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夕留情
秦晚晴以手撂发,像一个小⺟亲在看她的小儿子一般的眼神,学着他的口吻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边儿喃喃地道:“可是,我…”
秦晚晴怪有趣地问他:“你说,我该生谁的气?”
沈边儿期期艾艾地道:“刚才是我…犯侵了你…你应该生…生我的气呀…”
秦晚晴以一只手挽后束着后发,凑近脸来,问:“我为什么该生你的气?”
沈边儿只觉得月光下,这容颜触手可触,但又远不可及,几疑不是在人间,怔了一怔,说:“生气?”
秦晚晴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告诉你,我不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
“你吻了我一下,我打了你一记耳光,彼此两不欠;”她笑着说:“我们是江湖儿女,我们这样抱在一起,你是男的,你有冲动,理所当然,不然,除非是我长得丑,或者你不喜我,我长得丑吗?”
又凑过脸去,让他看清楚,沈边儿蒙蒙中吃了一惊,退了半步,忙道:“不丑,不丑。”
秦晚晴笑道:“那你喜我吗?”
沈边儿更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答不出来。
秦晚晴追问道:“你喜不喜我?”
沈边儿茫茫地道:“你…秦姑娘你要我——”
秦晚晴截断道:“叫我三娘。”
沈边儿道:“三娘我——我真的喜你。”沈边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眼前的女子有一种深蔵心底里汹涌得无对无匹的感情,在这一句话吐露出来的时候舒畅非常,所以语气也诚恳无比。
秦晚晴听了,眼眸里刚有一丝感动之⾊,忽然间脸⾊一沉。
“你…为什么要喜我?”
“我…”沈边儿实在答不出,说因为她美,又太因⾊动心,说因为她人好,却又未曾真个了解她的为人,一时不知怎么作答是好。
“你并不是真的喜我的。”秦晚晴冷然一哂道:“你只喜我的⾝体。”
沈边儿一听这句话,只觉一股热⾎上冲,自己的人格也被侮辱了一般,大声道:“不!你以为你自己很漂亮是不是?!嘿,我才不稀罕你的美⾊,比你美的人,有很多,但我连碰都不碰,你是我第一个亲近的女人,你…”秦晚晴望着他,眼眸忽然朦胧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稀罕的,你们男人都稀罕的…”忽然问:“你说喜我,究竟喜我什么?”
沈边儿道:“我就喜…和你在一起。跟你一起,我很快乐。”
秦晚晴眼眶有些嘲,她很久没听过这些话了:“你说的是…”
沈边儿斩钉截铁的道:“是真的!”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眼神诚挚无比。
忽然“铮”地一声,秦晚晴的袖口掣出短剑,指着沈边儿的咽喉。
沈边儿吓了一跳。
秦晚晴一双亮而细的眼睛,显得冷利无比:“不许你喜我。”
沈边儿愤然道:“这算什么?”
秦晚晴贴肘平举短剑,又跨近一步,剑尖已在沈边儿颈上刺出了一点鲜红的⾎。
“不许你喜我。”
“你可以不喜我;”沈边儿冷笑道“却不可以不准别人喜你。”
“可是你不可以喜我。”秦晚晴剑尖在颤抖,竟掉下泪来。
沈边儿看得心头不忍,想了一想,终于恍悟似地道:“哦,原来你早有了意中人,我不知道,那我就…”
秦晚晴哭了起来,捂着脸呜咽跺⾜道;“不是,才不是哩。”沈边儿慌了手脚,上前一步,想劝慰秦晚晴,一不小心,给剑尖划中,颈旁涌出⾎行,沈边儿不噤“哎”了一声。
秦晚晴哭着,本来以手掩目,但从指里看见沈边儿颈旁受了伤,心疼起来,用手指去触了一触,沈边儿缩了一缩,秦晚晴问:“痛吗?痛吗?”
沈边儿有些茫的看着秦晚晴,道:“不痛,不痛。”
秦晚晴突然柔静的凑过脸去,轻吻沈边儿颈部的伤处。
沈边儿静看秦晚晴俯下来那圆浑微贲的额,以及在额上的几络发。
他心中生起強烈疼惜的感觉,想用手去抚平那几络发丝。
秦晚晴停止了昅,悠悠地抬起了脸。
月光下,一对温柔似⽔多情的眼。
微露的皓齿,尖巧的额。
微微的倦⾊,些许的草屑,更添楚楚可怜。
沈边儿忍不住用手扶起她的秀额。
“你能不能只要我,而不要喜我?”秦晚晴用一种令人听了都不忍心的哀求,这样地问。
她的上还闪着⾎渍。
是沈边儿⾝上的⾎。
沈边儿摇首,发出一声叹息;“不能。”随即大力的吻在她的上。
略带腥咸的⾎味,还有润柔滑的…令沈边儿忽然用力的拥紧了她。
他们第二度吻亲在一起。
月⾊下,风和稻穗的世界。
他们紧紧的贴着,仿佛已化成月⾊,化成声音,化成两互相厮磨的稻穗…
直至秦晚晴微弱地推开他,微弱地问:“你…要不要我?”
沈边儿一面怜惜地叹息,一面温柔有力地道:“我要你,也要喜你,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能阻止我要你,喜你。”
秦晚晴颤声道:“这又何苦?”凄弱得就像一支无助的麦穗。
沈边儿怕失去她似的搂紧了她:“为什么不可以?”
秦晚晴幽幽一叹,双手搅住他的;忽然间睁开了星眸,感觉到他的強烈的冲动。
像炙热铁一般的热烈和冲动。
秦晚晴又闭起了眼睛,像梦幻一样的声音,在沈边儿耳畔响起:“我不是⻩花闺女,如果你要我,你可以…”
沈边儿反而放开了她,満脸通红。
秦晚晴幽怨的⽩了他一眼,在月光下,双眸盈着泪光,她用手开解了⾐衫。
沈边儿是人。
他是男人。
而且是十分強壮、年轻的男人。
秦晚晴微弱的息,在稻穗厮磨声里,柔弱得令人心折。
凄清得⾜以融化沈边儿的热情。
光普照。
一遍稻穗如金。
秦晚晴正过去把一件一件的⾐衫拾起,穿上,她幽怨的看着仍在恬睡的沈边儿,嘴边含了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然后她挽起了发,露出细长的颈,着朝伸了个懒,她细秀的颈,还有些⽑发,柔顺的朝下坐着,经旭⽇一照,成了金⾊的柔丝,使她格外的明媚,像略镀了一层轻金似的。
然后沈边儿也醒来了。
他伸手一揽,发现不见了⾝旁的人。
他⾝旁的人,在他心目中,已是一生幸福之所寄。
他立即紧张了起来,幸好,秦晚晴就在他眼前,用一种像看淘气孩子的眼神捎住他。
“看你。”秦晚晴嗔着说他“像只脏猪。”
沈边儿笑了,一个⾝就起来,笑道:“脏?昨晚你又不嫌…”
秦晚晴劈手给他一巴掌,沈边儿嘻笑闪过,秦晚晴佯作生气地道:“再说,你这懒猪,我就把你杀了煮来吃!”
沈边儿一伸⾆头,道:“谋杀亲夫啊,这可不得了。”
秦晚晴忽又脸⾊一寒,半晌,才央告他说道:“不要这样说,真的,不要这样说。”
沈边儿再也忍不住,过去拥着秦晚晴,道:“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叫你,我们已经…
你是我的子,我的夫人,我的老婆。”
秦晚晴冷静地道:“就当我们是昨晚的缘份,今儿把它忘掉,好不好?”她的眼睛微微上抬,平静的望着沈边儿。
沈边儿突然觉得爱煞了她的神情,也恨煞了她的话语:“你…你,你!你跟多少人有这种雾⽔烟缘,一夕留情?!你,你做的好事!”
秦晚晴轻咬住嘴,冷冷地道:“你⾼兴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怎么骂,便怎么骂。”
沈边儿抓住她柔弱的双肩一阵猛摇:“告诉我,为什么?!至少让我知道,是为了什么?”
秦晚晴忍着痛,挣开他,背过脸:“就当我是⽔杨花的女人罢。”
沈边儿用力地踏着地上的软泥,狠狠地道:“⽔杨花的女人!女杨花的女人!”
秦晚晴噙着泪,回⾝道“我们已逃出来,从现在起,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沈边儿跺⾜道:“好!你这种女人,我也不想再见——”狠狠排开稻草,走⼊人⾼的稻穗里去。
沈边儿一旦消失在稻海里,秦晚晴张口呼,招手唤,但却喊不出声音来,眼泪籁籁而下。
沈边儿只觉得四周的稻穗,都发出飕飕的声响,脚下也是这令人烦躁的声响,全不似昨夜如催眠般柔和的沙沙。
他恨不得用一把刀,砍尽这一大片稻草。
也不知是风送来,还是怎么,他突然听到一句话:“慢着,好像有人走过来了——”
沈边儿一愣,本来正在分开稻草的手,乍然止住。
本来要往前踏的脚步,也陡然顿住。
他整个人像遽然定住了一般。
那声音也突然终止。
再也没有人声。
只有其他的杂音。
风拂稻穗声,⽔蛙鸣音,泥塘冒泡的微响…
良久。
沈边儿终于听见有人在说话。
说话的人也在庒低语音。
“谁说有人声?”
“刚才明明听见好像…”
“啪”地一下耳光清脆的响,原先那人骂道:“别杯弓蛇影了,那两人还没来,你就怕成这样!待会见大当家把他们赶⼊这里,我们在此伏击,你要是缩在一旁,看我不宰了你七块九块喂八王!”
“是,是…”另一人颤声道。
沈边儿心中飞快转念:这些人,看来便是攻打毁诺城那一伙的,他们说的两个人…秦三娘有险!
沈边儿一念及此,再也镇定不下来,飕地掠了出去。
他要在这些人没有发现秦晚晴之前找到她!
就这轻微的响,那一⼲人似已发觉。
可是沈边儿不管了。
他一定要先找到秦晚晴。
——可是秦晚晴在哪里呢?
突然,他听见西南角上有短刃击之声。
他毫不犹疑就窜了过去。
待他掠到那儿时,兵器声已静止,稻穗倒了大片,显然有经过一场烈的打斗。
地上倒了三个人,⾎染金⻩⾊的稻草。
沈边儿的心突的一跳,看清楚才知道秦晚晴不在其中。
那三名伏尸的人都是连云寨徒的装扮。
沈边儿正要舒一口气,忽听四面八方有人叱道:“在这里了?”
“咄!还想逃!”
“别让他跑了!”
沈边儿迅速游目一扫,知道在稻草堆里现⾝的共有十一人,其中一个手持金,跟金⻩的稻穗,金烈的光照映,特别威风。
只听其中一个人道:“咦?不是他——”
另一个说:“谁说不是!”先前的说:“当然不是,昨晚那个,给顾大当家打得不住吐⾎,这人伤得不怎么重—
—”
那持金的扬声喝问:“喂,还有一个女的,躲在哪里?!”
沈边儿一听,更放了心,冷冷地道:“什么男的女的,人在这儿,命在这里,有种上来取去。”
持金的怪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可知本大爷是谁?”
他旁边的人立即巴结地跟他接了下去:“他便是我们连云寨的二当家‘金蛇’孟有威孟大侠!”
沈边儿有意拖延时间,好让秦晚晴闻风逃脫,便道:“哦?孟有威么?我听说他只是连云寨的小脚⾊,排到第六,怎么一下子升得那么快?是讨了新主的好,拍了新任寨主的马庇,还是自己封自己个头衔?”
孟有威气得咬着牙齿,金“呼”地划了三、四道花,正要说话,忽然间,草丛里传来几声惨呼。孟有威脸⾊一变,沈边儿长空掠起,一拳将一名连云寨弟子的脸门打裂,人已趁这刹那的变间,窜⼊稻海之中。
他认准了最后一人惨呼之所在,潜越而去。
他潜至发出呼叫声的地方,与发出最后一声惨呼,不过相差几个眨眼的功夫,可是那儿已经没有人。
只有死人。
死的是一个名连云寨弟子,手里有一张七发火弹驽。
——是谁杀死他的?
就在这时,沈边儿也已惊觉四处有人潜拥过来的声响。
沈边儿再也不理一切,站了起来,大声呼道:“三娘。”他在“霹雳堂”雷门,一向沉着练达,平⽇在雷卷面前扮演冲动刚烈的角⾊,但雷卷和戚少商都深知他稳重冷静的一面,可是他现在因为担心秦晚晴的安危,已经失却了他平时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