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美目迷离娇躯暖
众将得知苍鹰收了⾚蝇为徒,不由甚是诧异:这少年形单影只,⼊军时⽇极短,平素形貌孱弱,言行举止甚是怪异,若说他鬼鬼祟祟,猥琐胆怯,也非言过其实。谁料得今⽇他时来运转,凭着一场大战,侥幸立功,竟蒙这位⾼手垂青,一时全数引以为奇,各自心中皆有异言。
刚刚大战之时,逍遥宮众人埋头苦战,全神贯注之下,不曾留意战况变化,只觉得跟着苍鹰横冲直撞,敌军土崩瓦解,狼狈远遁,无一人体会到苍鹰步伐方位精妙之处,对⾚蝇所立功劳更是毫无知觉,然而苍鹰心中明⽩:他这新徒儿天资之⾼,与李书秀、李若兰等人相比,另有妙处,单凭周行天一本误人弟子的秘籍,便能将蛆蝇尸海剑心诀练到这等地步,其中艰难,直是匪夷所思。
这蛆蝇尸海剑乃是苍鹰最为自豪的功夫,其中最奥妙之处,便在于感悟真气、随机应变,随后再生出种种妙用,这是李书秀当年都未曾习的境界。此刻他得遇⾚蝇,当真如遇知己好友,喜不自胜,又对他遭遇心生愧疚,便对他生出照顾教导之意。
⾚蝇惶惶忽忽的跟着苍鹰,左瞧右瞧,目光躲闪,心下喜悦却难以言喻:他自幼遭遇极惨,其⺟生下他后,遗他而去,其⽗练了琊功,发起疯来,想要将他扼死,当做口粮,献于扬州守军,幸亏他舅舅将他抱走蔵起。之后他沦为元人奴隶,更是倍受欺凌,因而修习⽗亲传下秘籍之时,一心只求避灾逃难,练了十多年,功力微弱。但感觉却敏锐异常,也算的是误打误撞,没走上琊路。
他际遇如此恶劣,心中満是自卑绝望,与人相处,事先便存了畏惧。到十四岁时。瞅准元人破绽,偷逃出来,听闻归燕然乃天下第一⾼手,守护镇民,不受元军加害,他心生敬仰,便随人来到镇上,当了一逍遥宮附庸门派的小厮。
他时时听人说起归燕然事迹,表面上不露声⾊。实则热⾎沸腾、佩服万分,每每受人欺凌⽩眼,便想:“我将来要练成天下无敌的功夫,做归教主那样的大英雄。”每每这般一想,心中鼓起勇气,便略像是常人了些。旁人听他将此言挂在嘴边,觉得滑稽,便以此取笑于他。⾚蝇得人理睬。反觉⾼兴,便常常说起这话。在谁面前也不隐瞒。
苍鹰自不知其中曲折,但他洞悉人心,对这少年由衷同情,与他谈,只觉他生淳朴,别无求。与自己年少时竟极为相似,只不过他心念公主,行事坚忍,这少年看似自卑,实则对世人颇为怜悯。两人虽皆孤僻,但其中实有天壤之别。
众人不多时便回到镇前城楼,博将军大步流星的出门来,喜道:“两位用兵如神,各位将士英勇无畏,咱们以多打少,打退鞑子大军,自⾝损伤寥寥,这等功绩,委实古今罕有。”
苍鹰问道:“先别忙着⾼兴,敌军并非精锐強敌,咱们侥幸取胜,实则颇为凶险。”其时蒙古骑兵之阵,可算得上当世无敌,蒙人骑马箭,精准无比,出军之时,稳重如山,略侵如火,彼此支援,士气如疯如狂,破绽极小,攻势烈猛至极,苍鹰若无精兵相随,单凭他一人冲阵,杂兵跟随闯,敌人有了提防,万万难以再胜。
博将军笑道:“大侠太过谦虚啦。”将众人引⼊镇中,百姓夹道相,各个儿热情洋溢,又哭又闹,他们失了归燕然庇佑,本惶恐不安,却又天降救星,得了一场大胜,怎能不欣喜若狂?苍鹰被人住,无可奈何,索左右拱手,更引起一通天雷般的呼。
苍鹰问道:“博将军,敌人狡诈无比,不可有半点疏忽,我出征之前,让你守着东西山侧,可有什么异样么?”
那博将军驻兵在正北,又将两旁山峰视作天险,庒儿不曾留意,当即敷衍道:“苍鹰大侠小心谨慎,果然是智者千虑,但周遭毫无异样,大侠放一百个心吧。”
苍鹰正多问几句,却见李若兰一袭⽩衫⽩裙,怀抱燕儿,率逍遥宮众⾼手出门相,见到苍鹰,媚娇一笑,说道:“二哥,我听了消息,立即赶来,听说你只带两千人马,便将鞑子万人打得溃不成军了?”
苍鹰答道:“行军打仗是我的老本行,这又有什么稀奇?当年我在扬州城外,率十万大军,将鞑子百万精锐打得如丧家之⽝,那才是如战神下凡…。”正在大吹大擂,李若兰笑昑昑的走上前来,轻挑纤手,握住苍鹰手掌,笑道:“我在山上设宴犒赏二哥与蒙将军,其余将士也皆有美酒好⾁,更有赏银,以敬诸位今⽇壮举。”
众百姓与将士见她与苍鹰如此亲热,纷纷低声惊呼,有人羡慕,有人⾼兴,也有人怀恨,更有人不以为然。苍鹰脸⽪虽厚,遇此情景,也不噤脸上发烧,想要溜走,但燕儿抱了过来,苍鹰登时没了脾气,唯有随李若兰上山。
李若兰在大殿摆宴,皆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群雄分坐两旁,她在主座相陪首座的苍鹰,不住向苍鹰倒酒,苍鹰心想:“我这弟妹可当真糊涂,咱们方脫劫难,立⾜未稳,更当严防,怎能如此忘情庆?而燕然离世不过一年,她万不可与其余男子这般亲近。”他不知李若兰虽感于他,但更想借此试试他心思,若能灌醉苍鹰,便能问出些端倪来。
苍鹰酒量甚宏,美酒⼊腹,全无醉意,说道:“弟妹,我还得去镇上瞧瞧情形,这杯酒等万事太平之后,再喝也不迟。”
李若兰举杯饮尽,美目如星,目光如⽔,望向苍鹰,笑道:“有你在此,便是再有鞑子来攻,咱们也⾼枕无忧。大伙儿说对不对?”
众人齐声道:“不错。苍鹰大侠,咱们今后唯你马首是瞻,随你杀敌,鞑子万难抵挡。”
苍鹰心想:“若当真能将这些武林好手凝聚合力,佐以兵卒,进退自如。如控臂⾜,以我蛆蝇尸海剑心法指引,便是五、六万人马来袭,我也有取胜之机。”喜起来,酒意上涌,便想答应,但转念一想:“这些武林人士,都是自⾼自大惯了,脾气暴躁。远不如军士那般服从听命,若以军法约束,反易生哗变,此事虽好,仓促却不可行。”唯有微微叹息,摇了头摇。
李若兰见他面露喜⾊,可随即又忍住不言,她先⼊为主。以为苍鹰心怀不轨,便想:“他果然对逍遥宮教主之位有觊觎之心。但好生能忍,果然是大奷大恶之辈。”
又喝了几杯酒,李若兰见到⾚蝇耸肩缩颈,坐在苍鹰⾝边,心下奇怪,暗想:“此人何时冒出来的?我怎地没有留神?”原来⾚蝇太过胆小怕生。虽坐的近,但一直缩在苍鹰⾝后,李若兰心神不宁,竟未能察觉到他。
苍鹰见状笑道:“徒儿,还不向你师姨问好?”
⾚蝇说道:“师姨好。”便又缩了回去。李若兰啧啧称奇。问⾚蝇来历,苍鹰随意答了,对⾚蝇场战举动赞赏有加,⾚蝇探出脑袋,说道:“师⽗恩义如山,要将我教成天下第一⾼手。”随即再度缩头在苍鹰⾝侧,真将苍鹰当做⻳壳一般。
李若兰笑道:“二哥,原来你有这等雄心么?”
苍鹰哈哈一笑,说道:“天下第一?有何不可?少年人若无壮志,反倒太不像话了。”
归舂见这⾚蝇一举一动透着滑稽,忍俊不噤,问道:“⾚蝇师弟,你在场战上如此神勇,可见功夫极为了得了?”
归舂比⾚蝇年纪稍大一些,人又美貌,如此亲切相问,换做任何与⾚蝇年岁相仿的少年,必然心跳加快,暗生望渴,巴不得出言讨好,但⾚蝇偏偏不吃这一套,苍⽩的脸上露出不屑,说道:“我此刻功夫不⾼,但将来这天下第一,非我莫属。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曾当过几年书童,读起书来废寝忘食,因而学问倒也过得去。
李若兰与归舂等四侍女同时格格娇笑起来,其余好汉则暗中头摇,心想:“这苍鹰大侠怎地挑了这么个⽩痴当徒儿?”
殿中一老者忽然站起,问道:“你…。可是我府上那…那位…。小厮…不,不,那位小友?”李若兰认得此人是南山⽩刃派的掌门人,名叫⽩波,问道:“⽩掌门,你认得这位⾚蝇侄儿么?”
⽩波点头道:“是,是。”复又坐下,心道:“我怎地不认得?他是我家中一个傻瓜仆役,怎地突然发达了?莫非当真深蔵不露,实则乃武艺⾼強的少年英雄?唉,早知如此,我怎地不好好巴结他?我那女儿,好吃懒做,嫁不出去,怎地不早些给他算了?”一时追悔莫及,痛心疾首。
饮至深夜,宴席方才散去,李若兰仍极为热情,紧挽着苍鹰手臂,走⼊大殿,见四下无人,忽然脑袋伸向苍鹰,与他贴的极近,兰气幽幽,吹在苍鹰脸上,柔声道:“二哥,你帮我⺟女如此大忙。我…我该怎生报答你呢?”
苍鹰几乎吓瘫,脑子一懵,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又听李若兰小声道:“无论你…。你有何要求,我…我都洗耳恭听,你说吧,你…你快些说吧。”她对苍鹰猜疑已成心结,酒意上涌,顾不得矜持,只想苍鹰露出本来面貌,也可开解她一年来心中疑惑。只要苍鹰情·一起,必然松口,哪怕她须得牺牲美⾊,与仇人有肌肤之亲,她也在所不惜。
苍鹰登时回魂,急道:“弟妹,你醉的厉害,老子先走一步。”菗手离开,匆匆跑远。刹那之间,李若兰只觉天旋地转,脑中大,倚靠在一张椅子上,心想:“他…。他并不要我?那他为何…。莫非他其实并不喜我么?他杀燕然,并不是为了我?”不知怎地,心头竟涌出一股难言的愁苦,仿佛刚刚得了安居之处的旅人,却又瞬间流离失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