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故人离
安曼陡见昔⽇爱侣,心中动之情委实难以言喻,谁知这番喜却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眼睁睁看着拉普被苍鹰杀斩首,耳畔嗡嗡作响,心头剧痛,只觉一股怒火夹杂着绝望在口翻江倒海,嘴里哇哇叫,似在哭喊,又似在怒吼。
李书秀上前拉住苍鹰手臂,大声道:“大哥,你做什么?”她原本对这“拉普”心生疑虑,但见苍鹰下手如此狠辣,一时忘情,顾不得思索,只想将此事问个明⽩。
苍鹰正想回答,安曼发出尖锐叫声,朝苍鹰扑打过来,苍鹰眉头一皱,喊道:“安曼!你听我说!”
安曼理智全失,只想发怈心头憎恨,此时胡出招,全无章法,但她內力何等深厚,手脚敏捷,力道沉重,苍鹰躲了几招,一时疏忽,被她一掌打中肩膀,苍鹰哎呦一声,痛的直咬牙,心想:“若是再不还手,只怕被这疯丫头打成猪头。”
他一闪⾝,以掌做剑,使出“天鹅浮湖”正是神禽剑法的招式,⾝子浮空,手臂连振,点中安曼膻中⽳,安曼低哼一声,朝前跌倒,苍鹰顺势将她抱住。
李书秀走了上来,目光茫,凝视着苍鹰,却不发一言。苍鹰将安曼给李书秀,说道:“好险,好险,这丫头子太急,差点就要欺师灭祖了。”
李书秀问道:“大哥,你为何杀了拉普?”语气极为冷淡,心中责问之情溢于言表。
苍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拉普兄弟,他已经死在豫城,你亲眼所见,怎能相信这等把戏?”
李书秀急忙道:“说不定我看错了,说不定你那一剑…。不,乃蛮王并未将他杀死呢?”
苍鹰头摇道:“如若他真的活着,如此重伤,伤势也无法这么快痊愈,而且你看此人⾝上,除了脑袋,哪儿有乃蛮王留下的半点伤痕?”
李书秀心中一凛,朝那“拉普”尸⾝上张望,果然没见到他被乃蛮王利刃刺出的疤痕。可她转念一想,背脊发凉,心道:“我从未向大哥说起过拉普被乃蛮王重伤时的景象,而大哥当时被鬼魂附体,自称什么都记不得,怎能认得出伤痕细节?”
她摇了头摇,将这念头驱散,又暗想:“我如果连大哥都信不过,这世上还有谁能相信?”
苍鹰走到“拉普”尸首边,扯着他那件长袍说道:“这件袍子,似乎是于五蔵穿的那件华服。”
李书秀与安曼同时惊醒,想起在那秘密洞窟之中,于五蔵果然正穿着这件长袍。两人心头疑心大盛,哀伤之情渐渐衰减,安曼迟疑着说道:“也许是拉普哥哥一直跟着咱们,碰巧路过了那个洞窟,捡起于五蔵的袍子穿上呢?”
李书秀见安曼平静下来,动手开解安曼⽳道,头摇道:“不可能,以拉普哥哥的子,他就算光着膀子,也不会穿死人的⾐裳。”
苍鹰奇道:“你们两个丫头,到底在说些什么?”
李书秀脸上一红,也不隐瞒,将自己与安曼偷偷潜⼊逍遥宮蔵宝洞的事全都说了出来,苍鹰击节赞叹,说道:“你们两个丫头,果然得了我苍鹰真传,连这偷摸狗的本事都学会了。”李书秀有些窘迫,说道:“你别打岔!”又继续说下去。
苍鹰一边倾听,一边问着当时细节,当说到“教主”从洞⽳密室中现⾝时,他皱着眉头,说道:“是了,这‘教主’,与眼前这个变作‘拉普’的东西,只怕是同一个妖怪变化而来。”
李书秀猛然想起自己出洞的时候,那“教主”的尸首似乎睁开眼睛朝自己张望,她⾝子发颤,问道:“没错,它当时恐怕并未死去,而是朝我望了一眼。”
苍鹰捂住脑袋,仔细想了想,说道:“我听说,在凡是宝物堆积、年代久远的地方,容易招来诡异怪物。其中有种异物,善于窥探人心中最为思念的亲人,化作那人模样,以此骗人食。”
他一矮⾝,拿起“拉普”手掌,突然间,只见那掌心现出一张⾎盆大口,冲着苍鹰一张一合,吐出一⾎红长⾆,苍鹰脑袋一侧,将⾆头躲开,长剑出手,将⾆头斩断,待得剑闪⾆裂,李书秀与安曼的惊呼声这才响起。
苍鹰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两个孩子,想拉普想过了头,被这怪物骗的好惨。”
李书秀与安曼吓得不轻,安曼脸⾊惨⽩如纸,低声道:“师⽗,你刚才就是看见这怪物的手掌心,这才动手杀他的么?”
苍鹰说道:“这怪物出手隐蔽的很,我当时也并未瞧清楚,但我所修习的內功能自行生出反应,若敌人杀意过盛,我立时便能知觉。”
李书秀与安曼回思当时情景,兀自有些后怕,连忙向苍鹰道歉,苍鹰说道:“道歉什么?我苍鹰又没少块⾁,也没受什么伤。只要你们两人下次长点心眼,莫要再这般单纯,让我少些心,那便万事大吉。”
苍鹰将那怪物的脑袋拿了过来,那怪物居然尚未死去,瞪着苍鹰,眼珠滴溜溜转,眸中有一圈⾎光,此刻一见,都知道它绝非善类,与拉普并非全然相像。他将脑袋堆在尸体上,掏出火镰,点燃一把火,那怪物登时惨叫起来,似乎痛彻心扉,因而有如乌鸦般嘶哑。
待的这怪物彻底烧成焦炭,苍鹰叹了口气,说道:“这野味也捉不到了,罢了,罢了,就让那帮混球笑话一通吧。”说着朝来处返回,李书秀与安曼老老实实的跟在苍鹰⾝后。
李书秀望着苍鹰的背影,心中感,可又突然生出莫名的异样感,她知道自己对苍鹰心生依恋,但就在此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苍鹰其实一无所知。
他看似豁达,但却将心中愁苦深深隐蔵起来,不为外人所知,哪怕在李书秀面前,他也从不现出一丝一毫的悲伤软弱。他爱自己么?还是仅仅将自己当做亲人?他似乎无所不知,武功精奇,又创出闻所未闻的剑法心诀,可他师承如何,过往在哪儿,他却从不向自己透露。
她又想起了苍鹰在豫城杀死拉普的那一剑,以及方才那一一斩。
当时,他真的神智不清么?
方才,他真的神智清醒么?
如果当时他心中清楚,那他为何要杀死拉普?难道是为了杀死情敌,让自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如果方才他对那怪物⾝份并不知情,而是见到拉普未死,盛怒之下,痛下杀手,岂不也是为了让自己由此死心?
或者,他是为了安曼?
她脑子作一团,只想大声质问苍鹰,可心中涩羞胆怯,生怕戳破苍鹰在她心中形象,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
她蓦然醒悟到:自己本没见过苍鹰真正发怒。
世上有从不会发怒的人吗?李书秀不知道,但她从未听说过世上有这样的人。
又或者,他的怒火、哀愁、悲伤、懊悔,全数被他用大咧咧的假象所掩盖,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內心,那他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她将目光转到安曼脸上,见安曼眼中也颇为困惑,她心想:“安曼是不是也在想着苍鹰大哥的事?”
她没法得出结论。
三人就这般不发一言的回到了驻扎之处。
众人见他们回来,胡烧了些东西吃了,又过了许久,九婴与九狐相携而归,带回大量财物,众人一见,皆兴⾼采烈。苍鹰知道他们定是回到蔵宝之地,处置了于五蔵的尸首,又关上了洞⽳的⼊口。众人在此地又歇了夜一。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行囊,朝合山方向奔去。
到了合山,早有伏剑门的门人在山下接,九婴率众上山,又见山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万益民见他们来的这般快,惊喜之余,邀九婴在主桌坐了。于凡与万佩兰两人当夜成亲,跪拜完了,送⼊洞房。众人知道于凡生拘谨,又被九婴约束,不敢闹腾,规规矩矩的喝了大半夜的酒,这才闹着散去。
婚宴后的晚上,万益民在大堂与九婴等人碰面,伏剑门一百一十位弟子,明教裂戎帮三十三位好汉,齐聚一堂,各个儿杆直,巍然凝立。
万益民说道:“教主,今⽇之事,我已经向门下弟子都待过了,咱们伏剑门下所有弟子,从今往后,愿投效明教麾下,供奉明尊,听教主号令行事。”
九婴面露喜⾊,又谦恭说道:“万老前辈如此厚爱,九婴何德何能,居然受此殊荣?九婴心中惶恐,愧不敢当。”
万益民见九婴不答应,连忙大声劝说,神⾊极为恳切。
苍鹰大喊道:“二弟,你就甭推脫啦,万老前辈如此⾝份,又对此事这般热忱,你若不答应人家,岂不是让老前辈面上无光?”
九婴趁势说道:“不错,九婴我思虑不周,险些辜负了前辈一番好意。既然前辈深情厚谊,我九婴便恭敬不如从命,从此伏剑门与咱们裂戎帮合二为一,同为明尊效力,誓要重振明教声威,争雄江湖。”
堂下众人齐声叫好,响声绕梁,远远传出,回在空⾕山崖之间。
九婴说道:“自中土明教创立以来,教中职务阶级,颇为严密。昔⽇叶塞尼教主在位之时,由于教中人手稀缺,因而只有左右光明使者,连护教法王也无人担当。依我只见,咱们教中眼下人丁兴旺,正好排定座次,任用贤能,分清⾼低,以便将来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