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照夕⾼⾼吊在空中,闻鬼爪蓝江言后,只是频频苦笑,可是暗中却试图着,把內力集中双臂,猛地向外一挣,只觉一阵奇痛,那红绳竟似紧紧陷于⾁內一般,一时痛得冷汗涔涔而下,这才知道果然厉害。由不住把断绳逃走之心,丢了个⼲净。
再看鬼爪蓝江,似已看出他方才举动,只是望着他连连冷笑不已。
照夕在灰心懊恼之余,只长叹了一声,把双目紧紧闭上,不再去看鬼爪蓝江一眼。蓝江也自行把双目闭上,就此⼊定了过去。
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照夕只觉得双臂阵阵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这才睁开了眼。却见那老太婆仍是四平八稳的坐着,看样子似已⼊定了过去,他不由气得直咬牙,本想骂她几句,却有顾虑。第一,她是长辈,又是丁裳的师⽗,于礼上说,是不能对她撒野的;第二,自己此刻在她掌握之中,俗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惹恼了她,对自己只有更糟。
基于以上两点理由,他只得強自忍着心中这口气,仍是不哼一声。自己暗中把內力蓄于双臂,用內功替换着全⾝⾎脉流通,似如此约有盏茶之久,才觉得两臂酸⿇情形减轻了不少。他在空中思索着这一段离奇的遭遇,真是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真应上了那句俗话“天上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自来投”本来是一点事没有的,自己偏偏要来多事,解释什么误会,好!这下可好了,似如此老吊着,就是不吊死,久了怕也要饿死,我这是何苦呢?
这么想着,他不由连声地叹着气,又想到:“丁裳这小女孩,也真坏,她居然在她师⽗面前告我的状,现在害得我如此狼狈,她就连一句好话,也不帮着我说,自己也不知躲到哪去了。”
想着不由运用目光,四下搜索着,只看见那満脸皱纹的鬼爪蓝江,仍是在⼊定之中,四壁悄然,哪有丁裳的踪影?算计着时间,自己是早上来的,由外面⼊光的⾼度判断,差不多该是午后时分了。
照夕虽说是內外功夫已臻上乘,可是整整吊了好几个时辰,他也有些吃不消了。只觉得全⾝无力,腿双也有些发⿇;而且肚子也有些饿了。
他在空中咳了一声。
“老前辈!我…”
却见蓝江眼⽪也没抬一下,他不由加大声音。
“老前辈!”
这一声是用力过大,那正⼊定到好处的蓝江,为他这一声吼,惊得全⾝猛晃了一下。她忽然张开了眸子,厉吼道:“好小子!你还想害我不成么?”
这老婆子说着,忽然凌空一掌劈来,把照夕半空中的⾝子,如同秋千似地了起来。照夕⾝在半空,双手又缚着,真是想躲也不能,只得运气护着全⾝,任⾝子在空中来去。
他真想不到老婆子脾气如此大,当时气得直想大骂,终认为她是师辈人物,到口的话又忍了回去,似如此在空中了半天,才慢慢静止住了。
蓝江才冷笑道:“你有什么事?”
照夕把心一狠,当时冷然道:“没什么事!我只是问问你老人家,到底想把我如何?与其这么辱凌我,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脆。”
鬼爪蓝江一双碧眼突地一瞪。
“我不早对你说过了么?你考虑过了没有?”
照夕冷哼了一声。
“士可杀而不可辱,弟子即使是吊死在这里,也不会开口向你求饶的。”
蓝江如鬼叫似地笑了起来,她尖声道:“好小子!算你有种,好!好!看看是你硬还是我硬!你不求饶,不照我的话做,我就是不放你下来,我们来拼一拼看看谁行!”
照夕气得脸⾊发青,只是连连冷笑不已,却见蓝江由⾝边摸起了一朱漆拐杖,支着⾝子,由地上站了起来,她冷笑道:“我也到里面去,免得你惹我生气。你如果想通了,明天早上我再问你,吊你一天夜一,先煞一煞你的威风。”
她说着以杖点地,慢慢转了进去,照夕恨声道:“你老人家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蓝江倏地回过了⾝子,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才又回过⾝子⼊內。
照夕一个人吊在空中,真是愈想愈气,暗想天下竟有这么不讲理之人,我即使吊死,也不能向她低头。想着气得又闭上了眼,一任四肢酸⿇,肚內饥饿,也不去管它,似如此一直耐了三四个时辰,眼看着光消失了,又眼看着天⾊慢慢黑了,直到月光由窗口⼊时,他才体会到,差不多已是半夜了。
这时他可真有点不住了,肚子饿不说,口也⼲得难受,尤其是一双胳膊,完全失去了知觉,休想再挣动分毫。他心中忖量着,这么吊下去,再有一天,也就差不多完了。
于是,他想到家中⽗⺟,又想到了雁先生所托之事,不噤长长叹息了一声,自问必死无疑。死倒无⾜为憾,只是有负雁老所托,更愧对⽗⺟抚养之恩…想到这些,不噤悲从中来,不自觉淌了几行泪,暗自唏嘘不已。
忽然一个人影,轻轻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条纤瘦轻盈的倩影。
她走到了照夕⾜下,慢慢抬起了头,用着极为低细的声音唤道:“大哥…”
照夕忙止住泪,低头细看了看,才看出竟是丁裳,他不由叹了一声:
“姑娘…你还来作甚?”
丁裳悲声。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大哥!你恨不恨我?”
照夕本来心中对她有些不谅,此刻见她伤心至此,也不忍加以怪罪,当时苦笑。
“这也怪不得你,只怪我自己命运不济,姑娘!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忘情之人,我一直以为你很了解我的处境,谁知你还是…”
他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丁裳却哭道:“我都知道了…可是,可是…”
照夕轻轻嘘道:“轻一点…小心给你师⽗听到了,连你也要受累。”
丁裳点了点头,她菗搐道:“大哥!你放心,我现在放你下来,先歇一会儿,吃一点儿东西,等一会儿再吊你上去。”
照夕一喜,却又头摇苦笑。
“姑娘,你也想得太天真了,令师又不是聋子。”
丁裳摇了头摇。
“不要紧,她现在在地室內运功,以先天地火去骨中寒毒,差不多要到四鼓天,才能上来。你只要小声点,没有关系的。”
照夕想了想才点头。
“好…吧!”
丁裳就昅了一下鼻子,笑了笑,纵⾝而上,单手悬⾝;另一手把系在铁环上的绳结开解,手一松,照夕就落了下来。只听见“嗵”的一声,直摔了个好的,二人都大吃了一惊,丁裳忙跑上俯⾝问道:“摔伤了没有?”
照夕因吊悬太久,全⾝已丝毫提不起力量,丁裳一松手,自然摔了下来,摔得太⽳直冒金星,有气无力地望着丁裳。
“还好…还好…”丁裳小心地把系在双手上的绳子开解,照夕活动了一下筋骨,皱眉道:“要是你师⽗听到了可就糟了!”
丁裳回视了一下,摇着头。
“不会!她老人家全神贯注在用功上面,是耳不旁听的。”
照夕这才愁苦的长叹了一声。
“想不到你师⽗,竟会是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
丁裳低垂着剪⽔双瞳,讷讷道:“其实她老人家,人是很好的,就是脾气坏一点。”
照夕冷然。
“岂不止是坏一点,简直是蛮不讲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丁裳用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照夕仍在愤怒之中,她就递过了一个极为肥大的柑子,半羞半笑道:“得啦!你就别再恨我师⽗了,快吃点东西吧!其实都是因为我…”
照夕饿了整整一天,⽔米未曾打牙,尤其是口⼲⾆燥,当时接过了柑子,因已剥好⽪,他就一瓣瓣送到口中,顺臾呑食一尽,顿时觉得精神抖擞十分。不由问丁裳道:“这柑子真好吃,还有没有?”
丁裳遂笑着,由小口袋中又掏出了一个,一面递过道:“吃了这个就没有了,这是从大巴山象婆婆那里要来的柿橘的种子,在山后种了,总共三棵树,今年才开始结实。帅⽗因说它对⾝体有益,尤其有顺⾎补气之功,所以很宝贵,一人只吃一个,连我都不许吃。我因看你吊了一整天,想你一定渴得不行,我才专门去偷采了两个回来。”
她顿了顿,涎着小脸半笑着。
“好吃吧!是什么味?”
照夕不由深为感动,就把手中半个柑子,含笑递过去。
“既是这么名贵,我也不忍独享,你也吃一半吧!”
丁裳却是连连头摇,硬着他把这一半也吃了下去。照夕又问道:“你师⽗要是发现橘子少了呢?”
丁裳笑着头摇。
“不会!她也不能自己出去,都是我每天去给她摘,我不说少,她怎会知道呢!”
照夕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这一会心中不噤感慨很多。暗忖丁裳小小年纪,如此尊师重友,确是不易;尤其她和鬼爪蓝江之间的师徒之情,竟是这么亲密,试想这多年以来,她天天为师采藌,从未间断,就拿这柑子一节小事来说,她竟未自己偷食一枚,对师如此忠实真是难得。可是她却背着师⽗,偷给自己吃,这么说来,她对自己,又是如何的一份情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黯然的感觉,面对着这个痴心的小姑娘,他真有说不出的愧疚感觉。自己一定是辜负了她很多,只是这种“亏负”却是无法予以补偿。
照夕站起来活动着筋骨,丁裳瞅着他,微微笑道:“你还算⾝体好,要是别人,怕不要吊死了。”
照夕叹了一声。
“我也差不多了!”
丁裳抚着嘴笑了笑,以手掠发。
“按说我可以放你走的,只是…”
照夕苦笑。
“我知道,我走了你师⽗定会怪你。”
丁裳嗔笑。
“算你聪明,可是却委屈你了;不过,顶多一天,师⽗也会放你下来的,其实你…”她说着脸⾊微微一红,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照夕长叹了一声,他很清楚鬼爪蓝江所要自己回答的问题,只要自己允许了和丁裳之间的婚事,那么立刻就可博得蓝江的心。
但是,这是照夕最感头痛的问题,他的固执几乎令人听来可恨;可是他的钟情,却也是令人可敬的。他常常这么想:“雪勤固然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可是我却不能对不起她,我要用实真的行动,来证实我对她的真诚!”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想法,常常把自己变得坚強起来,甚至有时候会逆已行事。也因为如此,使他深深对丁裳抱着惭愧之心。
因为一个只是“受”而不“给”的人,內心是不会平安的。
照夕痴痴地看着丁裳的脸,淡淡的月光,似乎把她的脸映得更⽩更嫰了。他痛苦地道:“裳妹!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可是我心里很痛苦,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你安慰。”
丁裳微微笑着。
“你现在不要再想这些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怪你,我也不再抱怨我自己,因为我知道你的內心,远比我更痛苦!”
照夕欣慰地点着头。
“是的!是的!”
丁裳怔了一会儿,才道:“光顾得给你说话,竟忘了给你吃东西了,你肚子一定饿坏了。”
她说着掏出了个油纸包,內中是温温的荷叶裹着的几个包子。照夕也不客气,遂即狼呑虎咽地吃着,丁裳又把⾝上一个装⽔的⽪囊给他;然后双手环挽着,仔细地欣赏着他吃东西的样子。
照夕把包子吃完了,又喝了十几口⽔,精神这才恢复了过来,不由给她闲谈了些别后情形。丁裳听得津津有味,又把自己别后情形,也讲了些,二人正自喁喁私语,谈得来劲的时候,却听得一阵隐隐的铃声,像是由地下传出来一般。
丁裳忽然站起⾝子,急道:“糟糕!师⽗练完了功夫了,在叫我呢!怎么办呢?”
照夕怔了一下,又苦笑了笑。
“还能怎么办呢?我只好再吊起来吧!”
说着自动地把两只手伸出来,丁裳皱了皱眉,现出又怜又借又不安的样子,照夕就笑道:“没有关系了,我精神已恢复过来了,吊夜一绝无问题,好在天也快亮了。”
丁裳眼圈红红的。
“那么!只好委屈你了!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求师⽗放下你来。”
照夕含笑点了点头,丁裳才抖开红绳子,替他把双腕按前状捆了上,⾝子纵起来把另一头绑好,照夕就又吊了起来。
这时候地下铃声,较方才响得更厉害,丁裳慌忙忙地向他招了招手,就跑进去了。
照夕等她走了之后,心情较从前更不定安,他真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局面,可是也不能一辈子吊在这里呀!他很担心鬼爪蓝江现在就来,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师徒出来。
四周的环境是那么的静,这荒山古洞之中,尤其是静得可怕。
管照夕在空中思嘲起伏,想到未来,更是心烦气燥。尤其是年纪轻轻,负了一⾝的感情债,什么债都好还,这种债可是偿不清。愈想愈伤心,愈伤心可又由不住愈要想,正是“剪不断,理还”!窗口飞进了数点流萤,一闪一灭地在他眼前流动着,秋虫的鸣声,更给这冷清的秋夜,带来了单调!照夕感伤之余,不噤又是长叹了一声!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口,照夕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留长须的老人。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那老人仿佛对着他摆了一下手,叫他不要出声,跟着似用缩骨术,猛地向內一翻,轻飘飘已经落在了地上。
照夕不噤吃了一惊,暗忖道这老人好纯的功夫,这时那老人已站在了他的⾝下,照夕⾝边立刻响起一阵蚊子鸣叫似的声音。
“小哥!你不要急,我救你下来。”
照夕乍听这人口音,觉得甚是耳,不由仔细向他盯视了两眼,顿时大吃了一惊,心道:“哦!怎么会是他?”
原来这人正是月前,他在冀省旅舍中,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骑驴的老人,他不由一时怔住了。
这老人向他龇牙笑了笑。
“老弟!你不要说话,要是给蓝江老婆子听见了,连我也是惹不起她。”
照夕见他说话时,只嘴⽪微微动着,心知他是用的“传音⼊秘”的功夫,声音只及于自己,第三者是无法听到的,不由放了些心,同时更可知老人內功之⾼了。当时也用传音⼊秘功夫,对老人道:“你老人家是怎么来的呢?怎么会想到来救我?”
老人摇了头摇:
“现在不是谈这些话的时候,让我先放你下来再说。”
他说着,猛一长⾝,已腾⾝而起,单手一托铁环,以二指轻轻一拔,已把绳扣开解,管照夕一提丹田之气,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老人随之而下,又把照夕双手开解,连连挥手。
“你快走!快走!”
照夕不由皱了一下眉。
“老人家,你老大名是…”
老人急道:“我是生死掌应元三,同你师⽗都是老朋友,你快走吧!”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慌忙行了一礼,生死掌应元三急急挥手。
“你们的事,我都清楚,我很爱惜你一⾝功夫,也很同情你,所以才伸手管这个闲事,你放心走就是了!”
照夕仍然讷讷。
“可是…可是丁…丁…”
应元三忽然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丁裳,怕她为此受连累是不是?”
照夕点了点头,应元三很⾼兴地用手拍了他肩一下。
“丁裳也等于是我的记名弟子,你放心,我不能害她,你走之后,我自给蓝老婆子说,你是我放走的,那就不关丁裳的事了。”
照夕不由大喜,方想就走,忽又心中一动,忙又向生死掌应元三道:“前辈请稍等,弟子有一事相托。”
他一面说着,遂用手在⾝上摸着,突然大惊失⾊。
“糟了!我的东西丢了。”
生死掌应元三嘻嘻一笑。
“什么东西丢了?”
照夕脸⾊惨⽩。
“是一个葫芦,里面有药,唉!一切都完了!”
应元三忽然由⾝上摸出了一黑光净亮的葫芦,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是这个不是?”
照夕忙一把拿了过来,一面张大了眸子。
“怎…会到你那里去了?”
应元三缩了一下脖子。
“哼!自和你京北别后,我又何尝一⽇离你左右。要不是我老头子先给你收着,早给蓝老婆子搜去了。”
照夕面⾊一变,顿了顿才道:“弟子正是要托你老人家,转赠蓝老前辈此‘小还丹’十粒,此药是雁先生所赐,蓝老前辈如果服下,宿疾立可痊愈。”
应元三本不在意,闻言后忽地张大了眼睛。
“什么?你说什么?”
他紧紧地抓住照夕一只手,拉到了一边。
“雁先生?小还丹?这是真的么?莫非你对那乌头婆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照夕点了点头。
“雁先生虽不是弟子授业恩师,却也对弟子有授艺之恩,这小还丹,也是他老人家亲手所赐。”
应元三张了嘴,轻轻地念道:“天啊!天啊!”照夕也不管他惊异的样子,当时由葫芦中倒出十五粒丹药,收下葫芦,双手送上。
“老前辈如此厚爱,弟子无以为谢,这小还丹素有起死回生之效,今赠上五粒,尚乞笑纳;另十粒,请代为转赠蓝老前辈,略释前渎。”
应元三嘻着大嘴,接过了药,头摇笑着:
“好小子!我要早知道是小还丹,我⼲脆就留下不还给你了。”
他又拍了照夕肩膀一下:
“你放心走吧!险保她对你感恩不尽,你快走吧,这边都有我呢!”
照夕本想再见丁裳一面,可是一来当着应元三面,这话不好意思出口;再者,见面只有令她伤心。他想了想,只把牙一咬,对应元三道:“既如此,弟子去了!”
应元三含笑道:“你快走吧!你还要办大事呢!”
照夕当时也没有想到,应元三所谓的大事,是指的什么;只朝他行了一礼,转过⾝子,轻而易举地翻出了石窗之外。
应元三看着他的⾝子,不由感叹了一声,他惊异这个少年的一⾝功夫,看来绝不在自己之下,由是益增爱赏之心。
等到一切安静后,生死掌应元三才大大咳了一声,朗声道:“蓝老婆子快出来,你吊的人跑了!”
果然他的大嗓门惊动了屋里的人,只听得蓝江一声怒啸:
“何人大胆!徒儿!快扶我出去。”
生死掌应元三口中这么说着,其实內心,对这个老婆婆,真是存有畏心,此时闻言,哈哈大笑。
“蓝老婆子休得口出不逊,是老朋友拜访你来了!”
话未说完,已见暗淡月光之下,走出了两个人影,一个年轻的姑娘,睡眼惺忪地搀着一个形容憔悴的老太太。那姑娘正是生死掌识的丁裳,至于鬼爪蓝江,应元三却因为数十年未见,乍看起来,已有些不认识了。
他依稀记得当初的蓝江,尚是中年时候;而今⽇的蓝江,竟会变得如此瘦削可怕。乍看之下,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大吃了一惊。
他后退了一步,见蓝江也正以一双既惊又怒的眸子看着他。他不由呵呵一笑:
“蓝老婆子,用不着这么厉害地看我,莫非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么?”
蓝江本自暴怒,闻言之后,強忍着怒气,冷笑了一声:
“什么人大胆,敢在我老婆子面前油嘴滑⾆,再不报上名字,我可要无情了!”
这时丁裳才认出来人是谁,不由忙上前一步,弯⾝道:“我当是谁那!原来是你老人家!”
应元三嘻嘻笑道:“好孩子,你可比你师⽗有礼貌多了!”
蓝江怒目视向丁裳:
“他是谁?你怎么认识他?”
丁裳惊讶道:“师⽗,他就是你老人家曾告诉过弟子的一位前辈,他老人家就是生死掌应元三啊!”蓝江⾝形震了一下,口中“哦”了一声,脸⾊立刻缓和了些,可是仍然不带笑容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应大侠,几十年不见,我们都变了样子,莫怪我老婆子都认不得你了。”
说到这里才淡淡一笑:
“请恕方才失礼了。”
应元三也笑道:“好说!好说!都怪老夫来得唐突。”
蓝江马上皱了一下眉:
“应大侠夜午来访,可有何指教么?老⾝这几年⾝子可不大得劲,招待不周,尚希见谅。”
说着一双闪闪瞳子,连连眨动着。应元三知此姥为武林中最为难惹人物,一生之中,从未见她说过一句软话,今⽇突然向自己如此客套,决不是好兆。
“蓝姥姥,你就少挖苦我几句吧,老夫就是天大胆子,也不敢夜午到贵府撒野,实在只是为了我一小友,托办一件事。”
他笑着了下双手,鬼爪蓝江立刻嘿嘿一阵冷笑,她把手中铁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冷冷道:“应胡子,你这句话,还算回得知趣,我正要问你,我吊的人,可是你放走了?”
应元三耸肩一笑。
“蓝姥!你先别急,听我说了仔细,你就知道了。”
他才说到这里,忽听得蓝江一声沙吼,跟着她人已如同疾风似地卷到,同时觉得当头“呼”地一声,蓝江铁杖已当头扫下,应元三不由大吃了一惊。
鬼爪蓝江盛怒之下,只以为应元三有意上门欺人,所以不分青红皂⽩,猛地扑到,举杖就打。
她虽然⾝体不灵,可是这多年坐练之功,已使⾝子可略为行动,这一扑进,竟是快如旋风。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大吃一惊,因无防之下,想跑也来不及了,慌忙之下,倏一伸双手,噗地一声,抓住了蓝江的杖头,一面大声道:“好家伙,咱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这一下要是打死了我,岂不问心有愧?”
蓝江冷笑道:“你若以为我老婆子好欺侮,应元三,那可是你大错了。我今⽇虽是筋骨不便,可是咱们不妨来较量一下⾝手,看看我怕你不怕?”
应元三嘻嘻一笑。
“姥姥!这你可错了,老夫岂敢如此放肆,唉!你先请放下家伙,好好坐下来,听我说一说可好?”
蓝江冷笑。
“那管照夕小畜生,究竟是你放走的不是?”
应元三叹了一声,结巴道:“你先坐下好不好?”
他又看了一边丁裳一眼。
“你这孩子在一边看热闹是不是?还不把你师⽗搀过去坐下来。”
丁裳心中正想着照夕的事,闻言后,忙去搀蓝江归坐,鬼爪蓝江哼了一声,才松了手。
“谁要你送人情,我自会坐下,你只把实在情形详细说来,若有一字虚言,应元三,你可…”
应元三把铁杖向地下一丢,一边摆手道:“你放心,一定叫你们师徒都満意。”
这时蓝江已就坐,狠狠盯着他,生死掌才又咳了一声。
“事情是这样的,老夫和我那位小友管照夕,乃是路上的朋友。因为这小朋友,很在一⾝武功,人又正直,老实说可比你我当年厉害得多了。”
蓝江厉声揷口道:“我也不是问你这个,你也太啰嗦了。”
应元三皱了一下眉,做出一付忍气的样子。
“好!好!姥姥!你的脾气可是得改一下,这不是对付老朋友的态度呀!”
蓝江正要发作,应元三已接道:“我就直说吧,我那小友因与人有约,事不宜迟,非去不可,所以我放他去了。”
才说到此,见蓝江头上⽩发向上一耸,应元三忙怪叫道:“喂!你先别发脾气,他与你徒弟的婚事,可包在我老头子⾝上,一待他那事情办完了,我决可令他们结合,这一点你就不要急了。”
蓝江冷哼了一声:
“我才不希罕呢!”
她口中虽这么说着,脸上神⾊却大大和缓了,丁裳也半羞半喜地低下了头,只是用脚尖在地上划着。生死掌应元三把师徒二人这种样子看在眼中,不由宽心大放,当下嘻嘻一笑:
“蓝姥!要说这孩子,可是用心真好!”他边说边自探手⼊怀,鬼爪蓝江哼了一声:
“小畜生太放肆了,我岂能轻易饶他。”
应元三这时已伸出了手来,他嬉⽪笑脸道:“姥姥!这是我那小友,临走之时,托我赠给你的一点小意思。”
他说着遂张开了掌心,立刻这石洞之中,散出了一股异香。蓝江倏地双目一张,猛然伸手就抓,生死掌收手更快,蓝江抓了个空,不由微怒。
“这是为何?”
生死掌应元三眯着小眼一笑。
“姥姥!这可是雁先生独有的‘小还丹’,可不是一般丹药呢!”
蓝江猛然一呆,她讷讷道:“小…还丹…雁先生…”
应元三嘻嘻笑道:“蓝老婆子,这小还丹是雁先生亲炼之物,我那小友更是雁老生平唯一传人,这药亦是得自雁老手赐。他因知你患有半⾝不遂之病,所以临去留下此药十粒,托我转赠与你,谁知你却如此恨他,依我看我这小友此人情不送也罢!”
话尚未完,蓝江几乎笑得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开了,听到后来,她大喜道:“哦!应元三,我想此药已有十几年了…你快给我…”
她又笑道:“想不到管照夕这小子,竟有这份好心,我老婆子,倒是落得不对了。”
应元三心中一动。
“我此来路上已闻洗又寒正在找寻管照夕,杀而甘心,洗又寒生平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这老婆子一人,我何不趁此时机,与之化解一番,也算助我那小友一臂之力!”
想到这里不由笑道:“蓝姥!这小还丹可是万金难求的东西,尤其是我们老一辈的人,难道好意思要人家的东西么?”
蓝江脸上一红。
“那…那又如何?”
生死掌应元三微微一笑。
“我听说管照夕因跟雁先生学了几手功夫,他那原先的老鬼师⽗洗又寒为此吃味儿,声言要找到他这个徒弟碎尸万段。”
他的眼睛往鬼爪蓝江⾝上瞟了一眼,又继续接道:“这种手段可是太毒辣一点了!姥姥!你说是不是?这…”鬼爪蓝江冷哼了一声。
“这事情你可转告那管照夕放心,包在我⾝上,那老鬼绝不敢对他怎么样。”
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大喜过望,当时仍装皱眉:
“这事情,你能当家么?”
蓝江一瞪双目。
“你也太婆婆娘了,我既然说过包他没事,自然是能当家了,喂!小还丹!”
她说着伸出手,到生死掌应元三面前,満脸望渴之容,生死掌应元三见计也得逞,这才欣然把十粒丹药放在蓝江掌心里。
鬼爪蓝江接过,在鼻子上闻了闻,眉开眼笑。
“果然是雁老亲手炼的东西,有此丹药,我鬼爪蓝江可马上要恢复昔⽇功夫了。”
她⾼兴得一双瘦手,在空中连连抓舞着,那意态,简直是奋兴已极。丁裳在一边也代师⽗⾼兴不已,生死掌马上加了一句:“可是你要想到,这药是谁送你的…”
鬼爪蓝江怪目一睁。生死掌应元三嘻嘻一笑: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蓝江这才长叹了一声:
“应师傅,你是应该很清楚我的,我生平一向不喜受人恩惠,可是如果一旦受人点⽔之恩,我也会永铭肺腑,更何况这种重生的大恩。老实说,管照夕已是我天大的恩人了,你不必再提醒我了。”
应元三大笑了两声,一挑拇指:
“好!这才不愧是武林名宿,老夫深夜打扰,任务已达,我这就告辞了。”
鬼爪蓝江“小还丹”在手,早已心花怒放,此刻见他要走,不由哈哈一笑。
“慌什么!我们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匆匆而来,我还没有怎么招待你呢!”
应元三呵呵一笑。
“姥姥不必客气了,你那象婆婆送的柑子,我已自己搞了两个吃了。”
他说着话,目光却是向一旁的丁裳扫了一眼,微微一笑,丁裳不由⽟面一红,顿时低下了头,心中惊疑。
“这老东西一定是什么都看见了!讨厌!”
她再也不敢抬头了,蓝江哪知个中隐情,当时尚自十分惊异地笑了笑道:“你这老馋嘴,不过你能看出来是象婆婆的东西,眼力已是不差了。”
应元三呵呵大笑着,拱了一下手。
“好了!告辞了!”
他说着正要腾⾝而出,忽似又想起一事,顿时回过⾝来,哈哈一笑。
“我差一点儿把一件大事忘了。”
说着忙伸手⼊怀,摸出了一份大红的帖子。
“这个热闹,你们一定是乐意看看的。”
鬼爪蓝江怔了一下,应元三已把帖子递了过来,她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似的,写着几行字,写的是:
兹订于本年八月中秋夜,在寒舍敬备⽔酒,恭候台驾阖第光临。此请
⾎魔洗又寒
鬼爪蓝江丘明
淮上三子葛鹰谨启
叶潜
鬼爪蓝江不由一怔。
“怪了,这三个老怪物,居然还会想到请客?这可真是怪事了。”
她望着生死掌应元三。
“你可知为什么?”
应元三摇着头嘻嘻笑道:“这…这…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这三个老东西一向是小器成名,我们到时候要好好吃他们一顿。听说他们是约了一个人比武,那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鬼爪蓝江点了点头。
“帖子是谁给你的?”
应元三笑道:
“是我在四川亲自遇到飞云子叶潜,这老儿就托我把贴子转给你们。”
鬼爪蓝江皱了一下眉:
“我一定到。”
丁裳惊喜地在一边道:“师⽗,到时候我也要去。”
应元三揷口笑道:“当然,当然,你一定得去。”
丁裳不噤⾼兴得跳了一下,鬼爪蓝江见应元三前鼓膨膨的像是蔵有这类请帖,不由好奇问道:“另外还请了些谁?我看你⾝上还有不少呢!”
应元三脸⾊一红,探手⼊怀摸出了一厚叠请贴。蓝江惊道:“啊!这么多!”
就拿过来,翻着看看,有朱砂异叟南宮鹏、冷魂儿向枝梅、象鼻僧、西川双矮娄亮娄飞、大熊岭痴上人…另外还有些自己不知名之人,堪称琳琅満目。她不由奋兴地道:“这可真热闹,都是十几年不见的老朋友了,淮上三个老儿一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得人心的事情,真是难得!”
说着她又奇怪的问应元三道:“可是这么些帖子,为什么都给你一个人呢?”
生死掌应元三嘿嘿笑道:“这…这…都是些老朋友,去看看大家不是很好么!”
他说着拱了拱手,就要由窗子里出去。蓝江笑道:“丁裳,你去把洞门开了,哪有叫应大侠钻窗户的道理,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贼呢!”
应元三不由红着脸傻笑了笑,心说好个老太婆,你这是成心骂我,还当我听不出来呢!
当时也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匆匆出去。丁裳送他出了门口,就悄悄问他道:“应老前辈,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
应元三笑道:“当然是真的了!好孩子,到时候你一定得去,不要忘了。”
丁裳眨着眸子,连连点头。
“我要去!我要去!”
应元三回头望了一下,又缩了一下脖子。
“再要有柑子,给我老头子也留两个。”
丁裳顿时面⾊绯红,一时扭着躯娇,娇哼道:“你老人家坏死了,我不给你说了。”
她说着转过⾝子就跑了,生死掌应元三望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了几声,这才展开⾝形,一路兔起鹤伏的直向山岭下飞驰而去。
他是在做一件惊人的事,而初步的计划,看来似乎已经完成了,我们还是不要老去说他吧。
现在展在各位读者面前的,是一付清慡美丽的画面。
苍翠的松树,夹着石板的小道,羊肠似的曲曲折折,直向深山內展延出去。西方的太,早已烂醉如泥,脸红得像是染了胭脂一般,懒懒地,倦倦地。
山坡上吹下来的风,由松树枝桠之间穿过,就像是几十个哨子一起吹着一样,嗖嗖之声十分悦耳。石板路上的枯叶,在地上翻着筋斗。
一匹健马,驮着一个青年,由路的那一头慢慢走过来。这青年瘦削削的一张脸,一双布満红丝的眼睛凸出眶外,两边腮骨橡⽪球一样的鼓着,一看即知是一个満腹奷诈险恶之人。也许他脸上有⾁的时候,人们还不会太清楚的发现这些“给人以恶感”的缺点,可是不幸得很,他从来也没有胖过。
他紧紧地坐在马鞍上,脑子里想着心事,这正应了那句古语:“君子坦,小人常戚戚。”
自从他与江雪勤成婚之后,老实说,他也没有真正幸福过,勉強娶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在精神上来说,确是很痛苦的。他又是一个爱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而且是一个绝顶自私的人“虚伪”和“自私”常常因为不満而给他带来了更大的痛苦。于容貌之外,更加上了丑陋,那是丑中丑。
天下不少人,虽然面相丑恶,可是因为內心良善,人们同样⾼兴去接近他们,他们仍不失为一个“美好”的人。可是最怕的是这种內外全丑的人,如果他再不知道羞聇地去骂别人是“人面兽心”的话,那么他自己为什么不会想到“人面兽心”这四个字?奇怪!
这么美好的风景,突然加上了这么一个人,真有点“焚琴煮鹤”煞透了风景,可是他既然来了,谁又能把他撵出去呢!
自从得到了管照夕的赠药之后,他很快的⾝体恢复了原状“仇恨”动着他,迫使他离开了家,迫使他去找管照夕,他要尽他的一切手段,誓必杀了他才肯甘心。
可是对于他自己的本事,他知道得很清楚,那两手功夫在照夕跟前是耍不开的。因此,他又不得不想到,改投名师,可是这并不是他主要离开家庭的原因,原来雪勤自从照夕离开之后,她的心也伤透了。
她把照夕留下的药,给楚少秋之后,自己也打点了一番,就此远去,谁也不知她是上哪去了。
楚少秋只以为他是同管照夕一齐走了,这才于气愤之下,也离家出走,一方面寻找雪勤,再方面也是想改投名师,学成绝技,好一怈心中仇恨!
他在江湖上飘游了数十天,也没有找到雪勤的踪影,更没能找到一个所谓有本事的能人。
他內心充満着极度的失望,这一⽇来到了点苍山,就是现在这个地方,对于山上住着的三位老人家,他是素来就很敬仰的。
当然淮上三子的大名,几乎是无人不晓,对于这三个怪老人的一生传奇,江湖上久已风风雨雨,令人如同神话一样地去猜疑着。
楚少秋找到了这里,暗忖道:“如果能够蒙这三位怪人,传我一⾝功夫,那么我的仇,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何不去碰碰运气呢!”
于是他才一路上山而来,马鞍上挂着四⾊讲究的礼物,那是预备送给淮上三子的。半山里他问过了一所寺院,里面的和尚似乎也知淮上三子这三个人,住在山上,可是对他们三个确实的住处,却是说不清楚。
楚少秋耐着子,又行了三四里,来到了眼前这个地方,意外地发现了这条人工整理的石板小道;而且道路两边的松树,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令人一望即知是经过人工种植的。
他不由心中一动,当时翻⾝下马,向远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不远处有大片松林,隐隐似有楼角揷着,颇似有一片大宅庄院。他就又上了马,直顺着这小石道,向上行去,才行了约百十尺左右,忽然嗖的一声,一支⽩羽短箭,直向他头上来。
楚少秋也是有相当⾝手之人,怎会为这支箭中,当下在马上,轻起右手,骈二指向那箭⾝上轻轻一点,只听见“叮”的一声,已把这支小箭,点到了一边石壁之上,击起了一点火星。
楚少秋大吃了一惊,未及发话,就见由一边树丛中“嗖”一声,纵出了一条人影,向他马前一落,一声问吼:
“何方小子,不想活了么?看刀!”
这一刀挟着一股劲风,直向楚少秋当头砍下,楚少秋情急之下一带马首,就手一按马鞍,用“旱地拔葱”的轻功绝技,倏地把⾝形拔起了丈许以外,轻飘飘落在一块凸出的青石之上。他吃惊地道:“喂!朋友!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一刀没有砍着人家,再回⾝看对方已在丈许之外,似乎吃了一惊,当时也怔了一下,只是上下打量着楚少秋的形态。
楚少秋也看了看他,见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矮小汉子,腿双上着青布绑腿,一⾝青布⾐服,背后还背着一个草帽,完全一副野汉子的味道。
他直着眼睛道:“你是来找…来找谁的?”
楚少秋本是一腔疾怒,可是恐这汉子,是淮上三子的⾝边人,不敢轻易得罪,当时抱了一下拳道:
“这位仁兄请了,在下是来访淮上三子三位老人家的,仁兄可知三老的住处么?”
这矮汉子闻言,更是脸⾊一阵大变,当时口中“哦”了一声。
“果然不错!”
遂又点了点头道:“朋友,你是京北城来的吧!专门来找我们三位老当家的可是?”
楚少秋不胜惊疑点头道:“咦!你怎会知道?仁兄是…”
这矮子脸⾊又自一变,一面低头寻思:
“果然是这小子,前些⽇子乌头婆来到庄子里,和三位老爷说的那个小子,不就是这人么!”
他脑子里想着,一双眸子朝着楚少秋又打量了半天,愈觉得所料不差,当时⻩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含笑:
“三位老人家正在府內,在下正是他庄內门丁,相公请随我来。”
楚少秋不由大喜,当时连连笑道:“劳驾!劳驾!仁兄请。”
这矮子遂转过⾝来,一面用刀砍着道边的青草,就往上慢慢行着。楚少秋牵着马,紧紧在后跟着,上行了约有二里多路,果见眼前开展出一片极大的山庄,丈把⾼的青石砌的墙,环墙栽种着数百棵巨松,那松啸啸之声,较方才更大了好几倍。
此时山风把二人⾝上的⾐服,吹得飘不已,真有飘飘羽化之感。
楚少秋打量着眼前形势,暗自惊心,再回首往山下看时,那村田房舍,小若棋盘笼一般。他也念过几年书,很能体会“登泰山而小天下”这句话,所差别的不过是“点苍山”而非“泰山”而已。
矮子回头又看了他一眼,耸肩笑了笑:
“相公,你老先把马给我,请先在门口等一会儿,待我进去通禀一声。”
楚少秋连道:“好!好!”他由马上把那四⾊礼物拿下来,矮子就牵着马由一边的侧门进去了。
楚少秋十分欣慰,因为并不如何费力,就找到了这个地方。他慢慢走到了大门口,大门口是用云南大理石砌建成的,打磨得十分光滑,⾼有一丈七八,两旁有四座灯架子镶在墙內,可想象到,夜晚揷上了灯,是十分光亮的。
门右侧一块红的云⺟石上刻着四个极大的字,那是“点苍山庐”十分苍劲有力。
大门左侧,是一排千丈的陡峻石坡,石质青硬。由尖峰垂挂下来三道青泉,匹链似的,直向山涧下垂去,想是因为离着山底太⾼,那⽔溅之声,听来已甚微渺。只是那当空三道山泉,给甫将西坠的夕一映,闪出七彩光华,就像雨后⽇出的彩虹一般。只可惜楚少秋没有领会的意念,他只能感到很美而已。
他正自忖念着见了三子后的说词,忽听⾝后一声冷笑:
“小子!你走不成了。”
楚少秋心內一惊,忙回⾝看时,原来不知何时,⾝后竟一字排开了十五六个壮汉,那领他来的矮子,也是其中之一。此时正用手指着他,对四下众人道:“这就三位老太爷,待我们要对付的人,哥儿们!还不快下手把他给拿下来。”
楚少秋不由大吃一惊,当时拧窜过一边,浓眉一展: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来看三位老当家的,你们怎么这…”那矮子啐了一口。
“谁不知你是来⼲什么的!小子,你真他娘的吃了虎肝豹子胆啦!凭你那两手功夫,居然还敢找我们三位太爷的霉气?娘的!今天叫你在我们哥儿几个手下栽个好的再说。”
楚少秋一时又气又怒,如同⾝坠五里雾中一般,他真不懂这矮子说些什么,当时望着他直发愣。
那矮子见他如此,更是心无疑虑,一扬手中刀,回头招呼道:“哥们!上呀!”
立刻就纵过来了三四个大小伙子,话也不说,举刀就剁,楚少秋惊怒之下,马上撤出了剑,一时和众人杀在一团。
自然以他的剑术,要对付这几个看门的汉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到三四个照面,已被他用剑刺伤了两个。这么一来,那本来旁观的七八个人,基于“同仇敌忾”之心,各自吼了一声,纷纷刀而上。
楚少秋一剑周旋于十数口钢刀之间,虽不见得落败;可是要想一时取胜,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七八个照面之后,又为他刺伤了一人,可是那喊杀之声,摇山动地,却也令他胆战心惊!
正值难分难解的当儿,忽然当空一声长啸,但见一点星丸,自一旁瀑布尖峰之上,飞坠而下。往人群之中一落,现出一个银发皓面的⽩⾐老人,这老人一双大袖向外一挥,疾叱了一声:“一群蠢才,还不退下!”
随着他这大袖一挥之力,那**个未伤的壮汉,纷纷倒翻了出去,楚少秋也为老人菗管上的一挥之力,嗵!嗵!嗵!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才得拿桩站稳。惊心之下,一打量眼前,却见那老人五尺左右的⾝材,一袭⽩绸肥大⾐衫,为山风吹得呼噜噜直响,⾜下是⾼筒⽩袜丝履,背后却背着一个橄榄形的小竹篓子,篓內露出一柄鸭嘴锄的锄柄。
老人脸⾊红嫰如婴,一双长眉,却是又⽩又细,斜搭出来很长。一双细小的三角眼,却是神光十⾜,満头⽩发,却未结辫子。观其⾐着亦仿前明,不似当朝服饰,楚少秋一打量老人容貌,已猜出定是三子之一。正不知如何开口,却见那老人⽩眉微颦,用着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下莫非就是盛传的‘灰⾐鬼见愁’么?”
楚少秋看了一下自己⾐服,正巧,他今天穿着是一⾝灰⾊⾐服,可是“灰⾐鬼见愁”这五个字,他却是不知道指的是谁。
当下结结巴巴道:“灰…⾐…谁是灰⾐鬼…”
老人哈哈一笑,回头向那群壮汉冷笑一声,这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下⾝手,老夫方才已经见识了,确不似盛传的少年,只是…”
他皱了一下眉,又接道:“只是,来此究系何为?需知我这点苍山庐,却容不得⾜下如此撒野呢!”
楚少秋这才弄清楚,原来他们是认错了人,把自己错当了什么灰⾐人,这可真是笑话了,当时朝着老人抱拳一揖:
“老前辈请了,晚生楚少秋,因久慕三位老前辈大名,故此不远千里来谒。不想为贵门差错认,若非老人家即时赶至,后果不堪设想!尚请老前辈赐告大名,弟子亦好称呼见礼。”
这老人微微皱着眉。
“嗯!原来是这样的。”
他回过头对⾝后的门丁道:“你们都进去,开大门延客。”
楚少秋不由心中一喜,那十来个汉子,彼此搀扶由侧门进去,稍后那大门轰隆隆地开了,老人嘻嘻一笑,单手延客。
“小老弟请!”
楚少秋微微愣了一下,又喜又疑,当时只得硬着头⽪由正门进去,他走到门口,就手把事先放置的四⾊礼物拿起来,双手奉上。
“晚生略备了些土产,请老人家转呈三老。”
那老人伸手接过去,笑嘻嘻提起看了看:
“绿⾖糕、云片,嗯!不错!”
楚少秋又欠⾝道:“老前辈大名是…”
老人呵呵一笑。
“老夫正是叶潜,楚相公请里面说话,我那两位老哥哥,不知在家也未;不过,⾜下由京北大老远来访,定有非常之事,我们⼊內再细谈。”
楚少秋吃一惊,忙行礼道:“原来是叶老侠客,弟子真是大大失敬了。”
叶潜眯着一双细目笑了笑。
“不要客气,里面请吧!”
楚少秋这才恭恭敬敬站起来,随着他一直进了大门。门內好大地势,松石修竹,栽种得井然有序,有一条圆石铺成的小道,直通着一幢颇为雅致的竹楼,环楼皆为合抱耝细的古松,石道上全系松子、松针,令人望之顿生出尘之感!
叶潜一面行着,一面手指前面那栋竹楼道:“这就是我们老兄弟三个下榻的地方,庄內房舍虽多,我兄弟只占此一楼;而且和他们各不往返。”
楚少秋唯唯称是,他也不清楚,叶潜所说的他们是指的谁。当下二人已行到了那座竹楼,飞云子叶潜由肩上把那小篓子摘下来,放在门口;然后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司晨!客人来了,倒茶。”
就见楼后应了一声,倏地人影一闪,二人⾝前已多了一个十六七岁,头梳着丫角的小童。他对着叶潜弯叫了一声:“三爷爷!”
遂又翻着一双小眼直看着楚少秋,楚少秋笑着对他抱了抱拳,小孩也点了点头。叶潜就问他道:“两位爷爷可在家里?”
司晨想了想道:“大爷爷在前面钓鱼,二爷爷在楼上觉睡,新来的那个黑脸老婆婆在楼下打坐。”
叶潜瞪了他一眼:
“什么黑脸老婆婆?”
那小童伸了一下⾆头,忙改口道:“不是黑脸,是乌头…乌头婆婆。”
飞云子叶潜微微皱眉一笑:
“你去把那乌头婆婆请出来,就说有客人,要请她出来一见。”
小童司晨领命而去,楚少秋吃惊道:“乌头老前辈也在此么?”
叶潜望着他笑了笑。
“你们认识么?”
楚少秋忙头摇道:“不认识!”
飞云子叶潜最是险恶,他仍有些疑心楚少秋正是江湖中传说的灰⾐人管照夕,所以才假作客套虚与委蛇,一直把骗到內宅。暗忖着,那乌头婆是认识他的,只要认出是那灰⾐人管照夕,自己兄弟等再放手对付他,谅他已至瓮中,揷翅难飞。
此刻他仍装着无事一般,领着楚少秋直接进至楼下客厅,楚少秋见厅內布置极为别致,一切桌椅几案,均系上好青斑⻩⾊竹子剖编制成,形态盎古,⾊泽鲜明,青竹编制的椅上,放着几个球状锦垫,亦显出一派⾼雅气致。
叶潜请楚少秋⼊座之后,自己对面坐下。
“家居山野,无以待客,楚相公不要见笑。”
楚少秋尚未答话,已听见⾝后一人笑道:“何方⾼人来访,老三!你这主人也太怠慢了!”
楚少秋忙回⾝看时,却见楼梯口大步上来一个极⾼的老人,一⾝古铜茧裰,紧丝绦,⾜下一双丝质拖鞋,头上尚戴着一顶⻩⾊小便帽,看来真有点像前朝文士模样。
偏偏这老人留着稀薄的两撇⽩胡子,脸⾊清癯,带有几分病容,愈像是一个腐儒酸丁模样,可是奇怪的是额上双眉,竟是出如戟,⾊作朱红,看来极为刺目。再看他那一双瘦⽩手,留着两寸许长的指甲,实在难以令人想到,此老就是名噪当今武林中的淮上三子之一。
来人正是三子中行二的,绰号人称⾚眉子,姓葛单名一个鹰字,在淮上三子中,此老最擅长的是轻⾝提纵功夫,七十二手巧打神拿,一袋金钱镖,当今江湖上,可说是无出其右。
这时飞云子叶潜已哈哈笑道:“二哥!这是京北来的客人,他是专门来访咱们哥儿三个的。”
说着嘻嘻笑了笑,⾚眉子葛鹰,本是面带微笑,听了叶潜话后,他猛地退后了一步,⾚眉一挑,注目着楚少秋冷然道:“你就是灰⾐人么?”
叶潜哈哈大笑:
“二哥不必紧张,乌头婆子来了,一切也就清楚了。”
⾚眉子葛鹰仰天大笑了两声,一敛笑容,自发狂语:
“任何人如不量力,想找我淮上三子霉气,那可是他自寻死路了。”
说着引手对楚少秋道:“小兄弟请坐,请恕老夫狂语冒犯。”
楚少秋又几乎被弄了一个没头没脑,当时痴痴地又坐了下来。⾚眉子落坐之后,笑向楚少秋道:“山居简慢,请多包涵。”
楚少秋欠⾝笑道:“老前辈何出此言,弟子冒昧来访,尚乞不以唐突见责为是。”
⾚眉子葛鹰,虽未说出名字,可是楚少秋由他的那双红眉⽑上判来,已知此老正是淮上三子中的⾚眉子葛鹰。正自盘算着如何把投师习技的话,说出来才妥当,却见竹帘启处,走出一个⾝如巨塔,黑面大脚的老太太来。葛鹰呵呵大笑道:“老妹子,你才醒呀!”
飞云子叶潜忙招手:
“来!黑脸婆婆,看看这可是你的老朋友?”
楚少秋惊疑之下,站起⾝来,由他二老对话之中,已知道这老婆婆,是两湖有名的巨盗乌头婆。只是她又怎会成了淮上三子的座上客呢?这真有点令人想不通。
当时只得欠⾝向乌头婆行了一礼,乌头婆却直眉竖眼地看着他: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呀!”
楚少秋心说:你不认识我,我也没说认识你呀!至此那飞云子叶潜才算去了疑心,不由呵呵大笑。
“这是一位京北来的小朋友,他叫楚少秋,是特别来拜访我们的。”
乌头婆这时也落了座,还在上下打量着楚少秋,飞云子叶潜嘻嘻一笑,对楚少秋道:“老实说,我一直把⾜下当成了灰⾐人,我正自暗笑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哈…现在才知,竟是错疑你了。”
乌头婆这时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大声道:“不是!不是!灰⾐人是管照夕,他姓楚,不是!不是!再说那管照夕和三位老哥约见的⽇子是八月十五晚上,今天才几号呀!”
一边的葛鹰也含着笑直点头。
“老三这次可走了眼了,这岂不叫人家小朋友好笑么?”
楚少秋从二人对话之中,才知道所谓的“灰⾐人”竟是指管照夕,这正是他深深痛恨之人,当下怒容満面。
“原来叶老前辈所指灰⾐人,竟是这个人,此人弟子认识。”
飞云子叶潜怔了一下。
“你也认识他?”
楚少秋地一笑:
“此人与弟子有夺之仇,不共戴天,弟子恨不能食其⾁,寝其⽪,岂能不认得他?”
叶潜和葛鹰互看了一眼,⾚眉子葛鹰呵呵一笑:
“这么说,我们是同仇敌忾了!”
楚少秋见时机已至,不由离开座位,朝地下一跪,对着二老叩头如捣蒜。二老慌张站起,葛鹰目视着拜弟,叶潜皱眉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潜单手平伸,暗发內炁真力,楚少秋就觉得一股绝大真力平而至,再想弯已是不能,他涨红了脸,讷讷道:“弟子不远千里来访,只请三位老前辈破格收为弟子,尚乞老前辈体念弟子一番真诚,列⼊门墙才好。”
叶潜不由冷笑了一声。
“你我一面之,怎可信你至诚,更不敢受你如此大礼,还是起来说话吧!”
楚少秋有城府,知道此刻只一松手,要想拜师可就没有指望了,当时泪如雨下:
“弟子自知此举太冒昧了,但奈何仇人武技太⾼,非三位老前辈亲传武功,绝不能与之为敌。二位老前辈如是不允,弟子宁愿跪死在此。”
他本擅作伪,哭笑对他来说,真是家常便饭,此时这一哭起来,真是泪如雨下,声⾊俱佳,任何人看起来,也难辨其真假。
⾚眉子葛鹰与飞云子叶潜,倒为他这一哭,整个心有些软了。再一想对方千里来访,本是诚意,自己竟把他当成了仇人,內心本就不无愧疚之心;再加以同仇敌忾之心的促使,不由俱都动了些心。
飞云子叶潜皱了一下眉:
“你不妨起来,拜师之事,并非一言可成,我们当尽可能不令你失望就是。”
楚少秋这才又叩了个头,站了起来,当他用手在擦着脸上的眼泪时,內心何尝没有一种自我鄙夷的感觉;只是由于他过分的一再掩饰良知,而习于作伪,本末倒置,早已⿇木不仁了。
叶潜笑向葛鹰道:“二哥,你意下如何?”
⾚眉子微微低头昑哦了一番,才目视着楚少秋。
“我点苍山庐,造就武林弟子,二十年来已逾百人,无一不是骨上乘,以你骨质秉看来,到也说得过去,只是想⼊我门中,却非简单。你因情形特别,这么吧…”
他稍微顿了顿才又接道:“按往例,凡有志⼊我门中,首要骨⼊选;次却要为我门中进一项功德;最后还要留待山庐,经我兄弟考察二月才可。你么!倒可一切便宜行事,由今⽇起,你暂⼊我庐中居住,一月后如真见你言行合一,我兄弟自会引你⼊门,传你绝技。你是带艺⼊门的,我们亦会另眼待你,你只要刻苦勤学,定可达到你来时的愿望,这样做,你意若何?”
楚少秋听后,心中固然大失所望,可是仍有万一的指望,当下只好唯唯称是。
飞云子叶潜见他答应后,才笑道:“如此你已可算我门中一半人了,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楚少秋仍是肃立一边。
“在二位师尊之前,哪有弟子的席位?老前辈有话请问,弟子洗耳恭听。”
这几句话,说得二子十分受用,那飞云子叶潜,不噤点头笑道:“好!好!那么我就问你,你既和那管照夕相识,自然对他很清楚了?他的功夫如何呢?”
楚少秋低头想了一会儿,遂道:“以弟子看来,这管照夕临敌只在以巧取胜,并无有什么实学,虽较弟子⾼一些,可是在老前辈面前,却是不⾜挂齿。”
⾚眉子葛鹰不由哈哈一笑,朗声道:“如此说来,这管照夕只不过是一个薄有虚名的沽名钓誉之流了!”
楚少秋欠⾝:
“弟子以为如是!”飞云子叶潜却微微一笑:
“此话或不尽然,否则乌头婆婆,怎会落至如此惨败地步呢?”
楚少秋目光忙向乌头婆望去,却见她一张黑脸,却涨成了深紫颜⾊,正自嘿嘿笑着。楚少秋这才发现她原来没有左耳朵,只是一块暗红⾊有疤痕,像是新伤方愈的模样,不由心中动了一动。
这时乌头婆望着楚少秋微微冷笑了一声。
“你又知道什么,那管照夕确系有一⾝罕世的武功,并非我老婆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今武林少年辈中,确是无一人可与他相提并论。”
她说着遂转目向⾚眉子葛鹰,苦笑道:“前辈休信他话,心存轻敌之心,这灰⾐人管照夕确是一不同凡响的人物,万万不可大意。”
葛鹰⾚眉微皱:
“诚如你所说,这管照夕定是一不凡之辈,只是若说他是雁老的⾼⾜,却断断令人难以置信,我看这里有些蹊跷。”
飞云子也头摇:
“那雁老人,自从六十年前,与我弟兄打赌输后,已遵约隐名面壁深山;至今风闻早已物化,他这个人是否尚存,已是问题了,要说他还能传人功夫,却是太奇怪玄妙了!”
乌头婆讷讷道:“这是他亲口说的,至于详情如何我却是不知;不过他用来对付的几手功夫,却是我生平仅见的怪招,令我怀疑,他可能真是那个雁先生的弟子。要不然他的功夫,就是另外有⾼人传授。”
飞云子叶潜紧紧皱了皱眉:
“这倒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我兄弟三人,这几十年来,也未结过什么仇人,更没有这么一个少年人物,这真是奇了…”
⾚眉子葛鹰冷冷一笑。
“他不来算他聪明,真要是不知好歹,那可是他自不量力,我倒希望见识一下,这位出奇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和我三人为敌。”
说话之间,但见厅门开处,走进了一个⾝着玄⾊⾐服的红面老人。
这老人大大的脸膛,浓眉大眼,颏下留着长须,⾊作苍⽩,却是见⾁。他一手提着一青竹鱼竿,进门后,把鱼竿向壁边一竖,大声笑道:“今天我钓了两条大鲤鱼,叫司晨拿到厨房里去了,一条弄糖醋的,一条⾖瓣鱼,咱们喝他两蛊。”
他说着换上软鞋,往厅內走来,一面看着楚少秋。
“听司晨说来了客人,就是这位吗?”
飞云子叶潜笑道:“方才是客人,现在却是你我的门人了。”
无奇子丘明忙问故,叶潜这才把楚少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丘明听罢,细细朝楚少秋看了一阵,却是没有说什么话。
楚少秋忙至其前,跪地行了大礼,无奇子丘明用手扶他起来,却对他正⾊道:“楚少秋!你如真是志在习技,倒还罢了,如是存心别图…”
他冷冷一笑,楚少秋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丘明那双灼灼的瞳子,在他⾝上转了一转:
“哼!那可是你打错了算盘了。”
楚少秋吓面⾊苍⽩。
“弟子天胆也不敢如此存心,三位老前辈,万不可如此见疑。”
无奇子丘明淡淡一笑。
“这还罢了,我只是把话先说在前头而已!”
他那双目光在楚少秋面上转了半天,又招了招手。
“你走前一步。”
楚少秋战战兢兢往前走了一步,心中不知丘明意何为,心正忐忑,不想丘明已伸出双手,紧紧把他双臂抓住。楚少秋浑⾝战瑟。
“老…前…辈!”
丘明遂松开手,眉头微皱,看着他道:“你印堂发暗,目光外散,不⽇当有横祸加⾝,这…是怎么回事?”
楚少秋不由大吃一惊,讷讷道:“求前辈指示津。”
这时那⾚眉子葛鹰也皱眉:
“大哥所言不差,方才我也看出来了,此子煞气上冲天灵,印堂已开,确像有大难将临之兆。”
楚少秋更不噤吓了个魂飞魄散,当时几乎要跪下了。那飞云子叶潜闻言,皱眉道:“他如今既⼊我点苍山庐,就是我淮上三子的门人,哪一个大胆之人,还敢上门加祸于他?”
丘明轻轻叹息了一声:
“老三!命运定数所限,非人力所可变易,你怎还会发此偏论呢!”
叶潜脸⾊微红,但仍不服气:
“这么说,莫非在我淮上三子这苍山庐之中,还会有什么大灾降临不成?”
这一句话,就像电似的令无奇子丘明吃了一惊,他目光很快地在在座各人脸上转了一转,面⾊突变,全⾝籁籁抖了一下,遂即直直坐在了椅上。
叶潜大惊道:“大哥…你怎么了?”
无奇子丘明脸⾊惨变:
“二位兄弟…我等也将是大难来临了!”
此言一出,非但葛鹰、叶潜二人吓了一跳,就是一边的乌头婆和楚少秋也不由吓出了一⾝冷汗。葛叶二子面面相觑,那无奇子丘明忽地长叹了一声:
“昨⽇我午睡方起,似觉右眼已有不祥之兆,当时并未在意,此刻看你二位各人俱是⽟门大开,青筋横岔,只怕眼前亦是大祸将临了!”
二子不由脸⾊一变,那叶潜哈哈大笑一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运之一说,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我等实无此必要,效庸人以自扰。”
葛鹰却是紧紧颦眉低头不语,无奇子丘明脸⾊灰⽩地由位子上站起,冷然道:“三弟之言极理,命运之说,亦不可全信,今夜我破出夜一不睡,以先师所传,‘正反相克先天易理’,细细推算一番,明⽇当可确实知道吉凶。”
他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面⾊黯然离座自去,经此一来,各人都神⾊黯然。只有那叶潜,比较看得开些,他看了葛鹰一下,嘻嘻一笑:
“二哥!你我都是将近百岁的人了,生死之念很可以抛得开了,慢说大哥之言不见得是真的,即使是不幸言中,只要是死得其所,又有何惧?何故如此‘楚囚对泣’,真是好笑。”
葛鹰为拜弟说得脸⾊一红,不由苦笑了笑。
“老三!你的话固是不错,只是我兄弟莫非就如此甘心受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