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父慈心
正如苍鹰所言,于凡所练的功夫,乃是于家代代相传的《五蔵练气法》。这门武学博大精深,威力不凡,算得上当世极为罕见的內功心法。依法修习,练上数十年之后,体內真气绕脏腑,生出坚韧耐,百病不侵,延年益寿,因而百余年来,于家对这门功夫极为看重,只传子嗣,不教徒弟。
然而于家后世虽然对这门功夫视若珍宝,但却罕有人领悟其中真谛。他们只当这“五蔵”乃是“五脏”之意,因而运功之际,往往偏重与脏腑周围的⽳位经脉,却不知这门功夫的“蔵”乃是“蔵起”之意。所谓“凝功脏腑,深蔵不露”将內息深深蔵于五脏六腑之中,从外表上看,神功大成之人⾝子瘦弱,精神萎靡,看似不堪一击,然则一旦醒悟过来,体內珍蔵多年的真气翻江倒海,內力之深,⾜以威震当世。
可这门功夫修习起来却有极为艰难之处,若要练成《五蔵练气法》,修习之人,非但需才智过人,脾气更得敦厚老实,逆来顺受不可。在神功大成之前,决不可稍有动怒,更不能与人动手,否则气息一散,前功尽弃,只能从头练起。但凡习武之人,脾气难免暴躁,要他们不动手打架,更是如何使得?若要寻得这等人才,当真难上加难,因而时⽇一长,于家传人渐渐心冷,这《五蔵练气法》的真正要诀反而不为人知了。
于凡原本天质朴,天赋极佳,习练《五蔵练气法》之后,很快便领悟了诀窍,这般依法修行,却在旁人眼中显得非常懦弱,更加惹人欺凌,加上接连遇上惨绝人寰之事,抑郁及于腹,终于练成了这门罕见功夫。但他神智不清,一直缺少这发因,直至今⽇旧事重演,他才鼓⾜勇气,恨意爆发出来,稍稍显露神功,果然势不可挡。
堂上宾客见于舟被一招击倒,都感到难以置信,以为于凡不过侥幸点中于舟⽳道,一时间朝于凡冷嘲热讽,恶语相向。于五蔵其余三位儿子冲了上来,将于凡围在当中,其中一人怒道:“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爹爹当初就该把你一道烧成灰。”
于凡兀自疯疯癫癫,双眼茫,面部菗搐,望着眼前三位兄弟,一会儿想起家人亲情,一会儿又忆起刻骨仇恨,脑子作一团,蓦地大吼一声,仰天躺倒在地,嘴角一歪,昏了过去。
九婴吃了一惊,问道:“你不说他功夫极⾼吗?怎么就这样昏过去了?”
苍鹰骂道:“这小子没出息,武功虽⾼,但心里却过不去一道坎。不成了,咱们上前救人吧。”
李书秀指指于府护院,说道:“我去那边抢一柄剑来。”
四人正商议如何动手,于五蔵冷笑一声,撇撇嘴,示意三个儿子将于凡和于舟带下去。正在此刻,堂外人群中忽然飞过一道人影,顷刻间来到近处,连出四脚,脚尖踢中三子太⽳,又一脚重重踩在于舟口,四人猛然痛呼,口噴鲜⾎,一齐倒地。
众人大声惊呼,看来人面孔,只见是一位容貌清矍的老者,⾝穿黑衫,満脸怒气,他喝道:“你们这群狗杂种,把我女儿放了!”
于五蔵眯起眼睛,奷·笑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岳⽗大人,嘿嘿嘿,我就说怎么不对劲儿?你女儿今天嫁人,你不到场,总是你的不是。将来我这位姨太生出大胖小子,不肯叫你外公,却又怨得谁来?”
这老者正是万佩兰的⽗亲,号称“伏剑”的合山拳师万益民,他收到徒儿报信,知道女儿落⼊奷徒手中,当真心急如焚,星夜兼程,从合山一路赶来,正好赶在此时到场。
万益民怒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要是你碰我女儿一汗⽑,老子把你们家杀的⽝不留。”
于五蔵闻言大笑,说道:“我不仅碰过她汗⽑,连旁人碰不得的地方都好好摸过啦,不过老夫是正经人家,不过门,不洞房。岳丈老头,你说我这般规矩的女婿,方圆千里,你上哪儿找去?”
万益民然大怒,一拳“直捣⻩龙”直砸于五蔵鼻梁,于五蔵哼哼几声,肥壮的⾝子往旁一闪,避开拳头,随后如一团⾁球般朝万益民冲了过来,万益民见他⾝⾼体壮,来势易辨,暗想:“今天就叫你这恶贼伏诛!”
他绰号“伏剑”意思是他拳脚功夫了得,旁人就算手持兵刃,对他空手,也难以胜得过他,而他所练的“伏虎罗汉拳”也是江湖上一门绝技,拳力难挡,连碗口耝细的树木也打得断。见于五蔵体型庞大,如圆球般滚动而来,怒吼一声,一招直拳击出,拳头未到,已是风声大作。
谁知于五蔵突然跃上半空,在空中凝滞片刻,骤然滚落下来,万益民万料不到这老胖子轻功如此了得,慌忙狼狈躲开,于五蔵落地之后,使出逍遥宮“心蛇掌”功夫,手臂如蛇般动扭,蜿蜒灵活,去向难测。万益民拳术虽然刚猛,但于五蔵招式极快,穷追猛打之下,遮拦不住,越斗越处于下风。两人斗了五十多招,手臂在一块儿,于五蔵厉声大吼,五蔵练气法汹涌而来,万益民难以抵达,咔嚓一声,左臂折断,啊啊惨叫起来。
万佩兰本见⽗亲到来,心中生出指望,谁知⾼兴了没多久,见⽗亲霎时⾝受重伤,心中愤惊恐,竟涌出一股力道,冲开被封⽳道,喊道:“爹爹!你快走,别管我!”
万益民捂住断臂,冷汗涔涔,惨然说道:“我就算豁出命,也决不让你落⼊这狗贼之手!”心中升起誓死念头,正想冲上去与于五蔵同归于尽,可于五蔵四位弟子同时走了上来,一起出手,将他架住,大弟子于归用剑抵住他的脖子,喊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老狗,若是再扰我师⽗喜事,我管你是谁,一剑捅死再说!”
九婴见状,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动手吧。”
苍鹰应了一声,正打算抢一柄兵刃,突然间,躺在地上的于凡跃了起来,⾝上铁链转动,哗哗哗哗四声轻响,四位弟子被铁链上镰刀划破脖颈,脸上露出惊骇万分的神情,捂住脖子,鲜⾎滚落,躺地毙命。
这变故来得太快,于五蔵站在远处,虽然反应过来,但要相救,却已然不及。他见四位心爱的弟子在一瞬间惨死,心痛之余,破口骂道:“逆子,你早该死了!”
于凡双肩巨震,发出尖锐笑声,一双眼睛从发中透出,仿佛恶鬼般盯着于五蔵,他喊道:“我认得他们,是他们绑住了阿玲,绑住娘亲,放火烧死了她们。阿玲,阿玲,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他们放火烧你的?”
他声音骤然一变,变成了柔弱女声,众人一听,背脊立时冒起一股冷意,只听那声音温柔平静,恬淡自然,绝非男子挤嗓子学女人说话,而是一位声音清脆悦耳的少女嘤嘤之语。
于凡说道:“是你爹爹,是于五蔵杀的我。”
于凡抬起头,死瞪着于五蔵,伸出长长指甲,在自己⽪肤上狠挠,他用男声说道:“你要我…。杀了他?”
他又用女声说道:“怎么了?你舍不得?还是说,你害怕?你若下不了手,咱们从此就别见面了。”
于凡尖声惨叫,刹那间来到于五蔵⾝前,于五蔵震怒之下,一招“真花渐落掌”击出,掌风凌厉而至,可于凡随手挡在前,轻轻一晃,退后半步,便将这劈空掌力挡开。
于五蔵极为震惊,抡圆双臂,正要使出杀手锏,可于凡手掌翻飞,打向于五蔵胖脸。于五蔵不敢轻忽,接连退开三步,总算躲开追击。于凡哈哈大笑,一弯,抱住万佩兰,喊道:“阿玲,阿玲,咱们走,咱们快逃吧。”话音刚落,他⾝形一闪,早已跑到大堂门口,众人急忙去抓他,可他⾜尖扫,连连命中敌人,內力到处,众人如何抵受得了,当场又被杀死三人。
于凡稍一借力,如箭矢般而出,须臾间隐⼊了山林之中。
于五蔵虽然功力深厚,但体型大硕,奔行稍慢,眼睁睁看着于凡将自己夫人劫走,一张脸涨得发黑,暴喝一声,怒道:“来人,给我追!”
鬼剑门四人站起⾝来,齐刷刷挡在于五蔵⾝前,其中一人说道:“于法王,此人武功之⾼,不在你之下,你让弟子去追,只怕是自寻死路。”
于五蔵老奷巨猾,登时醒悟,他说道:“不错,反正那`人的老子在我手上,她迟早还得上门要人。”他此话一出,早有乖觉徒弟走上前来,扶着他四个儿子下去休息,又打算去捉万益民。
万益民虽然断了一臂,但功夫远胜旁人,只比于五蔵逊了一筹,他摆出“伏虎罗汉”的架势,正抵抗,忽然只听有人喊道:“着火啦,着火啦!”
众人一瞧,只见火势从灯笼上蔓延开来,呼啸翻卷,烈猛无情,沿着横梁四处窜,于五蔵怒道:“快去打⽔救火!”
万益民正在发愣,突然背心三处⽳道一⿇,只听一人低声喊道:“自己人,跟我们来!”又听框框几声鸣响,一梁木砸了下来。挡住于五蔵视线,万益民⾝子一轻,被两人抬起。那两人⾝法迅捷,转眼跑出了宅院,沿着山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