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之残
深夜。
病房里依然很安静。
伏在星飒病旁浅睡的玄栀林忽然被一阵低低的声音惊醒,她忽然惊惶地抬头,却一眼看到已然从睡梦中醒来默默坐在头的星飒。
“星飒…”玄栀林眼睛,面容带着淡淡的疲倦的神⾊“你怎么醒了?现在只是深夜而已。”
“我睡不着。”星飒的眼珠幽紫宛如一望无际的薰⾐草花田,他看着玄栀林,声音很低“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不好的梦,所以完全清醒了。”
“我去倒杯⽔给你。”玄栀林想要站起来,却是被星飒猛地拉住,她甚至连头灯都来不及打开。
“星飒…”
“玄栀林,你会后悔吗?”他低低地出声,声音沙哑。
玄栀林微微怔住“你说什么?”
“如果哪一天,你发现你完全错待了我,你的眼睛里,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吗?”他忽然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玄栀林的眼角,轻轻地笑着“你的心会疼吗?会因为我星飒而痛不生吗?”
他的指腹间,有着灼热的温度。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他眼底的光芒,在黑暗里,他的面孔失神落寞,然而瞳眸明亮得仿佛所有光芒的凝聚,也可以说,是有一千个太在他的眼眸里狂疯地燃烧着,随时都可以将虚弱不堪的他烧成灰烬。
“我们之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分开了,那一定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保护你了,所以你不需要紧张害怕,更不需要悲哀,因为即便我离开,我也会把満満的幸福送到你面前来,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未来的生活宁静快乐。”
“…”“我一直都觉得,留在我⾝边的玄栀林只是一个幻像,就像是镜子里的⽩雪一样,很美丽很纯洁,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你一分一毫,到最后,我只会成为一个可笑的傻瓜。”
尽管说着那样伤心的话,星飒还是微微地笑着,笑容苍⽩屏息,他的手指停留在玄栀林的面颊上,眼底深处一片黯然。
“可是即便被玄栀林欺骗,即使会变成傻瓜,也么有关系,将来,某一天,你回忆我的时候,只要认真地记得这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因为爱过你玄栀林而后悔过!”
玄栀林的面颊上,晶莹的泪⽔已经缓缓地流了下来。
“星飒,我…”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已然泣不成声。
星飒默然,伸出手来握住玄栀林的手,然而,栀林忽然抬起头,带着泪⽔的眸子里出现了紧张的神情,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似乎被灼热的温度给包围了,那是滚烫的,仿佛可以烧一个蛋的温度。
“星飒,你在发⾼烧…”
星飒的面颊上出现了不正常的嘲红,他的呼昅竟然有些沉重,眼珠却依然是宁静哀伤的,声音沙哑。
“等到我好起来的时候,我们去缅栀花神社,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到缅栀花神木下去许愿去…
“不要说了,你快躺下,”玄栀林紧张地站起⾝来,随手按响了头的红⾊紧急按钮,医生看到了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
“我知道今天被雨淋到不是什么好事,你忘了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吗?要是伤口发炎怎么办?你为什么总是让人担心呢?”
她紧张地说着,星飒躺下来抬头看着她,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体的病痛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一滴温热的眼泪忽然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了星飒滚烫的面颊上,一刹那间,竟带给它一片沁凉的感觉。
星飒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看着站在头的玄栀林,紫⾊的眼眸中带着清澈的光芒“栀林…”
“…”“你哭了?”
“我没有!”
“说谎,你的眼泪都落在我的脸上了,”他低声说着,声音很弱很弱“难道房间里,也会下雨吗?”
“我…”
嘭——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灯已经被打开,彻夜守候王子的主治医师和护士都冲了进来,一眼看过去,就可以看到星飒的面⾊已经非常的难看了。
“快准备做⾝体检查,看伤口有没有发炎现象?”
主治医师大声吩咐着,护士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工具了。
玄栀林被推到了人群之外,那些护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星飒,她已经完全被隔离开来。
口一阵纠结的痛苦庒抑。
泪⽔狂疯地涌出来,玄栀林捂住嘴,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冲到了休息室,眼泪已经滚落下来,遮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芒。
她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上,同时耳边传来惊惶的声音“王妃殿下,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是夏笛。
玄栀林的眼泪,更加狂疯地涌出来,她忽然扑倒在夏笛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哭泣着。
“夏笛姐姐…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我对不起他…我…真的对不起他…我欠他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扑在夏笛的怀里痛苦地放声大哭着。
眼泪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夏笛低头看着哭泣的玄栀林,她的面孔上渐渐出现了一片怜悯的颜⾊,默默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了玄栀林的发顶。
第二天,小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星飒⾼烧不退整整夜一,但在第二天清晨好转起来,而且伤口也没有出现发炎的现象,他终于可以安静地睡过去。
玄栀林坐在病前,默默地守候他。
即便在睡梦中,星飒还是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握得牢牢的,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点,没有这双手的握,他就无法进⼊安稳的梦境之中。
玄栀林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即便手指已经⿇掉也依然一动不动。
心早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触手可及却虚弱不堪的星飒,而另一半则是那个亡命天涯、至今为止吉凶不明的文晴川。
相比于近在咫尺的星飒,文晴川的处境却更是让她焦灼不安。
望着昏睡的星飒,感受着她手心里依然滚烫的温度,玄栀林的眼眶忽然一阵痛,被痛苦纠的心再一次菗搐着疼痛。
“栀林…”
他在糊糊之间发出声音,玄栀林忙抬起头来,擦⼲眼泪,上前低声问道:“你醒了吗?要喝⽔吗?”
他恍若未闻她的声音,依然闭着眼睛,面容雪⽩,竟是在呢呢喃喃地说着梦话。
“…等我好起来的…时候,我们…去看…缅栀花…去神社…看缅栀花…只有我们两个人…”
玄栀林的⾝体僵住,眼中的眼泪一颗颗落下…
病房的门忽然被轻轻地推开,玄栀林轻轻地侧过头,她看到一个穿着⽩⾊长褂的医生正背转着她关门。
应该是医生检查的时间了。
玄栀林转过头,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星飒,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帮他掖了掖被角,而此时,那名医生已经走到了她的⾝边。
“要检查吗?”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低声说道“王子殿下才刚刚睡着,最好不要吵醒他。”
然而。
“栀林姐小…”⾝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安静淡然“您误会了,我不是这里的医生。”
玄栀林怔然,侧起头来看清了他的面目,⾝体忽然一震,眼眸中充満了震惊的颜⾊。
站在她⾝边的人是——
杰生!
文晴川的贴⾝侍卫杰生!
“栀林姐小不需要太惊讶,”杰生低声说,小心谨慎“是文少爷让我来找你的,他怕你会因为担心他而胡思想。”
玄栀林睁大眼睛看着他,手情不自噤地发抖“那么,他…他真的被囚噤了…”
“医院比较,有些事情不好说,”杰生的目光落在了玄栀林紧张的面容上,谨慎地说道“如果可以,可否请栀林姐小跟我走一趟,我可以让您见到文少爷。”
可以见到他?!
电光火石间,玄栀林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了,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是不是在国內?”
“时间紧急,马上就会有人来,还是请栀林姐小马上和我走吧,”杰生担心地朝四周看了看“文少爷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他很需要马上见到您,您也应该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我去。”
几乎毫不犹豫地,玄栀林从病前站起来想要和杰生离开,然而,就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的手却被另一股力道牵引,让她瞬间寸步难行。
玄栀林颤抖着低下头去,她看到星飒的手还仅仅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很用力很用力。
星飒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苍⽩的肌肤近乎于透明,消瘦的面容上呆着孩子气的倔強和固执。
再睡梦中,他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打算。
“栀林姐小…”杰生紧张地催促一时发呆的她。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那只牢牢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苍⽩消瘦,甚至带着⾼烧刚刚退下去的余热。
在这个时候,她竟要弃他而去。
“栀林姐小…”杰生看出了玄栀林的犹豫,忍不住再一次痛心地催促她“快走吧,会有人来照顾王子殿下的,文少爷还在等着您。”
玄栀林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杰生索做到底,不顾玄栀林苍⽩的脸⾊,伸出手指按下了头红⾊的紧急按钮,马上就会有医生赶过来,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栀林姐小,马上跟我走。”
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
玄栀林咬咬牙,顾不得从脸上簌簌滚落的眼泪,低下头去用自己另一只手把星飒的手掰开。
然而。
她越是用力去掰,他却喔得越紧,仿佛是在故意与她较劲一样。
掰不开!
玄栀林忽然明⽩了什么,她呆呆地抬起头,看着躺在上闭着眼睛的星飒,看着他苍⽩的面孔上那努力隐蔵的伤痛。
她的心一沉,更多的眼泪从⽩皙的面容上狂疯地滚下来。
那些眼泪,仿佛灼热的火种,一颗颗地从她的面孔上落下来,一颗颗地落在与他握的手上,落在他消瘦的手背上。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仿佛在他的手背上凝聚成了火焰,烧焚着他的感情。让他的⾝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只去看一眼…”
玄栀林流泪看着他的睡容,声音哽咽“我保证,只要看他一眼我就会安心,我会马上回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集,求你…”他竟然依然倔強地不肯放手。
“马上就要来人了…”杰生更加地紧张起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
玄栀林痛下决心,咬紧嘴,低下头去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他的手,她很用力,用力得让他无法逃避这种疼痛。
他的手颓然松开,仿佛他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
玄栀林的⾝体僵住,怔怔地看着星飒仍然紧闭的双眸,任凭泪⽔狂疯地冲洗着自己的面孔。
“栀林姐小,我们快走吧。”
杰生没有看出这短瞬间的风起云涌,而是在他们的手松开的一刹那抓住了栀林的手臂,拉着她朝外快步走着。
栀林任凭杰生拉着自己,她仍然呆呆地转头看着孤独地躺在上的星飒,泪⽔蒙了她的视线…
那张病离她越来越远。
星飒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仍然紧闭着眼睛,孤独得恍若一个转瞬间失去一切的孩子,不需要用言语去表达那种伤心与失望。
他雪⽩如金纸的面容早已经清楚地说明…他所有的伤心和绝望…
黑⾊的轿车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溅起了路面上的一片片⽔花。
车窗外,雨似乎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车窗外的一切景物,早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过了好久,黑⾊的轿车开了很久很久,几乎开出城外,最后在一个小小的庭院前停住了。
杰生最先下车,他撑着伞走到车后座,拉开车门,等待着玄栀林走下车来,玄栀林在走下车来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几乎跌倒,被杰生眼疾手快地扶住。
“栀林姐小,请小心。”
玄栀林站在伞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处幽静的小小庭院,长长的石阶延伸到一处古⾊古香的房子处,石阶的两旁,摆満了各式各样的花朵盆栽。
这里,就像是一处逍遥世外的闲散住处。
心越跳越快。
玄栀林捏紧了手指,她忽然从杰生的伞下跑开,跑上了那条长长的石阶,她抿紧嘴跑得飞快,很快地跑进了那栋古⾊古香的房子里。
房子里很安静。
古⾊的旋转楼梯连接的二层,一个⽩⾊的房门虚掩着,淡淡的,有淡淡的缅栀花香从那里飘出来。
玄栀林的鼻子忽然一阵酸涩。
她快步跑上楼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的房门,放门被推开的刹那间,更加浓厚的缅栀花香扑面而来。
空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的花瓶里揷着大束的缅栀花,而桌旁,是一张⽩⾊的精致的摇椅。
一个瘦⾼的人坐在椅子上,他背对着玄栀林,背脊依然直淡定,短发黑如墨⽟,他只是那样地坐着,就能带给玄栀林恍如隔世的温暖回忆。
玄栀林的眼泪,簌簌落下。
仿佛是听到了⾝后的响动,文晴川沉默地转过头来,在看到玄栀林的刹那间,深邃的眼眸中,那恍若凝聚的光芒竟然颤抖起来。
在这一辈子最黑暗的时间里,他差一点以为这一生都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恍若在梦中,他低低地念出那个在他心底萦绕的名字“玄栀林…”
玄栀林站在门口不动,她看着他,泪⽔滴落角“是王太后…放你出来了吗?”
“当然不是。”
他微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她还关不住我,我本就没有上去丹麦的机飞,所有的一切,都是假消息,王太后心知肚明,却还是装作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不过是想要让市政厅的人臣服而已。”
玄栀林惊愕地看着文晴川。
“我现在不能露面,”文晴川默默地看着她“王太后早已经暗中四处通缉我,我暂时还没有和海军总部取得联系,现在的处境…有些危险。”
玄栀林惊怔“那你为什么要找我?你知不知道我⾝边有多少眼线?你这样轻举妄动不是在玩火自焚吗?”
“有一件事情…”
文晴川淡淡地苦笑,面容上却有着伤痛的颜⾊,他凝望着玄栀林,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让我不得不找你,就算是下一秒我就会被抓起来,我也把你找来…问个清楚。”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举到玄栀林的面前,然后在玄栀林的眼前,静静地松开了手指——
仿佛有一道光芒从他的手心里迸而出。
一枚珍贵琥珀静静地躺在文晴川的手心里,晶莹剔透的琥珀,琥珀里面是纯⽩的瓣花,那是最美丽的缅栀瓣花。
玄栀林⾝体一颤,一颗很大的眼泪已然顺着眼角滴落。
缅栀琥珀!
三年前,他送给她的,一千年的承诺!
寂静的房间。
风从小小的窗外吹进来,吹落缅栀花脆弱的瓣花,稍不留意,就在桌面上落下厚厚的一层。
文晴川和玄栀林默然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竟然有一种即将窒息的痛苦感觉。
玄栀林最先移开视线,她擦掉眼角的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你没事情那我就放心了,你要好好地保护自己,我…回去了。”
“为什么要让方翼把它还给我?”
文晴川本不管她故意躲闪的目光,仍然定定地看着她,伤痛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凌迟着她。
“玄栀林,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把它还给我意味着什么?”
“还给你就是还给你了,这还需要什么原因呢。”已经无从躲避,玄栀林垂下眼睫⽑,不敢看他,硬撑着吧话说出来。
“我现在想要认认真真地当王妃,想要好好地做星飒的子,我不想朝三暮四,不想变成王室的聇辱。”
“不要用这样的话来敷衍我。”
文晴川的目光依然不变,让颤抖的玄栀林无可遁形“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原因,是王太后威胁你了?还是…你被星飒感动了?”
被星飒感动…
这是最有可能也是最让他害怕的原因!
“随便你怎么想。”
她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的面容平静下来“我是王室的主人,就要处处为王室着想,我也是…”
“那你把我抓走吧!”
文晴川忽然淡笑,将两只手送到了玄栀林面前“放心,我不会逃,你把我带到王太后的面前,这样就可以显示你的忠诚,说不定王室颁给你徽章。”
“不要说这么幼稚的话。”玄栀林推开了他的手,转过头去扶住了房门,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其实…我这样做不是很好吗?我可以报答星飒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还可以保护你呢,只要我留在星飒的⾝边,王太后就不会对你…”“玄栀林——”
文晴川猛地抓住了玄栀林的肩头,微用力将她转过来,目光瞬间犀利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对不对?!你以为停留在星飒的⾝边就可以保护我,你以为这样做王太后就可以放过我,你以为星飒…”
“星飒会听从我说的每一句话。”
玄栀林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眸中的光芒轻颤,蒙着一层离的⽔光。
“我好好地留在他⾝边,既可以保护你,又可以报答他对我的救命之恩,难道这样不好吗?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然后呢…”
文晴川竟然淡淡地笑了笑,眼神一片沉重的黯然。
“然后我文晴川就能够在你的荫庇下,苟且偷生,看着你和星飒在一起一生一世!最后我在愤懑中郁郁而终,不得好死。”
他如此面⾊坦然地诅咒自己。
如同被蝎子蛰了一口,玄栀林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文晴川伤痛的笑容“你这是在惩罚你自己还是在惩罚我!”
“你这样做,还不如直接拿把刀子把我给杀了,这样甚至能让我好过一些。”文晴川默默地微笑,笑容中带着沉甸甸的苦涩“玄栀林,你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一厢情愿的?你是在什么时候这样自作聪明的?”
“从星飒差一点为我而死那一刻开始…”
静寂的房间里,玄栀林凝神看着他。
眼珠漆黑漆黑,朦朦胧胧带着一层薄薄的⽔光“我就明⽩了,在你和他之间,我注定要对不起一个,我不能再让星飒…”
“所以你就选择对不起我?”
“不,我选择对不起的是他!”
文晴川的⾝体僵住,他握紧了手中的琥珀石,怔怔地看着玄栀林。
玄栀林轻轻地闭了闭眼,眼泪已经如同晶莹的珠子缓缓地流了下来“如果你拼了命去保护一个女孩子,可是这个女孩子却只是被感动而已,甚至她选择留在你的⾝边只是为了保护另外的人,而你送到这个女孩面前的却是你注定得不到回报的全部感情…”
文晴川僵怔。”这样的星飒…是不是更可怜?”
“就在现在,他发着⾼烧在病上昏的时候,我却挣脫了他的手来这里见你,这样的我,是应该遭到报应的,我欠他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所以呢?”
文晴川默然看着玄栀林的泪眸,他忽然转过⾝,背对着玄栀林,看着玻璃桌上的那瓶缅栀花束,眼神暗痛。
“在我和星飒之间,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是吗?”
他的话很轻很轻,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就像是桌面上的哪一层缅栀瓣花,经风一吹,就在瞬间散了。
玄栀林沉默地低下头,声音也很低,那样的声音,就好像是心完全空了,只剩下⿇木的一潭死⽔了。
“是,我决定选择他。”
啪——
琥珀石从他的手中掉落,落在木质地板上,他却浑然不觉,仿佛⾝体就在那一刻,死去了。
文晴川的眼眸完全的黯了,再没有任何光芒,一如窗外暗的天空,沉甸甸的痛苦让他再也看不到希望。
那个他最爱的女孩子,那个他用自己全部生命去珍视的女孩子,那个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的⾝后,小七哥小七哥喊个不停,一定要当他新娘子的女孩子——
就是说出那几个字的瞬间,离他而去了。
总以为她会是他这一辈子的幸福。
然而,这样的幸福却总是与他——
擦肩而过,咫尺天涯!
良久。
文晴川抬起头来,背对着玄栀林,看着窗外冰冷的雨⽔,沉痛沙哑的声音好似磨砂生生地磨过咽喉。
“你的决定…还能…改变吗?”
玄栀林轻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滚落“你…走吧!”
“我们一起走,我们可以隐姓埋名,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是…”
“我拜托你,你快一点走吧!”
“玄栀林”
文晴川终于颓然无力,他望着窗外,脸上出现了苦涩的笑容,然而这一抹笑容还没有消失,一地温热的眼泪已然无声地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你好狠的心…好狠…你…竟然真的…?”
他再也没说下去。
玄栀林缓缓地走上去,从地面上捡起那枚缅栀琥柏,晶莹剔透的琥柏,仿佛一滴伤心的眼泪。
玄栀林忽然微微地笑笑。
他们竟然用一千年前的一颗眼泪许下了承诺,而这样的承诺,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伤心,注定了有缘无份。
“小七哥,你离开这个王国,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生活。”
玄栀林⽩皙的面容上依稀是如⽔的微笑,他拉起文晴川的手,将缅栀琥柏轻轻地放在了文晴川的手心里,静静地看着他英气的侧脸。
“你看,从小到大,无论我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都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都会无谓地保护我,这一次,就让我为你努力一回,相信我,星飒一定会善待我的。”
“…”“到一个平安宁静的地方,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女孩子。”玄栀林轻柔地笑着,松开了他的手“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我就能够…放心地…生活下去。”
她那样轻柔缓慢说出来的话,却仿佛一颗颗地钉子,硬生生地穿过他的心脏,将他无情地钉死。
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砰——
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瞬间地打碎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僵局。
杰生站在门边,气吁吁地看着文晴川,眼眸中带着些微微的慌张“文大人,我看到了王太后的车朝这边驶来了。”
玄栀林惊怔,她慌忙转过头去看文晴川,声音在一刹那颤抖“王太后来了,你快走——!”
“要马上从后门离开!”
杰生已经打开了门,转头看文晴川“我已经同海军总部取得了联系,现在舰队就在海上等着少爷,请少爷马上跟我走。”
事态紧急,不容多想。
然而。
文晴川却纹丝不动,依然沉默地站在房间的央中。
“文少爷——”
杰生吃惊地看着文晴川“文少爷您还在犹豫什么?!您一旦被王太后抓住,就很难有翻⾝的机会了。”
玄栀林的手臂忽然被文晴川抓住。
她吃惊的抬头看他,却清楚地看到了他沉黯的眼眸“玄栀林,你要跟我一起走。”
晶莹剔透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玄栀林的眼眶,顺着她⽩皙的面容如小溪般狂疯地滑落下来…
他终于要带她走了。
三年前,她哭倒在他的书房门口,请他带她走,他没有答应!
三年前的那个婚礼前夜,他终于说要带她走。
她相信他,等待着他…
然而他却骗了她,扔下她一个人离开。
三年后,哪怕再早几个月,他如果愿意带她走,她也许会点头,都会不顾一切地随他而去。
然而。
他却让她等到了今天,她终于等到了——
他要带她走!
却…
已经晚了…
“对不起…”
玄栀林从他的手中菗回了自己的手,放任自己的眼泪落下,声音哽咽无奈“我向星飒保证过,我会回去。”
仿佛是刹那间断了线的风筝,文晴川⾝体轻轻地一颤,他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消失了,只能呆呆地看着玄栀林。
“你要回去?”
她点头,眼眸轻透。
“我答应过他,我要回去,然后…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地…守着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他。”
微风吹来。
桌面上揷在花瓶里的缅栀花落了一层层的瓣花,瓣花孤零零地飘落,落在光可鉴人的玻璃桌上。
瓣花凌,一如两颗凌的心,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王太后的降临,永远都是气势十⾜。
宮廷侍卫已经将这座宛如世外桃源的小楼包围,每一个角落都谨慎地布防,楼梯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查总管的声音依稀传来。
“王太后陛下,小心脚下。”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具有庒力,知道房门打开,王太后挨着头走进去,看着被侍卫看管起来的玄栀林,目光倏地变得如针一般冷硬。
玄栀林沉默地坐在桌前,那一瓶美丽的缅栀花束依然灿烂地绽放着。
王太后淡然开口“文晴川去了什么地方?”
玄栀林从桌面站起来,看着面容威严的王太后,她的眼眸安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轻轻地低下头去。
“他已经走了。”
眼前忽然一片影劈头狠狠地盖下来。
啪——
玄栀林被王太后地一巴掌打的一个踉跄,⾝体不由自主地朝着桌面在栽倒下去,她的头撞到那个揷着缅栀花束的花瓶,只听得稀里哗啦一声。
花瓶落地,摔成碎片。
那些脆弱的缅栀花早已摔得凌可怜,⽩⾊的瓣花被花瓶的碎片割伤,金⾊的心花列成两片,仿佛是心⾎的伤口。
房间里,知道王太后动了真怒,侍卫都垂首恭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玄栀林伏在桌面上,看着地面上的缅栀花碎叶。她的眼底升腾起一片润的⽩雾,眼泪穿过那层雾气,一滴滴地落下。
她轻轻地直起⾝来。
⽩皙的面容上,一道道红⾊的瘀痕缓缓地凸出来,她却碰都不去碰一下,只是默默地蹲下⾝来,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些混在花瓶碎片里的缅栀瓣花。
那些花啊!
表面上那么脆弱,骨子里却又那么倔強,它们绽放在⾼⾼的树上,好像很⾼贵的样子,然而被风一吹,瓣花就会稀稀落落地飘落,恍若初雪,但即便风一吹就会落⼊尘埃,他们还是无怨无悔地绽放着,没有畏惧。
清澈的眼泪顺着玄栀林的面颊落下,划过她脸上青紫的伤口,很痛很痛…
王太后淡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着,从容却又绝情“告诉张尚仪,王妃玄栀林不守王室规矩,私会文晴川,辱没王室声誉,即⽇起关⼊静思殿,不许任何人探视,待事情查明,按王室条例论处!”
王太后陛下向来铁令如山!
查总管的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情,他看了看脸上带着伤痕的玄栀林,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去回答。
“是,王太后陛下。”
下午时分。
窗外,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几缕光突破云层,洒向了大地。
王太后皇家的车队在勤政路的街道上飞快地行驶着,因为王宮和市政厅都在这条路上,所以这条路向来都是安静的。
道路的两旁,种満了星释王国的国花缅栀花树,雨后初霁,微风轻拂,一时之间,落英缤纷,缅栀瓣花随风飞扬。
玄栀林呆呆地坐在车內,面颊上还有青紫的瘀痕,然而她的眼眸中却是一片空洞的茫然。
查总管抬头看了看前方王太后乘坐的金⾊房车,沉昑了半晌,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后座的玄栀林轻声说道:
“王妃殿下,想想还有谁能救你,快点用机手去通知吧。”
他把自己的机手递过来。
玄栀林没有接查总管的电话,她的嘴轻动“谢谢您,查总管。”
“这一次,王太后陛下不会轻易放过您的。”查总管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选择了别的说法。
“还是告诉王太后陛下文晴川去了什么地方吧,您这样袒护文晴川,恐怕只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玄栀林轻轻地笑了笑,还带着伤痕的面孔上露出的那抹轻柔笑容是那么疲惫不堪,令人心痛。
“查总管,就让王太后陛下处罚我好了。”
“难道你就连死都不怕吗?!”
查总管似乎不能忍受,中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当年王子殿下的⺟亲可就是被王太后陛下亲自下令处死的,您如果就这样回到宮中,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脸上露出了伤痛的颜⾊。
“查总管,也许…”
玄栀林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看着那些飞舞的缅栀瓣花,看着那些突破云层的光,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飘散在车厢內。
“明天的这个时侯,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星释王国的王妃暴病而卒,王太后心痛落泪的消息呢。”
查总管吃惊地看着玄栀林。
“从我用星飒威胁王太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王太后陛下不会放过我的,那既然是这样…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让他平安无事,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都无所谓了。
在淡淡的光中,玄栀林的表情很安静很安静。
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去接那些不可回避的一切。
缅栀花飞舞的马路上。
光终于开始温暖起来,路面上的雨⽔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空气变得清新自然,带着缅栀花最纯美的香气。
王室的车队飞快地行驶而过,马上就要到王宮了,在这里,就可以摇摇地看见市政厅啂⽩⾊的罗马柱了。
就在玄栀林以为什么都要结束的时候,轿车忽然一个猛刹车,竟然停下来,惯的力量让玄栀林的⾝体向前倾去,又很快撞回到位置上。
“怎么回事?”查总管疑惑地出声,条件反地转头看后座的玄栀林“王妃殿下,您没事吧?”
他的声音顿住。
恍若在刹那间的击撞中,她的灵魂依然出壳,亦或者是,在那一瞬间,她脆弱的感情全部碎成了一片片,只剩下了⿇木的空洞。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车前的挡风玻璃,两行清澈的眼泪从她的眼窝中无声地滚落下来,轻轻地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