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水深火热
第593章 ⽔深火热
自来民不与官斗,国民都有深蒂固地恐惧员官的心理,不管是村民还是工人,都被吴港得的气势吓住,刚刚起来的怒火就消退一半。再加上风雨越来越大,又又冷,就都产生了退意。
夏想在等候工头期间,看吴港得出面暂时维持了局面,也是暗暗点头。
晁伟纲见夏想不避风雨,⾝上也淋了一片,就想为他打伞,夏想摆手说道:“小风小雨,不碍事,成不了气候。”又有意无意地看了康少烨一眼“你替康记书打上伞,他年纪大一点,不比我们年轻人火力壮,能抗得住风雨。”
夏想话里有话,康少烨岂能听不出来?他心中气愤难平,确实,今年38岁的他比夏想整整大了10岁,比金红心和晁伟纲都大,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面相年轻,不服老,但怎么都觉得夏想的话格外刺耳,好象在讥讽他年纪虽然大,但还要尊称比他小10岁的人一声导领,就让他心里特别地不舒服,就想夏想你先别得意,今天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一不小你惹火上⾝,不烧死你,也让你前途玩完!
到时等我坐了你的位置,你哭都没地方哭去!不是觉得自己年轻吗?年纪轻轻就断了腿双,一辈子坐轮椅,让你痛不生!
虽然心中恶狠狠地想,但当晁伟纲打伞过来时,他还是没有拒绝,笑眯眯地伸手接过伞,说道:“我自己来…正如夏区长所说的一样,年纪大了,不耐冷,确实不比你们年轻人,呵呵。”
夏想心想,行,康少烨也有忍耐力,也是一个枭雄式的人物,不可小瞧。
工地负责人华三少猫着头弯着,一路小跑来到夏想面前,点头哈地说道:“夏区长,我刚才在安抚工人,来晚了…”说着递上一支烟“导领菗烟不?我早就听过导领的大名,一直非常敬仰您,今天能和您说上话,是我的荣幸。”
华三少说的是实话,他对夏想的大名是如雷贯耳,知道夏想在工人们中间的威望,也一直对下马区年轻的区长十分好奇,今天虽然村民闹事让他上头,不过一见夏想,还是及时地表达了仰慕之意。
夏想没空听他拍马庇,直截了当地问道:“一共多少工人,关键时候,你能不能让他们听话?”
华三少一听就知道夏想做事情十分务实,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就收起了笑脸,严肃地说道:“123名工人,大部分是我的老乡,一小部分是南方的技术工,他们都跟了我时间不太长,平常还行,关键时刻一闹起来,都是⾎气方刚的年轻人,估计我的话不顶用。”
现在不是说大话的时候,华三少很老实地说了实话。
和夏想预料得差不多,他在前世就见过工人们失控的事件,确实不好控制。人一旦怒火中烧的时候,失去了理智,只要动手,就会难以收场。再加上又有个别别有用心的人躲在里面,肯定会趁火上浇油,所以一定要将事情控制在失控之前,否则真有可能发生流⾎事件。
村民中有老人和孩子,只要动手,不管伤着老弱还是幼小,都是恶事件。
夏想抬头看向楼顶的鲁老倔,又转⾝看了看不远处的下马河,不由无奈一笑,一边要点火,一边是河⽔,现在又是风雨加,还真是前所未有的⽔深火热。
忽然之间,一阵警笛声响起来,众人回头一看,是消防车来了。
消防车一到,吴港得立刻布置现场,分开人群,支起气垫,算是又暂时缓解了危急。
夏想看了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康少烨一眼,心里知道康少烨只是看热闹来了,他不会主事,也不会主动出面解决问题,他自己动手打伞就已经表明了袖手旁观的立场。也是,康记书亲自打伞,亲临现场就已经⾜够了,危险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去做好了。
夏想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他是区长,他不出面谁出面?他不担责谁担责?想起曾经在中大会堂之上,面对着上千学子,面对程曦学的当众质疑,他引用林则徐的一句名言:“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尽管有点理想主义精神,尽管有点小热⾎小冲动,尽管在世故的人眼中,有点不够圆滑不够理智,但夏想就是夏想,难而上或是主动出击,在內心深处,他始终没有泯灭一腔的情和为国为民之心,即使受到屈辱,受到误解,受到伤害,也在所不惜!
“我去和鲁老倔谈判,红心、伟纲,你们负责保护康记书和陈总全安,另外转告吴港得,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一定给我控制住局面。”他一脸坚定,仿佛下定了最大的决心“华三少,你也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住工人们的情绪,不要酿成流⾎事件,听明⽩没有?”
“听明⽩了。”华三少见夏想一脸义无反顾的神情,心中也是有点小冲动。多少年了,没有再见过有热⾎有冲劲的员官了,他见过的大大小小的导领⼲部,要么脑満肠肥,要么老态龙钟,遇到危险的时候别说亲自冲到第一线,都躲在车上不下来,或是想方设法推卸责任,让别人顶上。
只有夏想,年轻而充満活力的区长,毫不犹豫要冲到最危险的地方,谁不知道鲁老倔不但浑⾝上下浇満了汽油,他的⾝边还放着一个大桶,桶里装満了汽油,一旦点燃,势必会引发炸爆。
夏区长奋不顾⾝地单匹马上去谈判,是华三少有生以来见过最负责最有担待的⼲部。
金红心和晁伟纲急了:“不行,导领不能上去,太危险了。”
两人是发自真心地担心夏想的安危,因为他们听说了鲁老倔为人十分倔強,一把年纪了,脾气大得吓人,跟一头倔驴一样,发作起来谁的话都不听。不说别的,光是他顶着风雨浇了一⾝汽油,在楼顶冻得直哆嗦不肯下来,就证明了他的驴脾气。
康少烨也知道必须做做样子,也假装关切地说了一句:“派一个代表上去就可以了,夏区长是一区之长,可不能以⾝试险。”
“⾝为导领⼲部,我只知道以⾝作则,不知道什么是以⾝试险!”夏想冷冷扔下一句,严肃地对金红心和晁伟纲说道“立刻准备一件棉⾐过来,楼顶上风大雨大,老人家年纪大了,多撑一会儿⾝体也吃不消,不再能耽误了,要快。”
金红心无奈,只好冲晁伟纲无力地摆了摆手,晁伟纲一咬牙,跑到工人中间找了一套棉⾐过来,到夏想手中,恳求说道:“导领,让我陪您一起上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去!”金红心也及时表态。
“还是我去好了。”陈锦明也不甘示弱,毕竟夏想是区长,有什么闪失,他也要担责任,同时,他被夏想一脸坚定的表情打动了,很久没有见过一个⼲部有一份勇于承担责任的真心了。
“我去!”华三少不容置疑地说道“里面全是脚手架,我悉怎么走,我为夏区长带路。”
夏想摆摆手:“你们都在下面,下面的情况更危急,我一个人上去就可以了。鲁老倔是个倔強人,看到人多说不定会做出傻事…不许再争了,立刻去工作。”
金红心和晁伟纲都微带埋怨地看了康少烨一眼,心想一个副记书来了后庇事都不⼲,还得专门让我们伺候你,对不起,恕不奉陪!
夏想没时间理会金红心和晁伟纲对康少烨的态度,他拿起棉⾐就迅速进了大楼。正在施工的大楼里面到处扔満了工具,楼梯虽然浇铸成型,但还没有扶手,上楼时还是比较危险,同时,头顶上还有没有清理⼲净的支架,不一留神就会碰头。
幸好夏想本⾝也在工地上呆过,还当过技术员,知里面的门道,轻车路地一路摸到了楼顶。
七八层⾼的火树大厦楼顶上只浇了一层混凝土,周围虽然有脚手架拦着,但和正常封顶的楼顶不同,到处是杂的钢筋和铁丝,很容易绊倒。而且放眼望去,楼顶之上没有女儿墙和拦杆,显得比较危险。
有恐⾼症的人在没有完工的楼顶就比较害怕了。
关键此时还风雨大作,风不小,雨势也在加大,夏想才来到了楼顶上,就觉得遍体生寒,以他年轻的⾝体和火力还感觉冷得不行,更何况浇了一⾝汽油的鲁老倔?
鲁老倔头发花⽩,穿一⾝灰⾊单⾐,个子不⾼,不胖不瘦,双手苍劲有力,深⾝透,也不知是油还是⽔,⾝旁还放了一个⾜有20升的汽油桶。透明的汽油桶中,至少还有一多半汽油,天知道他是怎么拎到了楼顶。
夏想一出现,鲁老倔就立刻发现有人上楼,赶紧回头,手放在打火机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谁?再走一步,我就打火。”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狂疯的表情,他虽然冻得瑟瑟发抖,却⾝子站得笔直,连都不肯弯一下,夏想就知道,他是一个极难对付之人,而且非常固执,有主见,轻易不会妥协。
“鲁大叔,我是夏想,我来就是想和你谈谈,到底为什么要以死相拼?”夏想没有透露他的⾝份,怕鲁老倔产生抵触心理,和颜悦⾊地说道“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关过不去?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
也许是夏想清澈的眼神和温和的态度打动了鲁老倔,又或者是夏想的话触动了他的內心,他的手稍微放低了一些,不过还是紧紧地抓住了打火机,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你向着谁说话?”
“我是夏想,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我不会向着任何一方说话,我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和鲁大叔聊聊天…天怪冷的,再给你送一件棉⾐披上。不管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难处,不能冻坏了⾝体。⾝体垮了,就算再有钱也没有用了,是不是?”
夏想不称呼官场中人常用居⾼临下的“老人家”的叫法,而是直接亲切叫他为鲁大叔,就容易突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生不起提防之心。
鲁老倔也确实冻得不行,毕竟几十岁的人了,见了夏想手中的棉⾐,不免动心,想了一想就说:“那你把棉⾐扔过来。”
夏想扔过去棉⾐,索坐在一块模板上面,盘着腿,以一副拉家常的态势说道:“鲁大叔今年⾼寿了?我看你比我爸要小几岁。我爸今年55岁了。”
鲁老倔愣了愣,先是披上了棉⾐,才说:“我53岁,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不过我儿子他…”他眼圈一红,落下了眼泪“他要是和你一样生龙活虎,我,我,我也不会拿命来拼。他病得快不行了…”
夏想微微叹息,每一个可怜之人的背后总有一个悲惨的故事,生活之中有太多的不幸会迭加到一个家庭的⾝上,他基本上能猜到了鲁老倔今天以自焚相的真相了。
“小鲁得的是什么病?”明知不该问,夏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认识二院的医生,或许能帮上忙。”
鲁老倔摇头摇:“帮不上了,没用了,他得的是尿毒症,医生说需要30万才能治好,我这把老骨头砸碎了,全卖了,也不值30万…”
夏想就更坚定了几分他的猜测,又问:“金树集团欠你们小斗村的钱?”
“欠,欠多了,还欠400多万,平均每个人合5000多。村支书告诉我,只要我能出面向金树集团讨回欠款,他就做主让从每人⾝上扣几百元,凑够30万元给我儿子治病。”说着说着,鲁老倔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无奷不商,金树集团能盖得起全市第一⾼楼,却欠着我们村400多万元不还。400多万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汗⽑,汗⽑里面再截一点就是我儿子的救命钱,没良心的东西,欠钱了还成大爷了,还要赶我们走。我,我,反正我儿子死了,我也没有希望了,大不了死在他们楼顶,看他们的第一⾼楼能不能住得安心!”
风,更猛了,雨,更大了,夏想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金树集团欠小斗村的钱,他不相信,因为他知道当时的作程序,金树集团不直接和小斗村打道。金树集团是第一批⼊驻下马区的企业之一,当时负责的是⾼海。
如果说不是⾼海截留了金树集团的征地款,贪污进了他的包,就是小斗村村支书从中做了手脚,将部分款项据为己有,夏想的心情就十分沉重。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历来征地和拆迁,实际上最得不到好处的还是村民。
不说征地款层层克扣,还经常一拖就是一年半载不发放,以种种理由推三阻四,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款项多存在行银一段时间,可以从中赚取利息差。只赚取利息差还算好的,更无良的就是明明一亩地转让金是4万元,却告诉村民只有2万元,中间2万元的差价,就被一个利益团伙瓜分一空。最可恨的是,甚至最后的2万元也到不了村民手中,被以各种巧立名目的收费或是存款给截留,想要将钱真正拿到手中,遥遥无期,比登天还难。
鲁老倔的遭遇,只是无数拆迁过程中的悲惨世界的一个缩影罢了。
夏想站起⾝来,向远处走去,说道:“鲁大叔你先坐一下,我去找个电话,问一下具体情况…”他担心机手会产生电火花,会无意中点燃鲁老倔一⾝的汽油。
夏想走到⾜够远的地方站住,拿出电话打给了⾼海:“⾼叔叔,您还记得在您主导市府政拆迁下马区小斗村的时候,金树集团出资购置小斗村的地,转让金是多少钱一亩?”
“小斗村?”⾼海正在午睡,被夏想意外吵醒,有些糊,心中还多少有点纳闷夏想平常很有礼貌,今天怎么说话有点冷冰冰的味道?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稍微回想了一下,说道“小斗村的位置不错,土地转让的价格⾼,合50多万一亩,当时金树集团购置了100亩左右,共计5000多万。”
夏想听了出来⾼海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才意识到他可能正在午休,忙说:“忘了⾼叔叔在午休了,抱歉打扰您了。”
⾼海听出了夏想声音中的不对,顾不上和夏想客气:“怎么了小夏,出了什么事?”
夏想就将小斗村村民来火树大厦闹事的事情一说,特意強调了一句:“征地款被克扣了,而且数额还不小…”他也是有意试探一下⾼海,作为主导者,当时的主管副长市,⾼海的权力极大,想要从中贪污易如反掌。
电话的一端沉默了片刻,夏想就知道,⾼海的手脚不太⼲净。虽然说早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不免有些微微的失望。尽管他也可以理解,⾼海不和他一样,他不缺钱,也有⾜够多的生财之道,⾼海⾝为常委副长市,仅靠工资的话,也是很难过活,肯定也会有一些灰⾊收⼊。但在夏想看来,有些钱拿了一点也正常,但有些钱,是一点也不能沾染。
比如农民工的⾎汗钱,比如拆迁户的补偿款,比如养老基金,比如社保基金。某地的社保基金大案之中,涉案金额上百亿元,在夏想眼中,动了老百姓的养老金,就和动了几百万老人的保命钱没有两样,不毙不⾜以平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