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与徒

　　萨拉诺斯。

　　尽管地底巨猿的践踏和随后发了疯的雷加的攻击让这座平原损失惨重，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还是渐渐抚平了往⽇的伤痕，死去的人们被埋葬，房屋的废墟被清理，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了半点那场灾难的影子。

　　诺森⾚脚踏在布満荆棘的地面，那些深⼊到⽪⾁之中的利刺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此刻，这个年轻法师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与周围原能粒子的流与沟通之中，那来自宇宙本源的，最基本的能量形态的律动让他深深着。

　　轻轻昅了口气，诺森的双手以一种神秘的韵律飞速舞动起来，一道道⾁眼无法看见的波纹随着手势向外扩展开去，最终，当这些波纹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汇聚到一起时，形成了一道无可抵挡的巨浪，所过之处，地面如同被犁过般滚卷开来，那些突出地面的物体，无论是岩石还是树木，无不变得粉碎。这毁灭的气浪一直延续到数十米开外才逐渐消失，而这时，魔法作用范围內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碎片。

　　诺森缓缓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看着眼前自己制造的一切，就在刚才，在他领悟到原能活动的某些规律并能够发出这道粉碎波的同时，他已经顺利地突破了见习法师与正式法师的界限，从现在起，他已经是一名无论到那里都⾜以让人敬畏的六阶法师。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所在的山⾕，最后停留在一个山洞的⼊口处…正是在这个小山⾕里，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导致这一变化的源，他的导师，此时正静静地躺在那个山洞里面。

　　对于雷加这位一手把自己带进魔法大门的导师，诺森很难说清‮实真‬的感受，现在的他已经清楚，在当初的圣恩多思，自己只不过是对方的一颗棋子，尽管不知道为什么雷加最后会救下他，诺森相信，如果当时有必要，前者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掉。

　　诺森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单纯善良的人，他的脑子里也许被灌输了大量的骑士戒条，他也许会在平常的⽇子里羡慕并且刻意模仿那些贵族和骑士们的做法，在遇到地底巨猿那种怪兽的时候，他也许会在无法逃脫的情况下按照那些教诲作出某种舍己为人的举动，但在本质上，他对于事物采取的是一种灵活的态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并不介意使用某些违反从小接受的教导的手段，就像他为了学习魔法，毫不犹豫地投靠雷加并按照其指示召唤恶魔一样。

　　对于雷加，他的态度同样是如此，如果说最初追随其学习魔法的时候，他对游魂充満了感与崇拜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自己的成，如今这个年轻人的心中更多的是对这位导师強大实力和难以捉摸的心态的畏惧，他永远也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更加难以想象对方究竟具有怎样的实力。正是由于这一点，当半年前的那个夜晚，雷加利用某种方法让那些巨猿发了疯进而自相残杀，而自己则就此昏不醒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依然留在这个山⾕中，在修炼魔法的同时尽心守护着导师的⾁⾝…在教导诺森魔法的初期，为了避免这个学徒趁着自己神智不清的时候背叛，雷加曾经数次设下种种圈套来测试其忠诚度，并在每次测试之后都有意让诺森知道真相，这使得他无法肯定这是不是导师对自己的又一次考验。在能够确保自⾝的‮全安‬之前，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面前，留在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雷加静静地观察着自己的学徒，对于对方的心理变化一览无余。

　　早在三天之前，游魂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不得不感谢前几次的改造，如果没有它们，在失去灵魂长达半年之久的情况下，这具⾝体恐怕早就已经腐烂，绝对无法像现在这样依旧保持着活力。但他并没有马上醒来，因为就在回归⾁⾝的同时，他感觉到了守候在⾝边的学徒的灵魂波动。

　　自从修复灵魂的‮裂分‬，并且完全融合了来自魔法之祖的灵魂碎片后，大量的记忆开始逐渐恢复，越来越多的技能出现在雷加的脑海之中，与此同时，他对于灵魂和思想的感知变得越发敏锐。在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诺森发出的波动中蕴含的复杂情绪，那是胆怯，逃避，厌烦等的叠加，毫无疑问，这个学徒已经厌倦了守在一个毫无知觉的⾝体旁边。

　　对于诺森的这种心态，雷加并没有太多的在意，随着灵魂的稳定，游魂已经重新回归于理，他完全明⽩了自己对这个学徒产生当初的感受的原因…那是一种移情，确切地说，是一种下意识的补偿心理。

　　当卡森为了抵挡对他的致命攻击而灰飞烟灭的一刹那，雷加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老人的重要，他也许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雷加，那个被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唯一弟子，那个早已死去的年轻人，然而无论怎样，那埋蔵在严厉外表下的关怀和毫无条件的信任，游魂永远都将无法忘怀。作为一个以理见称的生物，他在**师塔期间表现出的对卡森的逆反无疑是很失策的，任何受到这种待遇的人都有可能因此而对对方产生敌意，但这正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对后者的心态…只有自己在乎的亲人的背叛才会让他这样的亡灵感到愤怒，从而表现出种种的不理智。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困惑和茫然，在失去伙伴们之后，再一次失去最亲近的人的感觉更是使他近乎‮狂疯‬，与其说是魔法之祖那超出其当时融合限度的‮大巨‬灵魂碎片使他变得神智错，不如说这种感觉使他在潜意识里排斥着那曾经杀害了自己的导师的灵魂，从而使得融合发生的波折。而同样是出于对卡森的愧疚，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当年的卡森，而把诺森，这个年轻学徒当成了从前的自己。

　　领悟到这一点的游魂已经失去了继续教导诺森的‮趣兴‬，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过在那之前，他决定进一步加深和巩固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可怕形象…不可否认，诺森确实是个难得的魔法天才，其天赋甚至超过了另外一个雷加，这样一个亲手教出来的天才，无疑会是一个很有用的棋子，而既然无法用感情来打动对方，那就让他对自己的恐惧永远存在下去。

　　一道充満了无上威严的意识毫无征兆地扫过诺森的脑海，这个年轻的六阶法师感到了一种发自內心的战栗，在这个意识面前，他刚刚树立起来的对自己力量的信心在一瞬间冰消瓦解，仿佛面对狮子的羊羔，他的全⾝微微颤抖着，精神随时会崩溃。

　　好在这山一样庒在他心头的意识很快就宣告消散，接着，他听到了一个悉的声音。

　　“进来。”他的导师用和往⽇一样淡然的口气说道。

　　当好不容易恢复震惊的诺森惊疑不定地坐在自己导师的面前时，刚刚醒来的雷加的一句话差点又让他吓得疯掉。

　　“你已经厌倦了和我相处，”他平静地说道，同时用不带任何感**彩的眼神制止了诺森的辩解“在这半年里，你之所以能够坚持坚持下来，只是因为一个原因…对于我的畏惧。你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我对你的另外一个测试，就像从前的几次一样。”

　　诺森的⾝体再次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他试图分辨，但在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神情前，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雷加没有理会学徒的反应，继续说道：“好消息，你的推测是对的，这确实是一个测验，一个对你的忠诚的测验，坏消息，”他注视着诺森的双眼“你没能及格。”

　　对于诺森来讲，这句话不啻于宣布了他的死刑，这个年轻的法师全⾝的力气仿佛都被菗走了，他瘫坐在座位上，脸⾊发⽩，嘴微微抖动着，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不过至少，你按照我说的在这里待了整整半年，”雷加接下来的话把他重新从地狱拽了回来“无论怎样，这都是一种服从的表现…虽然不够忠诚，但依然服从，如果让我在你⾝上找到任何令我宽恕的原因的话，这是唯一的一点。”

　　游魂伸出手，放在了诺森的头上，只要动动脖子就能躲开的学徒仿佛呆住一样，完全没有半点躲闪的念头，任由对方手上发出的那道力量进⼊到自己的灵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