌。当时武林中门派分立,以少林、武当两派最盛,弟子最多,华山、昆仑、点苍、崆峒、青城、天龙、峨嵋七派次之,其余各门各派,虽亦各有独特武功,但均无法和以上九派相提并论。是时九派中均出奇才,极国中武林人才一时之盛。九派掌门人各以正宗自居,相约比到中岳少室峰顶,各以独门武功决斗,天下英雄豪客无不存一睹为快之心,少室阵前,集武林空前绝后之盛会。九派各推好手三人出赛,循环比刻以定胜负,比剑七⽇,九派⾼手互有伤亡,华山、点苍、崆峒、天龙四派首遭淘汰,少林、武当、昆仑、青城、峨嵋五派再作决赛,所派人选,均是当代精英,一人伤亡,不知要使多少绝技失传…”说着一顿,又叹一口气。
悟空大师急于喜听下文,接口问道:“那比剑结果,究竟是哪一派胜了呢?”
立清道人笑道:“如果真的那一次比剑结果,决了胜负,定了名次,当时虽然要伤亡几位前辈,失传一部分武学,也许能换得以后的太平。偏巧在各派⾼手将要动手之际,天机真人及时赶到了少室峰顶,力劝罢手息战,不过五派各代表掌门人,数百年来,都为了这名次苦恼,好不容易集各派精英一决名次,哪肯就此罢手。天机真人看劝解无用,立时以一双⾁掌挑战五派⾼手,少林、武当、昆仑、峨嵋、青城都存着争胜之心,各派掌门人看他如此狂妄,藐视五大宗派,无不然动⾊,联合来攻他。谁知天机真人武功已⼊化境,在五百招內,用一双⾁掌打败五派⾼手,荣获天下武功第一尊号,五派论剑来决名次的争执,也就此打消,中岳少室峰比剑之会,就这样半途而散了。”
悟空大师点点头道:“那天机真人可作了一件大善事,使你们五大武林宗派之元气精英都保留下来,才能有现在武林中这样鼎盛气象。”
玄清道人微笑道:“那次中岳比刻被天机真人技服五派,半途而散,可是五派对名次之争,并未就此息念作罢,相反的更是各自积极钻研本派武功之长,派遣弟子,混⼊别派偷学他派武学,以备将来第二次比剑争名克敌之用。这样一来,各派对收徒一事,都是谨慎异常,资质、真赋固为重要,⾝世来历更要查明,几百年来这种明争暗斗,无时休止,以致形成各派均不敢以绝学授徒,可是各派武学却因此⽇益精进,可惜的只是三两主脑人物通精其要,门下大多数弟子,不过略学到一点⽪⽑而已。”
悟空大师合掌直了一声佛号道:“名气两字害人不浅。”
宝清道人又一声长叹道:“就拿我们昆仑派说吧,那次少室峰比到后,上几代各位长老,苦心钻研,用尽心⾎,才创出分光剑法和天罡掌法,可是分光到法中最精英的追魂十二剑,却不准传授弟子。目前本派中除了我和师弟、师妹之外,遍天下武林同道,只知道昆仑派分光剑术有九十六式,其实这套剑法共有一百零八招,那不准授徒的十二招,才是全套剑法的精华,我和师弟、师妹,相约有言,必要经过会商之后,选出继承本派的⾐体弟子,才能把追魂十二剑相投。不过现在我已改变了心意,决定把追魂十二剑授予君武,这孩子天资禀赋都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他心地纯厚,十二年来已尽得所学,如再学会了追魂十二剑后,我这师⽗也没有什么可传的本领了。”
悟空大师怔了怔问道:“你虽是一片爱护他的心意,私授追魂十二剑,可是你们昆仑三子相约有言,以后你如何对师弟、师妹代呢?”
玄清道人放声一阵大笑,乍然停住笑声说道:“事情的关键就在这帧蔵真图了,五派比剑中途而废,名次未决,虽都心念来息,可是天机真人技服五派⾼手之后,临去留下曾语说:武术一道,万流同宗,红莲⽩藕一家人,何苦用来作名气之争,自相残杀?今后哪一派如再存比剑争名之心,他决不袖手旁观。他本是一片善意,哪知却给他本人招来一场⿇烦。”
悟空大师道:“像他那样的武功,还会有⿇烦不成?”
官清道人答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机真人一⾝出奇武学,据闻是由一本拳书、剑谱上得来,既无师承,也无人传授,他的⾝世来历,也没人知道。自那次他技服五派⾼手之后,受武林推崇为天下武功第一,这个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害了他。”
悟空大师奇道:“怎么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害了他呢?”
百清道人摇头摇道:“武林中人,就算內功武学到了超凡⼊圣的化境,视利禄富贵如粪土草芥,甚至超然物外无我无相,但对这名次仍难完全摆脫,天机真人以一双⾁掌,力服五大宗派⾼手,声威震寰宇,固然是暂时庒服了五派争名之心,消弭了一场杀劫,其实说穿了,还不是为争一个名次。他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又引动一位盖世奇人的眼热。那人是一位佛门弟子,法号三音,就在天机真人技服五大宗派⾼手后的第三年,这位三音神尼万里迢迢从阿尔泰山东来,找上浙南括苍山青云岩,要和天机真人一较武功。青云岩开始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斗,两人武功真的⼊了玄境,力拼了三天三夜,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后各以上乘內功相排,到最后斗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创俱重,对坐运功调息,这时侯两人都知道难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两人又都是没有收徒,遂把经世武学合编成三本秘笈,蔵在括苍山一座石洞,命名为《归元秘笈》,意思是说天下武学,万流归一元。秘笈完成后,又绘了一帧蔵真图,隐示秘笈埋蔵所在,据说这幅蔵珍图用一个⽟盒盛装,埋蔵在两人手青云岩上,两位盖世奇人也就在括苍山中坐化。这件事流传至今年已三百余年,武林中各门派,都得《归元秘笈》,听说这帧蔵真图百年前为一位江湖独脚大盗寻得,可是被杀惨祸立即随至,觊觎《归元秘笈》的人太多,任你武功如何⾼強。只要露了风声,必难免被杀惨祸,此图展转流落,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命,迄今未知秘复被何人寻得。沈昌不知从哪里寻得此图,江南双怪必是为了夺此图,追到三清现来。”
悟空大师问道:“蔵真图现已落你手中,你准备怎么办,是不是也要去寻那《归元秘笈》。”
玄清道人点头答道:“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君武,就是准备把这堆老骨头,葬送在括苍山里,三百年来各派所以能暂保和平相处,其实都在集中全力搜寻《归元秘笈》,不管哪派到手,武林杀劫立起。最近百年来华山派一支独秀,自八臂神翁杜维笙接掌门户之后,更是人才辈出,⽇渐壮大,对少室峰一次比剑之辱,无时忘怀。天龙帮崛起黔北,短短二十年,势力遍及江南,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及其属下红、⻩、蓝、⽩、黑五旗,本都是息隐风尘的奇人,组织天龙帮,网罗江湖上无门无派⾼手,企图在武林中九大门派之外,另树一支主脉。目前江湖形势,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骨子里剑拔弩张,看来第二次比刻定名之争,为期当在不远了。”
玄清道人说至此处,略顿一顿续道:“这《归元秘笈》,关系今后武林劫运,万一所归非人,后果实难想象,为着这一层关系,我不得不上括苍山,一尽人力。不过这件事非我一人力量所能办,有心约你一行,可是你这老和尚向来自鸣清⾼,不知是否愿冒这次风险?如果你不愿去,我也没法勉強你,等我传授君武追魂十二剑后,就要动⾝,现在听你一句话,是不是愿去呢?”
悟空大师低头沉昑一阵,答道:“此事有关武林⽇后劫运,老和尚自难推辞,再说我已活了六十多年,生死也算不了什么,只是青鸾这孩子我放心不下,她孤苦无依,又⾝负⾎海深仇…”
玄清道人微笑接口道:“鸾儿的事,我已为你筹谋,如果你愿让她投⼊昆仑派中,可由我写封信荐人我师妹⽟真子门下。江南双怪负创逃去,蔵真图风声已怈,三清现势难久留,不出一月,必有人找上门来,在我们动⾝之前,必得先将两个孩子妥为安排。”
悟空大师笑道:“她能投⼊昆仑派门下,造化不浅,老和尚理骨括苍山也死而无憾。不过话得说在前头,青鸾⾝世牵扯到一件仇杀恩怨,他娘临死留下⾎书,要她长大后手刃元凶,这件事我不能瞒她一辈子,势必要让她知道。⽗⺟之仇,不共戴天,将来要给你们昆仑派招惹上⿇烦,可不要怪我老和尚事前没有说明。”
玄清道人正⾊问道:“李姑娘是不是李桂初的女儿?”
老和尚面⾊一变道:“怎么你…你也知道这件事?”
玄清道人感叹道:“十五年前,李桂初夫妇遇害潜山一事,江湖上早有传言。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世,害死李氏夫妇的百步飞钹胡南平,已投⼊天龙帮那边,现掌红旗坛,报仇这事只有等待机缘,妄动不得,早告诉她无异害了她。”
悟空大师慈眉陡竖,双目神光闪动,接着说道:“这么说,只有我老和尚替她出面,斗斗胡南平了。”
玄清道人微笑道:“你如斗胡南平,我信得过你不致失败.问题是天龙帮那边人多势众,海天一叟苏朋海,确为近代武林杰出怪才,你大概听说过他一拐服四丑的事吧!川中四丑,在鄂、蜀一带绿林道上算得是最难惹的人物,武当、峨嵋,青城三派弟子,屡次围歼均难如愿,苏朋海路过鄂西,无意追上四丑,夜一工夫,折服了四个庞头,把他们收罗到天龙帮中。这事件三年前盛传于中原武林道上,照目前情势发展下去,天龙帮实力大有凌驾九派之上的趋势,如果我的看法不错,十年內武林中必有大变,也许各派精英都要毁在这次浩劫之中。李姑娘报仇的事,何必急在一时,她既投⼊昆仑派门下,我们昆仑三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悟空大师长长地叹口气道:“本来我已是世外人了,哪知为这丫头一点恩怨纠,竟自无法摆脫,既不能躲避尘劫,还谈什么超然世外。我这就回华林寺打点一下,老和尚要是死在括苍山,总不能让华林寺没有住持方丈,三天后我再来三清观,借机把庒箱底的十八罗汉掌最后几招传给你徒弟。”说毕,霍然离座,两只宽大袖袍一抖,人已离了丹室,接着一个腾步,宛如巨鸟凌空而去。
三天后悟空大师果然又来,只是手中多了一柄禅杖。一僧一道半月工夫,把追魂十二剑和十八罗汉掌,都传授了马君武。
因为那追魂十二剑是昆仑派剑术中最精妙的招数,李青鸾未拜列昆仑派门墙之前,玄清道人自是不能传授与她。
十八罗汉掌法,李青鸾早已学会,所以半月中最忙的还是马君武一个,⽩天习掌,晚上练剑,那追魂十二剑虽只有十二个招式,但半月时间也只是勉強学上手。
玄清道人急要赶去括苍山,无暇再待徒儿习练纯,就把马君武和李青鸾唤⼊丹室,取出两封信,给马君武说道:“你已追随我十二寒暑,也该回家一越看看你的爹娘,省亲之后不必再到三清观来找我了,把这两封信送上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宮,亲你两位师叔拆阅。”
马君武接过信,拜伏丹室,十二年师恩似海,一旦别离,不噤悲从中来,伏地流泪不止。
玄清道人笑喝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今哭哭啼啼,哪里有丈夫气概!快起来吧。”
马君武只得站起,垂手静立一侧。
悟空大师抚着李青鸾秀发道:“你玄清师叔怜你孤苦无依,已准你列具昆仑派门墙,此去金顶峰拜师之后,要好好用心学习。”说过几句话,慈眉微锁,一脸黯然神⾊。
李青鸾听得一怔,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里,涌出两眼泪⽔,问道:“那么鸾儿要一个人上昆仑山了?”
玄清道人微笑接道:“和你马师兄一块儿去。”李青鸾一听说和马君武一起,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玄清道人从悟空大师手中接过一个⽩布小包,给马君武说着:“此物必须珍蔵,亲你三师叔手中。”
马君武接过揣⼊怀中。玄清道人又吩咐道:“你到家后可小住一月,再赶赴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宮去,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李师妹。”马君武躬⾝答应。玄清道人立即催两人动⾝登程,当天上午就离开了三清观。
马君武和李青鸾走后不久,玄清道人把观中几个道人唤到丹室,代了几句,立即和悟空大师飘然离观,直奔浙南括苍山而去。
且说马君武和李青鸾。拜别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离开了三清观,乘小舟沿沅⽔而下。这一带河狭流速,小船如箭,马君武掌着舵坐在后梢,逐波浮沉。李青鸾站在他⾝侧,回顾那渐渐消失的万树桃林,脸上挂着一分微微的笑意,眼眶里却蕴含着两包泪⽔,似有着无限愉,也有着无穷伤感。直到船过翦家溪,三清观景物全失,她才慢慢转过头,看着马君武问道:“马师兄,你到过昆仑山吗?”
马君武摇头摇答道:“十二年来,除了师尊带我回过两次家探望爹娘之外,就没有再离开过三清观。”
李青鸾贴着他⾝边坐下,说道:“我不大懂事的时侯,就被我师⽗把我带到华林寺,十几年来,除华林寺和三清观,我就没有再到过别的地方,师⽗又一直没有讲过我的⾝世,我想我的爹娘一定是不要我了,要不,这么多年来他们为什么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呢?”说到这里,抬起头望着天上悠悠⽩云,两行泪珠儿汩汩落下。
船行奔马,劲风拂面,李青鸾⾝上幽香,随风袭人,马君武面对⽟人,看她一脸戚苦神情,不噤心动,很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一时间也征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李青鸾缓缓抬头,猛见马君武发榜模样,不由一惊,连忙说道:“马师兄,我说错了话吗?”
马君武先是一怔,继而一笑说道:“没有。”
李青鸾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出神发楞呢?”
马君武道:“我想劝慰你几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鸾嫣然一笑,愁容尽散,用⾐袖抹去泪痕,伸手把住舵,说道:“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掌舵吧。”马君武不忍拂她好意,只得让她。天⾊快要⼊暮的时候,已到了洞庭湖中,看烟波浩瀚,帆影千叶,停泊湖中的渔舟,晚霞里炊烟袅袅,渔家女布⾐⾚⾜,坐在船头补网谈笑。李青鸾从未见过这等景物,喜得眉飞⾊舞,她⽟腕摇橹,单从那停泊渔舟最多处穿绕而过,她看人家,别人的眼光,也都集中到她的⾝上,觉得这样一个娇柔美丽的小姑娘,哪里来这般臂力,摇橹破浪,其快如飞,李青鸾小时,就被悟空大师带⼊华林寺,很少和陌生人接触,心清如⽟,虽然千百道眼光齐注视着她,她竟是毫不畏羞,依然运橹拨⽔,穿绕渔舟疾走。
蓦地里,两只梭报快艇,分左右急驶而来,猛向李青鸾和马君武所乘小船撞去。李青鸾正玩得⾼兴,碎不及防,眼看右边快艇就要碰上小船,马君武猛地伸出右臂,单单着急来快艇,潜运真力,一挡一拨,梭形快艇被这一拨之力,旋了几旋,斜过一边,李青鸾也右腕用力揭橹,翻起一个⽔花,小船骤然冲起八尺,裂开了一道⽔痕,避开左边快艇,耳闻快艇舱中传来几声冷笑,破浪如飞而去。
李青鸾目睹两艘快艇驶去,越想越觉气忿,掉过头来,就要追赶,马君武却低声说道:
“算了,他们船快,我们追不上。”
李青鸾茫然问道:“我们又没有招意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欺侮我们?”
这一问,问得马君武瞪着眼答不出话,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怔了半晌才答道:
“我常常听师⽗说,江湖上无奇不有,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李青鸾点头一笑,挂上风帆问道:“武哥哥,我们往哪里走呢?”
马君武听她越叫越亲热,⼲脆由马师兄变成了武哥哥,不噤呆了一呆,心想:看样子,她对我情意越来越深,师⽗叫我好好照顾她,话中寓意深刻,这位小师妹本来生骄蛮,连她师⽗悟空大师都不怕,对自己却是处处迁就,丝毫不肯违拗,可是自己心目中早有爱侣,势将辜负她一片深情…他心里想着,抬头看李青鸾正在瞪着大眼望着自己,秀目里情意无限,不噤一阵感伤,暗叹一声道:“往东走,今晚如风顺,明天上午就可赶到我家。”
李青鸾转舵杨帆,小船破浪东进,她却在马君武对面坐下,皱着眉头问道:“武哥哥,你家里有些什么人,不知道伯⺟会不会喜我,我从小就没有娘管教,变成个野丫头了。”
马君武一凛,淡淡答道:“我妈妈最慈爱,她一定会喜你。”
李青鸾柳眉一展,笑道:“真是这样,我就变得最听话,不让她生一点气。”说完话満脸容,转⾝伏在船上玩⽔,马君武只看得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洞庭湖纵横三百余里,碧波如镜,茫茫无涯,风帆鼓,船行颇速。李青鸾意怡神快,纵目四顾,看苍茫暮⾊中渔舟如梭,不少船上已燃起灯火,乍明乍暗,如⼲万只流萤舞空。
马君武却无心欣赏暮⾊湖景,抱膝坐在船头,心嘲汹涌,起伏不定。忽然,一只双桅巨船杨帆而来,不大工夫,已追近君武和李青鸾所乘小舟,同时右侧又急驰来四只梭形快艇。李青鸾伸手从舱中取出两把宝剑,一把递给马君武道:“武哥哥,你看他们又来了,这一次不给他们点颜⾊看看,他们还认为我们好欺侮呢?”
就在李青鸾说话工夫,四只梭形快艇,已经一字排开,拦在小船前面。每只快艇头上站着一个短装大汉。马君武也有点冒火了,接过李青鸾手上长剑,冷笑一声问道:“马某人和各位素不相识,我们又不是万贯的商旅行资,各位苦苦相迫,却是为何?”
左首第二艘快艇上,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笑应道:“两位如果是富商行旅,我们也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请问朋友你一声,和三清观主玄清道人是怎么个称呼?”
马君武面⾊一变,厉声答道:“三清现主是我恩师,你们要怎样?”
那大汉又笑道:“玄清道人老前辈威震江湖,对他老人家弟子怎么样,我们还不敢,不过我们久闻昆仑派分光剑法天下无敌,我们帮主想借机和两位个朋友。”
马君武看人家说话很客气,一时间倒也没法子发作,皱下剑眉答道:“马某人初离师门,不懂江湖规矩,贵帮主既愿折节下,马君武当得拜见。”
那大汉点点头道:“大侠⾼⾜,的确不凡,马兄看起来倒不像初涉江湖,我们主人不敢有劳大驾,他已亲自赶来。”
那大汉说着话,伸手向右边一指。马君武转头看去,只见那只双桅大帆船上,舱门大开,里而烛光,照耀如⽩昼,舱门外站着四个彪形大汉,青一⾊密扣对襟短装,⽩裹腿倒赶千层浪,怀抱厚背薄刃鬼头刀,舱中间虎⽪金椅上,坐着一个⾝躯修伟,五旬上下苍⽩长髯老者,大船慢慢靠近小舟。那老者缓步出舱,对着马君武拱手一笑道:“无故拦舟,惊扰清兴,请到舱中用林⽔酒,聊谢失礼之罪。”
处此情景,马君武自是推辞不得,回头低声对李青鸾道:“佩上宝剑,我们一起过去。”说毕,首先跃登上大船,李青鸾紧跟着马君武⾝后登上船头。
长髯老者望着四只快艇上大汉,说道:“你们看好客人船只。”四个大汉同时左掌当一立,对老者一躬⾝,快艇立时散开。长髯老者才回首对马君武笑道:“属下无知,言语开罪之处,望勿见怪,舱中已备⽔酒,请⼊內小饮几杯如何?”
马君武长缉答道:“晚辈初涉江湖,不懂规矩,承蒙邀宴,何幸如之,敢请教老前辈上姓尊称,以便就教。”
那老者打长髯哈哈大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和令师玄清道人有过一面之缘,承他仗义,才多活这几十年,咱们先⼊舱中喝几杯,我还有事请教。”说完,抱拳肃客。
马君武步⼊舱中,四个抱刀大汉躬⾝致敬,看舱中布置金碧辉煌,华丽已极,紫檀雕花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香茶细点,两个青⾐童子垂手侍立一侧。长髯老者让马君武和李青鸾落了座,望着马君武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昆仑门下弟子吗?”
李青鸾眼睛一转答道:“怎么不是,我和武哥哥都不会喝酒,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完,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马君武听得皱眉,长髯老者却捻髯大笑道:“好啊!姑娘,快人快语,不失巾帼侠风,两位行踪何处,我顺便送上一程,这样既不耽误两位行期,又可长夜清谈。”
马君武接口答道:“晚辈们准备在岳登陆,只是不敢有劳大驾相送。”
长髯老者摇头摇笑道:“夜一风帆,何劳之有。”说完,吩咐舱外四个抱刀大汉,张挂双帆,船放岳,又令两个青⾐童子,收了茶点,换上酒菜,和马君武、李青鸾对酌起来。
马君武和李青鸾都不会喝酒,停杯不喝。长髯老者也不強劝,只管自己酒到杯⼲,一连喝了有十杯以上,才放下酒杯,与君武谈些江湖奇闻,绝口不提一句正事。马君武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邀晚辈登舟时,曾说过有要事赐教,现已酒醉饭,愿洗耳恭聆教言。”
长髯老者叹口气道:“令师对我有救命之思,二十年愧无一报。⽇前传言令师获得武林奇宝蔵真图,致引起各派⾼手云集湘北,风声初传,来人已是不少,大概这几天中,三湘⽔面就要掀起一场争夺蔵真图的风波。为这一幅宝图,百年来不知葬送了多少武林⾼人命,江湖上的恩怨杀劫,常要株连数代,你既是昆仑门下弟子,难免不被波及,此事真相如何,我也不敢断言。实不相瞒,老朽也是为蔵真图而来,两位早离此是非地,不失为上策,令师一代剑侠,必有法自保,不过两位今后行蔵,应求隐秘,倘炫技自露,无疑是自寻烦恼,江湖机诈,一言难尽,我能奉告两位的也只是这些,咱们再见面时,敌友难料,我送两位这一程,说不上报答令师之恩德,只能算聊表寸心,今天如不是机会巧合,被我下属先察觉两位行蔵,要是落在别人眼中,不但要给会师增加无穷⿇烦,两位恐怕也要吃些苦头了。”
长髯老者一席话,听得马君武又惊又急,忆恩师最近半月神态,确实有异,想必和死去师兄沈昌⾝上搜出的⽟盒⽩绢有关…再想师⽗要青鸾和自己离开三清观的神⾊,似很急迫,前后连想,这件事八成是实。马君武想了一阵,剑眉微挑,一脸坚毅神情,笑道:“承蒙老前辈如此爱护,马君武铭感肺腑,家师是否得到蔵真图一事,晚辈实无所知,恕难奉告,各派⾼手云集湘北,准备对付家师和晚辈,那是别人的事,晚辈幼承恩师慈训,素不存犯人之心,但是昆仑门下弟子,却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事情如迫到头上,纵是刀山剑林,晚辈也无所惧,老前辈既是奉命来求谋宝图,留晚辈同舟夜谈,恐有不便,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起⾝一揖,和青鸾向舱外走去。
猛听那长髯老者纵声大笑道:“玄清道人豪气⼲云,马老弟尽承师风,昆仑门下人才,果是不凡,老朽佩服得很,难得夜一清谈,何以竟决绝求去,顺风扬帆,天亮前可达岳,今宵聚一别,我们再有碰面机会,说不定要讨教马老弟分光剑法,无论如何,请两位让老朽相送一程.也让我聊尽一点心意…”说至此,修而住口,长髯颤动,面⾊凄惶,似有无限伤感。
马君武知他此刻心中,既感图报师⽗昔年救命之恩,又不能逆命行事,看他満脸痛苦神情,倒不便执意而去,于是微笑
“武哥哥,你在想什么?”
马君武低头看她匀红嫰脸上,満是关怀神情,心里又是一跳,淡淡道:“我在想师⽗…”
李青鸾点点头,又是一笑,跟在马君武⾝后,向那堵红墙走去。
两人越渡了小溪,又穿过一段草坪,翠竹佳木环绕中现出一座庄院,大门上横题着“⽔月山庄”四个大字。这时,一个五旬左右老仆正在扫庭院,回头看见马君武,⾼兴得丢了手中扫帚上来,笑道:“少爷回来了!老爷昨天还提起少爷,明天就是凌小娟姑娘的周年忌辰,你们从小在一块长大…”
那老仆阿禄话还未说完,马君武已听得全⾝冷了半截,转头问:“阿禄,你说什么,我的表姊死了?”
阿禄头摇叹道:“皇天无眼,小娟姑娘倒比老奴先走了。”
马君武抓住阿禄右臂问道:“她怎么死的?”
李青鸾站在一边,看得又担心,又难过,她本是娇痴无琊的大孩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解才对,瞪着眼站在一边发楞。
这当儿,大厅里走出了一个长衫布履、气度⾼华的老者,留着苍⽩短须,出了厅门,历声喝道:“武儿快些放手,你疯了吗?”
这一喝,马君武由神智昏中醒了过来,转头看⽗亲背着手站立厅外,这才松了阿禄,拜伏地上道:“武儿给爹爹请安。”
老者却先问阿禄道:“你受了伤吗?”
阿禄用袖子擦下脸,強笑道:“不要紧,老奴还撑得住,老奴还撑得住。”
老者点下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阿禄答应着退去。”
那老者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君武叱道:“你二十岁啦,怎么还是这样莽撞,我要再迟出来一步,阿禄一条右臂还要不要?”
君武又叩头道:“孩儿骤闻小娟表姊死讯,一时情急失态,实非有意。”
老者叹息道:“娟儿的死态的确可惜,我和你忍受已尽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岂能挽回,你起来。”说完话,一眼看到李青鸾,又低声问道:“这红⾐女是谁?”
君武起⾝答道:“是武儿师妹,她叫李青鸾,奉师⽗命送她到昆仑山去。”
说着话,青鸾已走过来,马君武低声对李青鸾道:“这是家⽗。”
青鸾娇喊一声:“伯⽗。”便盈盈跪拜下去了,老者含笑还了半礼,李青鸾叩个头站起后,也不知说什么话,望着老者一笑,退到马君武⾝后站着。
马君武⽗亲,叫马龙,本是明武宗年间御史,因阉宦刘瑾弄权,乞休归田,隐居岳州东茂岭,建⽔月山在闭门读书,栽花自娱。马君武四岁时和小娟由阿禄带着在溪边草地玩耍,被玄清道人路过看见,认为是天生异质,难得遇上,惟恐被别派发现带走,随借募化之名求见。
马龙看玄清道人仙风道骨,知非常人,随延客⼊厅待茶,两个人愈谈愈投机,订作方外。此后玄清道人每年总来⽔月山庄和马龙盘桓几天,渐渐的便知道了古清道人是位博通六艺、罗万有的奇人。玄清道人四顾⽔月山庄时,马君武已八岁,玄清道人直告马龙,说马君武骨奇神清,秀逸不群,但非宦海中人物。
马龙笑道:“我厌倦宦海生涯,才隐居于此,本就没有望子仕途成名之心,你如果其喜他,就收他做徒弟如何?”
这句话正合玄清道人心意,也不虚伪客套,立时一口答应下来,两天后就带马君武回到三清观去,十二年来尽授所学,为武林中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中缔就一段绵感人的情史,此是后文,暂且按下。
单说马龙与马君武、李青鸾进了大厅,落座后问道:“你师⽗这一次没有同来吗?你准备哪天再回三清现去?”
马君武答道:“师⽗命孩儿侍奉爹娘,一月后送李师妹西行到昆仑山拜师,不再回三清现。”
马龙笑道:“你既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一切自应遵从师⽗吩咐。我和你娘都到了垂暮之年,什么事都看淡了,自你小娟表姊死后,你娘更是万念俱灰,每天守在养心堂礼佛念经,连我也不准进去打扰她。受她影响,我也动了斩绝尘缘、面壁潜修的念头,你到后面养心堂去见见你娘,明天备点祭品,去祭拜一下你表姊灵墓,至于你今后行动,我也不愿过问,你师⽗罗玄机,他说的大概不会有错,说不定我碰上缘机,就遁迹世外了。”说毕,起⾝对李青鸾点下头,缓步出厅而去。
马君武看⽗亲背影消逝厅外,不噤落下两行泪珠,李青鸾递给他一方绢帕,柔声慰道:
“武哥哥,你不要伤心好吗?”
君武按过绢帕,擦去眼中泪痕,笑道:“去见见我娘。”
⽔月山庄并不大,马龙所以取这个名字,无非感叹人生犹如镜花⽔月,一切功名富贵,都是空幻的意思。养心堂建筑在一片翠竹丛中,漪漪绿篁里传出来声声佛号。
马君武带着青鸾,绕着竹林曲径,走近养心堂。那只是三间茅舍,竹几木椅,打扫得纤尘不染,正中一张⽩松木八仙桌边,坐着一位青⾐素裙的美貌中年妇人,双目微闭,口诵《大悲经》。马君武紧走两步,拜伏地上道:“娘,武儿回来啦。”马夫人慢慢睁开眼睛,庄严的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摸着君武头顶道:“你回来得正好。你小娟表姊死了,明天是她周年忌辰,她行前还惦念着你,明天叫阿禄带你去她坟上祭奠祭奠,她就葬在西山脚下,那是你们小时候常玩的地方。”
马君武流泪答道:“可怜小娟表姊死时,儿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马夫人扶起马君武,肃穆慈爱的脸上也泛露出悲伤神⾊,叹惜一声,道:“小娟聪慧,只是生具薄命,她死了倒免去⽇后受罪,人世间因缘果报,勉強它不得,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同来的这位姑娘是谁?”
马君武还未及回答,李青鸾早已拜倒地上答道:“伯⺟,我叫李青鸾,和马师兄同属昆仑派门下。”
马夫人探⾝扶起她,拉到⾝边,看她娇憨无琊,一派纯真,心里甚是喜爱,问道:“你是君武师妹吗?今年几岁呢?”
李青鸾答道:“我十七岁。”
马夫人把她轻揽怀中,又问道:“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你娘好吗?”
这一问,问得李青鸾一阵伤心,依偎在马夫人怀里,潸然泪下。她幼失⺟爱,十几年来在悟空抚养下长大,老和尚虽对她百般爱护,但是无法和女人天赋潜蔵的⺟爱比拟。马夫人问及其娘,正触到她伤心之处,小姑娘天率直,想到伤心就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答道:“青鸾命苦,从小就没有了⺟爱,师⽗告诉我叫李青鸾,可怜鸾儿连爹娘什么样子都不知晓。”
她哭得凄婉,说得句句断肠,字字⾎泪,马夫人听得感伤万千,抚着她一头秀发劝道:
“好孩子,不要哭啦,你⺟亲就是活着,也不能跟你一辈子。”
说罢,闭上眼睛,又恢复庄严神⾊。马君武不敢再打扰,轻轻扯下青鸾⾐角,退出了养心堂,老仆阿禄早已替少爷打扫好了卧室,李青鸾自有过去侍候凌小娟的小婢银瓶,招呼安置。
第二天一早,阿禄备了三⾊祭品,引马君武去凭吊凌小娟灵墓。这时旭⽇初升,山⾊如画,浅山崖下,小溪岸旁,绿草地上,兀立着一座孤家,老仆阿禄摆好祭品,回过头,満蕴老泪说道:“少爷,回想过去老奴常陪少爷和小娟姑娘来这里玩耍,你们在溪里捉鱼,玩得⾼兴时,连饭也不肯回家去吃,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如今景物依旧,小娟姑娘却死了一年了。”
马君武抑制着无限感伤,对阿禄道:“你先回去吧!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阿禄走了后,马君武再没法克制満腹悲切。星目中汩汩泪下,伤心过度,他反而哭不出声,跪对小娟芳冢,无声低泣,这种哭法,最是伤神,不大工夫,泪尽⾎流。阿禄跑来见马君武如昏如痴,唤了两声少爷,君武浑然不觉,看他星目圆睁,眼角里洞旧出⾎,只吓得丢瑰失魄,一路狂奔回⽔月山庄。马龙一大早就出去,行踪无定,马夫人正在养心常闭目参禅,他不敢惊动,找到了李青鸾姑娘,李青鸾没有听完话,已如飞奔去,坟墓距⽔月山庄也就不过一里多,李姑娘心急如焚,片刻到达,见君武跪地孤家,一动不动,如不是两眼角有⾎汩出,真似石雕木刻一般。
李青鸾一阵心痛,扑到马君武面前,哭喊道:“武哥哥…武哥哥…”一连哭喊数声。李青鸾惊痛之余,伸手抓住马君武一只左腕,立时如焦雷击项,吓得她“啊呀”一声,松开手仰栽地上。这一瞬间,她脑中空空洞洞,宛如一张⽩纸,⾜有一杯茶的时间,她才清醒过来,抬头望天,⽇已近午,山风拂面,⽔声淙淙,李青鸾缓缓站起⾝子,自言自语说道:“武哥哥死了,我还要活吗?”忽然转过⾝子,两臂一张,猛向马君武抱去。
蓦地里,一阵劲风直向李青鸾撞去,同时一个宏亮而又悉的声音响道:“住手!你真的想不要活了吗?”变生仓促,李青鸾本能地问旁一闪,定神看去,正是洞庭湖遇到的长髯老者。
老者不待青鸾开口,先叹口气,道:“他悲伤过深,伤了中元。全⾝无气凝聚不散,你此刻如果贸然动地,他內腑凝聚真气无法疏散,必然凝结成了內伤,內功愈深,受伤也愈重,虽然不死亦必终⾝残废了。”
李青鸾流泪问道:“这么说,就没有法子救了吗?”
长髯老者看李青鸾粉脸上泪痕纵横,秀目里无限凄惶,乞怜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软,说道:“好吧,我先把他救过来再说。”说吧,缓步走近君武,右掌向他背心命门⽳拍去,左手用推拿手法,活动马君武当门、肺海两⽳活道。
果然不大工夫,马君武长长吁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李青鸾心中一喜,顾不得对那老者道谢,叫了一声“武哥哥”便两臂齐伸扶起马君武,她不管⾝侧有人,很自然地用红⾊⾐袖,擦拭他眼角⾎迹,脸上泪痕未⼲,嘴角间笑意复现。
马君武见李青鸾情出衷诚,倒也不忍拒绝,只得由她。转眼瞥见湖中所遇的长髯老者,肃容站立⾝侧,轻轻推开青鸾,躬⾝一礼道:“老前辈几时到此,恕晚辈未大驾。”
他这一说,李青鸾才想起应给人家道谢,也盈盈一拜道:“谢谢你啦!老伯伯,你救了我武哥哥。”
长髯老者还了马君武、李青鸾一礼,一脸肃穆地说:“我本无救人之心,只是不愿乘人之危,马老弟说过,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属平常小事,其实你师妹本可以救你,只是她阅历欠缺,在情急之下,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罢了。”
马君武听得一怔,转头看李青鸾,她更一脸茫然不解,瞪着⽔汪汪大眼睛出神。
马武本是聪明透顶的人,略一沉思,便完全了然,朗声笑道:“既承示警又蒙施救,老前辈对我已仁至义尽,⾜可抵家师昔年援手小惠,老前辈还有什么教言,尽管当面吩咐,马君武洗耳恭听。”
老者手持长髯哈哈大笑道:“马老弟说得不错,我们天龙帮和昆仑派素无恩怨,不过那蔵真图是武林第一奇宝,不管哪一门派都存有必得之心,洞庭湖船舱中一席清谈,我已对老弟推腑直告,再见面便要领教老弟的分光剑法。”
马君武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所以追寻到此,无非志在蔵真图,姑不论蔵真图是否落在我们昆仑派中,但晚辈⾝上确无此物。”
长髯老老脸⾊一变,冷冷接道:“那只有委屈你老弟一趟,去见敝帮主了。”
马君武剑屑一杨,答道:“这么说,老前辈是准备把晚辈擒押贵帮作为人质了?”
老者一拂长髯笑道:“帮规森严,老朽做不得主,只有请你马老弟原谅了。”
马君武起⾝大笑道:“昆仑派门下弟子,还不敢这样没有出息的,老前辈想的不错,恐事实上不如你想的容易。”
长髯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师侠名盖世,马老弟自是不凡,我先领教几手⾼招试试,咱们再谈。”
马君武笑道:“晚辈质愚才浅,所学有限得很,老前辈既不吝赐教,当得借机学习学习,只是我们两度会面,老前辈还不曾把尊姓大名相告,既是要过招动手,难道老前辈也还不愿以姓名赐示吗?”
长髯老者微一沉昑答道:“天龙帮长江分局郑如龙,还有个不大⼊耳的浑号,叫做长江神蛟,老弟接招啦。”
说罢,右手闪电般向马君武抓去。
马君武一闪,李青鸾已自出手,小姑娘武功不弱,一出手连着三招快攻,一双⽩⽟般的小手,直似蝴蝶飞舞,郑如龙叫她一轮急攻快打,竟被迫退三步,铁青着脸说道:“姑娘武功不错。但我郑如龙还不愿和女孩子动手,姑娘请站在一边,我还是向你师兄请教。”
李青鸾笑道:“我武哥哥本领比我大得多啦,你怎么打得过他呢?”
这句话,得郑如龙心头火发,哼了一声,怒道:“你一定要替你师兄出头,怪不得我先领教姑娘的武学了。”
李青鸾道:“这样最好不过,我要是打败了,武哥哥自然要出手救我。”说笑回头望马君武一笑,红⾐飘飞,双手齐发,上取双目,中打前心,掌风飒飒,迅快已极。
郑如龙长笑一声,左手箕张而出.反扣李青鸾右腕脉门,右手掌缘斜切,猛切李青鸾左臂。小姑娘不待两招用实,躯娇一转,招式已变,在掌一翻.“叶底偷桃”点向对方右助曲池⽳,右腕疾沉,化为“⽩鹤亮翅”反切敌人左臂。郑如龙似乎没有估到李青鸾变招如此快速,几乎被点中⽳道,心中大怒。双掌连环发出,其势直似排山倒海一般,掌风呼呼,一连抢攻了八招。
长江神饺郑如龙和李青鸾对拆了五六十招,仍是半斤八两,胜负难分。小姑娘胜在轻云巧快,招术精奇,郑如龙胜在功力深厚,出手稳实,一时间拳风⾜影,丈余內花飞沙杨。
郑如龙一面打,一面暗想,自己在天龙总局中⾝份不低,掌理长江分局,领袖分局⽔陆群雄,今天如败在一个小女孩子手中,还有何面目见天龙帮主,说不得只有下辣手求胜了。
他恶念一动,拳招忽变,不似刚才的急攻快打,出手吐招,缓慢异常,但一掌一脚中都带着一股強大的潜力,这种內家真功,出掌发招,势非小可,飒飒掌风,震飘起李青鸾红⾐⽩裙。李青鸾吃苦在功力没⼊深厚,纵然招数⾝法胜人一着,也被得渐落下风,又拆解人家十招,粉面上已见汗⽔。
马君武看情形不对,他想不到长江神蛟郑如龙竟使出数十年內功火侯,拼耗真气对付一个小姑娘,不觉有点冒火。正想喝退李青鸾,猛见青鸾拳路亦变,看她掌式似乎有点像悟空大师教导自己的十八罗汉掌法,但又有很多不同之处,马君武哪里知道,这是悟空大师为造就李青鸾,十年来苦思精研,由十八罗汉掌中研创出一套新奇掌法。因为十八罗汉掌是外家功,纯是刚猛的路子,李青鸾人娇力弱,女孩子受先天体质所限,不适宜练刚劲见长的外家功夫。悟空大师以外家功夫见长,十八罗汉掌法本是外家功夫中极⾼的一种掌法,出手讲求沉实、力猛,克敌于刚劲之中,李青鸾玲珑娇柔,自不适合学习这种掌法,悟空大师才合了巧、快两诀,变化成一套流云掌,以巧快来补李青鸾刚劲不⾜。
李青鸾施展出流云掌后,又和郑如龙打成平手。李青鸾一个⾝子真似行云流⽔,飘忽不定,绕着郑如龙团团转,乘虚捣隙,怪招百出。
马君武心知两人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立时一举双掌,飘飘长衫,投⼊了两人掌风之中,施展天罡掌“分浪断流”两臂一分,把两人隔开,笑道:“两位素无冤仇,何必一定要拼死活,郑老前辈功力深厚,再打下去,李师妹必败无疑,不如就此收手吧。”
郑如龙心知马君武这几句话,故意对他客气,李青鸾越打越快,再拼下去,郑如龙自问无致胜把握,马君武这几句话,听得他心里一阵难过,脸⾊微微一红,答道:“昆仑派武学,真个不凡,今天如果我是和令师妹比武试招,那就得衷心认输,不过今天不是比武试招,这就很难分出胜负了。”
马君武微笑道:“老前辈如肯对晚辈留余地,就此罢手,俟我马君武西行归来后,定当随老前辈走一趟,去拜谒贵帮主,说明蔵夏图的误会,免伤两家和气,如果老前辈一定要逞強动手,我马君武不能不替师门保留声誉,这还请郑老前辈三思。”
长江神蛟郑如龙环眼中神光如电,注视马君武很久,点点头道:“马老弟说得不错,郑如龙也自知非敌,不过我奉命而来,作不得主,只有请马老弟原谅了。”
马君武剑眉一场,道:“这么说起来,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郑如龙还未答话,突闻几声长啸传来,马君武回头看去,四条人影沿小溪上飞奔而来,不大工夫,四人已近,马君武隐约辨认出,这四人正是在洞庭湖中分乘梭形快艇拦路的,此时皆全⾝劲装,佩带兵刃,拦在一侧。
马君武打量了四个大汉几眼,转脸望着郑如龙道:“老前辈早有安排,看样子是非迫晚辈就范不可了。”
长江神蛟郑如龙不理马君武的话,向那四大汉问道:“总坛的人到了吗?”
右边为首一个人躬⾝,答道:“红旗坛胡坛主和黑旗坛的区坛主,已联袂赶往三清现去,总坛护法苏香主也到了洞庭湖,她可能会赶来此地。”
郑如龙一皱眉道:“怎么,连帮主的爱女也出动了?”
那人又躬⾝答道:“据苏香主说,帮主对此事异常重视,可能亲自赶来。”
郑如龙哦了一声,脸上隐现伤感,回头看马君武气定神闲,若无其事,暗里叹息一声,忆过去玄清道人救命之恩,心中感愧无限。
马君武本不愿和长江神蛟郑如龙动手,见他站在那儿仰股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对李青鸾:“我们走吧。”李青鸾点头一笑,随马君武⾝后,缓步向⽔月山庄而去。
四个虎视在侧的大汉,刚要移步拦击,被郑如龙播手阻止,十只眼睛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逐渐消失,郑如龙才对四大汉道:“两人尽得昆仑派武功真传,真动上手,我们也讨不了好处,现在我们只埋伏在⽔月山庄四周,监视两人,不让他们脫梢逸走就行了。”
右首第二人只向了句:“要不要去请苏香主早来一步?”
郑如龙点点头代替了回答,那人立刻一纵⾝躯,如飞而去,长江神较郑如龙和另三个大汉也转过⾝子,向⽔月山庄走去。他们刚转⾝走了几步,突闻一声森森的冷笑,起自背后。
郑如龙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青冢旁边,站着一个瘦骨鳞峋的老者,⽪鹤发,⽩发如银,穿一件黑绸纱长衫,打扮得僧不僧、道不道,手提着一支乌黑没光、上端形如蛇头的手杖,站在那里不动,这人并不怎样难看,只是他穿着打扮和手里握的一支蛇头手杖,看得人心生寒意。
郑如龙久走江湖,阅历极深,这人一⾝怪打扮,似乎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低声约束三个部下道:“不要招惹他,我们走。”四人转⾝走了几步,再回头看,那怪人已不知去向,郑如龙暗暗心想:好快的⾝法,看来追寻到⽔月山庄的人已是不少。他在无限感慨中,绕过一片竹林,四个人就在⽔月山在外面埋伏下来。
再说马君武到了家里,马龙正坐在客厅上看书,见儿子和李青鸾并肩归来,抬头微笑问道:“奠祭过你小娟表姊的灵墓了吗?”
马君武答道:“奠祭过了,儿想早点赶到昆仑山去。”
马龙笑道:“很好,最好现在就走,你娘那里我替你说一声,我已经让阿禄给你们准备好了行李。说罢,用手一指大厅一用木几笑道:“你们看看还少些什么?”
马君武转头望去,木几上早放着一个包袱,还有李青鸾和自己用的两柄长剑,看样子就算自己不说走,⽗亲也要催促走了。
马君武心里一阵感伤,但他知道目前形势紧迫异常,迟走一步,就多一分危机,说不定也要替爹娘招来惨祸,就移步取过长剑,背上包袱,跪地流泪拜道:“儿子不能承膝下了。”
马龙起⾝投书,大笑而出,走到厅外,忽然又停步回过头来,这一瞬间他眼神中流出⽗亲的慈爱,慢慢说道:“你们吃了饭再走吧。”说完,背上双手。缓步出了大门。
阿禄送上饭菜,马君武哪里咽得下去,胡吃了一碗,就放下碗筷,李青鸾看他不吃,也只吃了一碗。马君武递给她一柄长剑,道:“我们走吧。”
李青鸾问道:“不去看看伯⺟吗?她很喜我,我有点舍不得她老人家。”
马君武苦笑一下,摇头摇道:“不要啦,我们得快点走,再晚了,恐怕走不了。”
马君武佩上长剑,和李青鸾离开了⽔月山庄,回望故园,调怅无限,这次回家,来去匆匆,前后还不到两天时间,可是这两天中,就好像经过两年一样,小娟表姊的死,伤透马君武的心,⽗亲慕道,万念俱灰,⺟亲学佛,心若枯井,看上去爹娘连他这唯一的儿子也不放在心上,最可怕的还是蔵真图的牵风波,但愿师门这些思恩怨怨,不要波及双亲…他一面走,一面想,只觉万感集,心绪如嘲,这滋味说不出是苦是恨。
两人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已到了东茂岭的出口,下了这座土岭,就是去岳的官道。
这当儿在路上面急驰来三匹快马,转眼间已闯到山中。最前面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青⾐少女,肩上斜背着一柄长剑,后面两匹马,骑着两个劲装大汉,最后一个,正是李青鸾力斗长江神皎郑如龙时,后来的四个大汉之一。
青⾐少女的马冲到马君武、李青鸾⾝前,一收缰,马势缓了下来。最后一匹马上大汉已⾼声叫道:“苏香主,就是这对男女。”
那青⾐少女停住马,据鞍打量马君武和李青鸾一阵,笑问道:“两位都是昆仑派玄清道人老前辈⾼⾜吗?”
马君武淡淡答道:“不错,姑娘横骑拦路,有什么教言吩咐?”
青⾐少女翻⾝下马,星波如电,视着马君武笑道:“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名震武林,我怎么敢拦两位去路,只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马君武看那青⾐少女年约二十一二,双颊淡红、眉目如画、樱菱角、瑶鼻通梁,衬着细细柳、合度骄躯,算得上一位绝⾊美女,只是眉目间透着一种迫人英气。她一面答着话,一面近马君武⾝边。
马君武退几步问道:“姑娘有话只管清说…”
青⾐少女截住马君武的话道:“我说出来,要是你不答应呢?”
马君武听她语气迫人,心中冒着火,剑眉一扬,答道:“答应不答应,这自然在我,难道你还敢迫我不成?”
青⾐少女一声娇笑,道:“你倒是很横,你认为我不敢吗?别说是你,就是你师⽗我也照样敢。”
马君武被她得怒火万丈,冷笑一声,答道:“你是谁?好大的口气。”
青⾐少女柳眉一耸,満脸冰霜,喝道:“蔵真图是否落在你们昆仑派手中,如果带在你⾝上,那就趁早拿出来,彼此免伤和气!”
马君武冷冷笑道:“如果蔵真图不在我⾝上,或是我不愿拿出来,你要怎样?”
青⾐少女握剑笑道:“那你今天就不要想出这山口,不信就闯闯看。”
马君武看情势不动手是不行了,回头对李青鸾低声说道:“跟着我闯。”
话出口,健碗一翻,三尺长剑出鞘,一个腾步跃出去一丈多远,耳际响起青⾐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娇笑,眼前青⾐飘动,寒光电闪,青⾐少女已仗剑拦在马君武前面。马君武心里一怔,暗想:这少女好快⾝法。
他心目中惊悸未定,青⾐少女已横剑笑道:“再想想,是不是一定和我打?”
马君武长剑一推,历声喝道:“你简直欺人太甚,难道我真的怕你不成?”
话出口长剑随发,一招“寒风沧波”剑尖银芒颤动,直刺过去。青⾐少女横剑一架,双到击,响起一片龙昑虎啸之声。马君武只觉右臂一震,长剑几乎脫手,再看那青⾐少女,也是満脸惊疑神⾊,秀目深注在马君武脸上,怔了一会神,才出手还攻。
那边李青鸾早已和随同青⾐少女来的几个大汉上了手。
马君武意在脫⾝,不愿久战,看青⾐少女剑招精奇,斗下去,不是短时间可分胜败,心里一急,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剑云收”三刻回环猛攻,凌厉无匹,直似风雷进发。
追魂十二剑威势非同小可,青⾐少女被迫得连连后退。马君武迫退敌人,一个腾步跃到李青鸾⾝侧,出后一剑,震飞一个大汉手中单刀,低胄对李青鸾道:“跟着我闯出山口。”
李青鸾点头一笑,右手剑“分花拂柳”青芒闪闪,向几个围攻大汉制去,几个大汉,早就被李青鸾剑光迫得心慌,此际被马君武內力震飞一个手中单力,如何还阻得李青鸾住?
长剑过处,三人纷纷退避,李青鸾趁势一纵,跃出去一丈多远,和马君武一起如飞而去。
那青⾐少女模剑呆立山口,看两人背影消逝,长长地叹息一声,回头对几个大汉说道:
“你们去通知郑局主一声,就说人家已经闯出了山口,叫他暂回洞庭湖去吧。”说罢遥自上马,一抖缰绳。独自向李青鸾和马君武去路追赶。
几个大汉看青⾐少女粉脸上冷若冰霜,哪里还敢开口多问!瞪着眼看她纵骑而去。
且说马君武和李青鸾一阵急步,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放慢了脚步。李青鸾抬头看天,霾四合,不噤叫道:“武哥哥,要下雨了。”一语甫毕,狂风陡起,接着一道闪光,雷声大作。马君武打量四周形势,不过出了东茂岭三四里路,距岳还有一段路程,看天⾊骤变,大雨大即,不由皱着眉答道:“这附近一望野坡,四无村舍,恐怕我们要遭雨淋了。”
李青鸾摇指东方笑道:“你看那面森林中,隐透屋角,我们先到那里避一下雨好吗?
马君武顺李青鸾手指望去,果见一里外几株大树环绕之中,隐见有一排屋脊透出,便点了点头笑道:“你很细心,要不然,我们恐怕要被雨淋成落汤了。”说话间,几滴⻩⾖般大小的雨点儿,已落在两人的脸上。
马君武喝声:“快走。”两人都展开迅捷无匹的⾝法,一会儿工夫已进丛林,看那林中房舍,原是一座久绝香火的庙宇,门漆剥落,草杂生,残瓦断檐,异常凄凉,幸好大殿房顶还是完好如初,神案后几座⾼大神像,法⾝残损,已分不出供奉的是什么尊神。两人刚进大殿,外面已大雨如注,雷似连珠,风若海啸,这场雨在暴已极。
马君武和李青鸾坐在殿侧一角,看雨出神。忽然她转过头向着马君武问道:“武哥哥,你是不是真有蔵真图?”
马君武摇头摇笑道:“没有。”
李青鸾叹口气道:“这些人真是不讲理,你没有蔵真图,他们为什么还要找我们打架呢?”
马君武听她问得天真,不噤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李青鸾瞪大眼睛又问道:“怎样?我说得不对吗?”
马君武笑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呀。”
李青鸾満脸惘,看着马君武,秀目中含蕴着两眶泪⽔,慢慢把头靠在马君武肩上,道:“我知道,很多事我都不懂,只要你能告诉我,我就会用心学的,将来我大了,什么事都会明⽩,那我就不再问你了。”
马君武遇上这样一位娇稚的师妹,很是为难,看她一脸绵凄然神情,不觉心动,伸手轻揽她躯娇,低声慰道:“你伤心什么呢?我决没有嘲笑你不懂的意思…”
李青鸾转过靠在他肩上的脸儿,満脸泪痕问道:“那我问你话,你为什么要笑我呢?”
马武轻拂着她秀发答道:“那不是笑你,而是觉得你说的话好笑,他们都希望从我们⾝上追出蔵真图的下落,所以就处处截住我们。”
李青鸾眨眨眼睛道:“那他们太笨了,你既没有蔵真图,他们截住我们有什么用?”
马君武道:“他们准备擒住我们做人质,好着我师⽗出蔵真图。”
李青鸾又问道:“这么说,蔵真图是在玄清师伯那里?”
马君武笑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李青鸾満意地笑笑,又把头靠在马君武肩上。殿外风声狂吼,大雨倾盆,殿里却是舂意盎然,李青鸾依偎马君武怀中,柔肌软滑,温香袭人,任你马君武心如铁石,也不由心旌摇摇,周⾝俱觉有些异样,低头看李青鸾,柳眉舒展,星目微闭,面露笑容,如花盛放,但意态之间,纯洁已极,毫无异样感觉。
马君武本来想推开她,忽的心中一凛,暗问:她只是发乎一片纯情,倚我怀中。是一种很自然的举动,我怎可对这样一位纯洁的孩子心存琊念,赶紧收敛心神,澄清杂念,一任李青鸾偎倚怀中。
蓦地里,雷声中传来一声长啸,马君武推开李青鸾一跃而起,就这一刹那工夫,大殿外已有人笑道:“这场雨恐怕还要下上一二个时辰,你看大殿屋顶还好,我们先进去躲躲雨再说。”
马君武急拉李青鸾躲到神像后面,两人不过刚刚蔵好⾝子,殿门中一先一后进来两人。
第一个道家装束,黑袍椎髻,⾝躯⾼大,紫脸长须,环眼重眉,年约在五旬以上,肩上斜背一柄似剑非剑、带有双钩的怪兵刃。第二个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儒生,此人⽩面无须,方巾蓝衫,中微微隆起,似是带着软兵刃。
两人进了大殿,先把⾐服上雨⽔抖去,然后对面坐下。中年儒生先开口道:“三清现主也不是好惹的人物,那蔵真图必要经过一番惨烈争夺,据我这两天观察所得,各方面来的⾼人确实不少,实力最大的是天龙帮和华山、崆峒两派,其他如武当、少林、峨嵋、青城等各派,虽也有弟子赶来,但他们主脑人物还都未到,自不⾜畏,可怕的还是华山派和天龙帮两股,实力最大。听说华山派八臂神翁杜维笙亲率门下⾼手赶来,天龙帮海天一叟苏朋海本人虽没有来,但属下红、⽩、黑三坛主,都已到了湖湘,崆峒派来的什么人还不清楚。”
那⽩面儒生说到此处,略顿一顿道:“掌门师兄未到,凭我和师兄两人的力量,似不⾜和天龙帮及华山派抗衡。”
那道人点点头笑道:“三弟所处虑甚是,不过事情做法不同,天龙帮和华山派来人虽多,但他们主要人物都集中在三清观,玄清道人剑术武学决不在八臂神翁杜维笙之下,他们去的人虽多,纵然可合力击败玄清道人,但如果想生擒,决办不到,我们避实就虚,先擒住他的弟子,然后堂堂正正到三清观去找玄清道人,以他弟子命作质,我料他必定屈服,那蔵真图我们可以得到手了。”
道人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进来一声大笑,接着殿门口出现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灰布长衫,⽩髯如银,手握竹杖,含笑而⼊,进门后连混⾝雨⽔也不抖一下,两边眼神如电,望那道人和中年儒生笑道:“两位雅兴不浅,到这古庙里谈起来,令师兄没有来吗?”
两人细看来的这老者,正是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杜维笙,心里一惊,忙拱手作礼,齐声答道:“掌门师兄忙于派中琐务,过去很少下山,我兄弟山野闲人,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不想在此竟遇上杜兄了。”
杜维至捻须笑道:“点苍派自今师兄接掌门户之后,声威大振,这固是今师兄导领有方,但两位辅助之力,功不可没,老朽对你们点苍三杰,素来敬佩,久拜访,恨无机缘,此时此地,得通两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黑袍道人接口笑道:“杜兄掌华山派门户,侠名満天下,这次大驾亲临湘北,不知有什么事要办?”
杜维笙扫了两人一眼,冷冷笑道:“你这话问得可是出自內心吗?两位来意如何,难道还用我说不成?”
那中年儒生淡淡笑道:“大家凑巧罢了,彼此心照不宣,深究无益,杜老兄,我们还是谈些别事吧。”
杜维笙接着说道:“这么看起来,我们华山、点苍两派倒是有缘先会了。”
那中年儒生浓眉一扬,道:“杜兄弹指金丸,素有武林一绝之称,也许我们点苍双雁这次有机会钦仰绝技。”
八臂神翁杜维笙哈哈一阵大笑,声如龙昑,只震得屋瓦作响,笑声一范道:“点苍三雁名満江湖,老朽得会其两,总算不虚湘北之行了,美中不⾜的,是令师兄没有同来,不能齐会三雁,这一点老朽倒略感遗憾。”
黑格适人笑道:“这个大可不必,就是三雁聚齐,也不定要一一侍奉杜兄。”
八臂神翁杜维签面⾊一变,双目神光闪动,说道:“这么一说,老朽是一定要领教两位武艺了。”
说到这里,猛闻殿外传来阵阵哨声,八臂神翁杜维笙提竹枝步出殿外,仰天两声长啸,和那哨声遥遥呼应,一刹工夫,大雨中飞奔来两个大汉,低声对杜维空说几句,八臂神翁立刻冒雨而去。
杜维笙刚走,中年儒生对那黑袍道人说:“杜维笙这老儿必是接了门下的报告,我们盯着他看看去。”
黑祖道人点点头,站起来和那中年儒生一块儿出了大殿,也冒雨追去。
马君武和李青鸾躲在神像后面,把三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三人走后,李青鸾问道:
“武哥哥,刚才那三人也是找我们的,若是碰上了一定又得打架。”马君武听三人刚才谈话口气,知都是各派宗师⾼手,一旦遇上,恐怕非人敌手,还不知有多少強敌在暗中伺伏,目前处境,真是步步危险。想了一阵答道:“就在庙里等到天黑再走吧,尽夜一工夫紧赶一程,只要出了湘北,就摆脫他们包围了。”
李青鸾是从不反对马君武的意见的,两人就在大殿上席地而坐。这阵雨直到初更过后,云散天晴,已是腊月当空。马君武带李青鸾步出大殿,清光流辉中夜风微寒。两人放开了脚步,不避泥⽔向前急赶,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几里路,离开东茂岭连绵⾼山,马君武停住脚步,看李青鸾红⾐上尽是泥浆,不由笑道:“看,你要变成泥娃娃了。”
李青鸾答道:“我不是娃娃了,我长大了。”
马君武笑道:“好,就算你大了,那你…”马君武话未说完,蓦闻背后冷笑接道:“两位雅兴不浅,还有心情说着玩呢!”
马君武回头看,又是⽩天和自己在山口动手的少女,不过这时候已改穿一⾝黑⾊紧装,玄布裹发,中级明珠,纤纤柳,束一条⽩绣花汗巾,⾜套鹿⽪小剑靴,背揷长剑,左挂一具镖囊,轻盈曼立,两只大眼中秋波如电,脉脉注在马君武⾝上。
马君武看她似无恶意,笑问着道:“姑娘何苦步步紧我们,彼此素无仇恨,难道连一步余地都不肯留?”
黑⾐女淡淡一笑道:“我们、我们的,叫得很亲热,她是你什么人?”
马君武脸一热,微温笑道:“你说话要有点分寸,她是我师妹,你要迫得我没路可走,马君武也不是怕事的人。”
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你凶什么?分光剑法我已领教过了,要是真的拼上命,我不见得就一定输给你,你师妹很漂亮,我也喜她。”
话答得不着边际,马君武还真是没有办法,瞪了人家一眼,转脸对李青鸾道:“我们走。”
猛见黑⾐女躯娇凌空施出“八步赶蝉”轻功绝技,落在两人面前,笑道:“百里以內,到处是拦截两位的⾼手,要闯出去谈何容易?”
马君武怒道:“这件事不用你管,你要是不让路,休要怪我硬闯!”
黑⾐女脸上颜⾊一变,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吗?你打听打听,无影女侠苏飞凤怕过谁来?我好心好意通知你,你倒是越来越横了。”说完话,面⾊又变缓和,两道炯炯眼神中,隐含无限柔情。
马君武征了一下神,笑道:“如此说来,是马某人错怪姑娘了。姑娘自称姓苏,可是天龙帮苏帮主的千金?”
苏飞凤満脸惊奇地问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你怎么会知道呢?”
马君武心说:不过是听长江神蛟一句无心之言,想不到这一猜竟猜对了。他心里想着,嘴里却答道:“苏姑娘大名遍传遐迩,马君武闻名已久,传警盛情,留待⽇后报答,再见啦。”说毕,拉着李青鸾,急奔而去。
苏飞凤被马君武拿话一扣,一时倒是不好再拦两人,看他们携手急走,背影儿逐渐消失在月光中,这位一向纵横江南、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此刻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抬头望明月,清光溶溶,噤不住幽幽一声长叹,心底里翻起来一丝情愁,马君武英姿潇洒的姿态,在匆匆一见之下,已嵌⼊她苦心深处。
忽然间,她又似想起一件紧要的事,一蹬小剑靴,向马君武和李青鸾去路追去。苏飞凤号称无影女侠,轻⾝飞行术造诣特深,月光下直似一道轻烟流失。
且说马君武拉着李青鸾一阵急走,转过两个弯,前面有一片树林,马君武放慢脚步,绕坏而过,刚刚转过一个林角,猛见路中间站着个骨瘦如柴、⽩须黑衫老者,手握蛇头手杖,⾼立月光下动也不动,夜风吹得他的⽩须和黑衫飘,看上去愈觉森森,饶是马君武胆子够大,也吓了一跳,李青鸾更是吓得把⾝躯直向马君武⾝上倚靠。
马君武定下神,拉着李青鸾想从路边绕过,猛听那老者森森一声冷笑,说道:“我也懒得和你们两个娃儿动手,只要你们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蔵真图究竟蔵在什么地方,我不但不加害你们,而且还可以护送你们离开湘北,天龙帮在⽔月山庄附近监视你们的伏桩,都被我点了⽳道,要不然,你们早就碰上⿇烦,不过在这岳百里以內,仍散布很多拦截你们的⾼手,就凭你们两个娃儿,决闯不过,生死两条道路,随你们自择一条。”
马君武心里暗想:“这瘦弱⽩须老头儿看上去气森森,两眼中却神光如电,口气又很大,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转,立时笑道:“蔵真图是什么样子,我都没见过,如何能说得出它在哪里?”
⽩发老者又一声沉冷笑,道:“你说没有见过蔵真图也许是实话,不过蔵真图落到三清观玄清道人手中,也是千真万确的事,你那牛鼻子师⽗可能不会告诉你…”⽩发老者说了一顿,慢慢迫近马君武,又道:“那我先把你们两个娃儿活捉住当人质,再叫你牛鼻子师⽗以图换人。”
马君武退一步,历声答道:“你是什么人,这样狂妄…”
马君武话未说完,老者一声怪笑接道:“你还不配问我名号。”
一句甫落,遥闻长啸传来,月光下一个黑影捷若流星飘风,刹那工夫,已近三人,马君武细看之下,暗里叫苦,来的正是荒庙中所见的八曾神翁杜维笙。
杜维笙手提竹杖,先看那手握蛇头杖的老者一眼,冷冷说道:“陈兄好长命啊,你倒是还没有死?”
瘦老者⽪笑⾁不笑地答道:“好说,好说,杜兄的耳目很灵,你也闻风赶来,咱们缘分不浅,想不到在这里会碰上头。”
杜维笙不理瘦老者的话,转头看着马君武和李青鸾问道:“两位可是昆仑派玄清道长的门下吗?”
马君武在荒庙神像后面,听他和点苍派权雁对话,知他是华山派掌门宗师,抱拳一礼,答道:“晚辈正是昆仑派门下,老前辈可是华山派的八臂神翁吗?”
杜维签听了一怔,暗想这娃儿还真有点琊门,只得点点头道:“不错,老朽就是杜维笙,你怎会认识我?”
马君武思量目前情势,不得不用拖延之法,笑道:“老前辈一派宗师,晚辈常听家师谈起老前辈的丰仪,家师和晚辈对老前辈都很敬仰。”
他几句话说得杜维笙満脸容,呵呵大笑道:“这就难怪了,老朽和玄清道友有过数面之缘,华山和昆仑两派都是武林中的正大主脉。”说至此,又转过口气问道:“风闻传言,令师得到了蔵真图,可有这件事?”
马君武知此刻如果说不知,可能要惹怒杜维笙,那就更不好办,想了一阵,答道:“据晚辈所知,家师最近确得到一个精巧⽟盒,不过盒里是不是蔵真图那就不晓得了。”
杜维笙又问道:“令师已离三清观,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马君武未及答话,那瘦老者已暴喝一声:“好啊!你敢骗我,我先打发你再说。”
话出招发,蛇头杖“飞瀑流泉”向马君武猛点过去。
杜维笙竹杖“拦江截斗”架开蛇头杖,同对冷笑一声,道:“凭你蛇叟陈彪在武林的辈份,这样对付一个晚辈,不怕叫人齿冷吗?”
陈彪怒道:“你不要尽讲好听的话,你千里迢迢跑到湘北,还不是为的要抢人家蔵真图?”
杜维笙大笑道:“这个倒是不假,蔵真图谁都想要,不过能得到手的只有一个,玄清道人去处不明,他的徒弟正好做人质,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你陈彪自信能胜得过昆仑三子吗?依我说,不如你卖个情,让我把这两个人带走,也免伤和气。”
陈彪森森他冷笑一声:“杜兄说得很轻松,只怕事情不如你所想的容易。”
杜维笙道:“怎么?你真敢拦我不成?”陈彪一举蛇头杖道:“这倒不一定,你认为我不敢吗?”
杜维笙大怒道:“那你就试试看!”右手竹杖一招“迅雷声顶”面劈下,陈彪蛇头杖“腕底翻云”架开竹杖,趁势横扫过去,杜维笙长笑一声,纵⾝而起,竹杖展开快攻,只见一团碧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陈彪打去,要知杜维笙是华山派掌门人,一派宗师,武功自是不凡,此时又急求胜,出手怪招连绵,招招狠辣异常,别看只是一支竹杖,在他手中,声势却非凡响,上下飞舞,丈余內劲风人。
可是蛇叟陈彪亦是江湖中出类拔萃人物,手中蛇头杖自成一家招数,两人二十年前就动过一次手,蛇叟败在杜维笙的手下,陈彪认为这是毕生中的奇聇大辱,因此潜蔵九华山中,苦苦研究武学,功力较二十年前精进很多。杜维笙七十一招伏魔杖法,天下武林名家很少能接他十招,此时一连抢了二十多招,竟是奈何蛇叟不得,不由大怒,青竹杖愈发攻打得迅猛无匹。
蛇叟陈彪一支蛇头怪杖,也是奇招百出,纵挥横击,隐隐有风雷之声。
马君武看两人越打招式越怪,杖风也愈来愈強,心知两人由拆招换式,渐渐把內家真力贯在杖下火拼,此时,马君武本可趁机逃走的,但这两位武林罕见⾼手过招,攻拒之间,神妙异常,马君武看得神往,哪里还想起逃走的事?忽然,他觉得右侧⾐角有人牵动,心想必是李青鸾,随手抓去,果然握到一支滑腻的小手,只觉柔若无骨,软滑似⽟,同时幽香袭人,耳边响起清脆娇言:“你还在这里发的什么呆,还不趁机逃走,等一下还走得了吗?”
马君武听出声音,不似李青鸾,回头一看,不噤羞得俊脸发热,连忙松了握着人家的一只手,红着脸,呐呐地讲不出话,原来那人不是李青鸾,而是无影女侠苏飞凤。
马君武本想说几句告罪的话,但苏飞凤却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微微头摇,马君武神志一清,也感觉目前处境危险,乃转头看着李青鸾。这位娇稚丫头,见刚才拦路的黑车少女此际正一脸温和神⾊,站在她和马君武之间,心中觉得奇怪,正想发问,马君武已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不要说话,我们快走。”
苏飞凤用惘的眼光,看着李青鸾被马君武拉⼊林中。马君武对李青鸾的亲切样子,令无影女侠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恨,转看杜维笙和蛇叟陈彪,已打到紧要的关头,双方都用內功真力发招互拚,周围数丈以內,潜力迫人,苏飞凤看双方功力都达这等威势,心里暗暗吃惊,如再不乘机逃走,要等他们一分胜败,再想走就不容易了,说不定会因马君武的逃走,迁怒自己⾝上,谁知她心念刚动,杜维笙已发觉马君武走了,大喝一声,竹杖横扫,开陈彪的蛇头怪杖,左掌呼的一声,打出劈空掌力,一股強劲罡风猛向陈彪劈去,这一声直似江河溃堤,力道何止千斤。
蛇叟陈彪知道如果硬接这一记劈空掌势,双方就得立判生死存亡,只得纵⾝一拔,凌空而起,避开掌势,一阵急猛劲风,直撞⼊⾝后林中,罡风过处,断枝纷飞。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掌打出,开蛇更陈彪,人却横里一跃,拦住苏飞凤的去路,冷冷问道:“你这女娃儿是什么人?刚才那一对男女哪里去了?”
苏飞凤心里暗想:马君武刚走未久,如要告诉他去的方向,凭此老脚程不难追上,这人武功卓绝,世所罕见,看样子⾜可和自己⽗亲海天一望苏朋海一争短长,他要是追上,马君武自是凶多吉少,一时间她心中涌出爱和恨两种味道,沉昑良久,答不出话。
杜维笙见黑⾐少女只管沉思,不答自己问话,怒道:“难道你这女娃儿也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吗?再不答我的问话,可别怪我老人家欺侮你们后辈了。”
苏飞凤回头一看,陈彪横着蛇头杖拦在⾝后。八臂神翁和蛇叟陈彪拼了半天命,却因马君武乘机溜走而敌意全消,一前一后挡住了苏飞凤。
无影女侠苏飞凤看看情势,心知无法逃脫,定下神,淡淡答道:“我也是在追寻昆仑派门下弟子,看你们两人打得很热闹,所以在旁观战,现在你们不打了,我也该走啦。”说罢,缓步向前走去。
杜维笙乃一门派宗,见苏飞凤对自己毫无礼貌,轻轻松松答了几句话,就想走,不由燃起怒火。
杜维竺冷笑一声道:“好横的女娃儿,你走得了吗?”说完右掌一推,一股潜力通去。”
苏飞凤转⾝,避让开掌势,她在海天一叟百般爱护下长大,一向骄纵,哪受过别人的欺侮,明知不敌,亦不服气,翻腕菗出长剑,扬着柳眉儿厉声答道:“你拦我去路,是何用心,你要再不让路,我可要硬闯了。”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声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试试看能不能闯得过去。”
苏飞凤娇叱一声,长剑横扫,杜维笙左掌打出“手挥琵琶”弹力震剑。苏飞凤刚才见过他劈空掌的威力,心知长剑如被他內力弹上,不撒手就得伤腕,立时沉腕变招“铁骑突出”剑风下掷,斜劈他的腿双。杜维笙袍袖一拂,膝下弯曲,脚不移步,只觉飒飒微风,人已到无影女侠苏飞凤⾝侧、右手握竹杖始终不动,左手运劲若钢“挥尘麈谈”又向长剑拂去。八臂神翁杜维笙要保持他一派掌门的⾝份,不肯出手向苏飞凤还击,只想用內功震飞她手中的兵刃。
这一来,无影女侠苏飞凤占了不少便宜,长剑展开苏朋海传授的绝技,刹那间冷芒如电,连攻了二十余剑。
杜维笙原想在三五招內必可震飞她手中兵刃,哪知对拆了二十多招,仍是没有震飞那长剑,苏飞风剑术已得海天一叟十之七八,除了火候不够之外,剑招却是精奇绝伦。
八臂神翁杜维笙看这少女剑招变化捉摸不定,竟看不出是何门派,颇觉奇怪,天下各门派以剑术见长的为武当、昆仑、峨嵋三派,但这少女剑路却出三派之外,以自己⾝份而论,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儿家,在手底下走了二十几招不败,面子上实在有点过不去,何况还有蛇叟陈彪一旁观战,心里一急,呼、呼、呼,抢攻三掌。苏飞凤如何能抵受得住杜维笙深厚功力?三掌猛攻,宛如波翻浪涌,得无影女侠苏飞凤后退了一丈多远,但她骄纵成,哪肯就此服输,一咬牙,手中长剑“挟山超海”又猛扑上去,杜维笙见她如此倔強,也动了真火,心想:不给她点苦头尝尝,她是不会停手。左臂行气运功,力贯左掌,等剑锋攻到。
苏飞凤猛觉长剑被一股潜力昅住,脫手飞,心知不妙,再不撒手丢剑,就得伤及右腕,只得一松手,三尺长剑若断线纸鸢,飞到七八丈开外才力尽剑落。
无影女侠苏飞凤丢下长剑,立时从镖袋中取出一枚燕子追魂镖,⽟腕扬处,带着呜呜怪叫,向八臂神翁杜维空打去。这燕子追魂镖,其形如燕,左右各有纯钢做的燕翼,锋利如刃,比起真的燕子还要小很多,腹有机簧,立即而出,而且这种暗器的手法,也和一般暗器不同,出手后不走直丝,而成弧形取敌,由上向下曲落,或左右绕飞攻敌,全由发镖人的打法纵。
苏飞凤被杜维空震飞手中长剑,急怒之下,打出燕子追魂镖,镖出手如巧燕翻飞,带着怪叫,向八臂神翁权维笙头上落去,饶是杜维笙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怪器的来路,看来势缓慢,由上面盘旋下降,离头顶七尺左右,猛然直线下落,快速异常,月光下寒芒耀目,疾逾电闪。
杜维笙早有防备,左掌一扬,打出一股罡风,燕子追魂镖吃他內力一震,斜向右侧落去,但腹內机簧也吃这內力震动,口蔵毒针而出,一丝细如发丝的银线,一闪而至,杜维笙內功精纯,目力超人,看出有异,立时应变,纵⾝到苏飞凤⾝边,怒道:“好丫头,竟使用这种歹毒暗器,今天我非好好惩戒你一顿不可。”话出口,掌随着劈去。
苏飞凤第二枚燕子追魂镖还未及打出,杜维笙強猛掌风已到。八臂神翁杜维笙这次出手不已不留情,无影女侠自知和他功力相差悬殊,不敢硬接,一仰⾝“金鲤倒穿波”后退一丈多远。
杜维笙如影随形,跟踪而至,右手并食中两指直点风府⽳,苏飞凤吃掌力震得⾎翻气涌,哪里还能闪避,眼看八神翁杜维笙两指就要点到无影女侠风府⽳上。
突然间两条人影破空而下,人落地双掌齐出,掌风飒飒,劲道奇猛,八臂神翁杜维空顾不得伤敌,纵⾝一闪,避开掌风,定神看去,距自己七尺远近,并肩站着两人,都是五旬开外的年纪,全着一⾝黑眼劲装,一个围软索三才锤,上个背负青钢⽇月轮,两人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背着双轮的是天龙帮红旗坛坛主百步飞钹胡南平,围软索三才锤是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区元发。
胡南平抢前两步,扶住苏飞凤摇摇倒的⾝子。
区元发却冷冷说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一派掌门宗师,竟对一个年幼的弱女施辣手,你八臂神翁还有什么脸见天下英雄?”
杜维笙听得脸上一热道:“我几次问她姓名,她都不说,只管连下辣手,我一直用一只左手对付她,两位不信时,可问问在旁观战的陈兄,你姓区的出口伤人,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区元发冷笑一声道:“太客气,咱们谁也用不着怕谁,天龙帮早晚要斗斗你们号称武林九大门派的⾼人。”说罢,仰起脸一阵狂笑。
胡南平扶着苏飞凤走几步,低声问道:“你运气看看,是不是受了內伤?”
无影女侠依言运气后,摇头摇道:“不要紧,还没有伤到內腑。”
胡南平放下了心,转过脸看杜维笙満脸怒⾊,正望着开碑手区元发暗用內功,凝视敛气,脚踏丁字步。好个百步飞钹,心知两人都在潜运功力,准备火拼,知道一发之势,都是两人毕生功力之所聚,不分生死,决难停住。他为人险,心机深沉,不愿在此重要时刻,多作无谓之争,一上目光,站在两人中间笑道:“两位且慢准备动手,听我胡某人一言如何?”
杜维笙、区元发都已到蓄势待发境界,闻言各敛功力,四⽇一齐注视胡南平。
胡南平对区元发道:“杜兄虽然震伤苏飞凤,但他不知她是我们帮主的爱女,好在苏姑娘也未受重伤,就目前情势而论。不宜就此动手。”说罢一阵大笑,复对八臂神翁道:“杜兄弹指金丸绝技,独步武林,区兄和小弟都是久仰大名,好在我们帮上有柬邀武林九大门派来此切磋武学的心意,这场武林盛会为期当在不远,到时不但可以领教杜兄的华山派各种绝学,而且其他八大门派中⾼人也要出席,彼此切磋有⽇,何必急在一时?我望两位还是免了今夜这场争执吧。”
八臂神翁杜维空一横右手青竹杖,笑道:“贵帮主有此雄心,那是再好没有,我们华山派定当全力促成这场盛会早⽇实现,至于今夜误伤贵帮主爱女一事,老朽的确事前不知,两位见着贵帮主时,请代致歉意。”说罢,长啸一声,如飞而去。
当杜维笙走后,百步飞钹胡南平转⾝对蛇叟陈彪道:“你是玩长虫的老儿,臭架子倒是不小,我们帮主派人去找过你三次,你都避不见面,今晚上既让我和区兄碰上,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彪笑道:“想要我加盟贵帮不难,但必须得先让我瞧点颜⾊,苏帮主既然能使两位拜伏,当然手段非凡,不过我姓陈的一向是不到⻩河心不死,等我亲会到苏帮主后再说,反正我三五年还死不了,急个什么劲呢?”
区元发冷笑道:“你倒是真敢说出这种大话来,再让你练个五十年,也接不了帮主十招,不信我先陪你走几招试试。”
蛇史陈彪两道眼神似电,盯在区元发脸上笑道:“这样说起来,区兄也是接不下贵帮主十招了?”
开碑手区元发又一声冷笑道:“天龙帮中五旗坛主,哪一个都不比你姓陈的差,也不过只能和帮主走三招五式,难道你那几下子,还自信比我強吗?”
陈彪面⾊一变,冷笑道:“好,姓陈的半年之內,必去贯帮亲向苏帮主领教,我现在没工夫和你斗嘴,咱们老朋友犯不着动手过招,再见吧。”说罢,也转⾝而去。
那蛇史陈彪走后,胡南平问苏飞凤道:“你见过玄清道人的弟子吗?”
无影女侠苏飞凤想了一会,答道:“我已见过一次,只是我截不住他,被他脫梢逸去,玄清道人可还在三清观吗?”
区元发摇头摇道:“那牛鼻子早走啦,你怎么会和杜维笙动上手呢?”
苏飞凤素知五旗坛主,以红旗坛主胡南平最沉,心计最多,黑旗坛主区元发脾气最坏,手段最辣,如果告诉他们马君武和李青鸾的方向,马君武必要吃苦头,不说吧,那蔵真图是⽗亲梦寐以求的奇宝,姑娘左右为难,想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实话来,淡淡一笑道:
“我今天在东茂岭山口碰见了他们,昆仑派的剑法很凶辣,我打不过他,被他闯过去逃走了,我追到这里,见那姓杜的和姓陈的两个人在打架,我就站在旁边看热闹,不想他们见了我就停手不打啦,硬指我是昆仑派门下弟子,那姓杜的就和我动上了手。”
胡南乎听完话,转脸对区元发道:“据我想,玄清道人已赶赴浙南括苍山去了,他如果真寻到《归元秘笈》,就是捉到他徒弟,恐怕他也不肯以秘笈换人,倒不如我们回去劝帮主,尽出五旗坛⾼手赶到括苍山去截他。玄清道人老谋深算,他决不会把蔵真图给徒弟,就是捉到他徒弟,也无大用。”
苏飞凤笑道:“胡坛主说得对极啦,两位最好就立刻回去对我爹说,免得让别人抢了先着。”
区元发点点头,道:“那你就和我们一块走吧,目前湘北一带各门派⾼手都有,你脾气又坏,一言不合,难免要和人动手,要是你受了委曲,叫我和胡坛主如何向帮主代?”
苏飞凤抿着小嘴道:“我不怕,你们先走吧!见着我爹时,就说我半个月后就可以回去啦。”说罢,也不待两人再答话,捡起被杜维笙震飞的长剑,两三个纵跃,走得没有了影儿。胡南平、区元发知她刁蛮惯了,再说她也不会听,只好由她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