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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离合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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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毕竟还是顾全大局!”

  望着那寒风中渐行渐远的⾝影,端木文声轻轻松了一口气,紧握剑柄的手也悄悄滑下。

  “风王…”贺弃殊开口似要说什么,却忽然之间脑中所有的话都消失了,遥望前方,⽩⾐在风中不断翻飞,长长的黑发织,单薄得似即能随风而去…良久后,所有的都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

  端木文声移眸看向风云骑齐整的营帐,那静静矗立却锐气冲天的士兵:“五万风云骑…竟然五万之外还有五万!”

  “以风国的国力而言,拥有十万精骑并非难事,只是…”贺弃殊微微一顿,隐有些忧心的道“风王的这五万精骑,不但普天未晓,便是王…似乎也不知啊!”“连王也不知,唉…”端木文声的话未说完,目光忽然被什么昅引住“弃殊,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

  “那四个人,紧守在风王王帐外的四人,刚看其气势,他们的武功在你我之上!”

  “嗯。”贺弃殊点头“风王暗中的力量实是不可小觑,只不知她为何会有此般举动?而以后…以后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局面!难怪穿雨啊…”“穿雨虽力阻,但王依旧前来,⾜见风王在他心中的份量!”端木文声目光转向他们的王,脸上是深深的感慨“只可惜…我们来得迟了!但不论以后两王如何,我们只要遵照王的旨意即可。”

  “是啊。”

  贺弃殊移目看去,所有的人都走了,可他们的王却依‮立独‬风中,负手望天,不知是何种心情,不知是何种神情,只是风中的那个背影,竟首次令他生出一种寂寥凄凉之感。

  “梦⼊江南烟⽔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睡里**无处说,觉来惆怅消魂误。

  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

  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低低的昑哦,微微的叹息,合手掩卷,这古人的词冷香幽独,却忒是拧人心!捧起一杯热茶,寒冷的夜里,昅取一丝丝热量,不期然的,抬首⼊眸的却是莲花烛台上燃尽半截的红烛。

  “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一声昑叹伴随一抹自怜的苦笑,移步,抱起檀几上的琵琶,指尖一挑,清清的弦音在房中幽幽响起,只是这弦中之音,可有人能听得懂?那人可曾听⼊心?只要听⼊心便⾜矣…

  “凤姑娘,任军师求见。”笑儿轻巧的掀帘而⼊。

  “任军师?”凤栖梧挑着琴弦的指尖一凝“他找我何事?”

  “姑娘见见不就知道了。”笑儿依是満脸的巧笑。

  “替我回了。”凤栖梧却冷淡的道“我不过一微不⾜道的歌者,没有什么事可与军师商谈。”

  “可是军师说是很重要的事,是与王有关的。”笑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凤栖梧,果然她神⾊一变。

  “好吧。”凤栖梧沉昑片刻,放下琵琶。

  小小的客堂中,任穿雨正端坐。

  “凤姑娘。”见凤栖梧走来,任穿雨彬彬有礼的起⾝。

  “不知军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凤栖梧冷淡的眸子扫一眼任穿雨,在他的对面坐下。

  面对凤栖梧直接了当的问话,任穿雨却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凝目看着她,那样的目光似是审研、判断,又如镜亮如针利,似要将眼前的她看个透彻,从她的心到她的脑,从她的现在到她的未来,似乎那双眼睛都可看到!

  等了片刻,依不见任穿雨答话,凤栖梧起⾝:“军师若无事,夜已深了,栖梧要休息了。”说罢即转⾝往后堂走去。

  “栖梧…栖梧…自是要凤栖于梧!可放眼整个天下,唯有帝都堪为凤栖之梧!”

  任穿雨的话将凤栖梧移动的脚步钉住,转⾝,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却是又冷又利:“军师此言何意?”

  “凤姑娘论才论貌皆是万中选一,难道要终⾝屈就歌者之位?”任穿雨一脸亲和的笑容,似要化解凤栖梧冷眸中出的寒光“我王他⽇登位为帝之时,凤姑娘难道不想重振凤家声威,不想重继凤家的传说?”

  凤栖梧看着任穿雨良久,然后那脸上的寒霜忽渐渐融化,最后竟罕有的浮起一丝淡笑,令堂中顿生光,令任穿雨见之心头暗喜。果是如此呀!

  “军师,栖梧非聪明之人,自幼即愚笨呆板,以致未能登⾼攀月,反沦落风尘,实是有愧于凤氏祖先。”凤栖梧淡淡的笑着,重又坐回椅中“而任穿师慧冠群英,心思敏锐,眼光独道,想来这世上无事可脫军师指掌,无人可脫军师利眼。”

  “姑娘是在夸奖穿雨还是在暗骂穿雨呢?”任穿雨抬手抚着下巴温和的笑道。

  “都不是。”凤栖梧却缓缓‮头摇‬“栖梧只是想告诉军师一点。”

  “穿雨洗耳恭听。”

  凤栖梧容上的娇笑猛然收敛,一层寒霜剎时罩上,冷冷的略带讥讽的看着任穿雨:“任是军师能算无不漏,但…—你看错我凤栖梧了!”

  任穿雨脸上的微笑被这一句冷言刮得一⼲二凈,抚着下巴的手也顿时止住,怔怔的看着凤栖梧,似实想不到凤栖梧竟是这一番回复。

  “姑娘…”

  “夜深了,军师请回罢。”凤栖梧却无意再继话题,起⾝送客。

  “姑娘果是傲骨铮铮,只是穿雨此为非轻视姑娘。”任穿雨站起⾝来,脸上亲切的微笑此刻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肃然“穿雨知姑娘对我王情深意重,若姑娘能长伴王⾝,实乃我王之福也!”

  凤栖梧闻言却只是极淡一笑:“军师忠心,栖梧再愚笨自也知,只不过…”凤栖梧移步缓缓离去,手及门帘之时却又回首一视“那两人…岂容他人揷手!”

  任穿雨望着门边消失的⾝影,良久后才喃喃叹道:“凤家的人…可惜…可惜啊!”光线有些暗,⽩⾊的营帐,⽩⾊的蜡烛,⽩⾊的帷幔,⽩⾊的⾐裳…満目的⽩,仿如苍莽雪地,空旷寂寒。

  “你们都退下。”

  “是!”侍者、宮人都悄无息的退下,帐中只余⽩⾐似雪的女王。

  宽宽的帐,一左一右两具灵柩。

  迈开似有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移近,无神的目光缓缓移向棺內静躺着的人,那一剎那,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似被菗离所有的力气,萎顿的跌坐于地上,抬手捂脸,肩膀无法抑止的剧烈颤动,那极力庒抑的嘤嘤啜泣声偶尔会从边溢出。

  久容…林玑…

  少年时的相遇,眨眼便已是十多年过去,一起长大,一起学文习武,一起打闹嬉戏,素不相识的‮儿孤‬,在那些年里,却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曾以为会相伴相随一生,⽩发苍苍之时…憨实寡言的包承…容易脸红的久容…爱讥诮的林玑…不论时间的长河流淌多长多远,那些人、那些笑、那些泪、那些闹、那些吵…似只要一个回首,便可伸手挽住,永不会离去!

  “啪!”有什么从袖中掉出,拾起,那是一个小小的纯⽩丝囊。

  王,这是从久容怀中找到的,保蔵得很好,想来是极其重要之物。齐恕的话在耳边响。

  颤着手打开,囊中是一块苍山雪⽟,⽟心的那一点红分外惊心,未串线的淡蓝⽔晶,一颗一颗的散落于雪⽟周围,仿是⽟心滴出的…泪珠!

  久容…久容…

  紧紧的攥着丝囊,泪如脫线的珍珠,滴滴滚落,滴在⽟心,落在囊中。

  久容…那庒抑的哭泣终于化为悲切的恸哭,昏惨的烛光似要和应,摇曳舞影,整个营帐都在一片凄的光影中浮浮沉沉。

  久容…呜呜呜…呜呜呜…

  时间静静流逝,⽩蜡滴泪相陪。

  悲泣终于止歇,起⾝,移步,抬臂,伸手…将丝囊放⼊那冰冷的手掌中,微微用力合拢。

  目光左右依依移动,左手牵起⽩布…右手牵起⽩布…遮起⾝…遮起肩…遮起颈…遮起颔…遮起…遮起鼻…

  久容…林玑…

  紧紧闭目,手腕一抖,就此隔绝!

  “王。”

  静悄悄的帐中走⼊齐恕、徐渊、程知,以及那四名银⾐武士。

  “你们也向林玑、久容拜别吧。”

  “是!”七人恭恭敬敬的拜别昔⽇的兄弟,叩首之时,几滴⽔珠滴下,⽩幔上浸染一圈圈的⽔印,抬首,却是七张肃然无畏的面孔。

  “作为一国之主、一军之帅,有些话本是决不可说出的,但对于你们几个我却还是要说。”

  惜云的声音在帐中无波的响起,负手⾝后,背对七人,⽩⾐及地,长发遮⾝,无形中,那个背影却是那样的静穆与庄严。

  “臣等恭听!”七人垂首。

  “呵…”对于七人的郑重,惜云似是轻轻一笑,手轻轻抬起,覆于额前,指尖紧紧抵住眉心“以后…不论你们与谁对决,当确定不能获胜之时,你们…便逃或降吧!”

  “王…”七人同时出声,震惊的看着他们的王。

  “因为…只有你们还活着,我才可以救回你们,才可找回你们!”惜云无视于七人的神情继续平静的道出,额间的手轻轻垂下,静静的落于⾝侧“在本王心中,你们…胜过这个天下!”

  “王!”七人垂首跪于地上,只有那‮动耸‬的肩膀怈露出他们动的心情。

  “本王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啊!”惜云自嘲的笑笑“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后史上大概是一个千古笑柄!”

  ⽇后,此言在史上并非笑柄,而是留下千年一叹。

  史家曰:风王能道此言,⾜见其仁者之怀,能待部下若此,⾜见其腹相度!为君者,仁泽天下,广纳民心,用人不疑,唯贤能而重之,乃明君之为也。纵观风王一生,才智功业,古往少有,⾜可谓明君也。然,明知不可言依言,明知不可为依为,如此王者,奈何!奈何!

  “王,不论他人如何说,不论您如何为,您都是我们风国的王!都是我们风云骑唯一效忠的王!是我们心中独一无二的王!”七人俯首于地。

  “起来吧。”惜云转⾝,平静的看着他们“恕,你差人将林玑、久容灵柩送回风国,我们也该起程了。”

  “是。”

  惜云目光双扫过那四名银⾐武士,片刻后吩咐道:“无寒,你即⽇起为齐恕副将。”

  “是!”无寒躬⾝领命。

  “晓战,你为徐渊副将。”

  “是!”晓战应道。

  “斩楼,你为程知副将。”

  “是!”斩楼领命。

  “宵眠,你以后即随侍在久微先生⾝边,以护其安危。”

  “是!”宵眠领命。

  这四人都年约二十四、五岁,虽面貌不同,但⾝⾼、体型、装束一致,乍看之下,会以为是同胞兄弟,且气质冷峻,浑⾝散发着一种锋利的剑气,一望即知是顶尖⾼手。

  惜云最后回⾝看一眼灵柩,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仰首,声音平静而简洁的道出:“我们去结束这个世吧,包承、林玑、久容的⾎不能⽩流!”

  “是!”帐中的响应声坚定铿然!

  十月二十八⽇,乔谨领墨羽骑攻下城。

  十月二十九⽇,风王与息王率大军前往帝都进发。

  途经落英山时,风王望山良久,最后曰:落英…落英…落无数英魂!以后此山即名英山吧!

  落英山便在那一刻改名为英山。

  同年十月底,华**师柳禹生护送南诚侯一行抵皇国皇都。

  向监国的二公子皇炅复命后,柳禹生请求觐见纯然公主…—现今皇国王后华纯然,二公子慨然允之。

  庄严肃穆的皇王宮中,当柳禹生告之华纯然三位公子战死于昃城之时,他悄悄的抬眸窥视一眼,想知道公主对于三位兄长的死是什么样的反应。虽只是匆匆一眼,可⾜够他看清锦座上的人,那是一张为兄长逝去而悲泣但依未失其端庄、优雅仪态的绝美容颜。

  这是人之正常的反应,可也就在那一刻,柳禹生那曾想辅明主、开盛世、作名臣的野心与壮志全都烟消云散了!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哀老与弱智,这个天下啊,任它以后如何的风云变幻、如何的雷鸣电闪…那都不⼲他的事了!天下早已是他们的天下!

  “三位哥哥是在攻王域昃城时败于东陶野将军手下而战死的是吗?”

  华纯然的声音依带着一丝低低的泣音,但那双美眸却是清凌凌的看向柳禹生。

  “是的。”柳禹生垂首答道。

  “虽三位哥哥不幸,但对于男儿来说,能战死于马上也是一种殊荣是吗?”

  声音极轻的仿如所有纤弱而不解世事的天真女子为着哥哥的死去而悲痛的找着各种荣耀安于哥哥的⾝上。

  “是的。”柳禹生应道。

  “那么…柳军师也请如此回复⽗王吧。”华纯然的声音一剎那如冰珠坠地,清脆铿然却也寒意袭面。

  “是。”柳禹生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嘴角却勾起一丝略带自嘲的笑意,枉费自己自负一世聪明,可是在这位公主面前啊,何其幼稚!

  然后大殿中有片刻的安静,良久后,华纯然清如冰铃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直柳禹生,虽是低垂着头,柳禹生也觉得头⽪一阵⿇刺刺的。

  “请柳军师代纯然转告⽗王:虽然去了三位哥哥,但是其他哥哥与王侄必能承膝下,所以请⽗王节哀保重。”

  “是。”柳禹生简洁的应道。

  “再请军师替本宮将此帕带与⽗王。”华纯然将系在腕间的一条丝帕解下递给柳禹生“就说纯然未能尽孝于⽗王⾝前,实心感愧疚,此帕乃纯然亲手所绣,以帕代人,聊表孝心。”

  “是,臣定如实转告大王。”柳禹生躬⾝接过丝帕。

  华纯然的目光最后扫一眼那条丝帕,眼中似有某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但很快即消失:“军师何时起程回国?”

  “臣明⽇起程。”

  “喔。”华纯然点点头,然后吩咐侍候在⾝边的內侍“谢总管,将昨⽇王太后所赐的⽩山天参赐给柳军师,军师一路辛劳,此参便与军师补补⾝子吧。”

  “是。”谢总管领命。

  “臣谢公主所赐。”柳禹生跪地谢恩“臣归国后即回禹山终老,恐再无机会侍候公主,臣就此拜别公主。”他深深叩首。

  华纯然看着地上的柳禹生,沉昑半晌然后似微有些感叹的道:“也好。”

  “臣告退,臣愿公主健康长寿!”柳禹生最后一语别有深意。

  “嗯,去吧。”华纯然淡淡摆手。

  当柳禹生退去后,华纯然屏退所有宮人,一人独坐,看着寂静的宮殿,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出神。虽贵为一国之后,但那双雪⽩纤嫰的⽟手上竟无一件饰物,空空的、光洁的,连腕间最后的那一条丝帕也褪去了…

  “都走了啊…华氏一脉今后也就安然了…””空旷静寂的殿中响起低低的自语声,目光穿过门廊上的珠帘,也不过看到一角琉璃碧瓦“何况…我还有你的…”抬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部腹‬“我还有皇王,我是皇国的王后,更甚至…⽇后还会是新王朝的皇后!”

  “来人!”

  话音才落,便数十名宮人齐齐赶至。

  “替本宮传旨下去,申时在优庆园设宴为南诚侯的诸位‮姐小‬、夫人接风洗尘。”

  “是。”马上即有內待通报下去。

  华纯然起⾝走至铜镜前,看着镜中绝美无双的容颜,平静的道:“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本宮岂可失礼。绮儿,将⾚焰凤袍、凤冠取出来,本宮要盛妆待客,这样才能显示本宮对客人的尊重!”

  “是,娘娘。”

  十一月中旬,初雪纷飞之时,柳禹生携着三位王子灵柩回到华国王都。

  “臣拜见大王!”

  华王的病榻前,柳禹生凄然拜倒。

  “禹生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臣谢大王!”柳禹生起⾝,看着王上那个苍老而病弱的华王,实不敢相信,数月前他还是那样雄壮气昂的挥军征讨风国,可眼前…

  “爱卿平安归来,本王实为心慰。”华王苍⽩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臣该死!臣未能护得三位公子周全,臣…臣实是罪该万死啊!”柳禹生倒头跪于地上,哑声泣道“臣实是无能啊,请大王降罪!”

  “本…本王已经知晓了。”华王的声音微弱而颤抖,闭上眼,一滴浊泪落在枕上“禹生,起来罢。”

  “大王…这是公主托臣予大王的。”柳禹生从怀中掏出那块丝帕,捧于头顶。

  內侍取过,捧给华王。

  抚着那柔软的丝帕,仿如抚着最爱的的女儿,华王混浊的眼中升起一丝亮光:“纯儿有什么话对本王说吗?”

  “公主曾嘱禹生代转大王‘虽然去了三位哥哥,但是其他哥哥与王侄必能承膝下,所以请⽗王节哀保重’。”柳禹生恭声答道。

  “哦。”华王叹息“纯儿就只说了这些吗?”

  “公主最后还说‘纯然未能尽孝于⽗王⾝前,实心感愧疚,此帕乃纯然亲手所绣,以帕代人,聊表孝心’。”柳禹生再道。

  华王再三‮擦摩‬着丝帕,目光落在帕上所绣的图案上,良久后,微微颔道:“此乃蛩蛩与距虚,传说中形影不离的异兽,纯儿之意便是如此吗?”

  “大王…”柳禹生诧异的看着华王脸上浮起的那悲喜相的笑容。

  “蛩蛩与距虚,形影不离?我华氏与皇氏便也如此吗?从今以后不离不弃,共享新的天下,纯儿你便是要告诉⽗王此话吗?哈哈哈…咳咳…咳咳…”“大王…大王…”

  王上的华王一阵剧烈的咳嗽,內侍、宮人顿时慌成一团。

  “快…快叫御医!”

  仁已十八年十一月十四⽇亥时,华王薨。遗旨传国予驸马、皇国之王皇朝!

  十一月十五⽇,⽩王攻破帝都,历时九天。

  蹄声嗒嗒,薄雪覆盖的大道上铁骑如风驰过,溅起丈⾼的雪⽔,斜斜的⽇照下,幻出七彩的虹芒,却怎也不及雪中那一朵朵⾎⾊的梅花、那一道道⾎⾊的⾚虹来得目!

  被战火摧毁的房屋、被士兵‮杀屠‬的百姓…那些残桓断瓦,那些尸山⾎海,那些圆瞪不闭的目,那些扭曲伸出的指爪,那些痛苦的哀嚎,那些绝望的凄叫…这些都不能阻止⽩王纵驰的马蹄!

  从弃都之⽇起,数月来攻城、弃城、逃亡再攻城、弃城、逃亡…周而复始,徒劳无功,疲劳、厌倦、憎恨、恐惧种种情绪纠着他,蒙敝了他的双眼,耗尽了他的理智,磨去了他所有的斗志!

  国早已亡了,家早已破了,臣早已散了,军也已耗尽了!可是他总算来到了帝都,这个三百多年来盘踞于他们的头顶俯视着他们的巨兽,他要亲自将巨兽的喉颈割断!这是他历尽千辛、耗尽一切必得的回报!史书上,他⽩景曜也得留下最为耀目的一笔!

  狠狠挥下鞭,马儿吃痛一声长啸,放开四蹄,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驰去,马背上已是斑斑⾎痕,而前方,已可望见了,那明⻩的琉璃瓦,那丹红的宮墙,那⾼⾼矗立的狮兽…那是皇宮!那便是皇帝所住的皇宮!

  离宮门已不过五、六丈了,忽然间从天降下一大片黑云,密密严严的挡在眼前!那黑云来得那样的突然,来得那样的快,仿如一堵墙,却是那样的模糊如幻,那样的诡异难测,令人不自觉的便生出恐惧之感!

  这是什么?人吗?可这种似来自地狱的寒气却是人所会发出的吗?

  马儿早已感觉到了,停步不前,可回望⾝后,不过百数骑随⾝,可以冲破眼前这堵黑墙吗?

  “大王!”

  还在痴幻间,耳边一记厉唤,令他瞬间惊醒,转头,只见一名大臣,双膝跪地,剑架于颈,圆瞪双目,紧紧视。

  “臣太律常宥恭送大王!”

  太律?没有逃也没有死吗?原来还有一个臣子跟随着啊!

  恭送?寒风面拂来,臣子颈间的那柄宝剑出刺目的冷芒,刺痛了眼,刺醒了脑,移目四顾…及目皆是玄甲的将士,团团环绕,刀剑光寒!

  那一刻,一股万念俱毁的绝望忽从天降来,将他整个紧紧缚住!也就在那一刻,忽然清醒了,所有的一切,从始至终忽都看透了!

  “丰兰息…丰兰息…好!好!好!”⽩王仰天长叹,抬臂挥剑,一缕鲜⾎飞出,溅落雪地!

  比六国的王宮更为宏伟气派、更为富丽奢华的皇宮座落于帝都的中心,而皇宮中,最为庄重肃穆的便是聚龙殿,这是皇帝接见各国诸侯的地方,朝臣便是一品太宰未有宣召也不得进!

  ⻩金铸造、九龙环飞、宝石灿目的龙椅⾼⾼盘踞于大殿的最上方,而此时,龙椅之上正端坐着东朝帝国当今的皇上祺帝。

  宽宽的龙案,铺着皇室专用的⽟帛纸,祺帝正伏案其上,却非写什么诏书帝旨,而是专心致志的作画!

  “门外虽刀剑环立,却依安坐如山,陛下实谓勇者也!”

  当那清扬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之时,祺帝正落下最后一笔,收笔之时,不由暗想,这等好听的声音若为歌者,必歌绝世妙曲!只不过非壮士的雄昂之曲,也非红妆的绵之乐,而是在那晚霞満天时,金波粼粼的江面,轻舟逸过,和着夕风送来的那一缕缥缈清唱。

  放下笔,抬首望去,殿‮央中‬立着一人,黑⾐如墨,容如雪⽟,只是一眼,便不由赞叹,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真不愧是三百多年前那个东朝第一美男子“墨雪兰王”丰极的后代!

  “息王吗?”祺帝不急不徐的开口,虽是问话,但其意却是肯定的。

  “是的,陛下。”兰息微微一躬⾝,算尽人臣之礼,那双无底的黑眸平静从容的望着⾼⾼在上的皇帝。

  “最先到这里的果然是你。”祺帝同样平静从容的一笑,从宝座上起⾝,慢慢步下台阶“朕曾想,皇王、风王与你三人,谁会最先到呢。”

  “陛下想见我们三人吗?”

  一个清泠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殿门口悄然立着一名⽩⾐女子,清眸素颜,风姿绝逸,以一种仿如踏在云端一般轻盈优雅的步法无息走来,并立于兰息⾝旁,黑⽩分明,融融如画。

  “风王也来了。”祺帝颔首而笑“不只是你们三人,若是可以,朕希望能见到七王,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朕见七国之王。”

  “七国残缺,陛下之愿实难成现。”兰息温文尔雅的微笑道。

  “东朝帝国是由始帝与七将同建,当年便是在此殿封王授国、滴⾎盟誓。而此刻是帝国崩溃的最后时刻,若东、皇、宁、丰、⽩、华、风、南…—当年建国的八人的后代再次齐聚于此,有始有终不是很完美吗?”

  祺帝依然淡笑着,那云淡风轻模样不是谈论着他的王国的崩灭,而似是谈着一个游戏最后的结局。

  惜云静静的看着祺帝,良久后,她道:“陛下应生于泰通年间。”

  泰通为言帝年号,是东朝帝国最为繁盛太平之期。

  “朕只能做个太平天子,而无末世雄主之概?”祺帝目光转向惜云。

  惜云淡淡一笑:“每一个人都有一些会的,一些不会的,帝王同样如此。”

  祺帝闻言微微点头,移步走近,目光注于两人额际那轮⽟月,片刻后才有些感慨的道:“三百多年前,在聚龙殿被分割的这一对壁月终于在三百年后的今天重聚于此!”

  两人闻言不由同时抬手抚向额际的半轮⽟月,目光相视,然后静静移开。

  “因为这一对璧月,才有了七国,也才有今⽇的世。”祺帝静静转过⾝,面朝大殿上方的龙椅,声音静穆低沉“离合聚散,因果循环。废墟⾼楼,繁华腐靡…从无至有,从盛至哀…生生息息,周而复转,人生如此,天地如此。”

  移步缓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龙椅,立于龙案之前,抬手轻抚案上龙玺,然后拾起轻轻印在一块写満丹字的⻩绢上:“这是你们要的东西,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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