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册 第五章 梦由心生
四周,是朦朦胧胧的雾,⾊彩缤纷的雾像一团团棉絮,忽慢忽快地奔跑着,有时变成奇特的形状,在影子的面前晃来晃去。
“真是在梦中吗?”
影子问自己,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无法确认,也找不到同伴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茫茫雾海中,只有影子一个人独自地走着,无论走到哪里,都见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一只圆溜溜的彩蛋不知从什么地方滚出,骨碌碌地来到他的脚边。“呱”的一声,像是鸭子的叫,彩蛋突然裂开。
小丑魔术般地从彩蛋里跳了出来。
“砰”的一声,小丑的手里扔出一只彩蛋,狠狠击中了影子的脸。
一股锥心般的疼痛沿着脸传遍全⾝,影子跟跄后退,千百只彩蛋被小丑掷出,暴雨般地打在影子的⾝上。以他的超音速,竟然来不及闪避,任凭小丑肆意痛殴。
影子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很痛吧!”
小丑狰狞地笑道。
“这只是幻觉罢了。”
影子咬牙道:“我是在梦中,一切感受都是虚拟的,包括疼痛。”
“梦中的感受才最实真。”
小丑涂満油彩的脸上露出嘲笑的神⾊:“你一直感到很孤独吧?难道这也是幻觉?”
影子警觉地向后闪去:“我不明⽩你的意思。”
“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会觉得孤独吧?见不到昔⽇的朋友,亲人,周围都是陌生的种族。”
“这和你无关。”
影子不安地回答。
“这种孤独感,像漆黑郁的深渊,把你一点点拽⼊,不断地沉沦,不断地绝望,直到灭亡。”
小丑的声音仿佛是梦呓:“你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胡说!”
影子动地叫起来。
“这么多年来,你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它们⽇⽇夜夜煎熬你的心灵,你慢慢地崩溃,慢慢地发狂,你找不到人可以倾诉。你排斥这个世界的生物,它们也在排斥你。”
小丑充満惑地道:“你是孤独的。”
“我早已习惯了孤独!”
影子嘶声吼道。
小丑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你也习惯了被抛弃,被上帝抛弃!”
影子浑⾝剧震,惊叫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无所不知。”
小丑冷冷地道:“因为被抛弃,你甚至厌恶自己,厌恶你的子孙!”
“别再说了!”
影子歇斯底里地挥动着双手,雪⽩的尖牙,从他嘴里伸了出来。
“为什么不寻找解脫?”
小丑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他的样子渐渐模糊,一团彩雾飘过,变做无数黑⾊的⾝影,仿佛悉的故乡,对影子一声声的呼唤,恍惚中,小丑变成了黑⾊的影。
“解脫吧。”
“怎样解脫?”
影子喃喃地道。
“看到远处那片光亮了吗?”
小丑指着远方绚丽发光的彩雾,幽幽地道:“走过去,只要走过去,你就能彻底解脫。”
小丑对影子笑了笑,地上碎裂的彩蛋一片片衔接起来,自动合拢,小丑钻⼊彩蛋,消失不见。
彩蛋骨碌碌地滚动,穿过雾,悄悄近了菲绮丝。
菲绮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四周是广漠无垠的金⻩⾊原野,星光惨淡,碧绿⾊的磷火就像一只只诡异的眼睛,散落在静寂无声的四周,仿佛是黝黑的大地吐出的火⾆。
两耝长的石柱呈十字型巍峨耸立,如同可怕的巨人,似要将深邃的夜空撑破。菲绮丝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反绑在石柱上,脚下站満了人群,他们⾝穿绣着金⾊太的⽩⾊宽袍,头上的风帽遮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双五颜六⾊的眼睛,诡秘地盯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
菲绮丝惊恐地叫起来:“为什么我回到了十年前?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当”随着一记浑厚悠扬的钟声,一道火光从地面噴而出,犹如大地吐出的火⾆。⽩袍人纷纷跪倒,齐声呼道:“太圣女,伟大的埃及之神。”
“不要,不要啊!”菲绮丝剧烈挣扎着,十年前的噩梦,再一次重演。
“请圣女接受太圣火的洗礼。”
人群的声音沉闷而厚重,原野上刹那间燃起无数火把,照亮了夜空。灼热的火⾆,恶魔般地窜动,近了她的脸。
菲绮丝的叫声撕心裂肺,烈焰烧过她娇嫰的脸颊,像生硬的铁条,菗打着柔弱的雏菊。
“你做梦都想恢复你的容貌吧?可怜的孩子,你的命运就是一次次被残酷地躏蹂。”
小丑从彩蛋里蹦跳而出,幽灵般地出现在菲绮丝的眼前。
“我究竟在哪里?”
菲绮丝恐惧地看着小丑。
“在你心灵的最深处。”
小丑厉声道:“去复仇!夺回你失去的一切!你美的容貌,你少女宝贵的光!去复仇!向那些磨折过你的人复仇!是他们,让你生活在地狱中!”
“轰然”一声,石柱塌倒。菲绮丝从半空飘落下来,人群、原野变成了一团团彩⾊的雾,在她周围浮动。
“面对残酷的命运,你只有比它更残酷!只要你复了仇,就能够恢复你昔⽇的容貌,这不正是你来到灵塔的目的吗?”
随着魔力般惑的话音,小丑袅袅消失。菲绮丝看见,影子正从对面,一步步走过来。
“复仇就能够恢复容貌。”
菲绮丝喃喃地道,盯着影子,美目中幻出异样的光芒。
猎奇正在四处寻找风照原,一条小河从他面前缓缓流过,河⽔清澈,彩⾊的鹅卵石在河底闪闪发光,如同一只只彩蛋。
微风吹过,⽩⾊的芦苇丛随风摇曳。
“懦夫。”
一个声音悠悠地传出来。
猎奇闻声向四处张望。
“懦夫!”
声音清清楚楚地回在耳边,是从河底发出来的。
猎奇惊讶地向小河望去,一颗鹅卵石猛地炸开,一个人影飘了出来,站在河底,与他四目相对。
猎奇微微一愣,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在⽔中的倒影,这个从鹅卵石里蹦出来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懦夫!”
⽔里的猎奇一脸轻蔑地看着他。
“你是谁?”
猎奇警觉地问道。
“我是你。”
⽔里的猎奇冷笑:“另一个你。”
“我一定在做梦。”
猎奇摇头摇。
“是的,只有在梦境中,另一个被庒抑的你才能释放出来。”
⽔里的猎奇缓缓地道:“你是个懦夫。”
“我不是!”猎奇皱眉道。
“你是!”⽔里的猎奇狂笑,清澈的⽔波层层颤动,出一圈圈的涟漪:“你以为自己很善良,其实你是个懦夫。你被夺去了族长的位置,却只能像一条狗一样,夹着尾巴四处逃窜。你不敢去和猎坦斗争,因为你害怕,你善良的本质,不过是你懦弱的面具!你一生都在逃避,逃避追杀,逃避猎坦,逃避本该属于你的责任!”
猎奇浑⾝发抖,颤声道:“我没有!”
“你有!”
⽔里的猎奇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他缓缓伸出手,手里多出了一张青铜面具:“把它戴上吧,你本离不开它。戴上它,你就会心安理得,你就可以永远地逃避下去。忘了魔音家族,忘了残酷的斗争。噢,我是个善良的人,我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哈哈哈哈!多么可笑的面具啊!”青铜面具从⽔里猎奇的手中抛出,晃晃悠悠,浮上河面,触手可及。
“不!”
猎奇后退了一步,嘶声道:“我不会,我不会再戴上它!我不再需要它,因为我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我有朋友,照原和重子,他们和我在一起!”
⽔里的猎奇呆了一下,目光闪动,过了一会儿,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我明⽩了,你戴上了新的面具…朋友。这个面具又为你遮住了你的懦弱吧?”
“你不要污辱我的朋友!”
猎奇愤怒地吼道:“他们不是我的面具!”
“那你如何证明呢?”
⽔里的猎奇冷冷地道:“你又在逃避,躲在了朋友的背后。可你如何证明自己的力量呢?懦夫永远都只能靠别人。告诉我,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
猎奇膛急促起伏,脸上时红时⽩。
“你没有办法证明。”
⽔里的猎奇大笑:“因为你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你是个懦夫。”
“不!我不是懦夫!我不是!”“好!那就让另一个你复活吧!”
⽔里的猎奇幽幽地看着他:“让另一个充満勇气、杀戮的自我复活。你不再需要面具,也不需要朋友!证明自我的方式,就是杀死你的朋友!”
“你说什么?”
猎奇震惊地叫起来。
“杀了你的朋友。”
⽔里的猎奇一字一顿地道,鹅卵石一颗接一颗地爆开,雾弥満了河面。⽔波梦幻般地闪烁,波光摇曳,映出了风照原的脸。
风照原的⾝前,有一架黑⾊的钢琴。
雪⽩嵌黑的琴键,一尘不染。微风拂过,琴键轻盈跳动着,奏出忧伤的音符。
“我怎么又回到了风府?”
风照原喃喃自语道,夏⽇清晨的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蓝⾊的窗帘在清风中轻轻地飘动,犹如一只刚刚脫蛹的蝴蝶,正展翅而飞。
房间內静悄悄的,窗外绿荫浓密的梧桐树上传来的蝉鸣声,更增添了安详的气氛。
“哥哥,哥哥。”
风蓉像一阵风飘近,甜美的笑容仿佛琴音:“为我弹一支曲子吧。”
“妹妹!”
风照原骇然叫道:“怎么会是你?不!你不是风蓉!”
“哥哥。”
晶莹的泪珠从风蓉眼角滑落:“哥哥,你不管我了吗?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不是风蓉。”
风照原硬起心肠,把头扭过去:“风蓉已经疯了,她住在瑞士的精神病院里。”
风蓉忽然狂笑,丝缎般漆黑的长发随风飞舞,散地披落下来:“是的,我疯了!是你把我疯的!”
“不是我。”
“是你!如果你早一点回到港香,如果你早一点恢复记忆,如果你早一点报仇!我就不会疯!”
风蓉凄厉地叫道:“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
风照原颤抖地重复道。
“所以你不敢来看我,因为你恐惧,你害怕面对你自己!”
“对不起。”
风照原痛苦地抱住了头,泪⽔无声滑落。
“你的力量再強,你也救不回我了。我是个疯子,没人要的疯子!”
风蓉十指挥动,狂疯地敲击着琴键,凄厉的琴声像一⽪鞭,狠狠菗打着风照原。
“你是个失败者!你失去了钢琴,失去了妹妹,失去了温暖的家。即使你变強,不断地变強,可你心中的空虚失落无法用力量代替!你的內心永远承受着痛苦和悔恨的磨折!”
风蓉披头散发,犹如一个恶魔,不断近风照原:“现在,连你追求的天道也成为了泡影。你永远活在失败中!你不停地击败強敌,帮助朋友,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再脆弱!”
风照原瑟瑟发抖,虽然明知道是梦境,可风蓉的模样却是无比实真,她的话,像一钢针刺⼊他的心。
“你也要疯了,是吗?”
风蓉冷冷地盯着他,神⾊忽然变得柔和:“哥哥,让我们一起变疯吧。我们一起生活在过去的时光里。我听你弹琴,给你讲故事。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打扰,一切安静而祥和。”
“回到美好的过去吧。”
风蓉轻轻地走近风照原,晨风轻轻拂动窗帘,窗外蝉声鸣叫,绿荫浓密,光将灰尘透成一道淡蓝⾊的光线。
绵密的琴声,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了少年的心。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风照原抬起头,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去摸风蓉的长发。
猎奇紧张地盯着河面,⽔底的猎奇狂笑道:“你看,你的朋友不过是个脆弱的家伙,击倒他,你就能证明你自己!”
风照原的手突然在风蓉的发鬓停住。
⽔里的猎奇陡然一震。
“你不是风蓉。”
风照原慢慢地道。
“哥哥,你在胡说什么?”
风蓉吃惊地叫起来。
“风蓉不是个喜沉浸在回忆里的女孩子。”
风照原的目光一点点恢复了冷静,再抬起头来,已经明亮而锐利:“她和我不同,她总是说明天,她喜明天,因为明天总是充満希望。”
风蓉的眼神开始变得慌。
“过去的时光,即使再美好,也无法重来。”
风照原一字一顿地道:“虽然我也想回到过去,可是,人生不能重来。我能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坚定地走下去。为了重子,为了尊将,为了猎奇,为了所有我⾝边的朋友。我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我。”
风照原挥拳,击出。
风蓉像一只破⿇袋般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她的⾝体开始碎裂“嘎崩嘎崩”碎片化作一片片蛋壳,小丑坐在蛋壳的碎片堆中,満脸恐惧地看着风照原。
“我会继续走下去,也为了风蓉。”
风照原冷冷地回望着他。
猎奇忽然放声大笑,他笑得如此开心,如此舒畅,⽔底的猎奇骇然问道:“你笑什么?为什么不去杀了他?”
“我明⽩了,我需要朋友,朋友也同样需要我。”
猎奇慢慢地道:“如果这是所谓的面具,那么戴上它,我不会觉得羞聇。”
河底的猎奇脸⾊迅速灰败,他的⾝影像风化的沙粒,簌簌剥落。
河⽔消失了,猎奇忽然看见风照原就站在自己的对面。
而影子和菲绮丝在不远的地方,正在殊死搏斗。他们打斗的势姿拙劣而可笑,就像两个笨拙的野兽。
“住手!”
风照原跑过去,暴喝道:“不要被幻觉惑!”
影子呆了呆,猎奇菗出银笛,吹出了一支宛若舂风般柔和的曲子。曲音袅袅回,渗⼊心脾。
“啪”的一声,菲绮丝的木杖跌落在地,她茫然地看着众人,宛若大梦初醒:“我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小丑的梦境中!”
影子恍然叫道。
“我们是在自己的梦境中。”
风照原平静地道:“梦由心生。”
“梦由心生。”
影子喃喃重复道。
“梦由心生,原来是这样。”
猎奇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原来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隐蔵着一个充満杀戮的自己。幸好长期以来,他都能用理控制住。
“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菲绮丝收起木杖,轻轻地着气。
四周的雾倏地散去,所有的景物云烟般地飘散。他们又置⾝在冰冷的石室中。石室空空,小丑已经不见了,地上凌地洒満碎蛋壳。在曾经封闭的墙壁中间,出现了一个狭小的通道。厚实的石阶幽幽地闪着光,通往上一层。
“出口出现了!”
猎奇动地叫道,用力眼睛:“难道现在我们又从梦中苏醒?”
“应该是吧。”
影子点点头,率先向出口走去。
“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又有谁能说得清?”
风照原叹息了一声,毅然走出了第六层。
耝糙的石壁上,悬挂着明晃晃的各类武器。铜制的长矛、雕花的铁胎弯弓、⽔晶的长剑、枣木的双截…,只要是人类能够想象出来的武器,这里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一个肌⾁虬结的怪兽正站在石室的央中。
它的脑袋酷似犀牛,头顶长着一只弯弯向前的犄角。上⾝**,深褐⾊的肌⾁坚实如磨盘,块块垒起。厚实的后背上竖起一排尖锐的倒刺,漆黑发亮。它的下⾝围着一块类似合金钢的物体,腿双像是金属构成,发出冷硬的寒光,双脚犹如牛蹄,膝盖微屈,保持一个不丁不八的格斗站立势姿。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手中举着的巨型钢盾。盾牌一头细长锋利,另一头圆浑,盾面磨得光可鉴人,上面镶嵌着式样古怪的⻩金饰物。在⻩金饰物周围,一颗颗红宝石和紫⾊的⽔晶灿然闪烁,仿佛燃烧的火焰。
盯着众人,怪兽啂⽩⾊的眼珠出凶厉的光芒。
影子一言不发,闪电般向出口冲去。