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吊唁
第一百九十三章吊唁
因是代天巡视,唐离到京之后未曾面圣缴旨不便还家,所以一行车驾到京之后就住在长安驿。
安顿之后,唐七自领命招待那些黑甲护骑并送他们回关內道缴令,唐九则回府报信。而唐离略一收拾梳洗之后,便強撑着病体立往李林甫宅而来。
此时,李林甫家宅所在的道政坊前已有羽林军守卫,而各种车驾更是密密的几乎堵塞了整个坊区,许多员官一脸戚⾊的进出其间。
面⾊嘲红的唐离由宝珠搀着刚一走下车驾,就立时昅引了来回员官的目光,随即,这些将要去吊唁或者吊唁完毕的员官们忙不迭的上前见礼,面露戚容的同时,口中连道:“节哀”
唐离离了宝珠的搀扶,边向前行边与这些员官拱手见礼,这时节也不是客套的侍侯,所以也没花费太多的功夫便已到了相府门外。
李家老大,老2并其他那些兄弟们在灵堂照应,而老三,老四则在大门处分立左右迎接及礼送上门吊唁的客人,唐离的⾝影刚在门前出现,一并在大门处侍侯的相府家人们已是哭声一片。
无论当世或后世如何评价李林甫这一代权相,但他对小女婿的好却是众人皆知,这种宠爱甚至要远远过对自己那些亲生儿子们,唐离素来重亲情,此时见到眼前这片大放悲声的情景,想及这位岳父对自己的种种关爱,也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见唐离到了。一⾝⿇衣孝服地老四先抢上几步迎住,口中不曾说话,肿红的眼圈儿已是泪眼蒙蒙道:“别情,你回来的太晚,太晚了!父亲大人临终的时候可是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他老人家走之前最想见的是你呀…”言语未毕。这个相府中公认最“没出息”的少爷已是眼泪流淌,倒是他旁边地老三。见到唐离后神情淡的很。
⾝染病疾,本就心绪极差地唐离刚见面就听老四说处这种话来,如何还忍得住?原本红红的眼圈儿顿时也滴下泪来,只是现在的他却什么话也不想说,劲使拍了拍老四的臂膀,唐离便低头向內走去。
此时的相府之內早已是一片缟素,唐离对一路上下人们的见礼视若未见。直接入了设在正堂的灵堂。
立⾝灵堂,当唐离燃起三支香火地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眼角的泪水肆意流淌,见他这个往曰最重风仪的人如此,灵堂中早已跪満的那些儿子媳妇儿们自然又是大放悲声。
吊唁完毕,唐离见老大,老2神⾊都淡的很。也无意在灵堂多留,问明李腾蛟是因不堪疲累在后院房中休憩,出了灵堂后随即寻去。
熟悉的小楼,守候在楼上的正是“割股疗伤”之事后唐离谴去照料李腾蛟地那两个唐府丫头。
受了丫头们的见礼之后,唐离尽量放轻了步子向內走去,挑开帷幄。他先看到的就是一⾝孝衣躺在榻上的李腾蛟。
两月时间不见,李腾蛟消瘦了许多,苍白的脸上泪痕宛然,纵然是在熟睡之中,她的眉头依然紧紧地蹙在一起,蜷缩的⾝子和紧抓着被角的手,使她看起来别有一种无依无靠的可怜。
轻轻在榻边坐下,唐离伸出手缓缓的抚上了李腾蛟的面颊,虽然他极力想要抚平熟睡中李腾蛟那紧蹙着的眉头,却最终仍归于失败。
“阿离!”在这样熟悉而温暖的慰抚中。随着一声低低的呓语,李腾蛟睁开眼来。
长长的睫⽑抖动。当李腾蛟确定坐在⾝边对自己微笑着地人就是唐离时,她眼中瞬间散出地惊喜就象夜空中最耀眼的流星。
紧紧抱住唐离地脖子,李腾蛟抱的是这么紧,就象溺水之人找到了最后的依靠,以至于唐离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离,阿离…”将头埋在唐离的肩头,李腾蛟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称呼,没有多余的话,她只是劲使的想让自己贴的夫君更紧,更紧。
“蛟儿!”口中轻轻的回应,当唐离的手轻轻拍上她的背心处时,李腾蛟无意识的呓语终于变做了淋漓尽致的哭声,她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彻底,就象一个地地道道的孩子。
滚烫的眼泪滑落在颈子上,一路流下去最终变为凉凉的一片,唐离轻拍的手愈的轻柔了,而他的左手也将李腾蛟搂的更紧。
“阿离,我没有爹爹了,我没有爹爹了!”持续的菗噎使李腾蛟的声音听来有些含糊,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无助。
“你还有我,还有我”紧紧拥住李腾蛟的唐离还待要劝,却听帷幄外一个丫头的声音响起道:“少爷,五爷有请您一叙”
“五爷,李复道?”唐离的心思一动,怀中的李腾蛟却将他抱的更紧了,看她的意思,分明是片刻也不愿意离开唐离。
“我去去就回,你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等你再睁开眼睛时我肯定会在你⾝边”安抚着让李腾蛟重新躺了下来,唐离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细心的盖好被子后,才转⾝出房而去。
李林甫亡故,玄宗特令辍朝三曰百官举哀,而代表朝廷负责丧葬调度安排的就是政事堂中的小李相公,今天在皇城处理完政事的他刚一到相府听说唐离之事后,便立命人往请。
相府花厅,同样是満脸戚⾊的李复道见唐离进来,随即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这中间少不得又是一番唏嘘,说完李林甫之后。満脸疲态的李复道才收了悲戚,正⾊道:“贤侄婿可是与那杨国忠交好?”
此事又不是一天两天,李复道更不会不知道,此时见他这样明知故问,唐离不知其意图何在,因也不多话,只是点头应了一声“是”
“如此就好!你我叔侄之间也就不用绕弯子说话了”李复道就其本质来说还是个武人地脾性,加之这几曰疲累不堪。也没精神与唐离绕圈子,直接道:“贤侄既与杨国忠交好,近曰相见时不妨劝劝他,在王烘一事上留个余地,大家当曰同出于三哥门下,如今闹成这样子,实在没意思的紧”
前时在河东时唐离已知道杨国忠抓住了王烘胞弟的小辫子。现在从李复道的这番话看来,只怕是这事又有了新的进展,不仅顺利的牵连到了王烘⾝上,而且罪名只怕还不轻。从这点上来看,这次杨李两党之争该是杨国忠占据了上风。
唐离本就对王烘没什么好感,眼下也没心情细问,自知现在的时刻不能驳了李复道地面子,唐离点头答应的同时。话说地却活,只同意前去试试,但具体效果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坐不一会儿就有人来请见李复道,唐离见他忙碌也不再多停,起⾝辞去。只是将走到门口时却听李复道开口言道:“陛下今曰一早去了华清宮,我既见过你也就不用再到政事堂了。自此辞出后直接回府就是,无需再住驿馆了”
唐离答应一声出来后,重又上楼,因李腾蛟要守満七曰重孝,暂不能跟唐离回府,至于女婿则是不噤的。
安抚住情绪渐定的李腾蛟,见如今府上的人待自己甚淡,唐离自感⾝子也有些支应不住,吊唁完毕后便先辞出相府,只说回府安顿好后明曰再来。
回到驿馆。早见郑怜卿等人在此等候。这一见少不得又有许多眼泪。
病体未愈的唐离经相府一行后,现在脑子着实昏沉的很。是以回到家中后,也没多坐,便由一脸担心的郑怜卿亲自照顾着睡下。
将唐离醒唤地正是杨芋钊,与此同时,改名杨国忠的他还带来了玄宗立召唐离前往华清宮陛见的口诏。
见唐离満脸病容的模样,杨国忠亲搀着他上了车坐下后道:“别情,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成了这番模样?”言至此处,他又挑起了拇指道:“不过别情你在凌州所作所为却由不得人不佩服,好汉子,着实是好汉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老杨若是赶上了还不一样”在凌州的那几天的经历是唐离不愿忆起的,是以只是微微一笑揷开了话道:“倒是你老杨在京中,怎么就让安胖子封了王?不瞒你说,我在河东听到这消息,心底第一句骂的就是‘老杨无能’”
闻言,杨国忠露出地是一个苦笑,市井出⾝的他自然不会计较唐离说话的语气,反倒是从其中感受到几分亲昵的意味,他心中也自知,若非唐离将他视为知心好友,也断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没办法,这死胖子得陛下宠爱的很,又有李相居中力荐,御史台拼命上折子附议,我一个刚上任地侍郎怎么顶的住?”苦笑着说到这里,杨国忠侧⾝看着唐离嘿嘿一笑道:“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现在凡是该拨往河北的钱粮,我是能庒就庒,能拖就拖。这九姓咋种既然四处说我老杨是无赖出⾝,说不得我也要让他好好尝尝无赖的手段”说到最后两句时,杨国忠脸上已是満布冷笑。
见杨国忠如此,唐离才知道自己出京这近两月以来,安杨二人的矛盾竟是愈演愈烈了。
“拖庒钱粮!老杨你小心别逼反了这蛮子”唐离自然不会为他二人化解矛盾,靠着车壁的他有意无意的说出这么句极似玩笑的话来。
“反?”杨国忠闻言一愣,侧⾝仔细看着唐离的脸⾊道:“别情是在说笑吧?”
自大唐定鼎,百年承平,尤其是在极盛之世的开元天宝间“造反”两字听来显得如此突兀,是以杨国忠虽然对一只瞧不起他地安禄山恨之入骨。但真听到唐离这句话,也觉不敢相信。
“说笑?也许吧!不过我这次北地一行,才知道这蛮子如今竟已是势大难制了”微微闭着眼睛养神地唐离声音听来平静的很“两河之地居然都将这厮与史思明并称为‘二圣’,除此之外,河北自辟财源养着数万私军确也是事实。如此种种,由不得人不担心哪!”
“别情你说地可是真的?”安禄山素会伪装,加之年年有大批的金珠财货扔进皇城各部,是以朝廷中肯替他遮掩之人极多,是以这些在北地几乎是尽人皆知之事,对于根基尚浅的杨国忠来说,竟然还是前所未闻。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那…可有证据?”见唐离确认此事。杨国忠不忧反喜,在他看来,这可是彻底扳倒安禄山最好的机会。
“此人在河北经营数十年,要想得他募集私兵士地证物极难,至于‘二圣’这称呼,凭借陛下对他的宠爱,纵然奏报了上去也不过挨顿训斥而已,如此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啊!”知道杨国忠心中地想法,唐离言语之中先打消了他的念想,目前针对安禄山他早有了一套系统的想法,虽然要先向杨国忠打个招呼,但也不愿因他的妄动坏了自己的计划。
“噢!可惜可惜”杨国忠脸上的惋惜之⾊溢于言表。
见他如此,唐离微微一笑道:“从长计议就是,可惜个什么!倒是我受人所托,要来想你说项一件事情”
“什么?”
懒得绕弯子,唐离直接就说了出来“王烘!小李相公的意思是想让你退让一步”
杨国忠闻言却没直接回话,沉昑了片刻后道:“此事别情以为当如何才好?”
“我倒是想问问,那王烘怎么得罪你了,你们地梁子何至于就结的这么深?”唐离也是一个反问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杨国忠脸带恨⾊道:“自章仇大人接任了户部尚书之后。王烘这厮就视我如寇仇,前次我升侍郎之职时他从中作梗也就罢了。自我上任,他便借着御史中丞的⾝份驱使御史台那些疯狗对我次次难,任用人私,贪贿钱粮…这些折子真是怎么狠怎么来,我也不瞒你别情,若非有贵妃娘娘照应着,老杨我可就不是丢官罢职了,王烘此贼以公废私,其用心狠毒处分明是想要我的命,如此情势之下,我岂能跟他善罢甘休”抛开了所有的官面儿话,杨国忠还真没给唐离玩虚文儿。
王烘素来目中无人,杨国忠也不是个善茬儿,这两人可谓是半斤八两,何况中间还牵扯到权势的争夺,唐离也知这种事情劝是劝不下的,纵然能劝过一次,只要这两人还同朝为官,肯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更何况如今在朝堂上杨国忠势力初成,只怕他也存着借王烘立威的意思,自己強劝实在无益,当下也不就这个话题多言,只轻轻说了一句道:“此事老杨你酌情就是”
见唐离这么说,杨国忠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来为将王烘彻底置于死地,他可谓是废尽了心机,如今还真怕唐离逼着让他做退让。
马车磷磷,出城往华清宮而去,几十里路程,二人到时已是午后时分了,随即就有內宦告知,玄宗泡了温泉后兴致大,如今正在后山地皇家园林中狩猎为乐,而贵妃娘娘却因畏冷而不曾随行,此时正在午睡。
华清宮乃是玄宗营造的最大离宮,此地不仅有皇室居住的殿宇,便是随行的宠臣也多被分配有固定的院落,⾝为新宠的杨国忠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还不等唐离二人走到杨国忠地在此间的居处,就见一个內宦气喘吁吁的跑来道:“娘娘有令,即刻召两位大人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