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雪镜徐融
苍鹰摇晃两下,深昅一口气,这才稳住⾝子。刚刚他蔵⾝树后,树梢雪落,他在雪地上掘洞钻行,悄然爬出,变幻秘影,随后一击取胜,种种举动,皆是他之前精心谋划,是以施展起来行云流⽔,毫无滞涩。饶是如此,他与长歌相斗,胜得极为侥幸。若是他腿双全数中剑,或是长歌不曾追来,这一战他已然输了。
他望着长歌尸体,正想找地方躲蔵起来,突然间,他心生恐惧,立即朝前翻滚,背上霎时一阵辣火辣的疼痛。他将秘影往后挥舞,化作圆弧,但听几声鸣,他挡开敌人偷袭,转过⾝来,见“鬼影”荒树正站在他面前。此人神⾊一成不变,依然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他只是朝长歌尸体扫了一眼,随后又凝视苍鹰。
苍鹰心想:“这人走路怎么这般轻,而且出手之际,几乎毫无杀气,连蛆蝇尸海剑险些都察觉不到他。”
荒树叹道:“你杀了长歌?那可有些⿇烦了。咱们鬼剑门四鬼出道以来,在江湖行走,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咱们的脸面可都被他丢光了。”
苍鹰提起真气,感到背后剧痛⼊骨,可见受伤极重,⾎流不止。若是他躲闪再稍慢半拍,此刻脑袋都已经被劈成两半了。他以“夜影离形”的內劲封闭自己背上受伤经脉,止住流⾎,支撑着站直⾝子,一抖长,说道:“我不仅要杀他,我还要杀你。”
荒树张嘴发笑,但脸上却毫无笑意,这令他面目愈发沉可怖,他说道:“你想要在夜一之间,杀死四鬼中的两人?即便是鬼⾕门主,只怕也难以办到。而你此刻已⾝受重伤,想要赢我,当真痴心妄想。”
苍鹰大喝一声,长化作长剑,斩出无形剑气,荒树早有防备,弯前冲,轻易躲开剑气,他手中鬼剑轻轻一颤,苍鹰顿觉一股森剑气已在眼前,他大惊之下,无法躲闪,将长剑横前,当地一声,剑气碰巧撞在刃⾝,苍鹰双⾜聚力,咬紧牙关,急速朝后退开。
荒树见苍鹰居然能挡开自己剑气,心想:“这小子果然功夫不弱,能胜过鬼猎,未必全是侥幸。”他的无形剑气功夫炉火纯青,出手极快,在鬼剑门中算得上第一,使出的剑气又极为纤细,有如一无形飞刺一般,除非旁人手持盾牌,否则万难抵挡,可苍鹰单凭一柄古怪长剑,在前这么一横,立时将自己剑气挡住,这份敏锐功夫,也可算得上耸人听闻了。
他一生行事极为小心,此刻见苍鹰狼狈逃亡,似乎随时将要不支倒地,但又怕苍鹰使得乃是敌深⼊的诡计,虽然迫近苍鹰,但并不忙着搏杀,只是不停用无相剑气刺来,他出剑无声,出手奇快,竟丝毫没有换气凝力的迟疑,但苍鹰左躲右闪,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杀招。
又追击了一会儿,荒树心中不耐,见苍鹰行动渐渐缓慢下来,似乎力气耗尽,他查看周遭地形,四周密林连绵,宛若宮一般,不噤又想:“此人功夫再⾼,剑法也非我敌手,此刻更受了伤,我只要不疏忽大意,他又能有什么作为?我若再畏缩不前,万一被这小子钻⼊林中,跑的不知去向,那我一世英名,可真就毁于一旦了。”他把心一横,陡然速加,鬼剑抹向苍鹰后脑勺。
眼见即将得手,突然鬼剑发出一声尖鸣,荒树手腕巨震,兵刃被弹到一旁,竟像是刺上了一堵无形气墙一边。他心有不甘,又接连刺出几剑,果然听到前方叮叮当当,隐约能见到一面横在面前的气墙,正在飘摇晃动,缥缈灭。
荒树大惊失⾊,嚷道:“魔音气壁!你是逍遥宮的人?你是周行天的传人?”
苍鹰哈哈一笑,勉強来到一棵大树旁,说道:“周大侠早就对你们鬼剑门不満了,他传我一些厉害功夫,就是要我专门对付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他鼓起內力,一招“夜影离形”掌力击打在大树上,荒树只感到头顶树枝晃动,不噤抬头去看,只见此地大树的树枝连在一块儿,如同一张大网一般,苍鹰那一掌的力道朝四处传开,突然间,一大堆⽩雪朝他庒了下来。
荒树心中早生怯意,见苍鹰手段诡异,不敢战,飞速朝后退开,谁知他躲过一阵雪堆,却逃不过下一堆雪落。只听哗啦一声,他被头顶的雪块撞中脑袋,心下惊惧,脚步稍有迟疑,却见苍鹰已然追至近处,⾝法快的有如鬼魅。
荒树知道跑不掉,咬牙瞪眼,终于露出凶恶面目,鬼剑横掠,斩向苍鹰。刹那间,苍鹰长剑上红光升腾,宛若火凤燎原,剑刃延伸了三尺,形成一道火红剑芒,荒树听过仙剑派的剑宗传闻,知道这红⾊剑芒乃剑芒中绝艺,比五彩剑芒更胜一筹,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眼睁睁见到手中鬼剑被剑芒斩断,他大吼一声,灵活倒飞出去,若非他接二连三受到惊吓,苍鹰这一剑势头虽迅猛,却奈何他不得,此时虽然忙,仍仅仅被红光擦伤口。
他在一丈外站定,呼昅凝重,大声道:“你是仙剑派的人?为何既会用剑芒,又会用剑气?”此时他声音狂,其中満是惧意。
苍鹰剑上红光难以持久,转瞬即逝,他摇了头摇,说道:“你无需知道,你中了这红⾊剑芒一剑,以你的內力,难以抵御热毒侵袭。”
荒树急忙问道:“你说什么热毒?”忽然间,他感到浑⾝酷热,⾝子疼痛的仿佛要炸裂开来,再看他的手指,竟已经融化成油脂,他吓得心胆俱裂,想要眼睛,但眼前的一切也模糊起来,仿佛被一层脂肪罩住了一般。
苍鹰见荒树⾝子急速融化,一时半会儿,成了一滩滚烫的⾁汁,热气滚滚,而他⾝上⾐衫也被这⾁汁呑没。这位鬼剑门⾼手由此从这世上销声匿迹,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他望着眼前景象,只觉心底快意无比,忍不住仰天大笑,此时一旦放松,通体剧痛无比,却又实真异常,他躺倒在地,感到人生在世之乐,尽于此刻。鬼剑门这两位⾼手皆武功绝顶,世上罕见,自己若凭实真功夫与他们相斗,只怕难以取胜,然而借助心机手段,扰他们心神,他在一招之间扭转局势,一击毙命,战局可谓险象环生,但他受到的每一处伤口,皆让他深感存活的喜悦。
他庆幸自己的弱小,他也庆幸自己能够获胜。
疲倦与欣慰夹攻之下,苍鹰放弃抵抗,眼前景象渐渐变得虚浮,不多时,他沉沉⼊睡了。
…。
等他醒来时,他感到自己浑⾝被绳索着,又有人拉住他的头发,正将他在地上拖行。他暗暗心惊,睁开眼睛,往四周张望,只见那两位丑陋老者正站在他⾝侧,而十数只利爪树濑则环绕周遭,一只极⾼极壮的树濑拽着他头发,他们此时正在密林间疾行。
老头朝他望了一眼,丑脸露笑,嚷道:“你醒来啦,我就说你小子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苍鹰发觉自己被人点了⽳,此刻气⾎不继,仓促间难以冲开,他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又要带我去哪儿?”
老太婆骂道:“告诉你又有何用?你明天就死啦。这些树濑会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要我说,你还是太太平平的睡下去,省得等会吵闹起来,惹我心烦。”
苍鹰大怒,回骂道:“又老又丑的狗东西!你敢动老子一汗⽑,老子把你的丑脑袋割下来,挂在开平城头,让旁人围观三天三夜!”
老太婆登时双目圆睁,脸上神情极为可怖,加上她本就丑恶至极,苍鹰一见她模样,突然吓得不敢说话了。
老太婆狠狠说道:“我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看你还敢嘴硬不?”
老头见状,急忙制止道:“你可别一时冲动,酿成大错,·乃人体最美味之处,若是等会贪狼珠觉得此人味道太差,不能生效,那咱们可就⽩忙活了。”
老太婆脸⾊瘆人,但却缓缓点了点头,叹道:“唉,也不知那女子将那些鬼剑门之人杀了之后,又跑到哪里去了?”
老头也颇为惋惜,说道:“这女子武功极⾼,一个人独战二十多位鬼剑门⾼手,将他们杀的一个不剩。但她与另外两人统统落⽔,被⽔流不知冲往何处,否则咱们若能擒住她们,又可炼制三枚贪狼珠。”
苍鹰松了口气,心想:“听他们这么说,阿秀终于还是与鬼剑门的杀手对上了,是了,那些杀手见洞⽳坍塌,逃出洞外,准是绕了个大圈,还是堵上了阿秀她们。阿秀为什么不走?嗯,她担心我的安危,想要等我出洞。不过这些人武功不差,阿秀定然使出了流星剑法,才能将他们一举击杀。眼下他们落⼊流,不知是否平安呢?”这么一想,对自己处境毫挂不怀,反而替阿秀担忧起来。
他又望着那两个老人,回忆他们先前种种诡异之处,心底惊疑不定,想到:“他们先前早察觉到了鬼剑门的追兵,想要让咱们两败俱伤,所以撤走了利爪树濑。眼下他们逮住了老子,要拿我喂食‘贪狼珠’,不知这贪狼珠又是什么古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