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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剑魔传人

目录

  唐大没有作声。

  萧西楼也没有说话。

  康出渔一字一句地道:“孔扬秦!”——

  “三绝剑魔”孔扬秦的剑法走“剑斩”的路子——

  可以一剑把一匹奔马斩成两半——

  也可以一剑斩断在半空中的飘发。

  唐大没有说话。

  萧西楼也没有说话。

  忽然月洞门“咿呀”一声打开,两名家丁神⾊张惶地奔了出来,一见萧西楼,忙叫道:“老爷,不得了!”

  萧夫人一步踏了出来,夕照在她清亮的眼上,反呈一片金亮:“什么事大惊小怪!”

  左边的家丁道:“⼊黑时小人去…赶鹅,哇呀,一看不得了,鹅都死了,一只也没活着…”

  右边的家丁道:“⻩昏时我去赶牛,谁知道草坪上,那一头头壮硕硕的…牛都死了,连、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忽然侧门又“呀”一声打开,一名劲装‮弟子‬奔了进来,一见萧西楼等,跪拜道:“禀告师⽗、师⺟,小人去值首班,发现⽝只都已毙命,全⾝无一丝伤痕。”

  萧西楼皱眉道:“都无一伤痕?”

  那弟子道:“是。”

  这时后门又“呼”地推开,两名仆人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一名叫道:“禀告老爷、…”

  萧西楼一扬手“嗖”地一口袖箭没天而去,半空爆起一声崩响。

  萧西楼返⾝走⼊厅內。

  厅堂甚是黝暗。

  萧秋⽔道:“掌灯。”

  灯光立即亮了起来,萧西楼找张椅子,坐了下去,就坐在朱侠武旁边。

  朱侠武还是没有动。

  萧西楼叫道:“侠武兄。”

  朱侠武点了点头。

  这时康出渔飞掠了进来,手里拎了只死狗,向萧西楼道:“它全⾝上下是没一点伤痕。”

  然后把狗抛到地上,震之下,那狗嘴里流出了黑⾎,康出渔接道:“它是被毒死的。”

  唐大也走了进来,道:“这毒不是透过食物,而是呼昅间嗅而中毒的。”——

  蜀中唐门是暗器大家,更是用毒名家——

  毒与暗器,本来就分不开。

  萧西楼没有说话。当然知道敌人的意思。

  这毒当然是播在空气间的,要是下在食物中,浣花萧家千百头牛,不可能同时吃一样食物。

  敌人既可以毒死家畜而不杀人,当然也可以毒杀人而不伤家畜。

  这点挫敌锋的用意,萧西楼闯江湖三十六年,自是明⽩不过。

  唐大笑道“只可惜我们不是牛。”——

  牛可以被毒死,但谁能毒死唐家唐大?

  萧秋⽔看着他,心里忽然很佩服,此时此地,唐大依然可以笑得出来。

  康出渔朗声道:“可以毒死牛,不一定可以毒死人。”他这句话向着庭院说,说得很大声。

  萧夫人自外面走了回来,光洒在她的背上,平时英姿飒慡、剑闯江湖的孙慧珊,竟也有几分老态,几丝发映得一片金⻩。

  萧夫人扶着门道:“一百四十七只,三十六只兔子,三百零五只鸭,十一只猫,全都死了。”

  萧西楼瞳孔一张,叱道:“⽝不留?!”

  萧夫人疲倦地点了点头。

  唐大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能一刻间毒死这么多的,只有‘百毒神魔’华孤坟。”

  只见朱侠武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康出渔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哇,华孤坟、孔扬秦这些魔头都来了,老夫正要与你们决一死战!”

  话未说完,一道闪电般的刀光打了进来!

  康出渔还在笑,笑着的时候手突然一振,那刀光骤然寂灭。

  然后一摊,掌內一柄小刀,刀柄上有字条。

  康出渔一直在笑,笑完的时候也读完了纸条。

  然后他把纸条给萧西楼,萧西楼大声念了出来:

  萧大侠伉俪、唐大侠、康大侠、朱大侠台鉴:

  今⽇为始,萧家剑庐,⽝不留;权力帮君临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见字者即离萧家,否则格杀毋论!

  三绝剑魔

  百毒神魔

  飞刀狼魔顿首。

  萧夫人变⾊道:“‘飞刀狼魔’沙千灯也来了。”

  萧西楼沉昑道:“天狼噬月,半刀绝命,红灯鬼影,一刀断魂!沙千灯的飞刀,不可轻敌。”

  唐大也点头道:“沙狼魔的飞刀,唐方曾特向我提过,出手一刀,已是犀利,出手之前,如狼哮月,更是凄厉,心意一,很容易便死在他的刀下。”

  左丘超然忍不住道:“但是适才康师伯在大笑中一出手就接下了刀。”

  康出渔忽然正⾊道:“刚才打飞刀的是沙千灯的弟子,要是他出手,就算我接得下,也绝笑不出来。”

  萧夫人忽然道:“沙千灯有几个弟子?”

  康出渔道:“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儿子。一共四个,沙风、沙云、沙雷、沙电。”

  萧夫人又问:“孔扬秦呢?”

  康出渔没有作声,萧西楼却道:“我闻说孔扬秦没有弟子,但他座下却有三大剑手。”

  萧夫人再问:“华孤坟呢?”

  唐大道:”一个,但已得华孤坟用毒真传。”——

  一个精兵,无疑比五个游勇更可怕。

  萧夫人道:“他们来了华孤坟、孔扬秦、沙千灯,我们有康先生、唐大侠、朱大侠、以及你、我。”

  “你”指的是萧西楼。

  “我”指的当然是萧夫人孙慧珊自己——

  “权力帮”来了三大魔头,然而“剑庐”也有三大⾼手——

  这一点比较上,萧家绝不吃亏。

  萧夫人继续道:“沙魔有四个弟子,孔魔有三大剑士,华魔有一个传人,一共八人;但我们也有左丘贤侄、康贤侄、邓贤侄、以及秋⽔四人。”

  唐大接着笑道:“兵在精不在多,——只是,易人、开雁两位兄弟,难道不在庄中?”

  萧夫人道:“前些时候,桂林那儿也发生点事,西楼怕孟师弟势孤力单,所以派易人和开雁赶到那儿去帮忙。”

  唐大叹道:“闻说易人是武林人杰,年纪虽然轻,但已隐然领袖之风,开雁稳实沉雄、功力深厚,这一次要是他们在,定是強助。”

  萧夫人道:“唐大侠过誉了。易人、开雁这点修为,恐怕还不⾜以博唐大侠一哂哩。”

  唐大笑道“萧夫人言重了。”康出渔改换一个话题接道:“长一辈中,若‘权力帮’这番来的仅是三只魔头,我们在人数上较众;以年轻一辈论,则以他们占便宜,只是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而且他们来的除了这些精兵,必有‘权力帮’众徒,不知‘剑庐’的‮弟子‬们…”

  萧夫人微笑道:“康先生,请把你手上的飞刀扔出去看看。”

  康出渔望了萧夫人一眼,手一振,飞刀疾刺⼊院子中。

  飞刀穿过厅堂,飞过庭院,飞过墙头,康出渔手劲之大,可想而见。

  飞刀一飞过墙围,突然间,有三四十件暗器打在它⾝上!

  暗器中有飞蝗石、袖箭、流星锤、飞镖、铁莲子…。

  这些暗器一下子一刹那一齐打在那飞刀上,那飞刀立时粉碎,不见了。

  然而那平静的庭院、平静的墙垣,仍平静得像一个人也没有,一点事也没有。

  康出渔“啊”了一声,唐大却道:“浣花萧家‘剑庐’,果然是铜墙铁壁。”

  萧夫人展颜笑道:”比起蜀中唐家,便是夏虫言冰了。”

  ‮人唐‬笑道:“萧夫人客气。只不知萧府何时突然戒备如此森严?”

  萧夫人笑道:“刚才老爷甩出一响箭。那发飞刀的若走迟一步我们三十六道暗器桩,七十二道明桩,一旦布下,他揷翅也飞不出去。

  唐大“哦”了一声,忽听左丘超然一声惊呼。“你看…看康师伯…”

  康出渔脸⾊发青,看来像炼狱里苦熬以修正果的罗汉。

  他眉心有一点⾚乌,乌黯得就像暮⾊转换夜⾊一般惨淡。

  康出渔用右手紧抓左手脉门,他的左手掌心乌黑一片,全⾝摇摇坠。

  萧西楼、唐大一个箭步,扶着康出渔。康出渔嘶声道:“那刀有毒…”⾝子一阵抖嗦,往下倒去。

  康劫生一声大叫,”师⽗!”冲过去抱着康出渔,唐大摇首叹道“刀有毒不利害,厉害在刀扔出去后才发作。”

  萧西楼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华孤坟!”

  刀是沙千灯之弟子发的,康出渔方才不虞有他。

  然而刀有毒,毒是华孤坟布的。

  要是毒一沾手立即发作,以康出渔內力之⾼,当可迫出毒,这毒虽布在刀上,但制作毒的药也撒在刀上,等到康出渔发觉时,毒已侵⼊手臂。

  唐大迅速封了康出渔左臂七处⽳道,他紧蹙的眉让厅中人都感觉出庒力。

  唐门是用毒能手,当然也是解毒行家。

  良久,唐大说话了,只说了一句话:“谁给康先生护法?”

  唐大一说这句话,厅里的人都舒了一口气,但脸⾊也沉重无比。

  既要人护法,康出渔的命自然无疑,只是要人护法,就等于失去一人的作战能力了,而且还要在⾼手当中,菗出一个人来,护在他⾝边,免他受伤害。

  康劫主立刻道:“弟子保护师⽗,理所当然。”

  萧西楼对萧秋⽔道:“待会儿你带康先生师徒到‘观鱼阁’歇息。”

  唐大道:“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等被人杀?还是等杀人?”

  萧夫人笑着,在残晖下映出了她当年中帼英姿的清慡:“什么都不是,我们应该吃饭。”

  唐大也笑道:“吃饭?”

  萧夫人笑道:“对。吃饭。大敌当前,而且敌暗我明,何不利用我们的优点,反而以逸待劳?”萧夫人笑着,仿佛越过了这几年在浣花萧家照料兼顾,而回到了少女时期无畏惧于大风浪、大阵仗,她抹了抹发髻,笑道:“我烧几道好菜。给大家尝尝。”

  萧西楼看着他的子,晚风徐来,萧西楼三络须与⾐袂齐飘:他看他的子,无限珍爱,竞似痴了。

  菜是平常的菜,浣‮溪花‬畔萧家剑庐,吃的都是平常的菜肴。

  然而这菜让萧夫人那么一烧、一炒、一煮,却完全不同了。

  那空心菜炒得那么嫰绿,嫰绿得就像在田里雨后,葱翠悦意得就像充満了生命,也不懂萧夫人放下了什么调味料,那青青空心菜的轻浮之意,却给这调味料恰好沉住了,加上一些鲜红的辣椒片,就像萧夫人⽇子正当少女时的孙慧珊,天之骄女的剑,飞⼊萧西楼雄拔的古鞘里。

  那空心菜味道清远,跟姜葱鲶鱼的清甜,一字之差,但味道则完全不同了。

  姜、葱、鱼都是极平常的东西,但选什么颜⾊的葱,选多老的姜,掺⽔的份量,放在鱼⾝的什么位置上,鱼要蒸多久,未蒸前要切几条刀口,要让味道渗透鱼⾁,如何蒸鱼⾁才嫰,才脆口,才回味无穷,只要看这蒸出来清淡嫰⻩的汁,连唐大都噤不住呑了一口口⽔。

  至于一盘榨菜⾁丝,竟是须眉手笔,大块⾁、长条榨菜,虽然咸,但咸得让你要吃,敢吃,不断地吃,甚至要喝那汁,才发现菜是咸的,而汁却是甜的!

  这像萧夫人的一生,曾经是武林的宠女,曾经是江湖的骄子,吃过风霜苦头,但跟萧西楼在一起,一双剑,仍似一对璧⽟,纵蒙尘亦不失其名贵!

  那一碗清汤,是莲藕,红枣与牛⾁,三种朱红⾊食物配在一起,连汤也是淡红的,莲藕如江南,就算是红妆抹,到了江南,也要清新起来,这汤也是这样。

  萧夫人更是这样,忙过后的她,更显得喜气娇,这明媚在烛火中,竟亦有一股英杀之气!

  这一碗汤好少,几乎是一下子,都给喝光了。

  就连武林名宿如唐大,也⼲瞪着眼,更休说是萧秋⽔、邓⽟函等了。只见萧夫人盛了另一碗汤,以为要拿到桌上,却没料捧过去了,连朱侠武也一片失望之⾊,唐大忍不住要说话:“嫂夫人…咳…咳…这个汤嘛…真好喝…”

  一个堂堂的大侠居然忍不住要求多喝一点汤,这话说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他这话一出口,就连沉默寡言的朱侠武也不住点头。

  萧西楼却笑道:“这菜是要送给另一个人吃的。”

  萧夫人真的把几盘小碟的菜置放在大盘子上,悠悠一个转⾝道:

  “菜只能吃不够,不能吃太多。”——

  多了就算是山珍海味,也会让人厌倦起来——

  聪明的子烧的永远是小菜。

  唐大望着盘子上的菜,叹道:“还有客人?”

  萧夫人点头,唐大解嘲地笑道:“这人好口福!”

  就在这时,东厢忽然发现了数声尖啸,三长一短,三长二短,又三短一长,三短二长。

  萧西楼脸⾊立时变了,向萧夫人换一个眼⾊,萧夫人立即送菜出去,萧西楼疾道:“东厢第四桩⽝组有变,我去看看。”

  事情如此紧急,然而萧夫人依然送菜,这客人竟如此重要?家里究竟来了什么客人?这连萧秋⽔都疑惑了起来。

  萧夫人临走前却抛下了一句话“秋⽔,你跟我来。”

  萧秋⽔跟着萧夫人,穿过“听雨楼”走过“⻩河小轩”经过“长江剑室”到了“振眉阁”停下。

  萧秋⽔一怔,这客人竟住在“振眉阁”?!

  这“振眉阁”原本是萧西楼办事、读书、练剑、筹划之地,平时若没有事,就连萧夫人也极少进去,而今这客人,竟然住在“振眉阁”中?

  这是什么客人?竟如许隆重!

  萧秋⽔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很快便可知道,这时萧夫人已轻轻敲了门,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威严、苍老,却又无限慈祥的声音:“请进。”

  萧夫人一进去,脸上的神情全然不同了,是敬慕,加上三分英烈,萧秋⽔从来没有见过⺟亲的神⾊如此端重。

  里面很阔,四壁有字画,橱中有书,设备虽简,但有一股大气魄,阁內‮央中‬,有几张古木桌椅,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都是妇人。

  站着的人是老妇人,十分拘谨,背驼⾝曲,年岁已十分⾼,显然是仆人侍候。

  坐着的人,萧秋⽔一看,却吃了一惊。

  坐着的人只是一平凡的老妇,素服打扮,平平常常地坐在那里,含笑慈蔼,却不知是什么一股力量,萧秋⽔只看了一眼,便不敢正视。

  只听那夫人慈祥地笑道:“萧夫人来啦。”

  萧夫人恭敬地道:“晚辈向老夫人请安。”

  那夫人笑道:“萧夫人不必客气,老⾝来了这儿,也忙坏了你。”

  萧夫人听了好像很难过似的,道:“老夫人不要这样说,您来这里,我们招呼不周…对了,这是小儿秋⽔,刚从隆中回来,秋⽔,快拜见老夫人。”

  萧秋⽔忽然觉得有一股膜拜的行动,真的就跪拜下去:“晚辈萧秋⽔,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道:“请起。”向萧夫人道:“这孩子剑眉星目,将来一定是人中豪杰,家国大材…只是有些放羁任侠,不是庙堂可以约束得住的。”

  萧秋⽔听得心中一震,老夫人只看了自己一眼,便对自己的格,了解得如此清楚…只听萧夫人道:“小儿野,老夫人万勿过誉,让他心⾼气傲就不好了。”

  老夫人“呵呵”笑道“不会的。这孩子自省自律都够,傲是傲了一些,但⼊世为侠要仗他。”

  萧夫人也笑道:“这孩子…”忽然改换了一个话题:“…今⽇庄里发生了一些事儿,所以,所以菜上得晚了一些时候…”

  老夫人笑道:“萧夫人快别这样说…老⾝来贵处叨扰,已甚是不安…萧夫人烹饪的菜,是老⾝平生仅尝,能吃到萧夫人亲手做的菜,实是福气。”

  这时间外面又传来了一长一短两声⽝呜。萧夫人脸⾊变了变,向老夫人施礼道:“庄里有些事,我要先告辞了。”

  老夫人起⾝道:“好。张妈,你去送送萧夫人。”

  站立在一旁的张妈躬⾝道:“是。”

  张妈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耝手耝脚,満脸皱纹,似历尽人世间沧桑无限。

  出了振眉阁后,张妈便施礼走了进去;门外院子里有一个老仆,満头⽩发,正在园子假山旁菗着烟杆。

  萧夫人叫道:“丘伯,别喝太多酒,菗太多烟。”

  那丘伯醉意阑珊地站了起来,显然刚刚喝了不只好几杯来,摇摇晃晃地道:“是,夫人。”

  萧夫人又道:“振眉阁中老夫人,你一定要多照料,张妈年纪不比你轻,而且又是女人,你在我们家中几十年啦,要多给她一些帮忙。”

  丘伯还是站不稳,但他对萧夫人仍十分恭敬:“是,夫人。”

  萧夫人暗自叹息了一声,走了开去,萧秋⽔跟在⾝后,只听萧夫人道:“秋⽔,这些时候必有连番生死恶斗,在任何危难下,你都要先负责照料振眉阁,不许任何人去惊扰老夫人。”

  萧秋⽔一听,吃了一惊,要是他负责照料老夫人的话,庄外的警备厮杀,他岂不是没有参加的份!当下急道:“妈妈,这怎使得…”

  萧夫人脸⾊一沉道:“这是你的任务。”

  萧秋⽔知道他⺟亲一旦决定的事,决难改变,只得硬着头⽪同道:“那老夫人…那老夫人是武林名宿?”

  萧夫人正⾊道:“不是。”仰望夜空,満空繁星。萧夫人叹了一声,道:“老夫人一点武功也不懂。”

  萧秋⽔心中更是诧异:他深知⺟亲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会说骗他的话的,只是,只是这样一来,老夫人又是什么人呢?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鸣声又起,三长一短,又一短三长。

  声音从振眉阁通往“见天洞”的长廊西侧发出的。

  萧夫人和萧秋⽔立时行到那边去。

  等他们到时,假山后面已没有活人。

  四个浣花剑派的⽝组弟子,喉管都被切断。

  浣花剑派的‮弟子‬都是用剑⾼手。

  ⽝组在浣花剑派是负责守卫,鹰组负责侦查,龙组负责搏杀,虎组负责內政,凤组则是萧夫人手边一支亲兵。

  这就在假山旁的四名剑手,发现敌踪,叫了两声,居然在剑尚未‮子套‬前,萧夫人未赶至前的瞬间,已被击杀,来人⾝手之⾼,是绝对可以想见的。

  萧夫人沉下了脸,敌人居然已突破“剑庐”防卫,进⼊內院,杀了守卫,而今敌人,敌人在哪里?

  忽然鹰唳长空,萧秋⽔也为之变⾊。

  鹰唳长空,惊现敌踪,也就是说,內院、大厅、前庄已进⼊搏杀状况!

  外面正如荼的厮杀中,但却有极其厉害的敌手,正已潜进內院来!

  正在此时“见天洞”里的烛火忽然一阵急闪。

  风吹烛摇,可是现在没有风,烛火怎会晃摇?

  萧夫人、萧秋⽔双双掠到了“见天洞”外!

  “见天洞”是浣花萧家宗祠拜祭之所。

  “见天洞”里供奉的是萧家历代祖先灵位。

  每天清晨,萧西楼都要整⾐,‮浴沐‬,到“见天洞”去拜祭,上香,看着萧家列祖列宗,从无名,到有名,祖先一手创出来的基业与事业,萧西楼更觉得要立大志,要做大事。

  “见天洞”是列祖列宗神位之处,也是浣花萧家“长歌剑”放置之处。

  “长歌剑”是宝剑,亦是浣花萧家的镇山之剑,更是浣花剑派掌门之信物。

  “长歌剑”是绝不能让敌人搜去的。

  萧家宗祠更是不能随便让外人进去的。

  萧夫人和萧秋⽔同时想到了这点,所以立即赶到了“见天洞”

  “见天洞”有外扫扫、服侍的老仆人,这老人又聋又哑,叫做广伯,平⽇他一早就睡了,今⽇他却在洞外,拿着扫把,一副惶急惊恐的样子——

  是什么东西惊醒了他?是什么东西碰着了他?

  萧夫人疾道:“有没有见到陌生人?!”

  哑巴广伯不住点头,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萧夫人一皱眉道:“陌生人是不是进了里面?!”

  哑巴广伯不迭‮头摇‬,哇哇啊啊说了一阵子话,手指一点,指向栏杆尽处,振眉阁!

  萧夫人心中一凛,疾道:“糟了!调虎离山!”

  两人急急奔向振眉阁,只是萧秋⽔心中还在想,看⺟亲的神⾊仿佛老夫人的安危远比萧家的祠牌蔵剑更重要,究竟,究竟“老夫人”是什么人?

  “老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萧夫人到了“振眉阁”月⼊乌云,整个天地都黯了下来,振眉阁中灯火微晃,却连一点声息也没有,萧夫人心中一凛,出掌一推“砰”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只听里面有一个声音,急而不慌地问:“什么人?”

  萧夫人一看,只见老夫人仍端坐在椅上,张妈垂手立在一旁,萧夫人登时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脸上却是一热,赦然道:“晚辈一时失误,以为有敌‮犯侵‬,冒犯老夫人,还请降罪。”

  老夫人笑道:“萧夫人为老⾝安危情急,老⾝铭感五內,谢犹不及,何罪之有?”

  萧夫人強笑道:“晚辈还有些事情要料理,此地平安,便不惊扰夫人了。张妈,若见可疑之人进⼊,请⾼呼便可,晚辈等就在阁外侍候。”

  张妈恭敬声道:“是,萧夫人。”

  萧夫人挥手把萧秋⽔召了出去,再掩上振眉阁的门,方才舒了一口气,却缓缓‮子套‬了长剑,只见剑若秋⽔,明月又踱云而出,清辉寒人,萧夫人孙慧珊剑横在,柔和的月⾊与平静的夜⾊洒在温柔的萧夫人⾝上,却起了无比无对的英慡之意。

  萧秋⽔忽然直立,他觉得他好敬爱他的⺟亲。

  只听萧夫人道:“秋⽔,‮子套‬你的剑来,敌人既己侵了进来,不会空手而去的。”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稀疏的掌声传来,月⾊下一人庄声而唱,两人曼声而和。

  百年前,英雄击马的地方

  百年前,壮士磨剑的地方

  这儿我黯然地解了鞍

  历史的锁啊没有钥匙

  我底行囊也没有剑

  要一个铿锵的梦吧——

  趁月⾊,我传下了悲戚的“将军令”

  自琴弦…(注:郑愁予原诗)

  这歌声悲壮中带闲慢,歌词自然中带沉雄,唱完之后,又是阵稀落的掌声,月⾊下,出了三个锦⾐公子。

  三个佩剑的公子。

  萧夫人瞳孔收缩,道“剑魔传人?”

  剑魔孔扬秦座下有三大剑手,这三人⾝上佩的剑,一是古剑,一是名剑,另一是宝剑。

  曼唱的公子向萧夫人一揖道:“在下向萧夫人借一样东西。”

  萧夫人道:“什么东西?”

  曼唱的公子道:“一个人。”

  萧夫人道:“什么人?”

  曼唱的公子一指振眉阁,萧夫人摇‮头摇‬。

  曼唱的公子叹了一声,莫可奈何地跟两个同伴摊摊手,两个同伴一个耸耸肩,一个则挥挥⾐袖。

  曼唱的公子叹道:“那在下只好…”缓缓‮子套‬了剑。剑在月⾊下一片肃杀。

  剑一在手,院子里立刻充満了杀气!

  这曼唱的公子潇洒的神采突然成了肃杀!剑是利剑,是峨嵋至尊,宝剑:“屠刀”

  “屠刀剑”一现,萧秋⽔立即挡在他⺟亲⾝前。

  他手上也有剑。一柄刚才自地上捡来的剑——他原来的剑在战铁腕神魔一役中己毁碎。

  曼唱的公子斜走两步,萧秋⽔也斜挪两步。

  曼唱的公子看着萧秋⽔。

  萧秋⽔也看着曼唱的公子。

  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但两人的杀气,都在一触间全盘地发出去!

  无坚不摧,势不可当!

  扬袖的公子却向萧夫人深长一揖道:“萧夫人,想二十年前,孙女侠的‘十字慧剑’已闻名天下,十九年前歼灭‘长鲨帮’,十八年前搏杀‘鳄鱼神剑’殷气短,十七年前挫‘长沙九子’,早已名动天下。”

  萧夫人见他如此有礼,而且一一道出自己当年战功。不噤心中有好感,虽暗自警惕,但还是让他说下去。

  扬袖的公子道:“可笑那时…那时在下还在襁褓之中。”郝然笑了笑,萧夫人道:“这点不必挂齿,长江后浪推前浪,痴长些年岁,武功修养不一定都⾼。”

  扬袖的公子接道:“可是在下比起孙女侠,实是末辈,孙女侠的‘十字慧剑’在下虽也想见识,但深知武功造诣相距太远,实在不敢螳臂挡车,只是…”

  扬袖的公子犹疑了一下,终于道:“唉,只是,只是受家师所命,前来讨一人同去…在下知孙女侠绝不首肯,而在下又绝非敌手,真是好生为难。”

  扬袖的公子又说“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难违家师之命,但又自度非孙女侠之敌,在下只有尽力,向女侠讨教,请前辈指点便是。”

  萧夫人心中暗笑:说来说去,是怕自己败了,我会伤你。当下道:“那咱们点到为止好了。”

  扬袖的公子又长揖道“在下情非得已,万请女侠见谅,并祈手下留情。”

  萧夫人淡淡地道:“你为师⽗做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亮剑吧,我绝不伤你就是。”

  扬袖的公子深深地鞠躬,行礼,月⾊下缓缓地‮子套‬了佩剑。

  剑作尤昑,月⾊下一片清亮。

  萧夫人动容道:“名剑‘长啸’?”

  扬袖的公子恭敬地道:“正是。萧夫人赐教。”随后剑举过顶,背躬而下,剑尖点地,正是一招“有凤来仪”

  萧夫人一见,知道对方是行晚辈之礼,当下心中也不与为难,剑左手,轻声道:“不必多礼,你进招吧。”

  扬袖的公子拘谨地道:“是。”

  一挽剑花,似刺出,突然,左手一扬,一道刀光,闪电般劈出,越过七尺距离,打向萧夫人膛!

  这道刀光快、急、准,而且令人全无防备!

  萧夫人毕竟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孙慧珊,及时一侧!

  “噗”!刀⼊右肩,⼊⾁七分。

  萧夫人退后三步,再退后三步,月⾊下,容⾊一片惨⽩!

  就在这时,萧秋⽔一分心,曼唱的公子已出剑!

  剑至中途,忽然一顿,刀光一闪,又是一刀来!

  只是萧秋⽔已有防备,横剑一格“叮”地一声,剑折为二,刀飞不见!

  这是什么刀,竟有如许魔力?

  刹那间伤了萧夫人的臂、还断了萧秋⽔的剑?

  萧秋⽔立即护在萧夫人⾝前。

  他手上已没有剑,只好握紧拳头,瞪着前面三人。

  萧夫人嘶声道:“你们——你们不是剑魔传人!”

  那三人一齐大笑,一齐曼昑:

  “天狼噬月,半刀绝命;红灯鬼影,一刀断魂!”

  曼唱的公子道“我叫沙云,你当然听过‘飞刀神魔’沙千灯,他们就是我们的师⽗。”

  扬袖的公子道:“我叫沙电,出手快如闪电,我们佩剑,是要你们注意剑,以为我们是孔扬秦传人,但出的是刀,我的飞刀像不像闪电?”

  耸肩的公子道:“我叫沙雷,我还没有出手,我出手怎样,待会儿你们自然知道;还有一位沙风,他是大师兄,他来去如风,只怕早已…”——

  沙家传人,共有四人,而今沙风不在,难道已进了振眉阁?——

  老夫人不识武功,只怕…!

  萧秋⽔脸⾊也变了——

  庄外大敌来犯,看来爹那儿腾不出人手回来——

  这儿方一手,⺟亲已受重伤,自己又失断剑,如何是这三人敌手。

  萧夫人忽然做了一件事,她返⾝,掠出,到了振眉阁门前,一脚踢开了振眉阁的门!

  门哗然而开,灯火明灭,里面没有人!——

  人去了哪里,难道,难道已遭了沙风的毒手?

  当萧夫人离开饭桌时“权力帮”的人发动了第一次攻击,浣花派也展开了第一次保卫战。

  第一次攻来了十一名“权力帮”的人,他们越过正道,翻⼊墙內,潜到正堂,忽然遇上了七名龙组的⾼手。

  龙组是负责搏杀的,他们的武功在浣花剑派‮弟子‬中要算最⾼。

  但是七名龙组的剑手都殉职了。

  “权力帮”的人也不好过,只逃生了一个。

  这一名帮徒,‮墙翻‬,飞奔,消失在“剑庐”门前的树林子里。

  然后“权力帮”又来了十六个人,为首一名正是那逃回去的帮徒。

  他们‮墙翻‬而⼊,穿过弄堂,走⼊大厅,再分批转⼊內厅,抵达七曲廊时,十六名龙组的剑手才截住他们,搏杀了起来。

  这第二批的“权力帮”众,看来武功的确比第一帮⾼明得多,搏杀了半点钟,两方都死了人。

  龙组退回来的有三个“权力帮”退走的有五人。

  这五人退回树林里去。

  树林子里没有声。

  黑暗一片。

  唐大、萧西楼、朱侠武就在“听雨楼”上,静观这一切,还是唐大问了一句:“萧大侠,院子里,院子外,至少还有七八十名⾼手潜伏,为何他们不参战?”

  萧西楼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绝不参战。”

  唐大等他说下去。

  晚风很劲,萧西楼眉须飘飞:“加上廊上、廊下、池边、池里、阁外、阁旁、轩中、轩上、室侧、室下,其实一共还有一百四十六人,唐大侠没有看见罢了。”

  唐大叹道:“好严密的萧府,敢问用意?”

  萧西楼道:“‘权力帮’第一批旨在试探,看见我们人手亦不多,所以有些不相信;于是‮出派‬第二批,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只怕会相信了。他们真正的实力未出,我们的兵力又怎能显示出来?”

  唐大尚未答话,忽然杀气冲天!

  六十二名“权力帮”徒,踢翻了大门,了无所惧,长驱直⼊!

  然而在黑暗里,左右两侧,各有二十四名“权力帮”徒静悄悄潜了进庄。

  这左右共四十八名帮徒;一看⾝手,便知才是武功最⾼的一组。

  这两批人在大厅与十余名龙组杀手对峙起来,龙组杀手当然不敌,败退,到了內院,又支援了十余名龙组剑手,未几,又死伤过半,退⼊长江剑室!

  “权力帮”徒乘胜追击,杀⼊长江剑室!

  就在此时,局势忽然大变!

  龙组剑手,本只剩下七八名,忽然间,增至五十余名,而且在壁中、灶下、屋上、室外,涌现了百余名剑手。

  鹰组、⽝组、虎组,俱加⼊战团。

  “权力帮”因胜而得意忘形,深⼊腹地,变成了困兽之斗!

  一个年轻的、精悍的、锐利的剑手走上“听雨楼”来。

  年轻是他的年纪,精悍是他的⾝段,锐利是他的眼神,萧西楼只跟他讲了一句话:“一个活的也不准留。”那青年人立即去了。

  然后喊杀声喧天而起,唐大问:“他是谁?”

  萧西楼抚须道:“龙组组长,张长弓。”

  唐大只说了一句:“好。”

  喊杀声终于停了。

  那青年又出现在楼上,只说了一句话,一句长话:“来人一百二十,没有活一个回去;龙组折损二十三人、鹰组十九人、⽝组六人虎组四人。”

  萧西楼点点头道:“好。”

  张长弓立时又去了,笔直消失在黑暗中。

  唐大叹道:“人说蜀中唐门龙潭虎⽳,其实浣花萧家,才是铁壁铜墙。”

  就在这时,外面的黑暗中走出了两个人。

  萧西楼脸⾊立时绷紧,道:“正点子来了。”

  来的只有两人。

  一老一少,老的在前,少的在后。

  老的黝黑,少的苍⽩,两人走路的姿态却是一模一样的:笔、僵硬、冷毒如僵尸。

  朱侠武开口说话了,第一次开口说话,说话只有一句:“华孤坟!”

  “百毒神魔”华孤玫!

  后面跟的少年无疑就是华孤坟的嫡传弟子南宮松篁。

  南宮世家本是武林名家,但最不肖的‮弟子‬就是投靠“权力帮”的南宮松篁。

  华孤坟与南宮松篁慢慢走着,到了萧家大门,停了下来,再也不动了,一⽩一黑两人犹如僵尸一般,在夜风中⾐袂飘飞,好似鬼魅一样。

  然后有四个人同时出现,出现的同时出手,出手得同时迅速,迅速一如甫出剑剑已至!

  龙组训练有素的剑手。

  眼看剑要刺中这老少两人。可是四名剑手忽然无缘无故地仰天倒下去。

  一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然而那一老一少仍然动也不动。

  风很大,但依然繁星満天,明月如皓。

  萧西楼⾝形一动,唐大却道:“让我来。”

  萧西楼摇‮头摇‬,笑道:“这不是待客之道。”

  唐大笑道:“我不是客。”——

  他们两人中,只有一人能下去——

  权力帮既然来的是两人,下去接战的也只能是两人——

  武林中有武林中的帮规,江湖上有江湖上的家法,对方既来了两个主将挑战,萧家自然也要派两名⾼手,这种接战的方法,从楚汉相争,早已因袭相传。

  朱侠武忽道:“唐大去。他懂用毒。”

  唐大笑笑:“而且这里,还要你主持。”——

  蛇无头不行,萧家不能群龙无首——

  但在这一句中,可以见出纵横武林的唐大,居然不肯定这一役的生死胜败——

  任谁与“百毒神魔”手,都难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唐大笑向左丘超然与邓⽟函道:“他带来了一个弟子,你们谁愿意跟我去?”

  左丘超然道:“我去。”

  “挣”地一声,左丘超然的咽喉立刻被一剑抵住。

  出剑的人是邓⽟函,邓⽟函冷冷地道:

  “我比你狠,我去。”——

  对付“百毒神魔”的后人。一定要心狠手辣的人才可以——

  何况邓⽟函的南海剑法又是有名的快剑。

  唐大道:“邓⽟函你去。左丘,你用的是擒拿手,华孤坟的人是擒沾不得的。”——

  谁沾上华孤坟,只有死路一条。

  唐大、邓⽟函慢慢走了下来,门虽已被捣烂,但门环在,唐大还是伸手开了门,踱出石阶看见华孤坟、南宮松篁,在他们五尺之遥停了下来,邓⽟函就站在他⾝后。

  唐大笑道“你好。”

  老人一直皱着眉,忽然展眉道:“你来了。”

  唐大道:“是我来了。”

  老人道:“四川唐家可以不可以不管此事?”

  唐大笑道:“不可以。”

  老人道:“听说你也会用毒?”

  唐大道:“会用暗器的人很少不会用毒的。”

  老人傲然道“那你就死吧。”

  忽然一躬⾝,邓⽟函知道老人就要施毒,但不知如何躲避是好。只见唐大也双手揷⼊镖囊中,神⾊也十分紧张!

  唐大忽然双手自囊中菗出!

  菗出的双手依然没有暗器,因为暗器已打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不是发自老人,而是发自少年!

  那少年摇摇坠,老人一见,立刻脸⾊发⽩。

  少年原来一直站在老人⾝后,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前来,走了三步,停止不动,挣扎道:“你…你…你怎知道我才是…才是华孤坟。”

  唐大没有动,神⾊不变:“因为我也是用毒行家,一眼看出这老人浸在毒物中。不及五年,而华孤坟十年前已毒名扬天下。”

  唐大向老人望了一眼,又向少年道:“所以你才是华孤坟,他是你徒弟,南宮松篁,你想借他来昅引我的注意力,好趁机下毒,我装作中计,才一击而搏杀你——!”

  少年狂吼一声,挣扎行前,唐大依然不动,华孤坟行了两步,萎然扑地而倒,只见他⽩⾐的背上,有七支弧形的钢镖,⾐上有七滩⾎红。

  邓⽟函心中惊骇无已,唐大与华孤坟是面对面站着,居然谁也看不清楚他出手,而且一出手暗器竟绕过去打在对方背上!

  只听老人颤声道“这是…这是‘千回气、万回肠’七子钢镖?!”

  唐大笑道:“正是蜀中唐家、‘七子神镖’!”

  临空双手一抓,七枚钢镖竟自华孤坟背⾁破飞而出,回到唐大手里,唐大把它放回镖囊。

  南宮松篁瞪住了眼,说不出话来,唐大笑道:“你要挑我,还是挑这位海南剑派的英杰,或者把你师⽗的尸体运回去?

  南宮松篁忽然目光闪了闪,冷笑道:“至于你,我不必挑了。”

  唐大大笑道:“好——”突然语音一歇,一脸惊怖,看自己的双手,竟已变成紫⾊,骇然嘶声道:“尸毒!”

  南宮松篁哈哈笑道“家师殁前,已把毒布在你的钢镖上,你收回飞镖,便等于沾了毒…”

  唐大一狂吼,反手打掉自己间的镖囊,忽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已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风越来越急,树越摇越厉害。

  南宮松篁慢慢把视线自扑倒的唐大收起,投注在邓⽟函⾝上来。

  邓⽟函只觉一阵森冷,缓缓‮子套‬了剑,缓缓地刺出去。

  海南剑派本来讲求快、急、诡、秘、奇五大要诀的,但邓⽟函这一剑却刺的十分缓慢。

  十分十分地缓慢。

  也因为缓慢,才无暇可袭,无处可躲。

  南宮松篁的脸⾊变了,他想避,但剑尖如毒蛇,只要他一动,便会钉他咽喉;他想退,但剑如长弓,他一动便把他穿窟窿!

  所以他只有一拼,以毒还剑!

  剑离南宮松篁膛前不及一尺,然而邓⽟函却不敢贸然刺出去。

  刺出去之后,他躲不躲得开甫宮松篁的毒?

  南宮松篁的眼珠闪着狡黠的光芒:“你知道我是华孤坟的弟子。”

  然后又加強了一句:“唯一的嫡传弟子。”

  邓⽟函仍聚神于剑上,没有答腔。

  南宮松篁的‮势姿‬依然没有改变,笑道:“家师的用毒本事你是看见的;唐先生的暗器一沾他⾝子,便变成毒物,毒倒了唐先生。”说着眼光望向地上的唐大“唐先生中毒,而你却和我在这里耗着。”

  邓⽟函仍然目凝于剑,南宮松篁额上隐然有汗:

  “家师已死,我却无意把他抬回去,天生人、地葬人,那是最适切不过的归宿了。”

  然后又紧盯着邓王函的剑道:“你一剑刺出,未必躲得过我的毒,我也未必躲得过你的剑。”

  随后又呑了口沫,道:“而我只想一个人走回去,你却可以扶唐先生回去医治。”——

  唐大不知生死如何?但再这样拖下去,则是必死无疑。

  南宮松篁双目紧盯剑尖,道:“要是你同意,收回你的剑,我先走,你再走,要是不同意,请出招!”

  然后他就全神贯注,一句话也不说了。

  邓王函的剑尖凝在半空,好一会,一寸、一寸、一寸地收回。

  南宮松篁好似松了一口气,双手一挥,转⾝就走,汗⽔已透背衫。

  邓⽟函的剑点地而立,一直等到南宮松篁消失在黑暗中后,全⾝紧绷的肌⾁才告放松,差一点就站立不住。

  刚才那一场对峙,太耗精神、体力了。

  邓平函提剑,将剑还鞘,月⾊下,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跟萧秋⽔三年,三年来,萧秋⽔每逢在事情发生前,都有一种很奇异的触觉,邓⽟函跟萧秋⽔一久,也感染到这种特

  就在这时,月映照在剑上,发出一种很奇异的光芒。

  不是剑芒,而是青⾊芒。

  邓⽟函心里一凉,定睛看出,只见自剑尖始有一股隐似流⽔一般的东西,慢慢渡过剑⾝,向剑柄上延来!

  这似、似固非固的东西,在月⾊下,是暗青⾊的。

  邓⽟函举剑一照,才知道这暗青⾊的东西,竟是千百只动、爬行着的毒虫!

  虫毒!

  南宮松篁竟在临走前挥手间布下了苗疆虫毒1

  邓⽟函心里发⽑“嗖”地一声,长剑脫手出,划过夜空,没⼊林中,他赶快猛扶唐大,发⾜就跑回“剑庐”再也没有回头——

  他心中在暗叫侥幸,要是不仔细看,还剑⼊鞘,虫毒岂不是到了⾝上?

  华孤坟倒下的时候,萧西楼心中又是喜,又是敬佩——

  华孤坟死了,厉害的对手又少了一个,心里自是喜——

  敬佩的是对唐大,要是自己下场,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老者的⾝上,恐怕早已给百毒神魔毒倒了。

  就在此时,唐大也倒下了。

  萧西楼惊骇无已,正下去接应,但朱侠武一把抓住他——

  不能下去,你一下去,敌人便知道我们的底细;而且这边下外人,对方也正好多‮出派‬一人——

  这样反而会害了唐大的命。

  然后便是邓⽟函与南宮松篁的对峙,跟着是南宮松篁的退走,邓⽟函的撤剑,接着下来是邓⽟函抱着唐大,飞奔⼊门,直上“听雨楼”

  萧西楼瞧得一颗心,几飞出口腔外。

  萧西楼一把脉,脸⾊一沉,把三颗颜⾊不同的药丸,塞⼊唐大口中,唐大已奄奄一息。

  萧西楼只说了一句话:“⽟函,你扶唐大侠进‘⻩河小轩’,给他歇着,替他护法。”

  邓⽟函道:“是。”即退了出去。

  左丘超然不噤问道:“唐大侠伤势如何?”

  萧西楼长叹一声,満目忧戚:“五成把握。这儿能治百毒神魔奇毒的,实只有唐先生一人耳。我的三颗药丸,一是庒毒发作,二是增加內息,三是催动唐先生转醒;只有在唐先生苏醒后,才有办法迫出毒。”

  随后又道:“唐先生一会必定转醒,有⽟函护法,则要看唐先生自疗了。这…这只有五成把握。”

  黑暗处忽然一厉嘶、狂嚎,宛若野狼啸,十分凄厉,三嘶过后,声音一歇,一盏红灯亮了出来,一个人提灯走了出来。

  人在灯后,灯光⾎红。

  灯火刺目,人看不见,萧西楼动容道:“天狼噬月,半刀绝命;红灯鬼影,一刀断魂!——沙千灯!”

  萧夫人脸⾊变了,厉声问:“老夫人在哪里?!”

  萧秋⽔从来没有见过他⺟亲如此紧张,沙云、沙雷、沙电却曼声笑了起来。

  萧夫人脸⾊煞⽩,提剑行了过去,沙雷、沙电立时包抄了上来。

  萧秋⽔⾚手空拳,却遇上了沙云。

  萧秋⽔若没受伤,沙雷、沙电不是其敌,但重创于臂,要面对两支雷电快刀,就力不从心了。

  萧秋⽔的武功亦不在沙云之下,但是他没有兵器。

  没有兵器,在沙云诡异离奇的飞刀下,简直欺不近去,只有挨打的份儿。

  何况萧秋⽔还分心于萧夫人的困境。

  只听萧夫人闷哼一声,腿上又着了一刀。

  沙雷的飞刀。

  沙电的刀诀在快,沙雷的刀诀在力。

  沙电的刀伤口迸裂,沙雷的刀伤口深邃。

  萧夫人倒下,萧秋⽔狂吼一声,使出至刚至急的“铁线拳”法。

  这铁线拳。原为萧家老大萧易人所创,劲道急猛,萧秋⽔一轮攻下来,竟使沙云腾不出手来发飞刀。

  萧秋⽔一口气攻出七八拳,返⾝一扑,拦在萧夫人⾝前。沙云、沙雷、沙电也不急,曼声笑着,分三个方向,包围了萧秋⽔⺟子。

  沙云道:“天狼噬月——”

  沙雷曼声道:“半刀绝命——”

  沙电长昑道:“红灯鬼影——”——

  萧氏⺟子已退无可退,一无兵器,一受重伤,他们决定同时出刀,把这⺟子毙于刀下——

  他们准备一昑出最末一句“一刀断魂”便三刀齐

  红灯挑出,如⾎澎动,灯后的人,却一动也不动。

  萧西楼道:“我去。”

  这时忽然一道闪电。

  明月当空,繁星如雨,风劲夜沉,何来闪电?

  电闪过后,场中便多了一人。

  萧西楼认识这人,失声道:“孔扬秦!”

  三绝剑魔孔扬秦!

  是剑光,不是电光!

  萧楼望向朱侠武,朱侠武点了点头,在夜⾊里,他大步地跨了出去,沉厚的步伐一旦开始,便似跟夜⾊融成一体,便绝不停止。

  朱侠武一直走下“听雨楼”走出“剑庐”

  萧西楼轻声道:“超然。”

  左丘超然赶紧道:“是。”

  萧西楼平静地道:“夫人和秋⽔,一直没有回来,只怕‘振眉阁’亦有事故;唐先生和康神剑都受了重伤,劫生和王函要去照料。我和朱大侠下去,此战胜负,殊难预料…这儿,这儿就暂时由你照顾了。”

  左丘超然眼眶嘲了,涩声道:“伯⽗放心。”

  风大、星繁,萧西楼低头望去,只见朱侠武正穿过大门,走下长阶,走向门外;门外黑暗中,相隔七尺,各立一人,一个提红灯如⾎看不清楚,一个持长剑如雪默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萧西楼的手紧握了下剑柄,一,一扬袖,大步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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