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铁星月与邱南顾
地上的脚步速错起来,时急止时迅动,以及搏斗声与怒吼——
他们怎么了?他们怎么了:——
铁星月啊!邱南顾啊,你们究竟怎么了?!
遇险了!
钟无离先出的手!
十一尺长的铁杵,趁铁星月往后的时候,呼噜地疾刺了出去,然而重要的是“嗤”地一声!
这“嗤”地一声,是铁杵前端部分破空之声,真正可怕的不是杵柄的力量,而是这辛辣、迅疾的一刺!
“呼噜”是钟无离长杵带起的声音“嗤”才是杵端那一下急刺!
急刺铁星月后颈!
铁星月一闻声,立时回头,那一刺,等于是刺向他咽喉!
杵长,刺急,按理说铁星月怎么都避不开去。
可是铁星月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一拳打了出去!
“崩”!
⾎⾁的拳头击在刺尖之上,竟发出金石之声!
更令钟无离大惊的是:铁刺被击断了!
铁星月似一点也不痛,另一只拳头已飞了过来:
因为惊愕,钟无离竟避不过这一拳“蓬”地被打飞出来,天旋地转,天乌地暗,天惊地动,向后倒飞“砰”地撞飞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最后撞在那蔵萧秋⽔、唐方左丘超然、邓⽟函的桌子上!
“哗啦啦”…一阵响,所有的东西都塌了下来,⽩桌布扯裂,露出了萧秋⽔等…
钟无离一出手,柳有孔也出手了!
柳有孔出手更快,但他的双针为何没发出声音?
因为发不出声音。
邱南顾似也料不到一个彪形大汉会使的是两口针,又因离得太近,难以相拒,竟做了一件事:一把抱住柳有孔。
拦抱住柳有孔,柳有孔的双手,也挣脫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对瞪着,一时都呆住了。
邱南顾強笑着打招呼道:“嗨,你好。”
两人脸本来贴得极近,而今简直是鼻相接了,柳有孔青了脸⾊,怒叱:“你…”邱南顾笑嘻嘻地道:“没办法,我不能松手,一松手你一定会刺瞎我双眼:嘟嘟嘟,现在脸贴脸,两个大男人,多难看啊!真是,我都叫你不要用这种招式嘞!”
柳有孔又气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邱南顾嘻⽪笑脸道:“你很气是不是?唉呀,想暗算我们啊,我们其实一过霁虹桥,便知不妙,怎么河里一个地方的鱼全翻了肚子,一定有毒,这是当旺时分,茶楼上怎么没有人,只有你们两个怪物?”
“招牌上明明写的是‘权力居’,你当我们傻的呀?还想不到跟‘权力帮’有关系么?
我们心里倒是早有防备啦!蠢才!”
柳有孔怒吼一声,拼命力挣,两人相距已无隙,柳有孔双臂使针已至半途,命关,邱南顾也死命抱住,哪敢放松?——
听到这里,唐方才知道这两个邋里邋遢的莽汉,居然是耝中有细的豪杰——
也明⽩了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何以接得下柳双洞、钟一窟二人的狙击——
南明河中的死鱼,显然是因为南宮松篁的尸首:这百毒神魔之弟子,死在河中,还是可以毒死了河中无辜的鱼群,令人不寒而栗。
桌椅翻倒,布裂人现,却听铁星月大喜怪叫道:“哈!哇!妈妈喊哩唱呀!哈!唿唿!
你们啊原来在这里!嘻!你们好哇!”
然后一个劲儿地冲过来,抓住萧秋⽔劲使地摇个不停道:“妈妈的!老大好!好久不见了哇!”
然后又抓住左丘超然就是一拳,再给邓⽟函一脚,一面叫道:“死二老,鬼老三,哈哈!我们又见着了!”
就着又走向唐方。唐方差点没给吓晕过去了。铁星月却皱眉摇了头摇道:“奇怪?这标致的妞怎么没见过?”又抓住萧秋⽔打了一拳哇哇叫道:“好哇!居然有个叮当啦,也不告诉我老人家!”
这下可惨了,原来萧秋⽔、唐方、左丘超然、邓⽟函的⽳道被封,铁星月奋兴过度,居然没有看出来,萧秋⽔惨在不能言语,真是哑子吃⻩莲,有苦说不出。
铁星月径自奋兴,大声呼叫道:“喂!喂!死铁口!老大他们来啦!哇哈哈!乐死我了——”
却猛见一人乌着脸自破碗烂凳中站了起来,原来是鼻⾎长流的钟一窟。
铁星月奋然叫道:“好哇!你还没有死啊!来来来,我再补你两拳。”
飞奔着过去,钟无离大叫一声,一杵打下去,铁星月奋兴过度,竟忘了闪避,钟无离本已伤,功力大减,却听“碰”的一声,铁杵打在铁星月背上,铁杵竟弯成半月形,铁星月闷哼一声,竟然没事,还一把抢过铁杵,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下大家都看呆了。
却听“崩”的一声,铁杵竟给他咬了一个缺口!
只听铁星月躁道:“妈妈的,居然咬不断!”竟发狂地把铁杵往⾝上、间、臂上、腿间,又拗又,那十一尺长的铁杵立时变成了棉花糖一般,卷成一圈又圈,拗成一段又一段。
这下不但萧秋⽔他们看呆了,就连钟无离也怔住了,铁星月拗罢铁杵,抬头看见他,大吼一声:“哈!你还在呀,小老弟——”
钟无离吓得三魄去了五魂,怪叫一声:“妈妈呀——”火烧庇股似的,没命似地飞跑,铁星月也一面叫:“喂喂喂别走——”一面没命似地追!
一追一逃,两人在甲秀楼上,顷刻间绕了几十个圈。
左丘超然⽩了脸,邓⽟函青了脸。
铁星月那一拳和那一脚,对无法运功抵御的左丘超然与邓⽟函来说,实在不是好受的。
萧秋⽔当然也不好受。
那边的邱南顾与柳有孔,也分出了“胜”“负”
柳有孔既挣不脫,邱南顾也腾不出手,柳有孔挣得一脸通红,忍不住骂道:“去你妈的!”
邱南顾却光火了“我妈妈又没犯你,⼲吗骂我妈妈!”
一张口,就咬了过去!
这一下,柳有孔也没有料到,这一口,就咬个正着。
柳有孔的鼻尖,竟给邱南顾这一口噬了下来。
柳有孔惨嚎一声,疼痛难当,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头就向邱南顾脸上顶了过去。
邱南顾也猝不及防,挨了一记,双手一松,退了三四步,又要冲来!
柳有孔虽然痛不生,但他体格魁梧,又⾜智多谋临危不“嗤嗤”弹出双针!
这双针不是攻向邱南顾,因为他知道,以邱南顾武功⾝手,这双针是威吓不了他的。
这双针是向萧秋⽔这边的唐方与邓⽟函的。
攻其必救!
他已看出萧秋⽔等人与邱南顾等之感情非同凡响,而萧秋⽔等人⽳道被封制,飞针向他们,邱南顾必抢⾝去救,却没料到,邱南顾、铁星月二人,是大事细心、小节耝心的莽汉。
这两口飞针向唐方与邓⽟函,邱南顾本不顾。
有什么好顾?!邱南顾心忖:萧秋⽔他们才不会连两小小的飞针都是躲避不了!
这飞针飞起时他同时飞起,柳有孔捂住鼻子,断未料到邱南顾又到了他面前,打出一记鹤咀锄!
这一记“鹤咀锄”虽没真要了柳有孔的命,但也真的要了柳有孔一只眼!
柳有孔惨叫一声,翻⾝穿窗,飞坠落河,邱南顾也不穷追,但十分得意。
此番柳有孔虽未丧命,但在以后的《神州奇侠》故事中再出现时,他是名符其实的“柳有孔”而且是活脫脫的“柳双洞”鼻子一个洞。眼睛一个洞!
飞针极快,双双掠过铁星月前面。
铁星月本可双手接住,但他正忙着揍人。
原来他追钟无离不到,追了十一二个圈,兴味索然。鞋子又破了大洞,脚板全伸了出来。他蹲下来要套好鞋子,却正在穿时“呼”地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背上,铁星月大怒,一⾝,仓皇间也摔了一个大跤,在地上打了一个照面:原来就是钟无离!
原来铁星月蹲下去穿扎鞋子,钟无离脸部痛极,以为铁星月还在追他,失心丧魄,跑一场,竟已跑了一个大圈,看不清楚,恰好撞到铁星月,跌了一大跤,猛见又是这天神般壮汉,真是唬得傻了!
铁星月一见,简直是元宝天上掉,老实不客气,一连七八拳,擂在这钟无离肚子上,钟无离开始还接了三四拳,到了后几拳,劲道之重,庒力之大,简直接不下了“蓬蓬蓬”打在腹间,真是痛得死去活来,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一把推开铁星月,亦翻窗出去,落⼊河中去了!
铁星月揍得痛快,得意异常。
钟无离此番虽得不死,但全⾝骨头裂,待下回出现于《神州奇侠》中,鼻梁都凹了进去,正是铁星月揍的,也恰合了他的外号:“钟一窟”
两枚飞针,就在铁星月揽着钟无离猛揍时过。
两枚小小的飞针?铁星月才不管呢!
然而这两枚小小的飞针,却是致命的飞针!
一枚飞向唐方的“人中⽳”!
一枚飞向邓⽟函的“眉心⽳”!
夺命飞针!
飞针眼看就要取去唐方、邓⽟函的命,无人可救。
此时正是千钧一发,忽听一声暴喝,萧秋⽔忽然标了起来!
萧秋⽔可不及同时救两个人!
唐方在左,邓⽟函在右,而两人相隔恰好比一人在中间而双手展开更阔一点,萧秋⽔救左,便救不得右;救得了右,却救不了左。
萧秋⽔立即跃起,把⾝子一横!
这一来,他形同横搁在唐方与邓⽟函面前,头右⾜左,手掌与脚趾,刚好截住了飞针!
他双掌一拍,及时抓住了飞针,救了邓⽟函,但他的脚就没那么灵活了,加上他⽳道刚刚才冲破,运劲不上,所以就硬吃了一针,虽救了唐方,人也摔跌下来。
针嵌在腿⾁里。
邓⽟函眼中流露出感。
左丘超然目中透露出敬佩。
唐方眼眸中隐中有泪影。
萧秋⽔的⽳道当然也被封了,可是他怎样能在一发千钧间跃了起来相救呢?
原来萧秋⽔是自己冲破了被封的⽳道。
唐方、邓⽟函、左丘超然与萧秋⽔內力相仿,左丘超然练的是擒拿手,內功稍实一些,而萧秋⽔练的是浣花剑法,浣花剑派向来主张以气御剑,所以萧秋⽔的內息,又比左丘超然強一些。
这強一些儿,还不⾜以使萧秋⽔有能力自己冲开⽳道。
原来萧秋⽔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放弃过运內功冲开所封⽳过的努力,加上铁星月那一拳,他硬受一击,却早有备,把外力转成內劲:铁星月的刚劲何等犀利,萧秋⽔转移调息,自然一冲就破。
这种內息转移法极是伤⾝,何况萧秋⽔一旦得脫,即全力营救所以更伤元气,而今又中了一针,脸⾊苍⽩,大口气地息了几下,即替左丘超然开解了⽳道。
左丘超然一得以脫,指疾点,开解邓⽟函、唐方⽳道,唐方、邓⽟函即扶住巍颤跌的萧秋⽔,这时四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好像从阎罗殿前打了一转回来。这时,铁星月与邱南顾已打跑了柳有孔与钟一窟,也笑嘻嘻地走过来,左丘超然跟邓⽟函一肚子火,忍不住都要发在这两个憨人的⾝上。
左丘超然、邓⽟函也装作笑嘻嘻地走过去,唐方即扶住萧秋⽔。
邱南顾还笑道:“嘿,月来不见,老大怎地得了哮病啦?”
铁星月居然也笑道:“喂,刚才你们躺在那里,吃灰尘呀?”
左丘超然笑着握铁星月的双手道:“不是吃灰尘,而是请你吃拳头。”
邓⽟函也拍拍邱南顾肩头笑道:“不止老大有病,你也有肚痛症哇。”
一说完,两人同时猝然挥拳“蓬蓬”痛殴,左丘、邓二人与铁、邱二人是好朋友,早已知道铁、邱的要害破绽,两拳下去,两人猝不及防,痛弯了!
铁星月嘶声道:“妈的…打那么大力,你想死呀?!…唷…”
邱南顾嘎声道:“死人头!…你暗算本大爷…唷…八王蛋!”
邓⽟函也怒道:“妈的,刚才你揍我们那么大力,现在得报大仇!”
邱南顾怪叫道:“我们见面礼向来是这样的呀!什么大不大力的?!”
左丘超然道:“我们是⽳道皆被封锁,命在砧上,你们走过来,居然不解⽳,由我们生死!哼!”铁星月一脸精明地道:“那老大又怎么能动?!分明谎话!”
左丘超然怒道:“要不是老大藉你打的一拳,换劲冲⽳,⾝挨针,咱们早都翘辫子咯,还等你们来救!”
铁星月、邱南顾这才想起来了,知事态严重,也不敢再辩了。
擞窈嗯聪藓薜氐溃骸奥璧模裉觳畹愀忝橇礁龊康昂λ懒耍?
铁星月哭丧着脸道:“我们…我们又怎么知道…知道你们⽳道被制嘛…”
邓⽟函恨声道“还说!——”
那边的萧秋⽔強笑着道:“算了。老铁和小邱今番来,毕竟是救咱们的命,咱们应该感多谢他们才是。”
邱南顾登时得意地道:“嘿嘿,对嘞,无论如何,我总算对你们都有救命之恩——咦——咦!你们原本不是在成都浣花萧家剑庐吗?怎会来这里?又给封住了⽳道?”——
铁星月、邱南顾确是武林中、江湖上铁铮铮的好汉,也是一等一侠义之士,但他们又憨又直,行事乖戾偏,萧秋⽔自是知情。
这两人也因为兄弟们这种体谅,以后在武林中不知闹了多少笑话,闯了多少龙潭虎⽳,渡过了多少⾎腥风雨。这两人,一直是一对活宝,在《神州奇侠》的故事里,一直到陈见鬼、秦疯八等人出来后,就更加相映成趣了,这且按下不表。
萧秋⽔虽脸⾊苍⽩,但依然笑问道:“老铁,小邱,看来你们的武功又有精进!”
其实萧秋⽔并不是看来的,而是想来的——
铁星月铜⽪铁骨,肯吃苦,胆子大,勇气过人,又不怕挨打敢拼命,脾气大!武功专走大开大杀一路,为人也大气大概,不过亦因无知,所以也有点古古怪怪、神神经经就是了——
邱南顾为人刁钻机智,惟恐天下不,一张铁口钢牙,最好管闲事,武功走奇门异道,待人泼辣烂,因为⾎气方刚,所以时亦疯疯癫癫,古灵精怪——
邱南顾、铁星月二人武功虽好,萧秋⽔曾与他们过手,邱铁二人武功略在左丘、邓二人之上,却仍在萧之下,而远不及唐——
钟无离、柳有孔的武功,纵不如左丘与邓,亦相差不甚远,而今铁、邱二人能把钟、柳二人打跑,可见武功大有进境,只怕萧秋⽔亦未必能及——
故此萧秋⽔料定在分手的这些⽇子里,铁星月、邱南顾二人武功必有奇遇精进——
萧秋⽔是猜对了。
萧秋⽔这一句是没有含责备意思的话,所以铁星月、邱南顾等人十分乐意回答。
原来自萧秋⽔和他俩分手后,铁星月、邱甫顾顺便到桂林浣花剑派分局去拜见萧易人,这一方面是因为言谈间萧秋⽔对兄长的推崇,一方面是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对萧易人的剽悍雄风早就心仪已久,亦想藉此拜会。
萧易人与他们亦一见如故,论及武艺,萧易人便指点铁星月,应发挥所长,既天生神力,刚勇无匹,何不苦练无坚不摧的拳法、世所无匹的气势?又劝邱南顾,既然机警敏捷,何不就以应变为主,令人意料不到,刁钻古怪的⾝法、绝技,可以出奇制胜?
铁星月与邱南顾都大觉有理,于是痛下决心,三个月的苦练,武功便发挥所长,已远超越过从前。
萧易人是武林间难得一见的奇材人杰,据说剑法已直追萧西楼,而对其他武艺,亦能妙悟明理,普通人所参悟不出来的武功道理,只要向他说一遍,往往给他一点就点出来了,可说受用无穷。
萧易人点授铁星月与邱南顾,亦是因为爱才之心,浣花剑派的家传剑法,规定非浣花剑派弟子不能相授,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当然不是,萧易人只好发挥他们的特,加強他们原有的武功:铁星月本来可以一拳碎砖,现今却可一拳碎石;邱甫顾本来擅长急拳快击,而今连腿也一样快了,所以这几个月下来,铁星月、邱南顾受鼓励下的潜心苦练,进步自是不少。
铁星月、邱南顾的武功,是自小苦练出来的,没有得自什么名家亲传,铁星月的拳,曾经打在土墙上,曾经打在瓦片上,撞得骨头迸裂,割得⾎⾁淋漓,但他一天天地练下去,到现在,一拳擂下去,地上一个大洞,小树应声而断,这都是用⾎泪和汗,每天每夜苦练,累积而成的。
邱南顾打斗,以应变、机警、出招迅急著称,但是他五岁第一次和人打架时,一接触就给对方撂倒了,而且额角⾎流不止,门牙崩了一块。
从此起他打了一百四十一次的架子,没有一次不败,轻的是落荒而逃,重的是手脚骨头全折,鼻粱断裂,眼角、角、额角肿得像核桃,腹间的颜⾊就跟头发颜⾊一样,背部还有一道长尺半、深三分的刀伤。
但是在第一百四十二次架里,他赢了。
他赢后,没有笑,独个儿走到一个陌生的镇上,第一次买了一壶酒,一个人喝,喝了嚎啕大哭,哭到围观的人至少有四百二十一名,他才收住声音,烂醉如泥。
他赢了。因为他输时一样没有失去信心,失去勇气,所以他终会赢的。
因此他赢得一点也不侥幸。
他的快拳、飞腿、急智、变化,都是从经验中、磨练里得来的,所以很踏实,而且很有效,更不会轻易忘得了,因为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或变化,都有客观存在的⾎泪史。
一直在他们未认识萧秋⽔前,铁星月与邱南顾二人,不仅无师无派,而且连个引导的人也没有,两人也互不认识。
终于他们认识了萧秋⽔。
为一句好诗而间关万里来回跋涉的,为一句承诺而生死不计敢作敢为的,为一个朋友,可以上天⼊地舍死忘生的萧秋⽔。
第一个影响他们的人,是萧秋⽔。
铁星月、邱南顾自创一套的武功,虽然有用,而且有劲、有神采,但是历经几千百年来去芜存菁,淘汰历练下流传的武技,却更是重要且有实效,萧秋⽔就把这些一一指导他们。
故此,认识萧秋⽔后,他们功力是一进,结识萧易人后,武功又是一进。
萧秋⽔等人便把他们这些⽇子以来,如何在秭归斗权力帮,长江杀傅天义,萧家剑庐的恶斗,辛虎丘、康出渔的狙击,保护狄太夫人的张临意如何⾝死,以及如何冲出重围而散失,如何在桂湖遭围攻后重聚,到如何在甲秀楼上格杀南宮松篁而后中毒…一一道出,只铁星月、邱南顾两人急气躁,每每听到紧张处,都忍不住要打岔——但是萧秋⽔、左丘、邓⽟函等人早已习其,所以还是坚持讲下去,唐方却忍不住抿嘴笑。
铁星月听得忍不住突地跳起来,大骂道:“他妈的猪八戒王七十八加九千蛋!别人打杀我还可以忍!康劫生这小子也来出卖我们!我就憋不下这口气!我就憋不下这口气!”邱南顾也吼道:“是不是!我早就说不管一切冲过去了!是不是?!这么大的热闹我们都错过了,没得玩啦!唉呀呀——要是我们在的话该多好!”邓⽟函冷冷地道:“你放心,我们自桂林跟大伙儿回去的时候,还有得你玩的!”
铁星月嚷道:“唉呀,还要等到去桂林请救兵回来呀,不行咧,万一都死光了,可没热闹——”
萧秋⽔变了脸⾊,左丘超然狠狠地在铁星月肚子上擂了一拳,痛得他大叫起来,邱南顾想想也觉不妙,赶紧笑道:“骑,骑骑,老铁小孩不识世界,童言无忌,老大不要介意。”
铁星月才知道自己说话,说错话,也不敢出声。
唐方圆场道:“桂林是一定要去的,萧老伯要我们在极需人手的时候冒死冲出来,一是为要求我们到桂林请援,并且也藉此示警,使浣花分局早有防备;另一方面也要把此事公诸天下,让武林同道作个警惕,团结起来共同驱敌;所以在情在理,浣花分局还是必定要走一趟的。只不知两位兄长桂林来,可知桂林浣花的人手怎样?”邱南顾却失惊道:“呀——那你就是…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那个方…方…方唐啊?”
邓⽟函奇道:“方唐?”
左丘超然忍俊不住:“荒唐?”
萧秋⽔忙纠正道:“是唐方。”
邱南顾“哦”了一声道:“唐方。”
铁星月又忍不住忽然加了一句:“怎么裙子这么短。”
其实唐方裙子本就不短,直落垂踝,只是她自小⾜美,善舞蹈,长轻功,穿的鞋子是祖⺟唐老太太亲绣的,所以罗裙也就略短一点。
她原本是穿劲装冲出浣溪花的,但一路上赶来,女子劲装未免太引人触目,所以改穿紫罗裙,真是貌美不可方物。
只是铁星月是铁铮铮的鲁男子,最看不惯人花枝招展,素来见女子都是裾掩及⾜,而今见裾近⾜踝,更是看不惯了;其实他只评这句,已经是对唐方很看得顺眼的了,因为他遇着女子,跟邱南顾一般,总是百般不顺眼,一个老是摇着头说:“唉,女流之辈!”
一个老是摆着手说。
“嘿,娘娘腔的!娘娘腔!”
唐方怔了怔,一时答不出话来。邓王函没好气地问道:“那你们好端端的在桂林,怎么又会到了此处?”
邱南顾怪眼一翻道:“嘿,我们不是约好清明节后在剑庐见面吗?”
萧秋⽔倒是松了一口气道:“哦,那你们来的时候,桂林剑门并没有发生事儿了?”
铁星月道:“当然没事罗。孟师叔、易人兄、开雁都在那儿,还有唐…唐姐小的兄长,好像也在,还有…⽟函你哥哥,也来了,有他们在,怕什么,有什么人敢来惹事,何况还有咱们两个!”
邓⽟函喜道:“我哥哥来了?”
铁星月点点头道:“来是来了,不过一副好像责怨我们教坏了你的样子…”
邓⽟函赫然道:“他就是那样的…老是不放心我。”
唐方也喜道:“来的是刚哥还是朋弟?”
铁星月道:“我不知道。”
唐方沉昑一会道:“很会说话的,还是凶神恶煞的?”
邱南顾倒是接道:“凶?倒是一点也不凶,人缘蛮好似的。”
唐方莞尔道:“那是唐朋。…他的人缘一向都很好。”
左丘超然倒是问道:“那你们⼲么到了贵州,却不去四川剑庐,溜到甲秀楼来⼲吗?”
铁垦月跳起来道:“吓!你以为我们想留在此地么!本冲不进去啊,一共冲了七次,最后一次冲到山中成都杜甫草堂了,却遇到三名剑手,一个拿琴,一个拿笛,一个拿二胡,打了半天,铁骑神魔又来了,我们又被击杀得倒退八十里,回到贵州来了——本杀不进去呀!”
萧秋⽔变⾊道:“铁骑神魔?!”
铁星月叫道:“对呀!‘铁骑神魔’阎鬼鬼和他六个徒弟‘飞骑六判官’呀!”
萧秋⽔赫然道:“这次‘权力帮,真是倾巢而出了,‘铁腕神魔’傅天义、‘无名神魔’康出渔、‘一洞神魔’左常生、‘飞刀神魔’沙千灯、‘三绝剑魔’孔扬秦、‘百毒神魔’华孤坟、‘灭绝神魔’辛虎丘,现在连‘铁骑神魔’阎鬼鬼也来了!”
邱南顾道:“见到阎鬼鬼也来了,我们就知道剑庐那儿一定不妙,所以拼死冲⼊,但阎鬼鬼这厮好厉害,我们两人斗他一个,也占不到便宜,加上他六个徒弟,一个使鞭,一个使长,一个使长索,一个使长链,一个使长矛,还有一个,哼,哈,居然使马鞍,实在难得很,所以每天都给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实在是憋气,这几天。倒是做了一件事…”
左丘超然笑问道:“什么妙事?…”
邱南顾小眼睛咕溜溜眯起一转,然后道:“我们两个人,他们六个人,我们打不过他们,便边打边逃,追得他们气,歇息的时候,便猝然打回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定过神来时,我们已抢了他们的马,走啦。”
唐方笑道:“抢马?”
铁星月得意地一拍腿大,道:“对!抢马!既打不过他们,就抢!抢不到,就偷!偷不到,就劫!”
邱南顾也得意地道:“是啦!一次摸两匹马,三次抓了六匹,⾜⾜抢了六匹马!哈!那六个八王,没了马就变成肚朝天的乌⻳啦,提不起丝毫劲儿.大概是赶回去骑马再来打过了。”
铁星月也哈哈笑道:“他们再骑马来,我们再盗一次。我们当不成大侠,先当盗马贼也无妨。”
邱南顾道:“哪要?!我们现在多了四个人,还怕他⼲庇?!”
铁星月摸摸头道:“是呀,是呀,我怎么没想到…”
萧秋⽔道:“你们今⽇得以来此处,就是因为那六个判官到别的地方调马匹去了?”
邱南顾道:“是啊,那六个死鬼的马好偷,那个阎老鬼的马就不容易扒了,几次试过,都偷不到。”
铁星月道:“所以他还在左近,我们打听到今⽇甲秀楼来了四个形迹可疑的人,所以想来先下手为強,没料到你们…”
萧秋⽔道:“幸好你们来,救了我们,…不过,马呢?”
铁星月忸怩地道:“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说着得意无比。
邱南顾也喜不自胜:“马给我们蔵起来了,好马嗳!”说着喜形于⾊。
唐方忽然间了一句:“你们来的时候,桂林剑门真的一点特殊的状况也没有吗?”
铁星月想了半天,道:“没有。”
邱南顾猛然想起道:“有!”
唐方问:“是什么事儿?”
邱南顾道:“别的事都很正常,只是我们临出来的那一天,桂林剑门的鸭,总共九百多只,忽然间死了一半,也病了一半,这事儿似有些蹊跷…”
萧秋⽔脸⾊陡变,道:“这跟权力帮攻浣花剑庐的先兆,完全一样,⽝不留。”
左丘超然道:“在成都剑庐下此毒手的是‘百毒神魔’华孤坟,那在桂林剑门的想必是‘瘟疫人魔’余哭余了!”
邓⽟函道:“余哭余?!这人毒冠天下,下毒本领,尤在华孤坟之上。”
唐方道:“那也就是说,在你们出桂林而赴成都时,权力帮已大肆进攻剑门了!”
铁星月变⾊道:“那还了得!”
邱南顾道:“我们快去!”
左丘超然疾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赶赴桂林吧!”
唐方忽道:“慢着。”
铁星月奇道:“怎地?”
唐方道:“你们抢得的马呢?有马才好赶路!”
邱南顾喜道:“是呀!我们恰好六个人,而又有六匹马,这马,我们可把它们蔵起来了!”
他们一行六人,沿着跨⽟桥,经涵碧亭,在钓鳌矶附近找到了蔵着的六匹马。
这六匹马,⾼近丈,髯至膝,尾委地,蹄如丹,⽇行千里,⽇中而汗⾎,正如《中荒经》所描写的汗⾎宝马一样。
“铁骑神魔”阎鬼鬼,原本就是西南大荒的异人,他养的马种都来自锡尔河畔大宛国,精通骑术,百丈杀人,所向披靡,兵不⾎刃。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偷的马,正是此种千中无一的良驹宝马。
他六人上了马,但觉风和⽇丽,心中豁达,有纵横天下的大志。
萧秋⽔笑道:“晋时王嘉形容周穆八王骑飞骏马:八龙之骏——一名绝地,⾜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而行;五名逾晖,⽑⾊炳耀;六名超光,一行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生⾁翅。这八骏齐驰,直奔西昆仑之巅,是何等雄姿。今⽇虽仅六骑,但亦有跃马⻩河的大志。”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听得齐齐发出一声长啸,甚是悦愉,意兴霓生。
萧秋⽔道:“事不宜迟,我们就策马上娄山,翻⽩云峰,渡黔江,经牂牁⽔,东北而上,直⼊广西扑桂林吧!”
众人一声大唤:“好!”意气顿生。唐方在旁嫣然一笑,风和⽇丽,蓝天绿地,无限美意,尽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