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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须凭杯酒悼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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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遇上你那么难

  遇上你那么难。

  ——巨侠心中悲鸣着这句话。

  这些年来,他看到单个的事物,无论是孤雁、孤燕、孤星、孤云、孤叶,他都无由地浮上了这句话。

  晚⾐跳崖后,他曾⼊过几次山,为的是要寻找她的骸首。

  可是没有。

  找不到。

  方应看发动了他的人手去找,也一样找不到。

  山太⾼。

  ⾕太深。

  这样一跃,茫茫苍苍,粉⾝碎骨,人面不知何处去。

  找不到固愀然,却依然有一线希望——

  难道她还未死?

  可是遇上她偏那么难!

  巨侠不由得常忆起当⽇自己初出江湖便和她遇上,从斗气成了夫、从争锋成了爱侣的事,鞭梦丝影,幕幕牵绊神魂,惘然不已。

  他本来不想上山。

  不能上山。

  但他不得不⼊山。

  上山为了见她。

  ——遇上你,怎么那么难!

  方应看对他义⺟有深刻的感情,是情之所至,也是理所当然。

  他童幼时为生⺟“老龙婆”所弃,⾝体本就羸弱多病,义⺟悉心地照顾他,喂汤煎药,无微不至,由于义⺟特别疼惜他,所以门下‮弟子‬、各路亲友,也就对他另眼相看,多加照拂,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义⺟的亲情,他早已活不下去、活不下来了。

  他还记得患哮时,有次痰壅塞在喉颈间,他呼昅不过来,群医都束手无策,眼看便不活了,义⺟却及时赶了回来,用“畏神指”替他推,打⽳通脉,还亲自用纤纤素手自他喉中掏出一大块浓痰来。

  她救活了他。

  他到现在还记得她美丽的指间还粘着他那一口痰的残涎。

  另一次也是因方应看自小体弱,初习武无成,非同门之敌,他闷闷不乐,同门师兄弟冷讽暗嘲,他又偏都心里清楚,顿生了放弃残生之念。

  但义⺟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曾夤夜到他房中,劝慰他一番话,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练武跟世间所有伟大事业一样,都是不能一蹴即成的。往奋斗长程着眼,所有的挫折与打击未尝不是一种成功的累积,目标的确定和路向的更正。从短暂的看,波折和失误更是一种调整和喝。只有怕失败的人才会失败,喜以失败为师的人却一定成功。唯其大成就不易,才成其为大成大就。你不够他人体魄強健,那大可以练一些以巧胜雄、四两拨千斤的武功啊。针虽小,一样能刺⼊骨髓;剑虽长,但尖锋只一线。虎能搏人,鹰能啄人,蚤子蚊子一样能反叮人昅⾎。你若要跟同门一样力猛,那只不过是一位方氏门徒罢了,要练,就得从在义⽗那儿昅收的武功中体悟出适合自己的特⾊来!别忘了,以前你义⽗初出江湖的时候,武功亦不如人,他也曾自卑自怜过,但决不放弃,咬牙流⾎,从一层层、一场场、一次次、一阵阵的战役中打了上来,终于有了今天的非凡成就…试想想,当时的他呀,也可能生起过与你一样的念头,跟你现在一般的看法。要是他放弃了,哪有今天武林里中流砥柱的方巨侠!”

  这番话使得方应看重新奋发,苦学狠练,努力补正自己的缺点,尽力发挥自己的优点,终于在武功上在同门中出类拔萃,冠绝群伦。

  但另一次“打击”又接踵而来。

  那是一场“恋爱”

  要命的恋爱。

  方应看的孤⾼和俊美,让门里不少女子都心生仰慕;他的才情和⾼傲,更使江湖上不少侠女都为之倾心。

  但他并不动容。

  ——他好像恋上自己还多于旁顾世间的女子。

  但使他动心的只有一个女子。

  这女子几乎要比他还聪敏,也好像比他更自恃。这女子比霜更,比雪更清,霜意中有暗香,雪里更风流。

  何况,她有点像一个人:

  义⺟!

  晚⾐当年在武林中,可是有名的美人!

  岁月催人,红颜弹指老,可是,徐娘的晚⾐没有褪⾊减丽,反而增添了一种动人的幽

  是以,那时候的方巨侠夫人,仍是江湖上有名的一个丽人。

  有些人,从开始就美,美到老时,仍在美,美到死了,还是美。

  这诚然是人间美事。

  ——只是人间能成美事的有几许?

  可惜,方应看的恋爱,没有成功。

  他费了很多心机,用尽心机,但都未能遂愿。

  那女子好像什么都依他之际,却忽然婉拒了他。

  婉拒得很温柔,一点也不伤害他。

  他也好像完全不受伤害。

  但其实他伤心和失败得一度想到死。

  ——恨永远比爱更強烈!

  ——爱不到她,就恨!

  ——得不到她,便死!

  ——如果再次‮意失‬下去,他会不惜一死!

  幸好这时义⺟又看出了方应看心绪不宁,劝服了巨侠,让方应看⼊京主掌巨侠的侯府权势,用意无非是希望他把视死如归的心志转注在事业上,而暂忘了情愁爱锁!

  方应看果然全力全心往人间功业急起猛进,义无反顾!

  这方面他也顺利。

  因为他视波折为成功的先兆。

  这方面他也很成功。

  因为他当顺利是考验的伏笔。

  但他最感谢的是义⺟。

  ——甚至感恩之情,犹胜于义⽗。

  原因只他心里知晓。

  2。眼神与眼的神

  斟盈了三杯酒,方巨侠的手有点颤悠。

  他闻到那醇酒的幽香。

  他记得晚⾐是有酒窝的。

  她喝酒的手势很美。

  很婉约,像风雪中一朵花,忍寒绽放出姿。

  她甚至喝酒止咳。

  现在她却是不在了。

  酒在。

  酒香浓。

  奉上了点心、果品、美酒、鲜桃、香花、冥钱、供物,方巨侠⾝子也有点抖。

  山岚剧烈。

  他⾐袂飘飞,仿佛有点摇摇坠。

  他以手捂住肋下,眉微皱。

  ⾼小上凑前一步,低声问:“怎么了…”

  巨侠摇‮头摇‬“没有事。”

  方应看问:“可以点香拜祭了吗?义⽗。”

  巨侠点头,眼神忧伤,他心中正想到:晚⾐,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可能就要熬不住了,撑不下去了。

  ——晚⾐,不管你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你能显⾝,就请在今儿现⾝吧,我怕我…

  巨侠一向豪壮。

  (他衰弱的是心。)

  他一向开心大笑。

  (他是个伤心快活人。)

  他不生华发、不畏危艰、不屈不挠、不拘小节地活着,一生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大沉大浮、大情大,江湖上都知道他的龙精虎猛,武林中踱过他的龙行虎步。

  (却不知道他深情的想念,已蚕食侵蚀他的心志久矣…一个人在世间漂泊、流浪太久,而没有他心爱的关心和爱,很容易会使一个本来坚強的人打从心里沧桑起来,侵蚀到形容也外现时,已回天乏术!)

  更何况孤雁离群,老雕折翅,连同旧⽇一齐闯江湖、并肩作战的同袍战友,也多凋零、⾝殁、病弱,多不复存矣。

  ——连想当年、话昔⽇之勇,也找不到几个知己可以围炉畅谈、碎杯痛饮的!

  这种情景,对多年领兵征战、攻城略池的老将军而言,最能体会这份深刻的感触。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将军怕老,英雄怕病,红颜最怕岁月侵。

  巨侠怕寂寞。

  唯一流露他寂寞的是眼神。

  尽管伤感凄凉,他眼神流露出几许迟暮之意,但他眼里还是坐镇了一位眼的神,神采的神。

  他的眼神与方应看眼⾊对应。

  方应看的眼神很亮,像里边住了两位发亮的神祗。

  方巨侠在他那一双无琊的大眼睛里看出了他的义子的诚意与孝心。

  “好吧,”巨侠喟叹道“可以拜祭了。”

  拜祭只是一种仪式。

  重要的是心意。

  要是一个人要求神保佑、许愿祈祷时才特别去拜神上香,或初一十五才斋戒‮浴沐‬,拜尽満天神佛,那只是一种“换”:奉上香烛、锡箔、美点、果品、酒⽔,或外加一点小钱,就企求换回大量回报,不管是钱财、官禄,还是其他奢望、求!

  那无异跟神明“讲数”——一种讨价还价,望一本而万利;祈一拜而万福。

  真有心拜神的,还不如平时心中有“神”不必择吉⽇吉时,不用计较有无回报保佑,只要真心礼佛,就心中膜拜,行善事,才是真正的信徒。

  巨侠常在心中惦记亡,本⾝就是一种拜祭,而今他供奉祭品拜祷,主要在于一种“仪式”:

  据说,在这儿进行这种“仪式”许或会感召晚⾐“幽魂”显灵。

  巨侠想望一见。

  一见亡

  ——且不管她是人是鬼。

  所以他跪。

  他拜。

  众人就在他⾝后,垂手而立。

  他三呼大招。

  招的是魂。

  呼的是人。

  晚⾐,晚⾐,我在这里,你是人是鬼,都出来吧,都现⾝吧。

  他拜了。

  跪了。

  也哭了。

  他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酒劲瞬间冲⼊喉头,只凭杯酒悼芳容。

  他抚住心,心口一阵又一阵地难受:

  因为他知道她是不会出来的。

  ——她要避了我,以为我负了她。

  他今生今世,只怕都见不到她了。

  天何其酷,夺吾之爱!

  天何残狠,掠吾之

  他虎目垂泪,难过得宛似堕⼊一阵又一阵昏眩的霞气涟漪中,而他手里还拿着她遗下的丝巾:她遗下的不仅是鸳鸯与鹤的绣图,同时还有酴醾花的幽香,人虽灭绝而余香不尽。

  这时候,太迅速下沉。

  东天已一片灰暗。

  残如⾎。

  苍山落暮。

  暮⾊苍茫的时候对崖折虹峰上,蓦有绛⾐一闪。

  方巨侠心头一震。

  悚然一惊:

  谁?!

  一个纤丽的倩影,自彩霞冉冉飘飞,像亘古不灭的一幕美丽的神话。

  是她吗?

  ——难道真的是她?!

  是她吗?不是吧?不是她吧?她还活着吗?她是人?还是鬼?她是晚⾐吗?真的是她吗?真的是她?!

  天!

  巨侠要呼想唤却哑然,成了千呼万唤的无声,天荒地老的失音。

  3。亡

  巨侠手上亡的丝巾,仿佛也受因为故主的出现,受到感召,而发出极其醉的香味。

  对峰离崖边约有三十余丈,崖下尖石揷云,错耸立,森然可畏,然而峰上一片金霞飞,残蹿舞,流光彩映,当中有一个女子,俏丽生姿,赫然似是巨侠朝思暮想,念兹在兹的夏晚⾐!

  巨侠忍不住冲上前去。

  “晚⾐!”

  他叫了出来。

  他终于叫了出声。

  他终究看见了她。

  ——可是她看到我吗?!她能听到我的呼唤吗?!她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吗?!

  这刹那间,巨侠心中,心里只有一个纤弱多姿的⾝影。

  他一掠而上,但又兀然而止。

  毕竟,崖前峰顶还有一大段距离。

  那一段距离仿如生离死别那么遥且远。

  其实生和死离得很近,也许生死一线就是这个意思。

  巨侠冲近崖边,猛然⾝子一浮,若沉,竟眩晕了片瞬,这刹那间,他仿似跌堕到一个上不到天下不接地的虚空中,既不见前人,亦不见人来,只她飘然在对崖,而他依然在跌堕中。

  这是他的噩梦。

  多年以来的噩梦。

  当⽇之时,他依仗轻功“倏然来去”以及一股浩然英勇侠气,为了要‮解破‬群雄遭猛兽呑噬之危,不惜借各位武林⾼手臂助之力,加上借老树強⼲反弹之势,他一跃数十丈,飞越深⾕,空降敌阵,杀得敌人阵脚大,群雄才得以杀出重围,再与当世三大琊道⾼手作一殊死战,可以说是以一人之力,拯救了武林正道不坠,也使他成为人人公认的一代巨侠。

  可是,绝少人知道一个“秘密”:

  其实从此以后,巨侠已患了一种莫可言喻的症状:

  恐⾼症。

  他怕⾼。

  ⾼处不胜寒。

  他畏⾼。

  ⾼峰地狱近。

  当年他在空中飞过来的那一刻,他是为拯救千万武林同道而拼,浑忘了一切,只剩下了敢于面对天地惊变的勇⾊与豪情。

  可是事后,他回想那生死悬一线之际,不噤心悸胆惊。

  毕竟,那飘渺空虚的感觉,是多么的无凭无据无依无望啊!

  从此以后,他怕了⾼山。

  他从不愿上⾼处。

  就算只在⾼地作战,也使他记忆前事,他也尽量避免。

  只不过,今天,他要悼祭亡

  结果竟逢亡

  亡竟未殁!

  ——还是只是一缕幽魂?

  抑或是一种幻觉!

  不管是什么,咫尺天涯,生死契阔,他这一步还是跨不出去。

  因为他已无力跨越这一步。

  他昏。

  天地为之昏暗颠覆。

  他眩。

  天旋地转人影浮动。

  他昏眩。

  若不是他及时把住⾝形,早已跌⼊山崖,坠下⾕底,粉⾝碎骨,万劫不复。

  他蓦然警觉。

  他乍然惊觉。

  他中毒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遭受到极其可怕的狙击。

  出手的人极可怕。

  唐三少爷本来就是个极可怕的人。

  极可怕的人出手也极可怕,何况他还不只是出手,而是暗算,更可怕的是他出手的暗器。

  但最可怕的,还是方巨侠正乍遇亡,心神惊痛恍惚之时,而又人在崖边,为崖陡⾕深而心惊目眩之际。

  况且,他还中了毒。

  这时候,唐非鱼就来了。

  他出手了。

  他下杀手了。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最可怕的。

  最最可怕的是:

  暗算的人还不只是唐非鱼一个。

  ——唐非鱼,只不过是第一个!

  唐非鱼一出手,就下雪了。

  山上本来就风大。

  不过,八、九月天气还未降雪,而今何来的雪?

  却原来不是雪。

  而是似雪。

  那是雪之魂,雨之魄——

  冰。

  现在骤降的是:

  “冰”!

  不是冰。

  ——杀死一位大侠有什么妙法?

  有。

  对唐三少爷这种人而言,方法只有一个,而且十分直接有力、⼲脆见效。

  那就是——

  杀死他!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话,那便是用卑鄙、暗算、残毒的手法杀了他,这样便可免去万一杀不了大侠,反而为大侠所杀的危机。

  要是正面锋杀不了大侠,就暗中来;要是一个人杀不了大侠,就大家一齐来动手暗算他。

  总之,如果大侠这种物体是自己敌人的话,就更不能让他生,绝不能让他活下去。

  ——一定要杀了他。

  一定得杀他!

  这是唐非鱼的看法,同时也是这一次“杀死巨侠大行动”中唐三少爷同伙人、合谋人、主事人的一致决定。

  稿于一九九八年三月廿六⽇至廿七⽇:小静首次尝“果王”滋味/何升职/梁加薪/争儿没去文化局开令/送静子⾎燕藌蜡/相识一个月纪念/动儿受通知明赴考笔试,动作面试,镇定从容未惊过/小动看《开谢花》拥书而眠/小姑娘着靓衫映靓相/送BB英石大卫星/约好各路人马月底会师于珠海/约实云南来客四月五⽇相见/流动开始将行李⾐物一一运过来/静飞考完试倦极沉睡,但‮试考‬轻松过关斩将。

  校于一九九八年三月廿八至三十⽇:送静香⽔/各人武侠画稿/“喜相逢”捧LJ场,经理李燕、赵总等热情招待/念理成个“饭铲头”会珠海/夜总会特别加位添座招待/队长出术要翠儿跳多几⽇,NO/拍舞⾐靓相/乃醉及叶、何等齐教飞静《松鼠》《你说过》等曲子/开始教静飞算术数/已暗里约好所有‮弟子‬来珠/红叶吧温醉浩和谈心/收到陈支票近三万/静飞已要首表酒费/老婆大试妆/已取“自成一派”各路好汉新卡片/叶何余念仪等俱已画,好好玩,仅孙没亦没待/钟回港取物办事/鸿电约好四月中旬青过来事/偷偷订好至尊海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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