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海上真仙绝尘迹
江上冷气袭来,安曼似不耐寒,一个劲儿的往苍鹰怀里钻。她仿佛⾝在梦中,忘却束缚、隔阂、仇恨、恐惧,只想从眼前幻觉中寻求解脫。
苍鹰说道:“够啦,够啦。你也不是小娃娃,怎能如此撒娇?让人瞧见,说老子行为不轨,老子岂不是会被扭送见官?”
安曼终于笑出声来,心头苦楚一时缓解,她摸摸苍鹰脸颊,又拧拧自己手背,笑容绽放,脸上犹带泪珠,喊道:“是真的!师⽗,你真的没有死?可你怎么…。。”
苍鹰摇了头摇,说道:“古人云: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老子虽坏事做绝,但碰巧练过一门化零为整**,即便被砸成⾁泥,也能活命,只是有一项坏处,唉,真是没脸说了。”
安曼见他懊恼,关心之下,竟忘却了自⾝悲苦,问道:“师⽗可留下什么残疾了么?”
苍鹰笑道:“老子匆忙逃命,那玩意儿丢在平嵩山下,也没好意思去捡回来。”
安曼已非昔⽇纯情少女,登时明⽩他在胡诌谈,惨⽩的脸上泛起娇红,嗔道:“跟你徒儿这般风言风语,你这师傅好没样子。你不愿说真话,我也不来強迫你。”
苍鹰哈哈一笑,说道:“老子也没娶自己徒儿,说几句笑话,打什么紧?”
此话一说出口,苍鹰立时后悔,心想:“我这张嘴真该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当口,怎能让她想起燕然与若兰?”
安曼⾝子抖得厉害,纵体⼊怀,静静依偎许久,说道:“师⽗,徒儿…。徒儿铸成大错,尚未成亲。已非清⽩之⾝了,你一剑杀了我吧。”
苍鹰也不多问,说道:“这算得上什么事?莫说此乃人之天,谁都怪罪不了你。就算你产下娃娃,在师⽗眼中,你也与往昔并无不同。”
安曼先是一惊,紧跟着又⾼兴起来,似乎苍鹰随口一句话,竟令她満⾝罪孽烟消云散。她说道:“师⽗,我…我…。我真的有了⾝孕。我…。我是个不知廉聇的女人。我…。我与一位…那人是我的…。”她向苍鹰诚坦一切,但此事太过荒谬乖戾、世道难容,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苍鹰突然退开一步,跪在地上,用力朝安曼磕头,他脑袋砸在地上,砰砰作响,磕破额头,鲜⾎直流。安曼急忙伸手扶住,心痛嚷道:“师⽗,你这是做什么?”
苍鹰心如刀绞,暗中生出一个念头:“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害了燕然与安曼。我…。我早知道此事,为何却不阻止?”
安曼扯下⾐袖,替苍鹰包扎伤处,苍鹰辩解道:“此事错全在我。我若不杀死拉普,你俩早早成亲,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安曼问道:“师⽗。你…。你杀死拉普,真的是为了霸占阿秀妹妹…。后来…又看上了我么?”说到此处,她本该愤懑,但却又莫名涌出一丝期望。
苍鹰当年故作恶状,乃是为了助李书秀练成神功,此时心想:“这。贼可没必要再扮下去了。”头摇道:“你师⽗清心寡,对哪个姑娘都瞧不上眼,我杀死拉普,是因为他伤重难治,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安曼“嗯”了一声,登时释然,心想:“若师⽗他不嫌弃我,我便一辈子跟着师⽗,就算他不肯娶我,不肯…。不肯要我⾝子,我也心甘情愿。”但此话实难传达,只盼苍鹰自行开窍。
苍鹰用额头抵住安曼额头,举止亲昵,安曼渐渐情动,呼昅耝重,只等苍鹰来吻自己,突然间,她感到天地间一片死寂,乾坤中⽩茫茫、荒泱泱,只留下她与苍鹰二人,她惊诧万分,茫然四顾,心头一阵困惑。
苍鹰急匆匆对她说道:“安曼,这并非传音⼊密,而是我以心念之术对你说话,你不可将此言告诉任何人,连…。连我也不成,明⽩了么?”
安曼奇道:“为什么连你也不成?你难道害怕自己知道自己说的话么?”
苍鹰语气惶恐,说道:“不成,不成,我不能让…让我知道,那个我眼下正在沉眠,我唯有这短暂时机,我求求你,安曼,世上唯有你能救我了。”
安曼从未见苍鹰如此慌张,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点头道:“我答应你,师⽗,这话我对谁都不说。”
苍鹰说道:“你肚子里怀的骨⾁绝非凡俗,能够保你命无碍,逢凶化吉。你此刻虽有种种症状,腹中有着胎儿心跳,但却非比寻常。或许在今后几年之中,腹中胎儿再无任何迹象。但他并非死了,而是在等待时机,降临人世。”
安曼大吃一惊,问道:“我怀的难道是妖怪?这…这…”想起自己与亲哥哥做出这等丑事,受到天罚,岂非情理之中?
苍鹰说道:“他是神,是一位妖神。我的命,许许多多人的命,都受此神主宰。我要你去一个地方,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你爹爹不知道,你哥哥也不知道,九婴更不知道,连…。连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安曼害怕起来,望着苍鹰,见他模样不似发疯,犹豫说道:“那…那你要我去哪儿?”
苍鹰说道:“我知道一个好去处。”
安曼哑然失笑,说道:“你先前说你不想知道,现在却又有了主意。”
苍鹰说道:“有些时候,我…我不是我自己,我一直是个怯懦、卑微的人。直到…直到那天我发了疯,杀了许许多多的人,还杀了公主,随后遇上了…遇上了另一个我。”
他声音变得如此苦涩,安曼隐约觉得他在无声哭喊,死命求救,但他⾝不由己,话一出口,却变得平淡起来。
苍鹰又道:“那地方在波斯巴比伦。那里…有明教波斯总坛,我会给你一枚圣火令,你凭借此令,找到那儿去,就说是飞蝇让你来的,他们会好好待你。”
安曼问道:“圣火令?九婴哥哥手上就有圣火令。咱们雪莲派其实就是明教,你是让我回娘家吗?”
苍鹰说道:“不错,不错,是回娘家。那圣火令是我从光明顶上偷偷带下来的,九婴并不知情。我传你的功夫之中。那‘影针剑法’与‘明月钩法’,都是波斯明教的上乘武功,你只要将这两门功夫向他们试演一遍,他们说不定给你个护法当当。”
安曼不噤莞尔,说道:“我成了波斯总坛的护教法王,可胜过眼下分支的法王一筹啦,那不是成了九婴哥哥的上司?”她顿了顿,又道:“你会随我去么?”
苍鹰头摇道:“我不成的,我一旦知道此事。那可就功亏一篑。周行天定会找到你,设法催促你肚子里的孩子,传他种种异术,届时他一旦降生。妖法大增,生灵涂炭,灾祸横行,连山海门…。山海门也制不住他。我…我⾝不由己。无法去告诉山海门的人,只能靠你了。”
安曼听他不知所云的一通胡言,只明⽩他不肯随自己同行。微觉生气,道:“师⽗,你是不想要我,故而编些谎话,把我远远支开,对么?”
苍鹰头摇道:“我是真心实意,我…。我…。”
刹那间,安曼耳畔如响惊雷,她大喊一声,回过神来,发觉⾝后惊涛骇浪,不绝于耳。再抬头看时,苍鹰已不见踪迹。地上有一枚铁尺般的事物,她捡起一瞧,正是明教至⾼无上的圣物圣火令。
她愣愣出神,心想:“刚刚那一切,都是我一场梦境么?”但⾝旁这圣火令绝非虚假,她将其拾起,一颗心咚咚直跳,口⾆⼲燥,气⾎狂奔,又想:“波斯离这儿少说也有万里之远,我孤⾝一人,又怀了孩子,怎能抵达那边?”
就在这时,她一扭头,竟发觉一旁还坐着一人,那人面对着她,神情空洞,似本没瞧见她。
她忍不住手握长剑,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说道:“玄秦。”
她心想:“玄秦?嗯,对了,此人也是江浔八友中的人物,燕然哥哥对他极为推崇,说此人武功之⾼,世上罕有,不比他自己逊⾊多少。”她望着玄秦,问道:“你来找我,又有何事?”
玄秦道:“归燕然对你不住,我来替他弥补。”
安曼脸上一红,心想:“是哥哥让他来的?他怎能把这种事告诉别人?”问道:“你多管什么闲事?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
玄秦道:“我有求于他,他虽不知,但我却要补报。”
安曼心想:“此人夹不清,说话莫名其妙,跟着我甚是⿇烦,说不定是我那哥哥派来照看我的。哼,你无情无义,我也不用你来卖好。”眼睛一转,已有计较,走上半步,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蓦地手指疾点而出,指向玄秦⾝上数处要⽳,她知道此人武功极⾼,若是一击不中,那可免不了一场纠,这一指使尽解数,正是她生平最得意的功夫。
她眼前忽然一晃,似乎玄秦动了动⾝子,她只觉缺盆、大椎两处⽳道上一⿇,瞬间浑⾝僵硬,无法稍动。以她此时的功力,全神贯注之下,就算是归燕然全力以赴,也无法一招之內拿住她,更何况在顷刻间化险为夷,转守为攻?她大骇之下,知道这玄秦武功之⾼,远超她想象之外,连归燕然也难望其项背。
正恐慌间,安曼经脉松动,气⾎流畅,手脚恢复自由,她松了口气,知道此人并无敌意。
玄秦道:“你要远行?”
安曼心中一动,暗想:“苍鹰哥哥要我去波斯,似乎我爹爹要害我孩儿,所以不能让我爹爹、哥哥、九婴、他自己知道,但眼前这人武功这般⾼,绝不会是我爹爹手下。不如…。”
她点点头,说道:“我要去波斯巴比伦。”
玄秦道:“那里可全安么?”
安曼道:“巴比伦太平得紧,只是途中遥远,也不知安不全安。”
玄秦道:“我带你去,三天之內可到,到那儿之后,你可自便。”
安曼以为他在吹牛,莫名间觉得此人不会害她,朝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大吹法螺,我可不信。”
玄秦倏然一动,等安曼清醒过来,惊觉自己⾝在百丈⾼空之上,正随着玄秦御风疾行。她与玄秦被罩在一圈气罩之中,周遭风平浪静,只见层云奔流退去。她吓得几乎晕去,暗想:“这是…这是护体真气?但…但怎地如此庞大?他是什么人?到底是人是鬼?”
她惊恐过度,脑子昏沉,很快便什么都不想,两人如飞星般掠过空中,瞬息失去影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